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看过裴莹丽雪琴架上的内容,我心里立时增加了一种敬畏的负担,简直有点不敢去 看她的书房了,不知道那里会给我一种怎样的惊诧。可最终我还是咬牙走了进去,目的 好象就只是为验证一种莫名的好奇。 书房里光线不错,除了一台电脑和一套书写桌椅,绝大部分空间是被玻璃书柜占据 着。透过透明的玻璃,我看到那些整洁的书籍被满满登登地排列在书柜当中,内容涉及 天文、地理、历史、自然、哲学、宗教、艺术、文学、商务、经济、传记、民俗,甚至 藏有少量的政治与军事门类。我晕~~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多大的学问,怪不得我们在中 西文化领域神游的时候她会显得那样的驾轻就熟。 不过说老实话,开始看到那阵势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多想,在我的印象里,藏书是一 码事,读书又是另一码事,完全两个概念,那些浑身铜臭胸无点墨却企图借用满屋金帧 装点门面的家伙咱见多了,哪能像个没经历过世面的小学生似的一见这样阵势就吓蒙了 呢。尽管我知道裴莹丽雪绝不是那种图谋虚名的家伙,也领教过她的博学,但这满屋书 籍足够她读上八辈子,究竟她又能看过多少呢?带着这样的质疑,我随手拉开一扇橱窗, 随机从中抽出一本《魔幻现实主义理论》回到客厅,我想证实一下心中的疑问。 我选择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在沙发上躺下来。我看书一向有着这样的恶习,从不 正经八百地坐着看书,也从来不听从老师和父母的劝诫,什么一年四季在于春一日之际 在于晨,对我全是白费。春天是我最困的季节,清晨是我睡觉最香的时候,坐着看书反 而不能集中精力,容易跑神。但是不翻则已,粗略地翻过几页之后着实令我吃惊不小。 书里好些段落不仅有用笔勾勒过的痕迹,有些页面甚至留有很娟秀的字体批注。虽然我 不能确定那就是裴莹丽雪的字迹,但至少说明,此书是被人认真看过的。 看着那些勾勒过的痕迹和文字批注,我有些傻傻地发呆,感觉有些晕头转向,甭说 北,南都快找不到了。说实在话,像我这等俗到不可救药的家伙,看书的最大乐趣就只 是为了与那些所谓文友神侃的时候凭添一些吹牛的资本,就像当初与裴莹丽雪网聊的时 候,不至于显得无知而苍白。而且我也很不喜欢看纯理论的大部头。说起来比较惭愧, 大学时候,宿舍里人多,年轻人又贪玩,特闹,躺床上往往还意犹未尽,淡天说地,动 不动就整到半夜。为了第二天上课不打磕睡,我能够想出的唯一绝招就是看那些特枯燥 乏味的经典理论,黑格尔、孟德斯鸠、尔根?哈贝马斯、雅克?德里达、费耶阿本德、 卡尔?马克思的专著大都在那个时期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读完的。说是看了不少,但真正 装进脑海里的却是了了无已,等于没看。当时,同宿舍的那些家伙都以为俺准备考哲学 “脖子”,嘿嘿,就是不实话告诉他们,如今他们都还蒙着呢。 虽然我敢肯定房间里的那些书裴莹丽雪不会一本本地全看过来,实事上也绝无这样 的可能性,但眼见的事实却表明,裴莹丽雪不仅爱书、藏书,也确实做到了博览群书, 并且看得比较认真。和她比较起来,我这个所谓的文科生真有点相形见绌了。 纯理论的玩意儿对我果真就如安定药片,特灵。刚刚翻了没几页,“魔幻”果真就 出现了,大脑开始渐渐泛困起来,四肢也软绵绵的一动不想再动。尽管在医院的两天中 没做过强度很大的劳动,却依然感觉特别疲乏,不知不觉的我就在那种“魔幻”的催眠 中睡着了。 天擦黑的时候,我从恶梦中惊醒,一场匪夷所思的梦。梦中,裴莹丽雪拉我同去参 加一场盛大的晚宴,她一身淡紫色的吊带裙装,长发飘逸,脚下是一双水磨兰水晶鞋, 晶莹剔透,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可是晚宴刚刚开始我却与她走散了。我发疯样的找遍宴 会厅的每一个角落,询问所有的来宾,没人知道她的去向,甚至没人见过她的到来。当 席散人空的时候,我不死心地独自坐在主人门前冰冷的台阶上等她,我知道她不会不辞 而别,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这时候,女主人悄然无声地飘至我的面前,用一种极度 空灵的声音告诉我,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裴莹丽雪这个女人,也从来没有向她发出过任何 邀请。话刚说完,女主人连同我身后那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楼房顷刻间一并全消失了, 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阴风四起的荒郊野外,令我不寒而栗。 醒来后我发现身上多了条薄毯子,一定是裴莹丽雪给搭上的。不知道是搭了毯子还 是梦里幻境的缘故,我感觉自己前额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似乎给了我一种不祥的 预兆,于是我顾不上擦汗,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我要立马见到裴莹丽雪,无论是现实还 是梦境。 见到裴莹丽雪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不像是在梦中,那时候, 她正在厨房间里背着门忙活着。不知道她什么时间起床的,从她洗过头又重新换过衣服 来看,大概起床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我睡得太死没有感觉到。当时,她洗过的长发似乎 还没有完全的晾干,用一条蓝白色相间的手帕高扎在脑后,像条炸开的马尾巴,她上身 穿了件笨白的纯绵短袖紧身恰腰的衬衣,上面零星点缀着粉蓝色的小碎花,下身是一条 盖及脚面的暗紫色大摆长裙,脚下是一双低腰带绊半高软跟的灯心绒布鞋,整身装扮有 点近乎于三四十年代的学生装,但是穿在她身上却又恰到好处,不仅将她杨柳样的腰身 凸显的袅袅婷婷,绰约妩媚,也更加显得青春与娴雅。更有意思的是,当她来回动作的 时候,那束松散的马尾巴就会颤悠悠地摆动起来,窈窕细腰也不停地跟着扭动,将她那 并不丰满却很撩人心弦的屁股蛋越发的凸显出来,那种撅撅的样子,真的是好迷人,令 我很想一下子就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想那种感觉一定妙不可言。 上帝啊,请原谅我恶毒的臆想吧! 抽油烟机一直在不停地轰鸣着,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使裴莹丽雪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 站在了厨房门口。当时,我正懒散散地斜依在门框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用很欣赏的眼 神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地动作。那是一种极幸福的过程,感觉就像在欣赏一幕优雅的舞 剧。但是,窗外一阵微风吹拂过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嗅到了菜肴的清香还是在感叹裴莹 丽雪的优雅,我情不自禁地咽下了两口贪婪的唾液,嘴里吧嗒吧嗒发出了啧啧地赞叹。 “醒啦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听到响声,裴莹丽雪转过脸来,婉尔一笑说。 “因为在梦里我已经把你丢了,所以在现实中我不能再失去你。”我轻轻走到她的 身后,用一种比较忧郁的语气说。那一刻我真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告诉她,这辈子 我都不想再失去她了。但是,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怎么了,做恶梦了?”看着我忧郁的神情她有些不解地问。 我当时真想把梦里的情形如实地告诉给她,可是看到她好容易才恢复过来的气色, 以及她当时那种快乐的感觉,我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梦里的情形以及我当时最真切地感 受给憋了回去。我只是冲她微微扮了个鬼脸,把话题岔开了说:“你什么时候醒的,我 怎么没一点感觉?” “我也睡过头了。但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惊扰你。”她抿唇一笑,显然笑我睡的太 死。 “不能吧,有我在你能睡得踏实?”我幽幽地打趣道。 “很久没在白天睡过大觉了,起来时候感觉头闷闷的,洗过澡才强一些。对了,你 也冲个澡吧,米饭还要再闷上一会儿。”她答非所问。 “你不会在做满汉全席吧,整得这样复杂。要不要我帮把手?”看着案板上那些红 红绿绿的食品,我有些晕。 “我可没那能耐。你会做饭?”她不大相信地撇我一眼说。 “会!”我非常肯定地答道。 “真得?”她眼神里流露出打死都不能信的质疑。 “最拿手是下方便面,不信哪天我整一桌你看。我原打算向国家申请专利的,后来 一打听,他妈的,会这手绝活的家伙海了去了。” “行行,你还歇着吧!”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手中的锅铲都跟着在颤。 但是我却没想离开,依旧立在她的身后,总也看不够的样子。我死乞白赖地找话勾 她。开始她的话并不多,多数时间是有一句无一句地应付着,可当我聊起她收藏的那些 书籍的时候,她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 “《魔幻现实主义理论》里的批注是你写的?”我试探性地问。 “只是当时的一些心境,哪能称为批注了。” 我晕~~~ 看来我没猜错了。“我只是想,大概你比较喜欢这一类的文艺作品吧。” “是的,这类作品虽然描绘了社会的真实,却也披上了一层魔幻的光环,如月晕一 样,让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体会到怪诞的幻景,能够给人某些不切实际的憧憬。” “哈~~你不是在逃避某种现实吧?就像魔幻艺术展示给我们的,不满于某些现状, 却又束手无策,所以才会在作品中流露出悲观、消极的虚无主义情绪。”我调侃样的说。 “你一定很熟悉戴望舒的那首《雨巷》吧?”她扭过脸看着我说。 “你不会就是那个在雨中哀怨彷徨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吧?”我依然保持着 调侃样的语调,并不当真地说。我不明白她为何想到了《雨巷》,难道她在向我含蓄地 暗示着一种迷惘又期待的情绪?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她彷徨在这寂寥 的雨巷。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 般的惆怅……”她轻声地默念起那首诗的片段。尽管我并不确切明白她当时的用意,但 是在她那淡然而柔和的声音里,却令我似是而非地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失望和希望、幻 灭和追求交织着的心境。 “我晕~~菜煳啦!”我确实闻到了一股燋煳的味道。但是我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 故意伏在她耳边像念诗一样地轻声告诉她,很有搞笑感觉味道。 她“哎呀”一声从“雨巷”的幻境中抽身出来,一阵的手忙脚乱。只可惜,那道菜 终于还是在她的“惆怅”里彻底地报废了。 大约半小时后,饭菜全齐了。我跟着屁股后面瞎忙乎了一阵子,其实也就仅仅是搭 了把手,将碗筷之类的餐具摆在餐桌上。菜很家常,四菜一清汤:清蒸鲈鱼,鸡丝青椒, 百合西芹,木耳笋片,红枣银耳汤。每道菜量都不是很多,但用了很精致的碟钵打理出 来,便是色香俱佳,有了别样的美感。饭菜上桌之后,裴莹丽雪特意还拿了瓶红葡萄酒, 红酽酽的水酒盛在两支纤细的高脚玻璃杯里,立时就为这顿家常便饭凭添了温馨而浪漫 的色彩。 “你喜欢整两口?”我们对面坐下,我托起酒杯逗乐样的笑问她。 那时候,她气色已基本恢复的很好了,脸色像四月盛开的樱花,润白中含了粉粉的 红晕,越发显出柔柔的妩媚。听到我问,她托起酒杯,抿唇一笑说:“有这习惯还就好 了。女人喝酒是一种优雅,一种品味。但是今天,这酒是特意为你准备的。hardshipto, thankyou,bottomup!(辛苦,谢谢,干杯!)”说话间,她微微耸了耸肩,并象征性 漾了漾杯子,似乎要以轻松的方式缓解过于正式的请求。 “客气就不必了,只是以后不要和我讲什么鸟语,免得破坏了好心情!OK?!”我 漫不经心撇着嘴笑说,其实内心很是有点受宠若惊。 “OK,谨记首长指示,小女子以后再不敢了!敬你!”她略偏着脑袋,笑笑地看着 我说,似真似假的一句玩笑险些没将我鼻子乐歪,我晕~~她也挺逗!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许多轻松的话题,氛围显得特别轻松。裴莹丽雪的状态也一直 不错,记忆里似乎是她最健谈的一次。听她不紧不慢地谈天说地,看她悠悠然的恬静神 情,我浑身有种燥燥的温暖。只是在快要分手时候,她似乎是无意地提到,在家呆的有 些腻烦了,很想哪天去郊外散散心。其实我早有这种念头,只是因为第一次的见面让我 感觉挺狼狈,就一直不敢再主动提及了。她这么一说,反倒正中了我的下怀,于是我们 相约下个礼拜天一起去郊外转转。 双休日的第一个清晨,我破例起了个大早,而且显得异常兴奋。这要搁往常,我一 般会一觉睡到中午的,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的瞌睡。那天我起床的时候大概也就只 有8 点来钟的样子。可是当我走出卧房之后,才猛然发现事有不妙,龚玉倩那时候竟然 还呆在家中没有出门。平时她总是在7 点之前就送孩子上学去了,即便双休日,孩子也 要补课,她一般也不在家闲着,7 点半之前一准出门。说实在话,这种家不像家的日子 有时也挺让我郁闷,别人家的双休日大都在团聚中伴着欢乐度过的,我的双休日包括节 假日却都是在孤单中寂寞着。可是那天却让我感到了反常,不知道龚玉倩那时候还没出 门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尽管我内心热锅蚂蚁样的倍受煎熬,但是表面上却不敢 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正撞在枪口上。 “今天你没啥事吧?”龚玉倩正喝着鲜奶,拿眼斜着我问。 “没什么大事,不过……已经和朋友约好去钓鱼的。”我生怕事赶事撞一块了,心 跳加速地临时撒了个慌。我说什么也得将时间给腾出来,因为已经和裴莹丽雪约好要去 郊游的。 “你不是不喜欢钓鱼吗,怎么今天倒很有兴致了?”龚玉倩颇有些置疑地说。 “嗨,说是钓鱼,其实也就是找个僻静地方喝酒打牌。”我敷衍道。 “感觉你最近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做什么事都毛里毛燥的,不是和什么人惹火 烧身了吧?”她鼻子轻轻嗯了一声说。 我知道因为方芳那天的事,龚玉倩至今对我都还有些耿耿于怀。我生怕节外生枝, 于是连哄带骗地赶紧打岔说:“得得,我尊敬的夫人大人,有什么差遣就直说好了,只 要不耽误钓鱼,我一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见我如此的信誓旦旦,她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微笑,说:“哦,是这样,等会我 要下县,之后直接去省城跑个项目,得几天回来。不巧可可姥姥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你看该怎么办?” 原来并不是很麻烦的事,我为此长长松了口气。另外我也明白龚玉倩的意思了,她 意思很简明,她不在家期间,要么把可可送爷奶家,要么我自己带管。她知道我不怎么 会带孩子,即便是将可可送爷奶家也需要我亲自去办,她总是寻找各种借故尽量回避与 我父母间的直接交往。她所以这样,其原因还在于我母亲当初并不太赞成我俩的婚姻。 但令我一直不解的是,母亲的想法只有我的家人知道,而且我相信没人会在她面前打小 报告,甚至于不会在她面前有任何的不满表露,那么她究竟是怎么感觉到的呢?我想唯 一能得出的合理解释就只能是她的直觉了。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因为后来我确实 从龚玉倩身上感觉到了问题的存在,虽然她嘴上并不承认,但我相信我的直觉,而且事 实情况也是如此。尽管龚玉倩并不是那种特小家子气的女人,但毕竟还是女人。做为一 个女人开始就不能够很顺利地被婆家接纳,那种心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指望她 不心存一点介蒂也是不现实的。不过,让我感觉安慰的是,龚玉倩虽然总是找借口回避 和我母亲的直接接触,但当真面对面的时候,她又会处理的相当得体,就连身经百战的 老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忘记了她们之间的那种隔阂,让我脸上特有面儿。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