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结局 一 在小海搬出这个筒子楼之前,他真得无比留念这里的一切。 母亲说终于熬到头了,新房子马上就要装修好了。 六年没见父亲的小海,对父亲的记忆只有那一封封来自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信 件,偶尔的照片,以及每次鼓励小海好好读书千篇一律的谆谆教诲。在前段时间父 亲回国处理离婚时,父亲拥抱了小海,小海觉得很陌生,而且觉得父亲比想象中的 要老,和母亲在一起,真得不像一个年龄段的人。他们大概真得不般配。然而,现 在总算什么都解决了,经过了父母长达6 年的马拉松似的分居,在得到一笔数目不 小的钱款后,母亲本来保养得很好的年轻漂亮的脸更加光彩熠熠了。 “你要好好读书,要是真考不上大学,我就送你去澳洲读书。”房子装修的事 情一结束,就只剩小海的学业问题了。 小海是不想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的,但母亲好像总盼着儿子去外地或国外 读书,小海总觉得自己耽误了母亲的一些事情,母亲是个太喜欢自由自在的人,包 括儿子,有时也是束缚。 小海也不愿意搬新家,他说过,他留念这里的筒子楼。 “是留恋那个西子吧,”母亲说,“我就看那个小姑娘不顺眼,整天神经兮兮 的。小海,小小年纪不要太早考虑这些事情,你要好好读书。” 西子,多好的名字。 他记不清这个楼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西子的漂亮女子,他习惯称她为女子, 他觉得她那清纯脱俗的名字和总是轻灵飘逸的美丽身影就应该用“女子”这样婉约 古朴素雅的称谓来形容。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就是为他而降临的,因为他的卧房和西 子的房间成外拐的四十五度夹角,就是说小海坐在窗前可以以最自然视角看到西子 房间窗子上淡粉色的窗帘迎风飘动,小海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城市里还有另一个楼房 可以有如此绝妙的组合,所以,他觉得这是天意,所以,他觉得看着那窗帘,看着 窗帘后偶尔移动的倩影,看着窗子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太大的歉疚感了。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知道他对西子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西子总是有 种厌恶的排斥感,不知道为什么西子总是以一种不变的淡漠超然的态度对待他和母 亲,或许,还有这层楼上的所有人。他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的时间好像 很自由,她生活得也很自由,很少与人来往,只是,偶尔,在某些日子的下午,会 有一阵很响很稳重却很小心翼翼的皮鞋敲地板的声音走进她的房间。 他痛恨那双皮鞋,因为皮鞋的声音消失在西子的房间后,西子的窗帘就“刷” 的一声被拉上了,接着,小海就会听到缠绵声。 “这种女人,别提有多差劲。”如果不是小海提起西子,母亲是从来不提她的, 而每次一说到西子,母亲就狠狠地贬低她,海子索性不提了。 面临这样一个充满幻想的女子,小海无心学习,即使面临高考。 这天下午,小海听到西子的房间一阵忙乱地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就听到西子 “咚咚”地踱着急促的脚步从小海卧房前走过。 小海打开门,跟了出去。 他就是想看看她,看看她美丽的背影。 他看到西子像有急事似的匆匆拐过楼梯,然后就听到她“哎吆”的一声娇喊。 小海急忙跑过去,看到摔倒在楼梯上的西子。 “你没事吧!”他扶起西子,这是他第一次亲密地接触她,脸“刷”的一下从 脖子热到头顶。 “谢谢你,小海。”她竟然能叫出小海的名字。“我没事的,我要抓紧去工作 室,苏凡说找我有急事。” 苏凡,大概就是皮鞋了。他这才知道西子在一个叫“红玫瑰之家”的摄影工作 室做摄影。 他扶着西子站起来,又伴着一声尖叫摔倒。 “去医院吧,好像骨折了。”小海背起西子下楼。 西子腿股骨折了,要住院。 等到海子听到医院走廊里一阵很响很稳重的皮鞋声,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好,苏凡,‘红玫瑰之家摄影工作室’。”他递给小海名片。 小海对这个年纪而立却油头粉面的男人感到厌恶,等到他旁若无人的大声责怪 西子不小心时,小海便无法忍受,掩门而去了。 二 “西子摔伤了。”小海对母亲说。 “你怎么也知道?”母亲说完后就有点不自在的意思。 母亲是怎么知道的呢?小海没问,或许是不该说的,要不又要讨没趣了。 “你给我离她远点,马上高考了,你还想不想上啊?”母亲说。 等母亲离家上班后,小海开始煲甲鱼肉粥,他惦记医院里的西子,他也有点感 谢她的摔伤,要么,就没有借口了。 小海见到西子时,西子正很费尽地够桌上的水杯,小海递给她,说:“苏凡呢? 怎么不陪你?” 西子很尴尬地苦笑一下,说:“他太忙了,没时间。” 小海于是一阵窃喜,赶忙说:“那我就照顾你吧,给你送送饭什么的。” “你不是快考试了吗?哪有这么多时间?其实,我想尽快回家。”西子说。 西子很快就回家了,是小海背她到五楼的,然后背到她的闺房里。这是小海第 一次进她的屋子,很迷人,特别是那个似乎永远趴在钢琴盖上的小白猫。小海一下 就爱上这个地方了。 以后的日子,小海放学后,背着母亲照顾西子。直到有一天,西子莫名其妙地 哭了,小海不知所措,“怎么了?”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苏凡从来不这样对我。”西子说。 小海一惊,一怔,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成了男子汉了,可以保护人照 顾人了,那么,就要有点勇气了。于是,他憋了五分钟,说:“因为,我喜欢你。” 三 “西子的伤快好了,但这段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她,我觉得她很可怜。” 小海又忍不住对母亲说西子了。自从西子受伤后,母亲的气色好像很好,小海祈祷, 最好不要有因果关系。 “你不要老是西子长西子短的,好好学习吧。最近我想拿剩下的钱给一个朋友 投资,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去国外上大学的钱恐怕就不多了。”母亲说。 小海不知道母亲是真要投资还是拿这话来逼他学习,总觉得很不舒服。 母亲只知道小海会去看西子,却不知道儿子一直在照顾西子,海子当然也不敢 说什么,但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他感到很厌倦了,他一直在想一种可以让他安心的 办法,但只有苦恼。况且,他一直觉得西子把他当弟弟,毕竟,他要比她小很多。 这天下午,小海坐在窗前温书,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即使是不喜欢学,也要 拼命了。 小海正学到深处,就听到西子的房间里一阵钢琴的杂乱声,又有玻璃破碎的声 音,接着,他看到那只小白猫浑身被涂满了红颜色,尖叫着掀过穿过窗帘跳到窗台 上,瑟瑟发抖地哭嚎着。 小海“噌”地站起来,冲出门,冲到西子的房前,西子的门紧关着,小海大喊 一声撞开门进去。 “你干什么?”小海夺过西子手中的玻璃碎片,生气地说:“你不想活了,腿 还没好就弄这个,你想什么呢?” “苏凡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受伤后他一次都没有来,他是不要我了啊 ……”西子哭着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着。 小海亲吻着西子割破的腕部伤口,安慰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这样我 会心疼的,你要好好地生活,不要这样糟踏自己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对他那么容忍了,他怎么还这样对我啊?”西子伤 心地哭着。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小海亲吻西 子的脸。 小海就这样一直陪着西子坐着。他不敢离开,他怕他离开,西子又会做出什么 傻事,现在西子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不要她感到痛苦和孤单。 直到母亲晚上回家。 小海给母亲电话说要陪西子一晚,母亲不愿意,于是,小海就挂了电话。 母亲走到西子门口,大喊着小海的名字。 “你回去吧。”西子说。 小海摇摇头。他想到自己近二十年来一直都是听母亲的话的,不管母亲说的是 对是错,但这一次他不想听了,他觉得他这次不听话是对的。 母亲开始敲西子的门,叫他们两个的名字。 “你回去吧。”西子说。 小海摇摇头。他想西子虽然这样说,但她是不想让他回去的,西子需要安慰, 小海觉得陪着她是对的。 母亲开始用力砸门,并骂西子很难听的话。 “你害怕吗?”小海问西子。 西子摇摇头,“我怕什么?!” 于是,小海抱紧西子,西子也抱紧小海。 四 第二天,小海找出苏凡那次给他的名片,按地址找到了“红玫瑰之家”摄影工 作室。 他想他是男子汉了,就要教训一下惹自己心爱的女人生气的人。 他很霸气地推开摄影室的门,一个很年轻的小伙计嬉笑着迎上来,说:“哎, 哥们,帮我盯两分钟门,我到对面买盒烟去,谢了。” “你不怕我偷你东西?”他觉得这人很奇怪。 那个小伙计笑了一下,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说:“不怕,里面有人,老板和老 板娘正在里面缠绵这呢!量你没胆!——你可别打扰他们啊!”他说着呵呵地笑着 出去了。 小海一听就来了气,那个苏凡,不管西子的死活,背着西子乱搞,真得太过分 了。 小海一气之下捶了桌子,这时,他注意到桌子上的女人皮包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他拿起来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和母亲的皮包一模一样。 他努力地让自己发抖的手镇静下来,皮包一样的有好多啊,他一边安慰自己, 一边慢慢地靠近那个传出声音的房间,等他走到门口时,他便怔住了,那声音,还 有那双母亲生日时他亲自送给母亲的鞋子,都在告诉他:这个世界,乱了。 小海没有意识地冲出了摄影室,他跑着,拼命地跑着,他要逃离,他要逃离这 个混乱的世界。 迎面撞上了走来的西子,“怎么了?”西子问。 小海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一把抱住西子,抱紧她,呜咽着:“我要怎么来爱你 啊?我要怎么爱你啊?”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