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丁澈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 回国已经三天了,他发现不仅在国外时无法联系秦悦羚,连回了国也是一样。 他回到家发现人去楼空,她平时用的东西还在,家里只是少了一个女主人,显 得十分的冷清。开始时还抱有希望,不停地打电话去她平时常去的地方,找她可能 会联系的人,在家里守着、等着,希望能看到她推门而进。 随着时间的过去,和联系秦家时对方冷漠隐忍的态度,他开始觉得不妙。 出国前和秦冉已经撕破了脸,他没有费力气去联系,可是连原来并不知情的秦 楚,也会挂他的电话不听,那肯定事情已经去到很糟糕的地步了。 丁洋虽然告诉他已经和秦悦羚翻了脸,可是也一口咬定并没有在秦悦羚面前透 露些什么,丁澈相信这个时候丁洋并不会撒谎。 丁沛说秦悦羚在公司那边直接向总公司人事告了假,他也是接到通知才知道近 期内她都不会回公司。 丁澈想,可能秦悦羚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之前想的什么复仇,利用,然后寻求原谅想了一路, 到头来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脱了轨、失了控。 得不到她消息的日子简直是种能将人熬到疯狂的折磨,去猜测她现在心里想什 么的念头更是将他弄得日夜不得安宁。哪怕她能出现将他痛斥一顿,或者反过来展 开报复,也比现在石沉大海找不到边际,像是不停地坠落在一个虚空中不能落地的 感觉要强。 虽然他内心深处同样害怕,她的出现带来的将是决裂。 开始的头两天,他大多在家里呆着、守着,第三天黄昏,他去了秦家大院门外, 还有秦悦羚父母家来回开车巡找。 不停地来来回回,只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车子,或是深刻在心底的那抹倩影。 就这样他买了干粮和水守在车子里,家也不回地守了两天,终于被秦家的人发 现。 大院的守卫婉转地转达了秦重的意思,就是请他离开不要再来干扰,丁澈不死 心地来回徘徊,等到的是同样愤愤不平不甘心的杨舒。 红了眼眶有别于平时优雅、发丝凌乱的杨舒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冲到丁澈 的车前,用拳头擂着车窗。 丁澈已经在车里呆了两天,形象只有更糟。 他僵愣了两秒,下意识地用手巴拉了几下头发,努力理顺,揉了揉眼睛,想试 图弄得齐整些。下了车才开口喊了一句:“妈……”就被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扇了下 来。 丁澈是可以躲过的,可是他硬生生地挨了下来。 “你别喊我妈!”杨舒几乎是尖叫了:“你是不是男人啊你?要报复要寻仇的 不会光明正大地来?你玩弄小羚的感情就算了,你连自己的孩子也用来当成复仇的 工具,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这些话,不异于一道天雷劈下来,直接将丁澈的脑门炸得轰响。 远远地有人在跑,四周好像也有人在指点,丁澈却什么都像是看不到了,只是 紧紧地盯着眼前吼到已经流泪的杨舒,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来,或许,是 不敢问。 自己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有避孕的……应该是有避孕的…… 杨舒连接着用手打在他的身上,像疯妇一样:“你明不明白一个当妈的心?你 伤害我的孩子比用刀子捅我更让我痛,我的小羚她现在就在挨刀,你这畜牲,你怎 么可以连自己的孩子也坑害!” 两天没有怎么休息的后遗症出来了,他的眼前一阵发黑。丁澈完全弄不明白这 是怎么回事,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下,听到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用力而且带着微 颤:“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如果小羚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秦扬,去把你婶婶带回来。” 杨舒的尖叫和另一把年迈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丁澈感觉身上本来在乱捶打的压 力一松,他睁开眼,看到秦重和秦家老三秦扬,还有秦重的小警卫员。 “婶婶,您冷静点……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动作轻柔地挡着杨舒,秦扬声 音、眉眼尽是尴尬。刚才曾和丁澈眼神交会的那一刹那,却尽是痛恨和鄙夷。 丁澈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扬两人将杨舒扶走,然后面对柱着拐杖沉默不语的秦重。 他有一个错觉,自己的命运又被放上了任由别人操纵的天秤上去量称,而决定 者,就是面前这位老人。 秦重的决定,将影响他和秦悦羚以后的一生。 他挺直了背,努力将心里面闪过的一丝想告饶的软弱挥去,事情已经这样了, 哀求是没有用的。只要对方肯将秦悦羚的情况告诉他,接下来就算怎么样的惩罚, 也无所谓。现在丁澈心底唯一的念想和渴求,仅此而已。 “听说,你姐明天准备了一场新闻发布会?”老人开口,却是意料之外的一个 消息。 丁洋准备开新闻发布会?丁澈完全不知情。 他迷惘的神态似乎让秦重感到满意,老人往家的方向看了两眼,然后似乎下了 决心般开口:“走,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和我老头子聊几句。” 城里这样的地方有很多,在一个包间中,丁澈听到了让他再度感觉痛不欲生的 消息: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却已经失去…… 秦悦羚目前身体极度虚弱,正在静养和等待检查结果。 丁洋和陈桂香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换药,丁澈对此一无所知。他感觉出离 的愤怒,这并不是计划中的事情。他几乎可以想象出秦悦羚的伤心和无助,被背叛 和陷害的痛苦,以及失去宝宝的心痛。她的身心同时遭遇巨创,而他做为丈夫不仅 不能陪伴在身边,而且还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你那个大姐,已经放出消息要揭秘小羚的往事旧幕,场地、记者都招呼好了, 就在明早。”老爷子面前热气腾腾地摆了他最爱喝的茶,却一动未动。 下意识地,丁澈冲口而出:“请阻止她!” 秦家有这个能力,秦重有这个权力,他不能再让秦悦羚受到伤害,就算再次背 叛家人,成为丁家无法原谅的罪人,他也认了。 秦重摇了摇头:“小羚不让,她说以前的事,的确应该了结了。” 她不让?为什么?丁澈想,难道她对他的恨已经强烈到需要以自残来表示对他 的惩罚和不可原谅,来让他永远沉溺在痛苦之中? 这的确是最狠的报复,因为他发疯似地爱着她。 就算已经失去说爱的资格,不配再对她说爱,他还是爱她。 想到她将面对的,丁澈无法自己,他霍然起身“咚”地一下重重地跪在老人面 前,磕下一个同样重的响头:“请您阻止她!” 这次的她,不是丁洋,指的是秦悦羚。 如果她想对他报复,有千百种方式,他愿意卑微地任她践踏,只求她不要去伤 害她自己。 秦重冷哼一声,露出一个嘲弄式地笑容,轻声告诉丁澈:“医院里的医生表示 无法对从她身体里面清出来的组织进行初步判断,需要拿去用器械进行化验,确保 不是什么病变组织。她失去了未成形的孩子,还要听着那些医生表示用各种方法来 对她曾经腹中的肉进行化验…… 而我的孙女儿,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不要对你家那 昏了头的大姐进行阻挠。 你说,我一个做人长辈的,看着只有半条命的宝贝孙女这样,能不答应吗?“ 丁澈仍然维持着头磕在地上的姿势,眼角因为老人的话而染上了热潮,心里似 乎有利刃在一刀刀地割刺着。 他听懂了老人的暗示,明天秦家将不会有任何人插手。 的确,丁洋被恨冲昏了头。 其实从头到尾,该被报复的人都不该是秦悦羚,而是当年那个不顾家人不顾后 果,自以为是的自己。 丁澈想,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