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他死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太突然了,似乎只在一夜之间,世界就发生了 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死了,真的死了,我怎么也不敢面对这个现实,昨天他还在 向我讲着故事,今天他就死了。 他是从窗口跳下去的,他的病房的窗口,是四楼。早上,我上班后,听到了 这个消息,昨晚不是我的班,所以我没来,所以我没有见他这最后一面。同事告 诉我,你那个病房的病人跳楼自杀了。我还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我还说,这样 的玩笑你也敢开,你不怕让院长知道后开除你?她说,你到病房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进病房的,只是看到病床是空的后,我的脑子立即就乱了, 我想可能是他刚上厕所了,或者被医生带去检查了。 医生十分惋惜地告诉我,他死了,是从窗口跳下去的,本来他的病有了很大 的转机了,没想到就这样……昨晚护士发现他站在窗口,觉得他挺奇怪的,就想 拉她到床上,但是他却大声喊着,你别过来,别过来,谁也别想把我的薇薇带走。 护士见情况不对,赶紧叫医生,值班医生都赶来了,但是还是没有能救下他。 我不相信,我说,我们的窗口都是带铁护拦的,他怎么会跳出去呢?医生说,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们都大意了,我们就没有冲上去把他控制住,而是耐心地 和他谈话。谁知他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大叫起来,“不行,谁也不能把我的薇薇 带走,薇薇,你别走,别不管我,我们一起走,…”他手抓着栏杆,歇斯底里地 喊着,那栏杆竟然被他推断了,他就跳了下去,陈医生只抓下了他的一片衣角, 他… 公安人员已经来过了,他们测试了一下同样栏杆的受力,说以一个人的力量 将它推掉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断痕是新的,没有旧伤,而且材料的质量也绝对没 有问题。这用常理是无法解释通的。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用精神学来分析,那就 是人的潜能,潜能是不可测的。 国外曾报道过,当一个婴儿就要落入车轮下时,他的母亲竟然扑了上去,用 自己的身体覆盖着自己的孩子,车辗过了,母子都安然无恙。还有一则报道说, 一对夫妇在野外考察,丈夫失足就要跌下悬崖,妻子无法去救,情急之下只能用 牙齿咬住丈夫的衣角,就这样,二百磅的体重,在牙齿下悬挂了十几个小时,直 到救援的人赶来。所以,在很多时候,一些事情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这件事 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我想,那是因为爱的力量,他对薇薇的爱有多深,那一刻爆发的潜能就有多 大。或许那一刻,他突然看到,他深爱的薇薇在天堂正在遭受别人的欺负,所以 他爆发了,所以他也到了天堂,去保护他可怜的薇薇去了。他们真的可以永远在 一起了。 见过现场的人说,他命中要有此劫,因为从四楼跳下并不一定都会死,但是 他死了。原因是他是前额先着地的,整个头脑粉碎,连急救都不用,就可以确定 死亡了。他们说,他当时应该是整个身子向前扑着跳出去的,从他死的姿态还可 以看出,他双手向前张着,似乎在抓什么东西。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在抓什么, 他是在抓他的爱情。 我还是没有挽救他,不仅是灵魂,就连身体也没能让他留住。我在想,就算 他完全康复了,他就能活下去吗?他能面对薇薇死了这个现实吗?他对她的爱可 以说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我甚至觉得他在那一刻,是不是完全康复了,因为无 法面对这个现实,所以选择了死。 我又想起了小菲,那天她临走时欲言又止的神态,或许她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没有人比她再了解他们的了。所以那天她很黯然地离去了,或许这个结局她早就 料到了,但是她却没法说。也许她认为,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错,我也想不出 比这个再好的结局了。但是我呢?我怎么办呢? 医生说我的精神不太稳定,是不是受了惊吓?医院决定放我一天假,让我回 去好好休息一下,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但是我并没能享受这个假期,只一 会儿,我就被送了回来,因为家里人说我一回家后就开始胡言乱语。 妈妈在哭着拉着医院领导的衣服不放,原因是这个医院将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弄成了精神失常,几位医院的专家对我共同会诊后,在诊断书上是这样写的。 我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们在那儿吵吵闹闹,或者是哀声叹气。我还有事情没有 做,那就是今天我还没有把他说的话写下来。今天他说什么来?喂!今天你有什 么要告诉我的吗?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别人怎么都说我精神失常呢?你告 诉他们,我没有。 我没有事,绝对没有事,我可以肯定,我很正常。我只不过是在想一个人而 已,我只不过是在想一个故事而已,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忘不了这个人,也忘不 了这个故事。 真的,我只是无法忘记一个人而已。我在今天的日记上是这样写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