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浅尝辄止的事 开学后,我们发现项磊不但通过了自己的英语六级,还帮何飞过了四级。 几个看见英语就头大的兄弟,也打算找项磊帮忙了。 这天项磊和刘冲一起回了宿舍,那几个每次来找项磊都会扑空的家伙,听说后 陆续赶来。刘冲朝他们嘿嘿一笑说:“你们都来晚了,项磊已经被我贿赂过了,好 烟好酒都伺候两天了。” 众人骂了刘冲几句,失望而归。 刘冲告诉我们,他本来打算给项磊600 块钱辛苦费,想来毕竟既是同班同学又 是室友,所以比起“市场价”来说,还少给了几百块钱呢,没想到这孩子死活不打 算要,说那和扇他几个耳光差不多。 在场的郑东明没发表什么意见,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也像我当时想的那样: 原来项磊也蛮仗义的。 可是,刘冲最终没能参加这个学期的四级考试。 三月初,学校安排何飞和几个队友去南京参加了一个选拔赛。 何飞状态不佳,没拿到名次,不过,公费旅行一周的感觉,倒也着实不错。 回到北京后,何飞在家吃了顿晚饭,就匆忙赶回了学校边的住处。 门没有上锁,项磊却不在。何飞本想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拨出号码之前,忽 然又想玩儿一把浪漫,干脆坐等他自己回来,算是给他一个惊喜。 等到10点多的时候,何飞耐不住性子,还是拨出了电话,这才发现项磊的手机 根本就没有带在身上,而是一直放在枕头边。 何飞正要打算去趟学校找他的时候,项磊正好推门回来。 项磊看到何飞,眼神里的惊喜稍纵即逝。 “什么时候回来的?”项磊问。 “为什么出门不带手机?”何飞反问。 “忘了。” “干嘛去了啊?这么急!门都没锁。” “回了趟学校。” 何飞从身后摸出一瓶俊士爽肤水来,一边递给项磊,一边别别扭扭地说:“喏, 带给你的礼物。” 项磊接过去,看了那玩意儿两眼,又诧异地盯住何飞看了又看。 “你买的?”他问。 当然不是了。何飞从来不关心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夏日前后的半年时间,有 一块香皂就够了,其他时间,顶多从超市里顺手抄起一瓶大宝。 “嗯啊。”何飞搪塞一声。 “怎么想起买这东西了?我从来都没用过爽肤水。”项磊笑着说。 何飞忽然很后悔。 何飞当初应该把这瓶东西扔到南京火车站的垃圾桶里的。直到项磊回来之前, 何飞整理背包的时候才又发现了这玩意儿。 真不该拿出来的,还一时兴起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看着项磊把它放在了卫生间的洗漱架后,还专门洗了把脸试用了一次,一时间, 何飞竟然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了。 项磊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边轻轻拍打着脸颊,一边对何飞说:“挺清爽的。 天气这么干燥,你那脸上不是油就是掉皮,也用一段时间试试,有效果的话以后继 续用。” 何飞如鲠在喉了。 操,自作自受! “你过来这边。”何飞拍拍身边的床沿,对项磊说。 项磊一边笑着说“干嘛”,一边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何飞攀过项磊的肩膀,支支吾吾:“那什么……我跟你说件事儿……” 项磊仍旧笑:“说啊!” “我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站起身,立在项磊面前,两只手按在项磊肩头。 “怎么了?”项磊的声音低下来,笑容僵在脸上。 何飞居高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索性蹲下来,双手移到项磊的膝盖上。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重复道。 项磊想想说:“这东西不是你买的吧?别人送你的,然后你拿回来借花献佛。” “还有呢——”何飞陪了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脸,“我在南京,见到我以前的女 朋友了,高中时的……” 何飞小心地查探着项磊的表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然后呢?”项磊一脸平静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南京的,去南京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 南京上学。快到南京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她的短信。我比赛完以后,她来找我了,和 我一起住的那哥们儿挤眉弄眼笑了笑就出去了,然后……她很主动,我也不知道为 什么当时自己就没忍住,然后就搞上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坦白从宽好不好?” 何飞说着,抬起双手捧住项磊的脸,看到项磊仍旧一脸平静,就顺手晃了晃。 “不相信我?”何飞追问。 “你,还喜欢她?”项磊盯着何飞的眼睛问道。 “我只是一时没忍住。”何飞强调。 “可你现在还喜欢她吗?”项磊仍旧问。 “不喜欢。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何飞坚决地说。 事实上,当何飞从那个女生身上翻下来的时候,马上就想到了,四年前小二曾 经亲口对自己说过,他厌恶这个女生。何飞想到这一点后,当即就马不停蹄地后悔 起来。 “坦白从宽好不好?”何飞仍旧是这句对白。 “没关系。”项磊说。 何飞看着项磊的眼睛,终于能够确定,他没生气。可他分明很失落。 “不会有下一次的,我保证!”何飞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项磊额头上,想也没想 就许下了这个承诺。 何飞知道项磊在失落什么,他或许认定,何飞原本就不属于他,所以觉得自己 根本就无从生气,他一定在想,何飞总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孩,而彻彻底底地离开 他。 他——他已经开始准备着,要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吗? 此前,何飞不停地后悔当时在南京没能把持住自己,现在,何飞开始后悔对项 磊坦白这件事了。说出来的保证和心下暗自保证,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何飞起身去了卫生间,拿回那瓶俊士爽肤水,当着项磊的面丢到了垃圾桶里。 项磊好像为此苦笑了一下,何飞根本不能判断真切。何飞想,他心里大概在说 :我已经涂到脸上的,怎么办呢? 何飞忽然觉得,这件事被自己处理得太糟糕了!他一边在心里对自己焦躁不已, 一边又为面前一直沉默着的项磊手足无措起来。 “南京挺好玩儿的,暑假我带你去看看吧?你一定喜欢!”何飞坐在项磊身边, 揽住项磊的肩膀说。 “暑假我想找份工作积累一些经验,你知道我们这个专业找工作不容易。我看 了大四的课程安排,很松,也许找份工作的话,可以干到明年毕业。”项磊平静地 说。 “先出去玩儿一个星期,再回来找也不迟啊……” “我不想去。”项磊干干脆脆地说。 靠!中国何其大,为什么非要说去南京呢?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短路了。 何飞对项磊说自己下楼买包烟,实际上,他下楼打了一个电话把魏桐叫了过来。 魏桐本来已经睡下了,何飞便说,自己和项磊正闹别扭呢,再没人劝,马上就 要干架。魏桐这才穿衣下楼,5 分钟后,慌张张地赶到了何飞面前。 何飞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讲给了魏桐,然后交代魏桐陪项磊一晚上,自己暂时 不能面对,这一晚,还是不回去了。 魏桐想了想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走。你既然都坦白了,为什么还不能面对?” 何飞心乱如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仍旧坚持,这一晚不再回去。 魏桐说服不了何飞,最终还是一个人上楼去找项磊了。 何飞打了一辆车回家,出租车在不远处的桥下掉了头,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 遭遇了红灯。何飞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到了马路对过儿的项磊,他正沿着相反的 方向,一边奔跑,一边四处张望。 何飞犹豫着,要不要让司机停下来,要不要下车回去,回去问问他,问问他就 这样紧张兮兮地跑下楼,然后沿着车流汹涌的马路张望着寻找的样子傻不傻…… 当项磊隔着马路望过来的时候,何飞正在想,自己如果坐在后排座位上,摇下 车窗喊一嗓子,再挥挥手,就能被他发现。 信号灯转绿,出租车司机已经踩了油门冲了出去。 何飞转过脑袋回望,项磊已经停了下来,孤单地伫立在深夜马路边的路灯下。 当然,这种情况下,他最终没能找到自己。 老妈问何飞,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何飞连一个谎话都懒得去编了,嗯嗯啊 啊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老妈跟到房间里,问何飞是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 了,何飞一边烦躁地嚷着你别瞎操心了,一边把老妈推出房间,关了房门。 何飞想,他至少会发来一个短信骂上几句吧?于是就一直等,可一直到下半夜, 也没有等到他的短信。没准儿这会儿,他和魏桐两个人正在讨论这件事呢。何飞一 向不能承受这种没有预期的等待,只有把结果向后延迟到某个可预期的点,这个等 待的过程才能好过一点,于是,何飞关机,期待着明早,一开机就有的验收了。 这样,何飞才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手机。 何飞连着抽了两支烟,手机仍旧没什么动静。没准儿,* 的短信平台又出问题 了,一直以来,手机接收短信滞后的事儿就时有发生。 这样,何飞再次关掉了手机,起床后也没去学校,整整一天闷在家里,中午开 机看看,又关掉了,新闻联播结束的时候又开机看看,仍旧没有收到项磊的短信。 何飞想,也许他打了不少电话,却根本没有发什么短信,——他知道的,何飞 一向不爱使用手机短信功能。 吃过晚饭,何飞再也待不下去了,这才打车回了他和项磊的那个小家。 房门锁着,项磊不在。 何飞四处翻找了几下,没发现项磊的手机。 不多时,项磊回来了,推开门看到何飞,他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惊讶。 “你又去哪儿了?”何飞问道。 “回宿舍了一趟。”项磊一边脱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回宿舍干嘛去了?” “刘冲……他家里出事儿了。昨天的事儿,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儿?” “大事儿……” 刘冲老爹违规私营的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11个井下工人当场丧命。 刘冲爸妈第一时间亡命天涯杳无音讯,北京警方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刘冲,几 次私密盘问,数日专人盯守。 项磊严肃地说着,何飞震惊地听着,前一天的别扭,倒搁置一旁了。项磊没说 责怪何飞前一晚固执离开的话,何飞也无心倾诉整整一天等他短信的委屈和苦闷。 “这么倒霉!”何飞叹道。 “我不觉得刘冲他爸倒霉,事儿是出了,可人又没抓到,要说倒霉,也是那些 丢了性命的矿工倒霉。”项磊反驳道。 “谁也不愿意这种事发生,从这一点上来说,刘冲他老爹够倒霉的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人命安危换到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爸够侥幸的了!” 项磊顿时提高的音量和忽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何飞一跳,何飞觉得,自己如果 再回一句话,他当即就会咆哮起来。 他心情不好,这是必然的。 何飞索性不再回话,这其实需要刻意隐忍才做得到,因为何飞真想对他说: “刘冲的老爹只是目前在逃,究竟最终能否逃得掉他自己应付的责任,还是个未知 之数。 何飞还想说,作为刘冲的哥们儿,考虑到刘冲的心情,自己当然不希望他的父 亲倾家荡产之后,还要去蹲班房。11条人命固然可叹可惜,但无论谁付出任何代价, 都已经无力回天了。没有人说,这是一份绝对符合道义的想法,可除了当事人,谁 也没有要在道义和私利之间做出抉择的必须,当然,也根本无法左右那些如何来成 全道义的事,既然如此,基于小我的情理之上,为朝夕相处的兄弟慨叹几句,既算 是于他人无害,应该就无可厚非吧,自然,也谈不上是昧着自己的良心。 只是,何飞现在不能说。你看看面前那个项磊幽怨又愤慨的神情,——谁都不 忍再和他争辩任何话题。 “如果不是刘冲他爸,我他妈的早就开骂了!”他继续说。 他总是为这种事上心,尽管他所能做的,从来也都只是痛骂几句而已。 他曾经在新京报上看到一则“农民工讨薪遭黑衣蒙面人持械追打”的新闻,然 后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坐在电脑前,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开发商的网页,在人家 的留言板里敲出了上百行愤怒的文字。 何飞不喜欢他这一点,甚至厌烦。 没有表达那些愤怒的人,不见得比他少几分愤怒,可他和那些已经不屑于去表 达自己愤怒的人一样,影响不到任何人、任何事,这种必然的结果,本应让他感到 挫败,可他直到现在,仍旧顽固如常。 何飞不想再谈关于刘冲的这件事了。在何飞看来,刘冲显然是不幸的,可项磊 似乎固执地认为,刘冲老爹的侥幸,足可抵消刘冲正在遭遇的这种不幸。 何飞对项磊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谈论这些事了,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也 影响不了所有即将发生的。 好了,接下来,两个人终于无话可谈。 关了灯,上chuang睡觉,两个人对面而卧,间隔一尺。 何飞伸出手,刚刚触摸到项磊的脸颊,他便慌忙后撤,避开了何飞的手。何飞 的手尴尬地移至他的腰间,他忽然不容置疑地叫道:“你别碰我!” 何飞缩回手来,胸膛里翻江倒海。 搁在往常,何飞要么气急败坏地骂上了,要么直接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可现在, 何飞觉得难受。 何飞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完,刚刚端起桌角的水杯,项磊的声音就冷冷地传 了过来:“要喝水自己去倒!” 何飞愣了一下,放下水杯低声说道:“算了,不喝了。” 何飞平躺在那里,浑身不是滋味。 两个人同时清醒的状况下,第一次经历,这么一段超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项磊起床去了卫生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卧室。项磊拿起水杯,迟 疑了一下,喝了口水,翻过何飞的身体,重新躺下。 “我这样,是为了自己给自己一点平衡。有点自欺欺人吧?”他忽然说。 这话,让何飞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软得掬也掬不起来了。 何飞终于胆敢转过身去,一把抱住项磊,紧紧贴了过去,脑袋往项磊的脖子里 扎了又扎,恨不能陷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出去就为让你偷偷喝水,你丫还真有骨气,说不让喝就不喝了。”他说。 “我错了……”三个字以后,何飞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等你丫电话等了一天,可你丫到底还是没解释,昨儿晚为什么就那么跑了。” “我也是。我以为你会发个短信骂骂我。我他妈的哪敢打电话给你啊!我真是 等不及了,这不是主动跑回来了么?” 何飞偏着脑袋躺在项磊胸口,他胸膛里节奏,清晰地传进何飞的耳朵里。何飞 的手指跟上那个节奏,在项磊的小腹上轻轻打着拍子。 “我觉得自己应该很难过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乱的,而不是疼的。”他说。 何飞木讷地听到项磊说出的这句话,左思右想,不能领会。 清晨,何飞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的项磊还在熟睡。 何飞忍不住去亲吻了他,本打算两三下作罢,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项磊 在这样的亲吻里醒了过来,何飞索性翻身压到项磊身上。 身下的冲动,不知是自然的晨勃,还是又一次的条件反射。 关键时刻,项磊忽然抓住何飞的手腕。何飞停下来看看项磊。 “你和我这样……只是出于一份习惯而已,对不对?”他不无认真地问道。 何飞不知道怎么回答,更觉得无须回答,脑袋一沉,垂到了项磊肩头。 没能继续。 然后何飞接到了教练的电话,被通知有个会,必须要参加。 何飞下了楼,发现天空飘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乌有。 何飞发了个短信给项磊:下雪了。 何飞走到学校的时候,项磊回了短信。 他说:我真的很乱。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当即停了脚步,对这条短信的内容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 何飞拨了电话过去,项磊关了手机。 周围的噪声莫名其妙全部朝何飞涌了过来,何飞感觉到耳朵里有嘈杂的轰鸣声。 何飞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几分钟后,何飞也关了手机。 何飞怕自己冷不丁又会收到项磊的短信,看到他用大段大段自己看也看不懂的 文字,详尽地为刚才那句话做出种种诠释。何飞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开了! 何飞极度烦躁地开完了会,外面已经放晴,阳光灿烂得没心没肺。何飞站在阳 光下踌躇着,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何飞打开手机,再次拨通了项磊的电话,对方依然关机。何飞挂掉电话等了好 一会儿,也没有收到别的短信。 何飞不知道,项磊这时候刚刚起床,一拉开窗帘,就被阳光刺到了眼睛。 项磊笑了笑,骂道:“雪呢?这个骗子!” 何飞关掉手机,在主楼正门的大台阶上颓然坐下。 身边不时地经过很多人。有一对情侣,女生挎着男生的胳膊,男生转过脑袋微 微低下,和女生说着什么。有两个男生,大声地彼此笑骂,一前一后追逐打闹。还 有两个女生,手挽手地私语,不时掩口窃笑。 何飞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挨个儿羡慕了一个遍。 项磊的短信说:要不,我们分手试试? 何飞想不通,怎么到头来,轻易把这句话说出口的人,会是他呢? 这,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呢? 分手,符合他一贯坚持的完美主义,符合他死轴儿的秉性,似乎理所当然。 可是,对待感情,他一向善于委曲求全,他一向拿得起放不下,所以,这不是 他! 分手,他也许会好过一些。 不对,他会不会只是怕何飞不好过,才会如此轻言放弃? 他说,要不,试试…… 难不成,现在的他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种关系不应该是维 系他们感情的最好方式?就像某种程度的生产力应该配以与之对应的某种生产关系 一样,后者只能恰到好处,无论稍前,还是稍后,都势必会影响到前者的发展,而 兄弟之上的感情,也许同样只应由兄弟之上的关系来维系。 很明显,他们之间已然超越了兄弟之上的关系,现在,问题之关键是,他们的 感情是否与之相得益彰。 现在,说起的是“分手”,而不是“决裂”,从兄弟到恋人如果是一步差错, 这个过程是否可逆呢?如果这样回头折返,不知道,终点会是什么。 何飞惊奇地意识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楚自己的需要和不需要, 变得情不由己想要慎重起来。 何飞想象着不再光临那个小家的情景,走进卧室之前,无须再脱掉鞋子,清晨 睁开双眼,看到的也不再是深灰色的方格窗帘…… 嗯,这熟悉的经历,感觉起来明显已经相当难舍。 他问:这只是一种习惯,对不对? 当然!这当然是一种习惯了!就像抽烟,就像解决身体里的yu望,就像饿了就 记起饭香一样!很多习惯都将持续大半生乃至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哪怕在人们看来, 那习惯有害身心! 丢失一个想当然的本我,在他看来,似乎相当可怕。所以,他善解人意地动摇 了。 一时之过的背叛,定然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他说的“试试”,与其说是 给自己一次机会,不如说是施舍给何飞的一次机会。他的委曲求全的期待,无外乎, 看着何飞重新审视自己,然后重新抉择,最后,重新确立一套符合所谓法则的全新 习惯。 何飞夸张地扬起胳膊,狠狠扔掉手里的半支烟,又伸出脚死死地踩下去。 试试?好!姑且试试! 何飞站起身来朝主楼机房走去,走到一半,想到机房不能抽烟,于是转身去了 校外的网吧。午饭都忘了吃,何飞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又一次玩遍了网吧里的所有 游戏。 饥肠辘辘。看来,身体总归要比精神现实多了。 何飞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里候着时,开了手机。 半个小时前,项磊来过一条短信:“你去哪了?你不回来我就自己做面吃了!” 何飞敲出几个字,“我们分手吧”,想想又改成“我们分开吧”,发了出去。 项磊打来电话。 “你想好了?”他问。 “嗯。想了一下午。”何飞说。 “好吧,我知道了。” 他这就挂了电话。 何飞又发了短信过去: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瑕疵了, 这都怪我,我已经害了你。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什么时候原谅我了,记得叫我 回来。 这段文字敲出来发出去之后,何飞叫的烤串和烧卖已经上来了,之后等了半天, 项磊迟迟没有回复。 何飞忍不住拨了电话过去,彩铃差不多唱了半首歌,项磊才接通电话。他带着 一定是几经调整过的哭腔刚刚喊出一声“喂”,这边何飞的心已经就此化了。 此前的种种在这个瞬间被全部否定,何飞想也没想就说:“你等着,我马上回 来。” 何飞带着打包的烤串和烧卖,飞奔回家。 推开门,一股焦糊味儿迎面而来。 过道尽头还煮着面,面汤溢满灶台。 卧室里,项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流着眼泪。 这时候,何飞终于得以领教到那种感觉了,人们常常说起的心碎。 何飞关了煤气灶,走进卧室,抽出项磊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沾满面汤的锅铲,放 在卧室门口,然后靠着项磊躺到地板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一看到你的短信,我就发现我试不下去了……”他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知道……我他妈的犯浑了……我犯浑了……”何飞说。 “其实我能预感到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刚才还是怕的不轻……”他继续说。 “现在没事儿了……”何飞说。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直到,何飞再次感觉到了腹腔内穿肠的饥饿。 “我他妈的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何飞说着,放开了项磊,大口大口去吃他 带回来的烤串和烧卖了,“你的面完蛋了!先凑合着吃点,晚会儿我们下去吃宵夜。” 项磊并不动手,只是盯着何飞看个没完,不时,还抽一下鼻子。 这时,何飞忽然跪到地上,对着桌子上的一盒烧卖,举起抓着两支烤串的右手, 一边嚼着满嘴食物,一边哇啦哇啦地说:“我,何飞——不对!我,许梦虎,现在 对烧卖发誓,以后再对项磊小朋友轻言分手,下辈子——不用,立马,自个儿变成 烧卖,吃到别人肚子里,最后变成粑粑!” 项磊当即笑得前俯后仰,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淌。 何飞递出两支烤串,项磊接了过来。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地板上,这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完,那叫一个狼狈!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