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幸福 当《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和他女伴出双入对地淡出画面时,我感到一种难以 言表的痛楚从内心升起,他的令人发噱的拐杖和礼帽,他的“卓别林式”的八字步 不再有一丁点好笑。一曲悲歌,一首艾灵顿公爵的爵士乐已经在我耳边响起,那一 刻只有一个词能表达类似的感受,那就是:苦涩。 余华的《活着》是一部颇能赚人眼泪的小说,我记得第一次读的时候至少有六 次情不自禁,但每次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就又忍回去了。有的时候,余 华喜欢用幽默来抚平悲伤,但往往笑过之后,总让人有些怅惘。就像《活着》里哑 巴凤霞看见爹爹富贵当兵回来时,一个劲儿地咧开嘴无声地笑那样,黑色幽默的本 义是幽默,但底子却是黑色的,无论怎么笑都抹不去令人绝望的事实。 林语堂说,幽默源于理解。唯理解才能自嘲,才能懂得苦中作乐。那么爵士乐 就是最好的证明。懂得幽默的爵士乐手通常比摇滚乐手寿命长,虽然Bille Holida y一生坎坷,但她仍在那里不屈不挠地歌唱生命,她有一句名言,说是:我笑的时候, 整个世界也会跟着我微笑。 爵士乐并不是天生在酒吧里放的音乐,也并没有像人们想象得那样“优雅与休 闲”。它最早被用在黑人们粗俗的婚礼和葬礼上。有一天,那些被人叫“黑鬼”的 家伙聚在一起,他们是在一个朋友的葬礼上,他们早已哭得没有了眼泪,所以只能 尽情地笑,尽情地摇摆,在那样的极乐中忘却尘世的烦恼,让身体在泥潭里下滑, 闭着眼睛享受下坠的感觉。爵士乐就这样诞生了。“垮掉的一代”曾这样为其下定 义:“爵士乐是隐藏的暗码语言,它以深藏的怒和类似的讥笑嘲弄白人的权势,是 从黑暗中给他那一代打来的电话。” 看过《美丽人生》的人想必都会敬佩片中的那位男主人公。那个可怜的犹太人 生活在法西斯的黑暗统治下,连开一家小书店都不行,最后一家三口都给关进了集 中营。在那样噩运里,生活已经不成其为生活,它只是无尽的苦难。主人公知道在 那样的时候尤其不能绝望,绝望只能叫人更难活下去。那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妻 子和孩子,为了让他们保持活下去的勇气,他反倒发出了乐观的笑声。 不错,无论黑人还是犹太人,还是任何普通人,当噩运中当头时,人是很容易 脆弱的,但嘲笑命运却能给人以勇气。所以,每当黄昏时,抛开烦恼,听一曲爵士 乐,饮一杯生活给予我们的苦酒,那时侯,也只有在那种时候,苦涩也会是幸福的。 二ОО一年五月三十一日 于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