第六章 回忆 2000年5 月23日 陆军总院,加护病房。 下了班,我象往常一样,来这里看望“我恨月亮”。 “我恨月亮”住院已经快3 个月了。最近病情又加重了,只好进加护病房。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熟睡着。我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周围到处是闪烁的仪器, 和她娇小瘦弱的身体极不相称;窗户也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见不到一丝阳光…… 我是在她住院的时候才知道她的病情的,医生说是恶性肿瘤,在头部。虽然做 了一次手术,但不是很成功,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因为做了头部手术,她的头发已经都剪掉了。她戴着帽子,我看不到从前如瀑 的秀发。 她的脸色苍白,是那种不该这季节才有的苍白。 看到她变成现在这样子,一阵痛楚袭过我的心头。 她的睫毛在轻轻地跳动着,是在做梦吗?还是感觉到我的到来了呢? 天越来越暗了。 我想去开灯,我不想让孤单的她躺在阴暗的病房里。自从“我恨月亮”和“空 心鸟”变成一个人后,她连唯一可以谈心的“妹妹”也没了,只剩下我——一个空 了心的鸟。 这时,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 “你来啦。”她用手揉揉眼睛,浅浅地笑着。 我看得出来,她的笑已经很勉强了。 “现在疼吗?”我知道她每天都没有间断过忍受疼痛的折磨。 “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怎么可能。傻丫头,你皱起的眉头告诉我:这疼痛是无法习惯的。 天啊,要折磨你到什么时候啊……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对了,anything已经走了吧?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说她马上就走了……” anything?anything!这个魂牵梦系的名字,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孩,这段刻骨 铭心的感情…… “恩,应该是前几天走的吧,具体哪天我也不大清楚……”呵呵,也许这样更 好一些吧,要是我知道她哪天走,叫我如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又叫我如何面对这 矛盾的世界…… “哎,都是我不好……咳咳……要不是因为……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几 乎令她窒息。 我连忙扶起她:“你先别说了,休息一会儿……”其实是我不敢再回想这些伤 感的话题吧。 “我没事儿……”她缓慢地说。 没事?你怎么还敢说自己没事儿?!看看你苍白的脸颊,看看你日渐消瘦的身 体……你们怎么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先喝杯水吧。”我倒了杯水给她。 “恩。”她接过杯子却不想喝,“我心里一直很内疚……要不是因为我,你和 anything也不会…… 咳“ “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这事儿干吗……” 我真的不想再提了吗?我真的不敢再想了吗?……我是多么渴望能有个人听我 倾诉,又多么渴望有个人能抚慰我空了的心…… “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你们本来是好好的……”她的眼角噙着晶莹的 泪滴。 “…………”我无语,我的心里又何尝放得下。 病房里更昏暗了,我不想开灯,因为我不想她见到我伤悲的眼神…… “要不是因为我得了这病……要不是因为我不想她见到我现在这样子……你… …你也不用对她说谎了,她也就不会离开你了……” “别,你别这么说……你也知道,她迟早都是要走的,并不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才分开的!或者是因为我错误地估计了我在她心中的位子了……” “可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结果;现在……现在……” “呵呵,你别傻了,也许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更好一点呢。都说‘长痛不如短痛’, 难道要她全情投入的时候才分手吗?” 是啊,“长痛不如短痛”,可对我来说,现在到底算“长痛”还是“短痛”呢 …… “可是,一定要分手吗?没有别的选择吗……” “别的选择?可能吗?她因为留学,已经和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了,这你也知道 ……” “可你是你啊……” “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能留住她吗?我还能象以前一样也看着她出去,然后 再等她回来吗?况且你也知道,她这一出去,恐怕就不会回来了。到那时该怎么办 呢?让她孤身一人在那边每天想我吗?还是到时候我出去找她……” “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过……” “我明白你的感受……可你不要总是把责任拉到自己的身上……当初也是我同 意了,才会对她说谎的,错不在你啊!这种事,只能靠缘份,没有谁对谁错……” “缘份”,我也要用这两个字来说服自己吗…… “………”泪水轻轻地滑落,顺着她苍白的脸颊。 “我能体会你当时的心情。你只是不想让即将远行的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你只是不想让你心爱的妹妹为你伤心……” “或许是我不够了解她吧,我用自己处事的方式去衡量她,以为她也会和我想 的一样……” “或许她对和我的关系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或许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和我的事……” “或许她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 “或许她也只是当这谎言是个分开的理由,这样就不会太难过,就不会太伤心 了……” “或许……或许……” 一股酸酸的感觉直涌上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或许”…… “可是……你呢?你怎么办啊……你就不会难过……你就不会伤心吗……”她 已经泣不成声了。 是啊,我不难过吗,我不伤心吗?还是我不愿和别人分享这份只属于我和anything 的痛苦…… “呵呵……我没事儿,我……习惯了……” 可是,眼泪却背叛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我,汹涌地冲出我高高的眼眶,无情地洗 刷着我倔强的脸。 在忍耐了3 个多月后,我终于还是哭了。 俯在我恨月亮的床边,我不再抑制我的泪水,一任它肆意的宣泄…… “哭吧,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点儿……” 此时的我,象个无助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将脸埋在床单里,失声痛哭。好 象从来没哭过一样,好象要把所有的泪水一次全都哭出来…… 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恨月亮就这么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摸着我 的头发,象个姐姐一样……轻轻地,轻轻地,轻得我几乎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轻轻地闭着,手垂落在一边,一脸的安详…… “医生……医生!!!医生!!!!!!!”我声嘶力竭地叫声回荡在医院寂 静的走廊里。我被一群医生和护士挤到了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忽然,我的眼前一阵眩晕………… 2000年6 月23日 我恨月亮走了已经一个月了,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脱那该死的脑瘤的魔爪,就这 么离开了。 啊,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今天,我在这里写下这篇文字,愿你在天之灵保佑anything最终能明白你的用 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