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五十年了,厚信也有五十岁了,做梦都没有想到老来还会见着自己的亲生父 亲。满头白发而又弯腰驼背的厚信,望着一头黑发而身板又硬朗的陌生的父亲, 简直不敢相认。如果不是对台办的同志早已为他们父子作过亲子鉴定,谁也不会 相信这是父子俩! 厚信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为拉壮丁拉走的父亲哭瞎了双眼,孤儿寡母的, 好在划了一个贫农的家庭成份,尽管厚信从会走路开始就成了母亲的拐杖,但由 于有政府的照顾,再加上叔、伯的关心,生活还不成问题。只是到了文化大革命, 有人指证厚信的父亲随军逃到台湾,厚信母子顿成了反革命家属,刚读高中的厚 信被迫退学回家劳动改造,十五、六岁的人要做二、三十岁的大人才做的事,让 厚信的母亲心疼得头发都白了。可是叔、伯们都与他们划清了界限,不再来往, 姑姑、姨妈更是不走到这一片小天地来了。连母亲被斗争斗死之后,他们也不敢 拢边,好在有几个胆大的乡亲看不过眼来帮忙,才葬下去。 老老实实的厚信本准备孤孤独独地过一辈子,跟他同年的早已子女成群了, 不料改革开放之后,他的帽子摘了不说,听说当年逃到台湾的人都发财了,一个 个都很风光地回归大陆探亲,金子、银子、票子都可以堆成山。这时,叔、伯、 姑、姨又争先恐后地来关心他了,过年过节的时候,这家接来,那家接去,仿佛 他就是财神一般,姨妈甚至动员姨父的侄女离婚之后嫁给了他。 哪知他的父亲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都没有半点音信,那 些亲朋好友们又一个个地离他而去,连那个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的姨父的侄女 也离他而去,重回前夫的身边。 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儿子拉扯大,指望儿子读书读出一点名堂,儿子也争 气,竟然真的考上了大学,在他根本不再指望父亲归来的时候,父亲带着百万家 产回来了。他迟迟不敢相认的时候,他的叔、伯、姑、姨在一旁一个劲地催促: “傻子啊,你快喊你父亲,快,快喊!” “父啊,您回来了!我是您儿媳妇三毛子。您孙子上大学去了,这两天也快 放假回来了。”厚信那个跑了十五、六年的媳妇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中钻了进 来。 厚信的父亲笑呵呵地说:“好,好,大家都来了就好,见人有份,一人一个 红包,只有我那个老不伴的是一个白包。”拆开来一看,竟是一本印刷得极为精 美的写给厚信母亲的书信集《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