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 榕树下 作者:许敏 提到舅父,我有一种很复杂的感受。 早先他做过赤脚医生、公社干部、农民企业家,现在只剩下父亲的名分。 办乡镇企业时舅父在外有了情人,那人在他的公司招牌被摘下放在灶台旁边后, 离婚带了孩子跟着他。 舅父是我母亲一手带大的,连现在的临时工都是母亲托人所求,所以他一向对 母亲言听计从,这一次却固执地奔忙于两个女人及两个家庭之间。母亲总是摇完头 叹完气再去外婆跟前替他说好话。 一天舅母从乡下赶来要母亲为她主持公道,一副吓人的样子:发如枯草,两眼 无神,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据说是不舒服乱吃药的结果。与她相比,后妇(我父亲 对舅父情人的称呼)显得年轻滋润,但那眉眼总叫人看了反感,象吃了不卫生的食 物。 我母亲依旧叹气,拿了几件衣服给舅母换洗,她却不分大小里外一件件全穿上。 母亲很难过:“怎么就这样了呢?”还指了枕套上的刺绣给我看:“都是她做的。” 鸳鸯戏水的刺绣挺生动,虽然褪了色,还是很和谐。我就奇怪,真是她绣的吗? 舅母去和后妇打架,舅父跑了。后妇呼天抢地,舅母却不言语,只照脸刨土豆 似的下工夫抓去…… 等舅父回来,后妇哭着要走并且要经济赔偿。舅母二话没说回乡下把牛马全卖 了,母亲大吃一惊:“不能啊,那女人是什么脸都不要的!” 舅母并不听劝,把所有的钱给了后妇,眉开眼笑地告诉母亲:“走了。” “走了?”母亲不信,我也不信。 “真走了。”当夜舅母没住我们家,母亲赶过去对舅父说:“好不容易弄清楚 就好好过吧。” 舅父发誓再不去找那女人,舅母笑得跟花儿似的。 三五天后,舅母出现在我家里闷闷的不说话。母亲就问:“又去找了?” “找了。总说上夜班上夜班,我跟着去,都看见了,可是我的钱呐,牛也卖了, 马也卖了……” 舅母回到乡下,临走前要离婚,舅父不肯。 大表弟十六岁了,磨菜刀要去砍那女人,母亲劝住:“那条臭命换你的,值得 吗?好好活个人样给你妈争口气。” 免去杀生之祸的后妇再也不敢搬回来,舅父便常去她那“上夜班”。 初中毕业,大表弟报考了一家边远异常但补贴很高的师范学校,家长会上班主 任老师气得直骂我父亲目光短浅:“他在五百名学生中排前六名,数理化在市里还 得过奖,为什么不让他上高中考大学?”公司教育处有文件规定,非职工子弟要交 付一定数额的寄读费,为了减免寄读费,大表弟一直姓我们家的“许”,算作父亲 留在农村的幼子,每次都是父亲去给他开家长会。 父亲回来后就骂舅父“人不人鬼不鬼的毁了自己儿子前程。” 送大表弟上学那天我特地给他买了许多好吃的并一路安慰他,舅父远远地跟着, 不敢抬头;从舅母回乡下以后他都一直不敢上我们家。 临上车,大表弟对舅父说:“你自己再不珍惜可别怪我狠心。” 舅父没说话但手有些发抖,我感觉到了他的恐慌,这才发现他真的老了,并不 只是头发白,并不只是身子弯……才四十岁的人怎么象七十岁那样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