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影子 作者:萧寒 (上) 我的影子在说话,在和我说话,这是真的。它一直在不停地埋怨我,因为我 刚才很丢脸,虽然我没有觉得什么,但它认为我很丢脸,直接影响到了它的名声。 我的影子一直就是这样,总是非常尖锐地指出我身上的种种缺点,虽然我并没有 认为那就是缺点。 公司的庆祝晚会很隆重,因为公司的股票已经通过证监会的审批,发行上市 了,这在公司的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作用。董事长在致辞中是这样讲的,但 我对这个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我一直都在耿耿于怀,在心里暗自咒骂这些领导, 因为他们眼光的失误,致使公司股票直到今天才上市,其实以公司的实力,早在 一年前公司的股票就应该挂牌上市了。我怨恨不是因为晚这一年影响到了公司的 发展,我是因为这影响了我的利益,因为在一年前,公司发行股票还可以向职工 配售,虽然最多只有一千股,而且要在半年后才可以上市交易,但按现在股市的 行情,半年后赚个一二万是轻轻松松的事儿,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可现在 国家一纸文件将其完全封杀,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好事儿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 机会啊!公司不需要花一分钱,就可以为每位职工增添一笔福利,如果让公司发 这个数目的奖金,恐怕得要了公司的命。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我心里又怎 么能没有怨气呢? 所以我的情绪一直都不是很好,总经理的祝辞我也没听进去几句,直到别人 都在热烈地鼓掌,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应该鼓掌了。其实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 酒会上的,以我的身份是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样隆重的会议的,我只不过是个 小小的业务员而已。幸运地是,我沾了这个城市的光,因为国内仅有的两家证券 交易所,其中的一座就座落在这个城市里,而公司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司当然 不能为了这样一个酒会,从总部调大批人过来,所以我们这些本来最下层的跑龙 套的,就混了件角色服穿上,摇身一变成了这次大会的主要工作人员。这个就连 我做梦时也梦不到,平时只有在电视和报刊上见到的面孔和名字,一下子都活生 生地立在我的眼前,我还真有点儿不敢相信,虽然我与他们在性质上有着本质的 区别,但这已经足够我兴奋好几天的了。 我影子也很高兴,我能看出来,因为他整晚都在蹦蹦跳跳,一刻也没有静止 过。他不厌其烦地去品尝冷餐会上的各色食品,害得我要不停地提醒它,“你可 别吃多了,要不晚上闹肚子我可不负责!”它却满不在乎的说:“你瞧,那是日 本寿司,味很正的,只有在这种五星级酒店才能吃到。”我一想,也是,我这辈 子在五星级酒店吃饭的次数恐怕能数过来,既然来一次不容易,你就过把瘾吧! 音乐响起了,这可是宴会的高潮,大多的人都已经成双成对地走进了舞池, 我这样的人也只有找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坐着看,这对我来讲已经是莫大的荣 幸了。我的影子却不是这样想的,它一直都在怂恿我也加入进去,他可能忘了我 的身份,或者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身份。 我还是没有经得住它的怂恿,或许应该说我当时也确实蠢蠢欲动,因为我发 现在我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漂亮的小姐,凭直觉我能感觉出,她是属于哪种类 型的女人,毕竟在这个城市呆了很长时间,很多东西就是你不想去了解,它也会 每天不厌其烦地在你面前重复,让你不得不去接受它。就像晚上黄金时间有一则 广告,是一种治疗拉肚子的药品的,可那段时间正是吃饭的时间,简直可以说极 大地影响了我的食欲,但它就是反复地在每天的同一时候出现,到最后我不得不 接受这个现实,那就是一到晚饭时,无论电视有没有打开,我都会马上想起这个 广告,可以说厂家的目的是非常成功地达到了,因为广告的最大目的就是让你能 记住它,现在它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了,但是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 用这种药,不是说我不会拉肚子,这还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我的意思是说, 我绝不会去买这种药,因为它已经让我非常地讨厌了! 我敢肯定这位小姐是个花瓶,但不是一般的花瓶。我们由于常年在这个城市 做业务,从经济和便利的角度考虑,就在这里租住了一套房子,租的时候我们考 虑的就是房子的位置和价格,当然不能太偏,要不我们每天出入的公共汽车票钱 是非常高的,但价格也不能太高,超出了报销的范围,是要自己掏钱的。所以在 这个城市市区与郊区接壤的地方,我们找到了这处最佳的房子。后来和当地人说 起,我们才知道,原来这里在当地人的口中被称作“二奶村”,我不明究里,经 别人仔细讲解后,我才知道了其中的奥妙。 这里是十分风行包二奶的,虽然出于不同的目的,但他们的想法和我们出奇 地一致,也是一要价钱便宜,二要位置别太偏,所以这里就成了首选。我说我一 直都奇怪,在这个小区里经常见到妇女儿童,却很少见到成年男子,同事当时还 开玩笑说,这里是“寡妇村”,现在我一想,虽不正确,确也有道理。只是在这 里的这些花瓶只能是最低级的了,我把她们比作玻璃花瓶,既普通又廉价。 第二类花瓶我把她们叫做瓷器花瓶,我经常在一些星级酒店见到,因为我就 是酒水的推销员,所以我的日常工作就是不停地出入各种宾馆酒楼,这种便利的 工作条件,使我不得不去面对这些。她们的外表都会让你大吃一惊,绝对可以用 不可想像来形容。我平时只是从电视或者报刊上见到一些美女,但那些都是经过 特别处理的,与她们本人的真实面貌是有很大差距的。而她们,却是实实在在树 立在你面前的人,那种身材,那种容貌,让你不得不为之动容。只是我还知道自 己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她们大都长年住在高档酒店,专门陪 伴一些富翁客商,也只有他们才能出得起那个钱。 这种瓷器花瓶中的精品,我把她们归为第三类,称作景泰蓝。之所以把她们 单独拿出来,是因为我认为她们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同了,她们与其它人有着本质 的区别。她们大多都会具有双重身份,除了与那些富翁生理上的关系外,她们会 出任富翁的秘书或者公关主任,利用她们的外表在那一阶层的社会中有了一席之 地。说实话,这类人我还是很佩服的,她们除了有一定的能力外,还十分懂得利 用自己的特长,所以她们形成了这个社会上十分独特的,让你无法给她们下定义, 却又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存在的,这样一个另类一族。 我认为那个小姐就是这样一族中的一个,能在这种场合出现就已经证明了这 个问题。当我看见她的眼睛时,我更加相信了我的看法。因为这一类人都有一个 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看人的眼神,由于她们独特的出身,她们既清高又会心 虚,因为她们虽然认为自己是十分高贵的,但却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所以她们 表现出来的那种雍荣华贵,带有明显地造作的痕迹,你只要一看她们的眼神就能 看出,真正的贵族出身的女人,那眼中是一种威严的傲慢,让我这种穷小子一见 就抬不起头来。而在她们眼中更多的是一种藐视的目光,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 个MBA 出身的女商界精英,当别人向她介绍你是一个普通推销员时,她会用慈祥 的目光上下打量你一番,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别人进行她们刚才的谈话;而这 种花瓶出身的人则是会用一种轻视的眼光扫你一下,然后调头离开,生怕和你呆 的时间长了会损害她们的声誉,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不自信。 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因为当我鼓了几遍劲,才有勇气向她发出邀请后,她用 尖锐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走向了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然后他们就一 起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但我可以肯定,她绝对是不想和那个半拉老头子跳舞的, 因为刚才我看见那个人在她旁边邀请了她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动,似乎在说,十 分不好意思,我的腿有些疼,下次吧!但我的出现,却不得不让她改变了决定, 因为她要避开我,因为在她心里认为,与我这样的人靠近的时间长了,对她的身 份是一种莫大的污蔑。虽然那个人也不令她喜欢,但至少他不会让她没面子,他 始终是穿礼服的,而我即使穿上礼服,给人的感觉也还是一个服务生。 我的影子证实了我的判断,因为回来后它就一直在和我喋喋不休,“你怎么 能那样呢?你知道当你向人家发出邀请时,她的影子在说什么?”我说:“你们 影子之间的对话我是看不懂的。”影子说:“她的影子在笑我,说我这样的穷酸 鬼也想泡她?还是省省吧!”我说:“那有什么?那是她不懂礼貌,没有修养。” 影子说:“但是我却跟你丢了很大的脸,这如果让我的朋友知道了,我的地位会 下降很多的,我现在好不容易才借助参加这次宴会的机会,将我的排名挤进了前 十位,我还不想那么快就被挤出来。”我说:“如果你想永远占据前十位,你只 有一个法子。”影子说:“你有好主意了?快说来听听。”我说:“别做我的影 子。”影子气呼呼地说:“你以为我希望做你的影子啊!可有什么办法,我又回 不去。”我说:“我可以辞退你,这样你就有理由回去了。”影子说:“你以为 你说着算啊!”我确实说着不算,因为我根本就管不着我的影子,它做任何事都 不需要向我请示,但我却不得不每件事都接受它的评价。来这个城市已经有一年 了,我看到了许多东西,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但自己问自己一下,竟然发现自己 得到的竟是,自己越来越不自信了,我感觉我与这个世界的差距竟是那么的大, 这个距离让我感觉在我有生之年,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跨越。 影子对我说:“你要敢想才能敢做,敢做才能拥有。”我说:“我恐怕是不 行了,前几年非常流行厚黑学,认为成功必须具备这两方面的条件,脸皮厚和心 眼黑。可我怎么分析自己也没发现有这两方面的特长,所以我觉得我是不行的, 这一生是成不了大器的了。”影子说:“不行!你必须要成,你不能不管我,你 不要面子我还要呢?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羡慕?看看人家出入坐的是大奔, 住着别墅,养着小蜜,那是什么生活。再看看你,整天不死不活,简直和一堆臭 肉没什么区别?”我说:“你说的对,我就这样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影子不 说话了,它可能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把我惹恼了,它同样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它开始向我道歉,“我是为你好,谁不希望风风光光地活着,你要努力,你总不 能希望每次都被别人拒绝吧!”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那确实让我很气愤, 竟然那样对我?你算是什么?我尊重你才邀请你的,其实你不就是一只鸡吗?在 本质上与夜间街头那些搔首弄姿的风尘小姐,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只不过你比她 们多一件华丽的外衣而已。 我说:“我也想,但我一没背景二没关系三没钱财,你让我能怎么做呢?” 影子说:“机会是有的,就看你去不去把握了。”我说:“在哪儿呢?怎么我没 有发现?”影子说:“你仔细去观察,会发现的。”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了,我 始终也没有发现影子所说的机会,我想自己去做点儿什么,又能做什么呢?利用 闲余时间去做点儿小买卖?我一放不下那架子,二是这点儿收入也并解决不了什 么问题,就像影子说的,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我的地位。那我还能再做什么呢? 唯一的途径就是走歪路了,但我又没有那个胆量,即使有这个胆量,我也不知这 歪路该怎么走,总不能拿一把西瓜刀冲进银行,让他们把钱交出来吧?我想那样 可能不用等我走出银行,我的身上就会被防暴警察打成蜂窝。我还不想死。 事情的发生是很偶然的,她是一家酒店的进货主管,我只知道她姓王,因为 知道这些对我已经够用了,在我所接触的范围内,我只需要称呼别人“某经理” 就可以了,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需要直呼对方的大名,所以知道的太多对我是 一种浪费。但我还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不过是一个英文名字,很好听的英文名字, 她对我说:“别叫我王经理,我听着不习惯,在这里这种称呼会让人觉得你很老 土的,你就和别人一样,叫我Jenny 吧!”这里很多人都有英文名字的,可能是 受近邻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老板都是外国人,便于他们管理吧!要知道 外国老板记英文名字要比中文名字熟练得多。记得有一次我与一家酒店的采购主 管打交道,他是个半中半洋的人,确切地说我也弄不清楚他的国籍,但我可以肯 定他的中文非常地差,我的名片上印的是繁体字,他不认识我那个“韓”字,总 是说“韦先生”,我又不好意思当面给他纠正,暗示了好几次,当时他是知道了, 但他却总记不住。后来还是他自己想了个办法,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字“约翰”, 这样每次他一叫约翰时,就想起那个字原来是念“翰”的。 第一次见到她,是因为我想把公司的新产品推进她所在的酒店,毕竟这家酒 店在当地还是非常有影响力的,这与公司要求的占领消费领袖级酒店的战略相吻 合。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因为女人的年龄是很难去估 计的,大量的化妆品已经使她们完全摆脱了,由于生理原因所造成的身体变化, 但我也不能去问她到底有多大了,所以我就大概算她这么大吧!仅仅是在我心里 这样认为而已。她是个比较耐看的女人,我之所以说她耐看,是因为我自始至终 也不能确定,她到底属不属于那种漂亮的女人?她的五官和身材应该说是普通的, 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气质也似乎有一点儿,但不明显,所以看常了也还顺眼, 所以我只能说她耐看,因为她与我在前面提到的那些瓷器花瓶是没法相比的。 她看了一下我的产品,轻轻地说:“好象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的自尊心 马上有了一种受到污辱的强烈感觉,要知道公司具有几百年的历史,做为行业中 的佼佼者,又成功地发行股票上市。但她竟然说没有听过?但我却只能忍着气, 因为我毕竟是来求人家的,所以总是要客气一点儿的。 我说:“是吗?那一定是你不常喝酒,所以对酒的品牌不是很熟悉,如果是 化妆品,我想你一定不会有陌生的了。”她却说:“我只关心那些名牌,其它的 我一概不问。”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有一种威严的目光看着我,似乎在告诉我, 在我这种高贵的人面前,你这种穷小子就少卖弄吧! 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进货了,因为我说出我们公司现在已经在交易所挂牌上 市了,她听后,态度马上有了转变的迹象,说:“噢?是吗?这样吧,你先送一 箱过来,我们试一下看怎么样?不过要等卖完后再结帐啊!”这是这里酒店的一 惯做法,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况且我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产品是从我们在这 儿的经销商那里出的,钱自然也是他们负责收,我只负责给他们联系,只要产品 摆上柜台,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也就可以向公司请功了,“你看我已经发展了多 少多少家星级酒店,产品都摆进了他们的吧台和展柜。”至于能卖多少,能不能 卖出去,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你公司的产品不好,消费者不接受,和我有什么 关系?总不能怨我工作不称职吧? 事实上的销售情况出乎了我的预料,我把产品送去只一天,传呼就“吱吱” 地响了起来,我一看正是这家酒店的电话,我回了电话,是Jenny 接的,她让我 马上再送几箱过去。我心里想,开始不是趾高气扬吗?还不想要我的产品,现在 好卖了,知道着急了?以我的脾气,真不想马上给她送去,可这是生意,是不能 斗气的,还得以大局为重。但这一次,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她说:“你给我的 进价是二百八一箱,你能不能在给我的发票上开三百?”我一听,就明白了是怎 么回事儿,心想,看你平时穿戴珠光宝气的,原来这小小的二十块钱你也是看在 眼里的。后来在我们的关系很熟时,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二十块钱也是 钱,在财富积累阶段,是一分钱也不能放过的。”这种事我说着是不算的,但我 可以和经销商协调,我觉得问题是不大的,因为做酒店的利润是非常高的,其实 我们的产品厂价只有二百多一点儿,所以只要她能进货,其它的都好商量。 只是我没有想到,答应了这一件事后,我的麻烦就接踵而来了。首先,她付 款时是用支票全额支付,因为现在的商家都怕员工暗中做手脚,所以都不出现金。 这笔钱给了经销商以后,我就得找到经销商的经理,和他商量把这笔钱提出来, 虽然数额不大,但由于和发票对不起来,经销商也需要做处理,还是很麻烦的, 不过为了能把产品卖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钱拿出来了,我还要给她送 过去,总不能让她自己来拿吧!说实话,我是真不愿做,这里的天气一年四季, 三季是夏天,热得要命,我要不停地去挤公共汽车,还要顶着烈日在烫脚的水泥 路上走。这里不像我老家那儿,没有柏油路,这水泥路虽然成本高点儿,但质量 好,不易坏,不像老家那儿,公路上是每天都放着牌子,写着:前方施工,请减 速绕行。其实就是在补路上的窟窿。 一天,我忙完事情,一看时间四点多了,本想把钱给她送过去的,但我怕她 已经下班了,她不像酒店的其它工作人员那样,白天休息,晚上上班。她的工作 不需要这样,所以她可以正常地一天上八个小时的班。我打了电话过去,她一听 我的声音,似乎有些高兴,马上说:“我在,我不走,你马上过来,我等你!你 一定过来啊!”我觉得奇怪,不就几百块钱吗?这在她眼里应该不算什么,至于 这么高兴吗? 我没有心思去想这么多了,既然在我就去吧,要不这些钱装在我口袋里,始 终是个心事。她见到我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我把钱递给她,她连看也没 看就放进包里说:“真是辛苦你了,这么热的天,还要你亲自送过来,真不好意 思。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瞪大了眼睛,怀疑我听错了。我吃惊有两 个原因,一个是她今天没有数钱,以前每次她都是要数一遍的,似乎我会少给她 似的,不过这样也好,当面点清,省得有什么事还说不清。另一个原因是她会请 我吃饭,这又怎么可能呢?似乎有些想像不通。 但她的坚决让我打消了疑虑,她似乎想抓起我的胳膊,像情侣那样走出去, 我赶紧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就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就和她走了出去。 饭是在一家大排档吃的,这地方是我选的,我想,挣钱都不容易,就不要太 破费了,随便吃点儿就行了。我说:“那里的牛丸很有名,可能你没有去过,像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到那种地方去吃饭的。”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我说:“如 果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个地方。”她说:“就那里吧!既然是我请你,当然是让你 满意了!”说实话,我非常喜欢这牛丸,它是用牛肉做的丸子,但和一般的丸子 不一样,它的弹性非常大,一次我筷子没夹住,它掉在地上后,结果又弹回了桌 子上,就像乒乓球一样。但咬起来却一点儿不费力,软软的。就这样一个火锅, 一盘牛丸,一盘清菜,再加一盘炒粉,我觉得是最幸福的吃法了。 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习惯,吃起来和我一样有些粗鲁。我以为她应该是那种 坐在烛台边,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慢慢地吃西餐的人才对。这时我才感觉,原来 她和我一样,也是普通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些特别本来就不存在,都是 我们自己给她加上的。其实本来是不存在神秘的,那些光环都是人为的。 对了,我似乎忘了我的影子,奇怪呀!它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有它唠叨 时觉得烦,但没了它的唠叨又觉得冷清。我问:“喂!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怎 么也不见你?”没有回声,我再喊:“喂!我叫你呢!你没听见吗?”影子终于 回话了,“喊什么喊?别打扰我做事!”我笑着说:“你又在做什么?”它说: “我正在追一个女孩子呢!你别打扰我,也赶紧去追你的女孩子吧!”我一楞, 马上说:“你都说的什么?什么女孩子?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它说:“什 么你不明白?她不是请你吃饭了吗?要知道女孩子是不会轻易请男人吃饭的,除 非她有特别的目的。而你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想她只有喜欢你才会这样做。” 我一听,似乎也有道理,就忙问:“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影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了,说:“是不是你不会自己去问吗?我可没时间理你了,我再不去找她,她可 能就会去和别的男孩子约会了,现在这社会变化快啊!你可要抓紧时间啊!好了, 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走了。”原来影子这几天去泡妞去了,我说呢?这么些天 没有来教训我,想不到这影子去拍拖还有这样的好处。我想,你还是继续吧!那 我呢?经它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儿心动,那些奇缘都是看小说,看电视才看到 的,难道真的会在我身上发生?不会吧!想想吧,你只是一个打工的穷小子,除 了一个人之外,什么也没有,关键是这个人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是那种 能吸引女孩子的类型,这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还不会因为某一次有一位小姐 请我吃过饭,就得意忘形地认为自己是大众情人了。 但从那一天起,我的心里开始有了Jenny 的影子,不是我想去想她,而是她 不自觉地就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或许是让这影子闹的,本来没有什么事,经过它 的一番添油加醋地解释,竟然就成了事。我想,可能是我应该去看看Jenny 了, 或许看过之后,会让我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何况我也有几天没去她那儿了,就算 是了解一下产品的销售情况吧!我在心里给自己找着理由。 (中) “找我有事儿吗?”Jenny 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问。本来我想说,没事儿就 不能找你吗?但我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我想我们毕竟并不熟,就连那次她请 我吃饭,我感觉她似乎也是心不在焉,因为整顿饭我们说过的话可以数过来,总 是我在问,她含糊其词地回答,似乎并不想和我深入地交谈,所以我一直都不明 白,她为什么要请我吃饭,难道仅仅就是因为要感谢我?我知道这里的人是很迷 信的,有许多规矩,比如开店一定要供个菩萨,摆个香炉。难道她请我吃饭也是 出于这种考虑,仅仅是为了讨个吉利?但我似乎并没有听说这一行还有这样一种 规矩。 我还是说:“我来看看产品销的怎么样了?”她说:“这几天还算可以吧! 不过没前阵子那么旺了,当时一说这是上市公司的新产品,客人都会尝尝的,可 能新鲜劲儿过去了。”“噢!”我含糊地应着。她低着头还在忙着自己的事儿, 似乎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似乎发觉了我还没走,就抬 起头看着我说:“还有事儿吗?”我有些尴尬地说:“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 吃饭。”这句话,我似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说出来,这时我真的想念我的影子, 如果它身边,至少它还可以给我打打气,我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Jenny 看着我,笑了笑,让我感觉我的脸真的红了,她说:“有这个必要吗? 你来这里时间不长吧!”她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让我莫名其妙,请她吃饭和 来这里多长时间有关系吗?但我还是如实地回答,“差不多一年了。”她说: “一年了?应该不算短了,可我看你还像是刚来的。”我不明白,问:“你是什 么意思?”她说:“或许再过一年你就会明白了。”但我没有用再等一年,一个 月后我就知道了,当Jenny 双手拉着我的胳膊时,我就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含义。 在这之前,我们在一起刚刚吃过饭,不是我请她,是她请我,但最后还是我买的 单,因为她已经喝醉了,根本不能买单了。是她打电话约我的,我的影子还在一 旁说,“不要去,你觉得你受的污辱还少啊!你应该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上的人。” 我奇怪地看着我的影子说:“让我去追她的是你,现在让我不要理她的也是你, 你让我听你哪一句啊?你怎么说话没反没正的?”其实我不知道,影子的恋爱失 败了,确切地说是它让对方给甩了,我问:“为什么?”影子说:“因为我是你 的影子。”我说:“是我的影子怎么了?”影子说:“因为是你的影子,所以别 人开着大奔时,我却坐着公共汽车;别人拿着钻戒宝石时,我却买不起一束鲜花。 你让我怎么去和别人竞争?”听了影子的话,我也有些难过,因为我确实让它受 了连累,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说:“不管怎样,我们总有一颗真心,就按我们的想法去做我们认为应该 做的事吧!至少我们以后不会后悔。”所以我还是去了,所以我知道了关于Jenny 的一切。 我知道她可能心情不好,因为她的脸色很难看。她说:“冒昧地找你,不介 意吧!”我说:“什么话?你能找我这是我的容幸。”她说:“不是吧?我知道 你心里其实在骂我呢。”我忙说:“哪有,哪有。”其实也让她说对了,我刚才 在来的路上还真在骂她,我骂她真是犯贱,我请她时她不答应,现在我不理她了, 她反而来主动找我了。 她说:“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现在行不行呢?”我莫名其妙,她这么急把 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要我请她吃饭,看她的样子像三天没吃饭了,她还不至于没 饭吃吧?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好啊!你想吃什么呢?”她说:“还上上次 那里吧!”我本来在想,如果她说上哪家西餐厅,我还真得掂量一下我兜里的钱 够不够。结果她说出来后让我大吃一惊,我说:“你为什么想去那儿呢?”她也 奇怪地看着我,问:“你以为我会上哪儿呢?”我吱唔地说:“没,没,只是你 怎么想到那儿呢?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清静的地方才对。”她笑着说:“我当然喜 欢清静的地方,但那些地方要花很多钱的。”我感到自尊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难 道钱多的地方我就不能去了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在故意嘲笑我吗?她可能见 我的脸色不对,忙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请我这样的人不 用到那么好的地方去。”我说:“那到那些地方应该请什么样的人呢?”她说: “比如说你的女朋友。”我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在打肿脸 充胖子?那种地方确实不是我消费的地方,我没有那个经济条件,至少现在没有, 也没有丝毫可以透支消费的可能迹象出现。 她说:“我们喝酒吧!”我很吃惊,问:“你会喝酒吗?”她说:“这有什 么奇怪的,在我们那儿,没有人不会喝酒,别看你是酒厂的,要喝起来,你也不 见得能喝过我。”我说:“这个我相信,不过这和我是哪儿的没有关系,谁规定 酒厂的人就必须能喝酒了?难道食品厂的人都是饭桶?”她笑了,说:“想不到 你还挺幽默的。”我说:“什么幽默不幽默,只不过是自我解嘲罢了,自己总得 给自己找点儿乐趣吧。”她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真的羡慕你们。”我说: “为什么要羡慕我?你也同样可以啊!”她摇摇头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 明白,她这个不一样指的是什么,因为她是白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没有说, 我也没有问,必竟我们也只是刚刚才开始熟悉,有些问题我还不能问。 她确实非常能喝酒,一杯啤酒比我喝的都快,我才下了一半,她已经又打了 一杯。开始我一直认为她确实酒量大,但我渐渐发现不对了,因为她似乎想把自 己灌醉,如果一个人照着醉里喝,他的酒量看起来当然会很大的,只是那都不是 真的。 我问:“你有什么事吗?即使有事也不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啊!虽然我们不 是很熟,但你既然找到了我,说明你还是信任我的,如果我能帮你什么,你就直 接说就行了。”她说:“你帮不了我什么,谁也帮不了我什么。说实话,我虽然 来了这么长时间,但一个朋友也没有,今天我想了一天,发现你竟是和我最近的 人。”说完,她摇着头,我也不知说什么了,我一直都羡慕这个城市,其实我只 看到了它华丽的外衣,在内心深处它是多么地空虚啊!虽然它的物质生活十分地 发达,但它已在慢慢蜕变,把人的一些本质东西慢慢侵蚀掉了,那是可怕的,我 甚至想若干年后,这个城市或许任何两个人之间都不会认识,有的只是利益上的 交往,这与机器人已没有什么区别了。在动画片里,我们感受到了机器人的世界, 如果这样下去,我想不用等我们发明什么机器人了,我们自己就已经先变成机器 人了。很早就有人预言,没有什么能消灭人类,唯一能消灭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我想句话是正确的,什么人类会被计算机病毒所消灭,或者被自己所发明的机器 人所消灭,这些想像都是假的,能消灭人类的还是人类自己。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她还是摇着头,抓起酒杯就喝酒,我按住杯 说:“不要喝了,再喝会醉的。”她说:“你就让我醉一次吧!要不有些话我没 法和你说。”或许是我真的想听他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我放开了手,任凭她一个 劲儿地往嘴里灌着酒。 我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她已经醉了,双手抱着我的胳膊,不 说话,我们就这样站在路灯下,要是在平时我一定会觉得不自在的,至少是不好 意思,或许会脸红。影子却说:“净瞎说,当时你心里一定是乐开了花。”我赶 紧解释着说:“真的,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么想,我只是想赶紧把她送回去, 别引起什么误会来。”影子说:“我才不相信呢!”不管它相信不相信,我当时 确实是那么想的,不过我也奇怪我竟一点儿也没有觉得难堪,或许是在这里时间 长了,司空见惯了,也不觉得什么了,何况别人都没有觉得什么,我又能觉得什 么呢? 她说:“我没有家,我去你那儿吧。”我一听,吓了一跳,我是与几个同事 住在一起的,今天晚上我也是编了个谎言,说有一家酒店搞店庆,用我们的酒宴 请宾客,我得去看看效果如何。我这才跑出来的,要不还真没法和他们说。我吱 吱唔唔地不知在和她说什么,她却突然笑了,声音很大,把路人都吸引了,我有 些窘,说:“你别这么笑好不好?这样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她说:“你是不是 怕别人以为我是鸡?那也不用你紧张啊!我还没觉得什么呢,你着什么急?”我 说:“你笑什么?”她说:“我笑你吓得那个样儿,似乎我能把你吃了,放心吧! 我有家,不会到你那儿去的。”说完后,她就叫了出租车,我见她还是喝醉了, 虽然偶尔会说出一两句清醒的话来,但她车门都开不开了,又怎会不是醉了?看 一个人有没有喝醉,一定不要听他说话,要看他的行动,只有行动才是最真实的。 我过去帮她拉开车门,让她进去,她却拉着我的胳膊不放,说:“你也进来,我 还有话没有和你说呢。”我犹豫着,不知是上不上车。司机有些着急了,说: “你还不快上来?这儿不让停车,一会儿把我的证扣去,算你的啊!”我还是上 了车,说:“这个时候,哪有警察?”司机没有说话,我知道在他心里,一定把 我们当成了那种关系的人,在这里做他这个职业,这种事情是见的最多的了。有 时候他们也很得意,常吹嘘说:“虽然我们比不上那些大款,整天泡小姐,但我 敢说,我见的小姐绝对比他们多,我哪天不拉几个?他们一天能泡几个?”这个 我相信,他们绝对是这个世界上见到小姐最多的人。但这性质不一样,人家大款 是实的,他们是虚的。 开始我奇怪,她还能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的家门,想起了我以前的一次类似 经历,我也不奇怪了。那次我也绝对是喝的酩酊大醉,以至于第二天我根本就记 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一天我却自己走回了家,母亲说我很正常地回了家, 然后就一头栽在床上睡着了,一会儿醒了,就到外面就吐,吐完了就又回到床上 接着睡。我想,可能在人的潜意识里都有一种意念,无论在什么时候,他的意志 都会紧紧绷着,直到是到了他认为可以放松的地方了,比如说家中,然后他才会 崩溃。 Jenny 就是这样,她甚至可以掏出钥匙去开门,虽然她根本就插不进锁孔里。 我接过钥匙,把门打开了。她的房间不大,只有一间,厅室在一起,没有厨房, 看来她不需要,也是,她们这种人基本上是用不着厨房的。不过这里还是非常有 特点的,有一种温馨的感觉。看来她是一个喜欢格调的人,从房间的布置上可以 看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和别人一块去租宿舍住的,她始终都认为自己是 白领,这是必须要分清的,就像服务员和三陪小姐你一定要分开的,因为这关系 到了人格上的问题,是一定要弄清的。 她挣脱我扶她的手,一下子扑倒在床上,我想,既然她已经安全回来,我就 走吧。我转身刚要走,她却喊着我,让我别走,她还有话没有说。我转过身,说: “你一晚上都说有话没有说,到底是什么话?你说吧!”她抬走头,眼睛可能由 于酒精的作用,有些惺红,她的头发已经散乱,盖住了一只眼睛,这形象与她坐 在高雅的写字楼里是截然不同的。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我摇摇 头,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影子在说:“傻瓜!这还不明白,她是喜欢上你了。” 我说:“别胡说八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Jenny 说:“现在像你这么诚实 的人真的不多见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傻得可爱。”说完,她在笑。我也不知是该 笑还是该哭,因为我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她说:“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吗?”如果她今天不说,可能我一 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她说:“你见过我们那位餐饮部经理黄大康吧!”我想起 了这个人,有四十岁的样子,个子不大,稍微有些发福,最显著的特点是前额有 点儿秃。我对他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就是来做调查时见过他几面,都是短短地 交谈,他也不可能和我这样的人做长谈。我只记得他和我说着港式的普通话,我 不会说粤语,所以他们说话时就只能将就我了,这一点儿也是我最自豪的,无论 对方身份有多高,说话时都得和我说普通话,老老实实把那鸟语放起来。 Jenny 说:“他是香港派过来的老板,是香港人。”我知道这家酒店是港方 独资的,自然是香港人管理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做上这个位置吗?” 应该说在酒店里,采购部的负责人是很有权的,而且非常实惠,是很不容易做上 的。她说:“因为我是他的情人,你是不是很吃惊?”我的确非常吃惊,影子说: “这有什么吃惊的?我早就猜出了她绝不是个一般的人,只是我没有和你说而已。” 我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影子说:“这很重要吗?”是啊!这很重要吗? 她是谁的情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紧张什么呢?Jenny 却在继续说着:“那天, 他非要我晚上陪他,我不想,所以就找借口离开,我就想到了你。”那一刻,我 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我苦笑着说:“我真傻得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被你利用。 但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是他的情人,你为什么要躲他呢?”她说:“因为我不喜 欢他,我只是在利用他,没有他我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而他同样也是在利用我, 在这个城市,人们之间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不会建立任何关系,所谓朋友这个 词,只有到书店的字典里才能找到。你来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只是我还是像个傻瓜一样。 她说:“就是那天我觉得你挺诚实的,我其实一直都担心如果你说去高档餐 厅,我怎么办?说实话,我就是要利用你离开那儿,其实那天我完全可以再找个 借口不请你的,但我觉得那样似乎就太不人道了。”影子说:“看来她还有点儿 良心。”但我感觉她那只是怜悯,只是她一时良心发现,不想把一个傻小子骗得 太惨而已。 我说:“早知道这样,我那天真应该好好敲你一下的。”她却笑着说:“就 算真的知道了,你会吗?”我犹豫了,我会吗?我还真不敢肯定,我有那种决心 吗?看着她似乎带着狡黠的笑容,我突然觉得,她这是醉了吗?怎么我觉得她应 该是清醒的。我问:“你到底醉了没有?”她说:“刚才是醉了,但现在已经醒 了。”我不相信,说:“有醒酒醒这么快的吗?”她说:“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 的,干我这一行的,没有这种本事,是一天也干不下去的。”这个我相信,她们 的应酬是不很复杂的,没有点儿水平,是要吃亏的。 我说:“那你今天又是什么目的?”她说:“没有目的就不能找你吗?”我 说:“在你的人生哲学里应该是这样吧!”她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吗?”你还想让我怎样看你?把你看成淑女或者是大家闺秀?你像吗?影子说: “她既然能做别人的情妇,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今天说不定是寂寞了,想找你…” 我说:“闭上你的嘴!”它说:“你发什么火?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我说: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影子闭上了嘴。 “因为我被他骗了。”她在淡淡地说,我并没有问她,我也不想知道,我只 想走,离开这个地方,在她眼里我算是什么?一面挡箭牌?一个出气筒?你让人 骗了心里不高兴,就找我来解闷,我为什么要听?我们又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我还是知道了,那已是很多天后的事情了,当我再一次去那家酒店时,接 待我的不是Jenny ,我还以为她休班。结果对方说:“这里已经是我负责了,Jenny 已经不在这儿了。”不在这儿了!我大吃一惊,那她去哪儿了?我赶紧问,对方 说不知道。在这个城市里,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太阳照样升起, 地球也照样在转。没有人会关心这里是你或者是他,只要生意照旧,金钱照旧就 行了。 影子说:“走了就走了吧!她和你又没有任何关系,你伤什么心?”我大声 说:“谁说我伤心了?我只是觉得突然而已。干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 影子说:“或许她又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或者是傍上了大款,出国了呢!”我想, 不会的,我想起了她那天的表情,还有我没有听完的话,或许她就是要说这些。 不行,我得去她那儿看看,我在心里想。或许是太冲动,我真的马上去了她那儿, 我本来就不记路,再加上那一次是晚上,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这扇门,觉 得应该是了,就按响了门铃。 好长时间没有人开门,我想,可能她已经搬走了,不住在这里了,连工作都 不干了,她还会住这儿吗?我正想走,里面却传出了走路的声音,门开了,是她, 她穿着睡衣,正在揉着朦胧的睡眼,似乎是我吵醒了她的好梦。她显然没有想到 会是我,吃惊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就在门外站着,我觉得不好意思了,说: “我就这样在这儿站着?”她这才赶紧开门,说:“进来吧!你来干什么?”我 说:“我刚从酒店出来。”她说:“你都知道了。”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我除了知道她不在那儿干了,再什么也不知道了。她说:“你又来干 什么?”我说:“我想听那天我没有听完的故事。”她说:“你真的想听吗?” 我点点头,她说:“如果真的想听你那天为什么会走呢?”我说:“那天是那天, 今天是今天。”她说:“对,那天我想说,但今天我不想说。”她的脾气也竟然 这么倔! 我没有办法,就在那儿静静地坐着,她起身去洗脸去了,我说:“你现在就 这样每天都睡觉?”她说:“我只不过才辞职几天,怎么成了每天都睡觉了?” 我说:“为什么?”她说:“这个重要吗?”我说:“只是我想知道。”或许她 没有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回答她,她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了。 当她向我娓娓述说时,她已经在我的怀中了,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就到了我的 怀中,我又是怎样就抱住了她。影子说:“当时你显得很激动,一下子就把她抱 住了。”我说:“那么说是我主动的了。”影子说:“这也不全是,我能看出她 也很激动。”但我确实是记不清了,当时我只记得她流泪了,说话时流泪了。 她说:“我的家在四川一个很小的山区里,那里很穷很穷,我上到中学就退 学了,在家里干了几年活后,就在同乡的鼓动下到了这里,因为当时她说,这里 就是天堂,只要你努力你就可以活得像公主一样。确实,她确实看起来像是公主, 只是来了后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做那一行的,但我却不想做,结果几年来,我依 旧两手空空,不仅没有成了公主,就是想去给公主做丫头,也找不着地方。”我 能理解这种情形,任何一个到这个城市的异乡人都是这样开始的,都是带着梦来 的,然后把梦遗忘在这个城市中。“后来我就碰到了黄大康。”她接着说,“从 此我的命运就改变了,我知道我们这种关系是不会长的,我只是想通过他能去香 港,但是我被他骗了,他远远比我要聪明,我也只是在那一天才无意知道了这个 事实…”我说:“所以你才会打电话找我?”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说: “那你现在想怎么做呢?”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想让自己好好想想。”我 说:“那你的生活怎么办?”她笑了笑说:“我总是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还是 有些积蓄的,应付我一段时间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我一笑,是啊!自己不是 在杞人忧天吗?人家自己心里自然有数了。我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连二十块钱也放 在眼里了,原来她早就在做准备了,她说:“在这里你就是为了钱,所以一分钱 也不能放过,资本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我觉得这是有道理的。 影子说:“你爱上她了。”我说:“别瞎说!我怎么可能爱上她呢?我又怎 么可能爱上她呢?”影子说:“别不承认了,你的心已经告诉我了。”是吗?但 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呢?我对她什么也不了解,甚至连她 的真实名字我都不知道。但我却爱上了她,这又怎么可能呢?我说:“我不会的, 我的愿望一直是找一个纯情的女孩子,是那种文静内向的,能安安静静在家里做 家庭主妇的那种。”影子说:“算了,事情是不可能按你的想像去发展的,它总 是会出现许多枝节的。”我说:“但我却可以控制这些枝节。”影子说:“你能 吗?”它似乎对我的话根本不屑一顾。我说:“放心吧!我是不会喜欢上我根本 就不欣赏的那种类型的女人的,我只是有些同情她而已。”影子说:“人的同情 心是可怕的,同情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了爱,所以我们从来都不允许自己有同情 心。”我还是摇摇头,影子说“看着吧!等你发现你喜欢上了,你根本就不欣赏 的那种类型的女人时,你就会知道,这对你来说是致命的。”没有等到那一天, 影子的话就灵验了,我知道了这的确是致命的。我与珍妮的交往在一段平常地进 行后,终于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对了,忘了说,从那天起,我就把她的名字改过 来了,我说:“你已经不在外企打工了,还要这外国名干什么?我叫着也别扭, 我上学时英语学的就不好,不会音标,这Jenny 叫着一直绕口,我就叫你珍妮吧!” 她没有反对,我就这样开始叫了起来。 发生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大,就是我被公司招了回去,做我这个工作是经常变 动的,我们之间都戏称这是军区司令员换防。可以想像出,公司是不可能让你在 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久了,它也害怕你在一个地方太熟了,会有其它的想法,所 以它会在你刚刚适应了一个城市的生活后,就把你再派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把 事情告诉了她,她显然非常吃惊,说:“你真的要走了?”我点点头,她说: “那么我们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是吧!”我想这是的,但我说:“或许有缘我 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她摇摇头,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在骗自己而已,就像当 年在学校毕业时,天南海北的同学抱头痛苦,定下了信誓旦旦的诺言,相约在某 一年后在哪里再相聚。但若干年后怎么样呢?每个人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 气来,谁还记着这些曾经的海誓山盟? 我没有想到她会说那句话,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那样说,所以那一刻我呆 住了,脑子也完全乱了,我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下) 她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说,你留下吧!不要再做那份工作了,在这里比你 那工作收入高的工作有的是,我们一起会拥有一切的。”就这一句话,在霎那间 将我完全击溃了,我不相信我是个活了二十六年的男人,我竟然连这一点点儿的 变故都无法面对。似乎这些年我都白活了,一点儿自己的人生观都没有建立,等 要面对人生的重大选择时,我竟手足无措。 影子说:“你想留下是不是?”我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影子说:“我 也不知道,但我想留下来,这里毕竟比家里要好。”我说:“可在这里我们什么 也没有啊!在这家里至少我们不用为生活发愁。”影子说:“我不提供你任何的 意见,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还是选择了留下,若干年再重新审势这个决定,我 发现,我还是错了,我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影子说:“其实我想劝你的,但 我发现你的脑子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进去的,再说 那时我也存了点儿私心,我也幻想你能有所成就,这样我也可以跟着你风光一把。” 只是我并没有风光,一刻也没有,从我留下那天起,我就没有再找回我自己,我 完全被她俘虏了。她在一家商贸公司找了一份业务代理的工作,后来就把我也给 弄了进去,我做过这么多年的业务,虽然行业不一样,但我有基础,能适应地很 快。我就搬进了她的房子,两个人住还不算挤,也算不错。我想我这就算有了家 庭?我是这么想的,我想,几年后等我们攒够了钱,买套房子,如果买不起好的, 就到郊区去买套便宜的,把家里人接过来,我们就举行婚礼。我不知珍妮是怎么 想的,我想她开始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只是后来她又变了。原因或许有我的,也 有其它的,可能是各种原因综合在一起的结果吧! 那天,她说:“最近永昌公司的方老板常打电话约我。”永昌公司与我们做 一样的行业,都是从国外往内地倒电子散件,可以说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我奇怪 地说:“他找你做什么呢?”她说:“我想肯定是业务上的事。”我说:“那就 不要去见他了,让公司的人知道了不好。”她当时是应着,但她并没有听我的话, 她还是去见了方老板。 她说:“你猜方老板找我干什么?”我说:“你还是去见他了。”她说: “天大的好事儿,买卖来了。”我说:“什么买卖?”她说:“方老板让我帮他 推销他们的产品,提成可是我们这儿的两倍。”我说:“那你是打算跳槽了。” 她说:“傻瓜!跳什么槽?跳了槽还怎么推?”我不明白,问:“那你想怎么样?” 她说:“你以为方老板傻啊!他钱多了没事儿会给我们?他也是要利用我们的关 系网,CPU 芯片一直都是我们公司代理的,现在据说内地攒机市场非常火爆,AMD 的毒龙都已经脱销了。”我说:“那他想怎么样?”她说:“你怎么还不明白? 内地的芯片不是一直由我们公司控制嘛,他方老板即使看着这块肉再肥,他也是 干眼馋,他也送不进去货。”我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想…”她说: “对!要不他会出这么多钱?”我说:“这不道德吧?”她看着我,似乎像看着 外星人,说:“你都已经留在了这里,怎么还不能适应这儿的环境呢?”我不是 不想适应,只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些东西放不下,其实也是我不想放下, 或许我总有一些做人的原则必须坚持,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这就是我们分歧的开始。影子说:“你傻不傻啊!有钱还不赚? 你不整天就想钱吗?有钱了你就可以买房子,可以结婚了。”我没有回答,因为 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还是没有同意珍妮的要求,她那天很生气地拂袖而去。她也没有听我的意 见,她还是暗中将我们的大批定单,转给了方老板那儿,当然她对客户会有合理 的解释。我看着她数钱时那高兴的样子,觉得这早晚会出事儿的,但是她又怎么 能听进去我的话呢?或许我一直都没有了解她,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只不 过在受骗后,她的情绪短暂地受到了影响,所以会有了一段比较平静的时间,就 像一个人的生理周期,有高峰时有低谷时,我想那时正好她的心情处在最低潮, 所以她会对我这个曾经关心过她的人有了好感,甚至有了托付一生的想法。但当 她又重新站起来时,她内心深处的那些野心,就会又不自觉地被重新燃起。而我 并不能满足她的野心,甚至就连和她共同去完成野心都不行,因为我始终都不是 她想要的那种人。 影子说:“你后悔了?”我确实有些后悔了,当时那么武断地就决定辞职, 毅然地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现在问我,我竟然无法回答。 我说:“你说我现在在追求什么呢?”影子说:“你想追求的太多了,既想要钱, 又想要尊严,还要保持个性,说句骂人的话,我觉得你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但是事情绝对没有十全十美的,你这样最后会什么也得不到的。”影子的话让我 很生气,它竟然用那样的字眼来说我,简直是对我莫大的污辱,更让我难过的是, 它跟了我这么长时间,竟然根本就不了解我,它始终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感到悲哀,在这个世界上,连我的影子都不了解我,我还能期盼着谁可以了解 我呢? 从珍妮与方老板见过面后,我就感觉出她在变,不仅仅是她的想法,就连她 的外表也在变。本来她已经不像做白领时那样注重衣着打扮了,但最近她又重新 讲究起来。也可能是那一段时间经济上的原因,现在她又有钱了。我一直都害怕 公司会知道她做的事,那样她一定会被开除的,我知道她还不想走,因为她还需 要挂着公司的旗号去保持与那些客户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些关系,方老板那货她 是倒不出去的,货倒不出去,其它的就无从谈起了。 影子说:“你还是早做准备吧!我看迟早是要出事的。”我说:“我知道。” 影子说:“你知道什么?我是说你们两个人之间。”我说:“这个我也知道。” 我早想过,迟早有一天她会提出分手的,但是她没说,我又怎么能主动去说呢? 影子说:“看好你的东西,别在某一天人财两空。”我笑了笑,说:“我一个穷 光蛋,再说她会那么狠心?”影子说:“多点心眼总是没亏吃的。”我还是没有 听影子的劝告,等那一天公司经理突然找到我时,我知道事情肯定是暴露了,我 坚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经理说,“她已经好几天没 和公司联系了,我估计是跑了。”我想这怎么可能呢?经理说:“不管怎么样, 你们是一起的,你们的行为已经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失,这在法律上是可以判刑 的。”我说:“这个我知道,我是学法律出身的。但是这只是她个人的事情,你 们并没有证据对我怎样。”经理说:“我们确实不能对你怎样,但是我可以解雇 你。”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我说:“给我算帐吧!”我快步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我想赶快见到珍妮,前几天她说要到内地去接洽一笔生意,我没有在意,现在看 来这事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不会是她早知道风声,提前跑了吧? 回去后我的想法被证实了,因为我发现我的存折不见了,我放的地方也只有 我们两个人知道,如果是小偷,他不会这么文明的,屋里根本没有翻动的痕迹。 这几天我也一直没在意,可能在她走的那天,就已经失踪了。我又看了一下,她 的值钱的东西也都不在了,剩下些睡衣,拖鞋之类的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我痛苦的坐在地上,那张存折有我大部分的积蓄,多亏我平时把钱放在两本 存折上,一本随身携带,总算没有身无分文。但这又岂是失去了几千块钱那么简 单?这里面还有我曾经的希望啊!这个结局宣告了我这一段时间生活的失败,同 时我的判断也是错误的。影子说:“我说让你小心点儿,你不听,这下好了,什 么也没了。”我没有心情去理会它,我想不出我下一步应该怎样去做。 有人敲门,我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会不会是她呢?难道她又良心发现, 回来了?我打开门,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不是她,是房东。房东说:“你今 天应该把欠的房租给我了吧!”我吃惊地看着他说:“我什么时候欠过房租了?” 房东说:“不仅这个月的,还有上个月的也没给。”这不可能啊!我记着上个月 的我让珍妮付了啊!这个月的前几天我还和珍妮说过。 房东说:“那位小姐说你们最近钱挤手点儿,让我推迟点儿时间,说两个月 的一块付。我与她是老关系了,也就同意了。前几天我见着她时还问过,她说, 这几天你发了薪水就给,我来问一下你发薪了没有?”我发觉我可能真的掉进去 了,掉进了她早已布好的圈套里。看着房东手里的欠条,白纸黑字,确实是她写 的,我是欲哭无泪。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钱,这房子我是租不起了,但我能上哪儿去呢?回家去? 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我怎么能这样回去呢?影子说:“这样回去,还不让我 的朋友笑死?我是没有脸见它们。”它没有,我就有吗?我同样也没有。 我想过,是不是到以前同事那儿先去蹭几晚上,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他们 应该不会不同意的。但我不能去,这样,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现在是无家可归, 在街上流浪了吗?当初离开时我是非常风光的,在外人眼里我是又有了好的地方, 把公司给炒了。但现在… 夜晚的街上灯火通明,这个城市是没有黑白之分的,我不太喜欢夜生活,因 为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跳舞,三没有兴趣去找小姐,所以在以前,我晚上是很 少出来的,所以很少去体会这个城市黑夜的美丽,但今天我不得不走在街上,我 口袋中的钱已经不允许我再奢侈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我感觉我走错方向了,因为我不知不觉地走到 了这个城市最大的人才市场来了,别误会,这不是我们平常说的招工的人才市场, 这里是这个城市酒楼最集中的地区,路的四面大大小小的座落着上百家酒楼,一 到晚上就霓虹闪耀,如同白昼。酒楼多的地方小姐自然就多,因为这是她们的主 要工作场所,不过她们其中只有少量有“公司”的才能进入酒楼里面去揽生意, 这种公司当然不是真正的公司,只是有权人或与酒店有关系的人组成的拉皮条的 而已,不说谁也明白。但大多数人还是无门无派的,或许她们是找不着靠山,也 或许她们不想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再被别人抽去几成。总之她们只能站在街 上,当霓虹灯亮起时,这里就和赶集一样,热闹起来,想从这里穿过去都非常不 容易,一是人太多,你得去挤缝隙,二是拦劫的太多,你从谁面前走过,都会伸 出一只手拉住你,和你发嗲。你若想全程通过,真的需要很强的自制力。 但影子不这样说,它始终说这里其实最恰当的叫法应该叫“人肉市场”才对, 我一想,也有道理。但现在影子却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即使想卖,这也不是你的市场啊!”到今天这种地步,影子说什么我也没法和它 争了,它心理不平衡,就让它过过嘴瘾,发发牢骚吧!但事情却让影子给说中了, 若干天后我真有了这种感觉,因为我把自己给卖了。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服务生,虽然非常非常不满意,但 可以有宿舍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有三餐吃,不至于饿肚子,我还能再要求什么 呢?影子说:“你真要去吗?”我说:“不去怎么办?”影子说:“别忘了那里 叫什么?”我当然不会忘了,一到这个城市,我就听别人说起过,这个城市最有 名的两家酒店,一个别称“鸡棚”,一个别称“鸭店”。当时我朦朦胧胧还不太 明白,但到今天我当然是完全知道了。我说:“那有什么?它叫它的,我做我做 的,互不干涉。”影子哼了一声,它不相信会互不干涉,其实谁又能相信呢?这 只不过是实在无路可走了,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的工作服还是蛮漂亮的,穿起来和北洋军阀的将领似的。只是我的工作却 差远了,我要负责给顾客开门,拿行李。虽然小费很多,但谁都知道这是用尊严 去换钱,当一个个的人拿出十块钱时,我感觉当时他们心里的想法和支付小姐的 小费是一样的。白天的工作应该来说还是不错的,比较正规。但到了晚上就不一 样了,各色人等会出入酒店,你要长眼色,见机行事。时间长了,我也明白了其 中的一些东西。比如说二十七楼你一定不要上去,这座酒店就二十七层,那是最 高层。还有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看了也是没看等等。 但我还是看了却不能当作没看。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用我以前的观点,不去 猜测女人的年龄,但她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岁了。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 每周六晚上都会准时到来,而恰好周六晚上我都要上班。每次都是我给她开门迎 她进来,然后给她开门送她出去。她来的时间基本上都固定,在两个小时左右。 我一直不明白,她这么有规律的来到底是什么事?两个小时能做什么呢? 虽然隐隐有些预感,但我始终不相信别人说的那些会是真的,我相信那种事 肯定会有人做,但肯定是少数,基本上应该属于变态的那种,但事实证明,这是 再正常不过的了,她们不仅没有变态,而且正常得很。她就是其中之一。 事情的经过我大致还能记得,那天她照常进来了,也照常出来了,但却不正 常,因为时间不对,不是两个小时,而是二十分钟。我奇怪这一次是怎么了,时 间怎么不准了?更奇怪地是本来我推开门她是要出去的,但她突然停住了,在我 面前。她看了看我,看得我莫名其妙。她说:“你跟我上来一趟。”我没有听清 楚,不知她是不是在和我说话。她见我没有反应又说:“你跟我上来一趟。”这 次我听清楚了,但我还是没有动,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又说:“我让 你跟我上来一趟,你没听见吗?”我忙说:“你有什么事儿吗?”她说:“没有 事儿就不能让你上来了?”我说:“对不起,我正在上班。”她笑了笑,突然把 手提包递给了我,说:“拿着。”我莫名其妙,但还是接了过去,她说:“你把 包给我送上去,这样就算是工作了吧!”这的确算是,帮客人拿东西确实是我的 工作,可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拿,难道她钱多了没地方用?不管是什么,既然她 让拿就拿呗,反正有小费。 她带我上了二十七楼,这是到这儿来后我第一次上二十七楼,这里对我来讲 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下了电梯,我见和其它楼层没有什么不同的,我奇怪,它 特别神秘在什么地方呢? 她带我进了一个房间,我一看和其它房间一样,是间单人房,摆设都大同小 异。她进来后就坐在床上,指着沙发说:“你坐吧!”我把包放在桌子上,心想, 我坐什么?你赶紧给我小费,我还得下去,说不定又有客人来了呢?她见我犹犹 豫豫,就打开包,我见她拿出钱来,以为是要给我小费,可一看又不对,怎么全 是一百的?难道碰上富婆了,给小费都是一百的?我想,这种好事不会让我碰上 吧!但她真的拿出两张放在桌上,说:“这样你可以坐下了吧!”我眼睛盯着钱, 就不自主地坐下了。她说:“你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吗?”我摇摇头,我怎么会 知道?她说:“你做吗?”然后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时没有明白,但 看到她的眼神后,我知道她的意思了。只是我想不到这种事会让我碰上。她说: “不瞒你说,我本来约了人,可刚才我发现他竟然吸白粉,这个我是最害怕的, 我怕艾滋病。”这下子一切就全明白了,那一刻我想冲出这个房间,但是我的双 腿却不听使唤,我竟然没有动。 她见我不说话,又从包里拿出几张钱,放在刚才那二百块钱上,说:“这是 一千块,如果做好了,我还有奖励。”她见我还没有动,就说:“还楞着干什么? 快点儿啊!我还有别的事呢!时间不多了。”我一直在不停地骂我的影子,我骂 着:“这都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事?如果没有你,那一刻我绝对是要 离开的。”影子说:“得了吧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你是什么啊?那么 多钱,你一个月也挣不到,你会不动心?何况这对你也没什么不好,财色双收, 还不行吗?”这一切,我一直都把责任归在影子身上,因为在那一刻,它说了一 句话,它说:“做吧!”所以一切都发生了。我没有想到的是,从此以后,她竟 粘上了我,我以为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但每次她都来找我,我却一次也没有拒 绝。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会每次都来找我,而我却一次也没有拒绝。 我总在想,我是否真的堕落了?如果这样,何必当初呢?何必要把珍妮放走 呢?我似乎开始后悔了,有了自责的想法。影子说:“我没说错吧!什么都想要, 到最后你就是什么也得不到。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明白什么呀!我宁可不明 白,明白就意味着死亡,一个过去的我的死亡。 一切都是天意,当事情在突然之间全部清晰时,或许你还没有心理准备,也 根本不可能想到,也不想让它发生,但这并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就像我和她, 还有珍妮。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站在一起? 我看见珍妮时,她恰好去了洗手间,她说饿了,要下来吃宵夜,我当然不会 拒绝,又不用我花钱。但我想不到会看见珍妮,她也是来吃宵夜的,因为我见到 她与一个男人坐在了那里。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想起了我的钱,还 有我的工作,还有那房租。我一下子冲了过去,她也惊呆了,或许她也想不到会 在这儿遇见我,在她的想法中,或许只能在街上或什么路边小店之类的地方见到 我,因为在她的脑子中,我始终都是不入流的。 她笑着和我说话,她居然还能笑出来,像对老朋友一样!事实上我们也的确 是老朋友,她说:“你怎么在这儿?”我说:“你不也同样吗?”她说:“来,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方老板。”那个方老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她赶紧说: “又胡思乱想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而已。”我明白了,明白了她们之间 的关系,也明白了当初她为什么会离开我。方老板,不就是那个方老板吗?珍妮 始终都是Jenny ,虽然我把名字给她改了,但却改不了她心中的那些想法,她始 终都是不甘于平凡的,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又会成为Jenny 的。这一刻我完全明 白了,其实不是我的错,都是冲动惹的祸,如果仔细想想,我是应该发现的,这 些都是必然的结果,是根本无法改变的,我不应该那么天真。 我说:“恭喜你了,你又成功了。”她居然说:“谢谢!”而且还那么面无 表情,让我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廉耻?我说:“你拿走的东西不还我吗?”她吃惊 地看着我说:“我拿你的东西?真是笑话,你有值得我拿的东西吗?”我愤怒了, 上前去想纠住她,那个方老板却拦住了我,正在我们剑拔弩张时,她出现了,我 没有奇怪,她回来后找不着我,肯定会发现我在这儿的。但是她奇怪了,方老板 也奇怪了。她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谁也不管谁的事儿吗?”方老板说:“是他 先来找我的事儿的。”她又看着我,我说:“我找的不是他,是她。”事情已无 法再进行下去了,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她是方老板的老婆。影子说:“你们两 个真有意思,你和珍妮先泡,然后你泡他老婆,珍妮泡她老公,你们和商量好似 的,要图谋人家家产啊!”“闭上你的嘴!从现在起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赶紧给 我滚!”我大声喊着。我恨透了我的影子,它在我的生命中竟然一点积极的作用 都没起,这一切的发生,它都难脱干系。 我独自走在街上,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也忘了是谁说的,“人一生的创造物 只有自己的影子”,但是我发现,我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创造,这一生我竟什么 也没有创造,反而毁灭了许多。 真的,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