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那年的二月底,一天下午突然接到了周菁菁的电话,她说丽雪 有东西要转交给我。我当时好象正处理一件公务,没细有问是什么就答应了,只是我提 出想在丽雪住址附近见面,我想最后再远远看一眼丽雪住过的那套房屋。菁菁问我知不 知道那附近河边有间咖啡屋,我说知道,于是我们就约定了晚七点在那见面。 时间刚过了六点,我就迫不及待赶到了那条河边,因为那是我和丽雪经常一起漫步 的地方,或许以后不会再有更多机会去那个小区了,所以我想在那河边独自静静地呆上 一会儿,最后一次用心静静地去体会和感受我们曾经的一切美好过往。 早春二月的傍晚,微微的风中依然挟持着寒冷,路灯像是磕睡人的眼,无精打采地 散发着朦胧慵懒的光亮。那时候,河边铺着鹅卵石的那条便道上行人已经稀少了,微暗 的远空上开始依稀闪烁出点点的星光,像是丽雪那双美丽而忧伤的眼睛。于是我依附在 河边栏杆上,静静仰望着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星星,就像是和丽雪默然的相约。 周菁菁驱车赶到的时间,正是我沉迷于往日情怀的时候。菁菁下车后慢慢走到我的 身后,问我说:“还要去屋里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远远看上一眼就已经满足了。” “是啊,除了上次陪她哥哥清理遗物,我也再没去过,害怕睹物思人。不过,受她 哥哥的委托,我已经在着手转让它了,相信不久它就会有新的主人了。”说话间,菁菁 忍不住转脸看了那房子一眼,好象也很伤情的样子。然后回过脸征求我意见道,“要不 要去喝杯咖啡?” “如果你不感觉冷的话,就这里说吧,比较清静。”我想时间不会太久,就不要太 麻烦了,所以这样说道。 菁菁点了点头,将一个塑料袋递到我的手中,然后走到我并排的身旁,双手交叉撑 在护河拦杆上,眼望着河水说:“这是丽雪出事前让我转交你的。在她打算回老家之前, 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彻夜的长谈。她告诉我,这里有你们相遇以来所有的网聊记录,她将 这些记录全部拷进了盘里,另外还有认识你后她写的日记,她说,这些都是你们情感的 见证。” “为什么要让你转交而不是她自己呢?”我有些疑惑地问。 “我也有这样问她。她当时说,担心见面后你们会发生不愉快的争执,她不希望和 你再发生冲突,也怕你挽留她。她说,在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上,她也有过犹豫,她担心 被你挽留下来会最终改变她的决心,所以临行前她原是不打算和你见面的。她之所以要 把这些记录和日记留给你,是想让你有空静下心慢慢体会她对你的感受。”菁菁解释说。 “唉,如果当时真不见面就好了,就可以避开那场灾难了。”我接过袋子轻叹着说。 “我和你有一样的心情,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要太难过,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是不是?”菁菁安慰着我说。“有空好好看看她的日记吧。尽管我不清楚那里面都写了 些什么,但我猜测,丽雪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或许看过之后,你会真正了解到她的 内心世界。” 听了菁菁这话,我突然有个疑问很想问个清楚,这是我内心的一块心结,它一直困 惑着我。像丽雪这般异常优等的女人,一个冰清玉洁超凡脱俗的女人,一个命中注定要 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女人,怎么可能缺乏众多的追求者?怎么可能错过那么多轰轰烈烈 的爱情故事?又怎么会迟迟没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我很想揭开这一切,并不是说对 丽雪的人品和魅力产生了什么置疑,恰恰相反,因为在这份爱面前,我自己一直都不够 自信。 我断定丽雪的日记中不会有这样的记录,因为我了解她。所以我迟疑着向菁菁说出 了心中的困惑,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希望菁菁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听到我这样的要求,菁菁似乎并不感觉到意外,她眺望着深蓝夜空哈了口寒气,像 是在征求丽雪意见似的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这样的困惑,但之前却没办法开口对吗? 因为你心存太多顾忌。” “是,因为我害怕触及到丽雪的某些隐痛。”我坦白道。 “只是害怕触及到她的隐痛吗?”菁菁转过脸来,幽幽的目光看我。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很肯定地点头答道:“是。” “这么说是我看错你了?”菁菁看着我莫名地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她那种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置疑我的回答呢,还是想要说明确实是 她看错了我。但是我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我期待着她早一点帮我揭开想要的谜底。 “其实丽雪早有感觉到你这种探寻的目光,为此她一直深感不安。她曾经几次和我 提到过,想要把实情告诉给你,她说只有这样,她的内心才会获得完全的解脱和安定。 可是,是我一直在阻止她这样做。扬帆,并不是我想要干涉你们,我只是不想破坏了她 在你心中的这份完美。但是现在,是该把有些事实告诉你了。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你 拥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我只是不想让你对她的清白进行胡乱的猜疑,而且,这也是丽 雪生前的主张,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不会怪罪我。”周菁菁开始还是看着我说,但 说着说着就将身子转向了河面,将上半身压在栏杆上,遥望着夜空中的星光说。 我有些惊诧,想不到丽雪对我的这种困惑竟然早有察觉,让我一直都还蒙在鼓里。 但是,我并没有再插话,我一直默然伫立着,静心等待着菁菁往下说。 于是菁菁继续说道:“从哪说起呢,就从我的父亲简单说起吧。我的父亲,他…… 他应该算是个能干的父亲,拥有千万资产。我是学金贸的,他一直希望我学成归来助他 一臂之力。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大学毕业后,我拉了丽雪一起为父亲打理企业。可… …可是……我万万不曾想到,正是父亲,他……他玷污了丽雪的清白,他毁了丽雪的一 切美好愿望,也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说到这里,菁菁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好象很痛苦的样子,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又 接着说:“正如你后来了解到的那样,丽雪生长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上,尽管她的家 庭使她有条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但是一个人固有的个性却并不是后天环境能够完全改 变的。在丽雪的心目中,‘爱情’两个字,一直都是那样的崇高、神圣、完美和纯洁。 但是自从发生了那个……那个令我们都极其痛心的事件之后,丽雪就把自己的一颗心整 个地封闭起来了,从此拒绝任何人的情感介入,她固执地认为,她的清白遭到了玷污, 她已经不配再与任何人谈论神圣而纯洁的爱情了。” 周菁菁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了丽雪的命运而感慨,还是后悔她没能够保护好 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我想,大概两者皆有吧。 周菁菁接着又说:“父亲的行为,不仅伤害了丽雪,也深深伤害了我的感情,正是 因为我的原因,丽雪才最终放弃了对父亲的指控,这让我感觉非常对不住丽雪。后来, 父母决定举家移民澳洲的时候,我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不仅仅是憎恨父亲对丽雪的伤害, 也是为了我自己的良知,如果不是当初我把丽雪拉来,就不可能发生后来的一切了。所 以,我决定尽我一切可能来帮助丽雪走出阴影,并用我一生的庇护来弥补父亲对她的伤 害,来宽慰我自己的良知。” “那么,她怎么向我敞开了情感的大门?是不是把我当成她爱情的傀儡和垫背了?” 我想把所有的疑惑都彻底澄清,所以喏喏地问道。 听我这样问,周菁菁有些不满看了我一眼道:“扬帆,说明你还没有真正地了解她。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一起在商海打拼的这几年中,见识过的成功男人、优秀男人不可谓 不多,只要她愿意,肯定有大把的男人愿意围着她转。可是,她想要的却不是这些所谓 成功所谓优秀的男人。” “那她究竟想要什么的样男人?”我不想听她兜圈子,急切地问。 “至情至爱,不虚伪,不假道。”菁菁说。 “我也一样虚伪,难道她没有看透?”我补充说。 周菁菁突然间莫名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也许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吧,坦荡,真 诚,善良,阳光。其实,丽雪从来就不认为你是个尽善尽美的男人,可是她却说,你是 最能打动她内心的男人,你野性放纵不媚世俗,你调皮任性却善解风情,你玩世不恭却 心怀坦荡,你骨子里埋藏着一种不同流俗的傲然个性,比那些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伪君 子要强上百倍。扬帆,好好看看丽雪的日记吧,或许她对你会有更透彻的评价。” 明白了,全明白了。只可惜,我对这一切了解的太迟了,否则,我想我会更加珍惜 那曾经的一切。到了这时,我禁不住面对夜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和周菁菁道别之后,我独自沿着河边黯然地行走着,一路走一路想,想那些曾经的 过往,想那些与丽雪一起走过的日子。我默默遥望着夜空中那些依稀朦胧的星光,想了 很久,也想得很多,那种矛盾而彷徨的心理,就像河面上渐渐升腾上来的寒气,悄然包 裹了我的全身,让我感觉到一阵阵的孤独和悲凉,就像当初我唱给丽雪的那首歌:一个 人走在冷冷的风中,孤独的心谁人能懂,泛黄的往事沧老了岁月,没有你的日子伤痛如 风。寂寞的年轮暗淡了星辰,冰冻的誓言,迷失的方向,谁人在深夜里伤心彷徨,把无 尽的思念独自收藏…… 失去,才知道珍惜;痛过,才明白真爱。一段网恋情缘,就这样悄悄走进了我的生 活,又匆匆离开了我的梦境。它是这样的短暂,短暂的让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真希望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让我真正爱过,真正痛过的梦。但是,当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才蓦然发觉,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裴莹丽雪的离去,让 我一夜之间明白了太多太多,也改变了太多太多,我变得坚强而不再脆弱了,善感而不 再任性了,我从此摈弃了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我改变了对待生活的轻浮,对待生命的 轻视,对待责任的轻率,对待真爱的轻薄。我,终于成熟起来了。 天下尽是有情事,世上皆为无奈人。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期内,我始终因为丽雪的香 消玉殒而处于低迷消沉的状态,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那种郁闷与悲情的阴影。直到有一 天,我突然想到了和丽雪有过的一次对话,她说:“扬帆,我希望你不是很容易忘记过 去的人,但愿你能记住我们一起的日子和快乐。”我当时答复她说:“我希望有一天能 写本书,将我们这些美好的过往记录下来,作为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当时答复她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当真,心想不过只是个玩笑而已,可是那一天我突 然心血来潮,下决心要把我们那一场如梦如幻爱恨情殇生死别离的故事真实地记录下来, 不是为了炫耀,也不仅仅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要让我有勇气去追忆那一段往事,来面 对以后的生活。 在这个故事里,留下了我太多的情感,也留下了我太多的思考。但之所以要公布于 众,并不是想要在此探讨婚外情的种种贻害,教化人世间的善恶美丑,更不是想以此为 教训,充当救世主,拯救人类虚伪的灵魂。 我只是想用这样的一种方式,表达我真真切切的爱,我的痛,我的悲,我的悔。我 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在我们这个看似虚幻的网络中,有一个名叫心有千千结的女孩子曾 经真实的存在过;在我们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有一个名叫裴莹丽雪的女孩子流星一 样地划过。她是一个平凡、善良、多情而美丽的女孩子,她渴求一份纯情而幸福的真爱, 可是,她却没能够完全拥有过。她和许多纯情的女孩子一样,带了玫瑰色的梦幻来到这 个世界上,却又带了太多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当我历经一年半时间写完全部初稿的那天凌晨,竟然就是 我的生日。我想,那也许是丽雪的在天之灵在暗中帮助我吧,是她想要在那一天送我一 份最贵重的生日礼物。 可是,当面对这部耗费了我全部精力与心血的文稿终于完成的时候,当几百个日日 夜夜的良苦用心终于成为现实的刹那间,我竟然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大哭一场。 往事如风,往事如梦。我知道今天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裴莹丽雪都已经无法看到了, 但我宁愿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有所感知。所以,当写完初稿最后一个符号的时候, 我离开电脑走到了窗前。面对眼前那浩瀚的夜空,面对那夜空中微明的星辰,我向丽雪 的灵魂轻声说道:“丽雪,你灵魂若是有知,你应该是看到了吧,这部文稿,不仅是寄 托了我对你的全部思念,也是对你发自肺腑的深深歉意啊!虽然这一切都无助于弥补你 离去的遗憾,但是我相信,它真实地记录了你的音容笑貌,记录了你无怨无悔的真情, 也记下了你对我一点一滴的好。丽雪,我永远爱你!” (全文完)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