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 这是她迈向人生的第一转折点。 她很勤惠,不因条件苛刻而有所不满;她年龄虽小,但所做之事却是常人的两 倍,有时甚至更多;她总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一天到晚只知道拼命地干呀干呀干。 发工资了,第一次领到钱,陈琳异常高兴,虽然很微薄,但她却很满足。攒着 自己用辛劳与汗血所挣来的钱,她看到了生活的美好与希望。一百五十块,她从中 抽取了一百,连同爸爸所扔下的五百一同寄了回去,弟弟马上就要开学了,六百块 钱正好燃眉之急;余下的五十,她与店内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去服装城买了两套廉价 的衣裳。 同时,她也写了封信邮了回去,诉说自己的情况,她说自己现在很好,有一个 较稳定的工作,请奶奶和弟弟不要牵挂。很快地,她便得到了回音,信是弟弟写过 来的,信上说他和奶奶都很想念她,说老师曾上门寻找过她,说老师叹息她不上实 在是一种惋惜。当然,信中也问及她有没有找到爸爸?爸爸!提到爸爸,她满头满 脑充满了恼火。然而,恨归恨,这一切她又怎么好去向弟弟与奶奶诉说呢?爸爸无 情无义,奶奶知道了岂不是要被气死。 时间一晃半年过去,店内的服务小姐换了又换,可陈琳却始终坚持在自己的岗 位上。这些离去的服务小姐们不是因为工资低,就是因为工作苦。她们也曾劝陈琳 离开这里,去找一个环境比较好的饭店或酒店做做,但是她没有,或许,正因为是 她受过太多的挫折而趋于这份稳定的工作吧。 临近春节,思乡的她更思乡了,弟弟也写信来催她回去,说奶奶想她都已经病 了。那她为什么不回去呢?她,自有她的想法。她为自己算了一笔账,如果自己回 去,不算别的,光车费一来一去就得将近三百,三百!这可是她两个月的工资呀! 如果有这三百块钱寄回去的话,奶奶与弟弟的生活可得要改善多少呀。想到这里, 她只有将这份思念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等有了财富,何愁没有团聚的日子呢? 她出色的工作赢得了老板与老板娘的青睐,尤其是老板,对她更是格外的好, 不但主动将她的工资由一百五加到了二百,而且额外还经常给她一些物品作为对她 的补助。对此,陈琳十分感激,发誓要做好自己的每一项工作。 十七岁是青春散发的年龄,陈琳身上的曲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匀称。每当为 客人们端茶送水服务时,她总感觉客人们有种异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使她感到 茫然无措、莫名其妙——在岁月的推移当中,她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长大、已走向 成熟。 老板为了拓展自己的经营,又在楼上增设了包厢与卡拉OK厅,生意越发红火兴 隆。陈琳对广州人的消费颇为吃惊,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有钱,她常见到这里来 消费的客人们往往出手一甩便是三千两千,有的甚至连看也不看,仿佛自己花的不 是钞票,而是一堆废纸。 这一天晚上,陈琳去卡拉OK厅内为客人送茶水时,一只手突然被人抓住了。她 一惊,回头一看,抓她的是一个男人,只见他圆头圆脑,大嘴小眼,身子胖得就像 一头猪。 “你干吗?”她说。 那男人嘻皮笑脸地望着她嘿嘿笑着。 “小姐,你长得真漂亮,瞧你水灵灵的模样,可真惹人喜爱,来,坐下,陪大 哥聊聊。” 陈琳望着他那恶心的样子,直想吐,欲将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怎奈他手掌如 同铁钳一般,怎么也抽不出来。 “来嘛,不要害羞嘛!”那男人说话的同时竟伸手来抱她。 “你要干什么?”陈琳挣扎,“你放手,你放手呀。” “放手?嘻嘻……”那男人强行将她搂过,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唔,滑腻腻 的可真嫩,大哥我就喜欢你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来,亲一口。”噘着嘴唇就要往她 脸上贴。 “不要,不要!”陈琳尖叫,两手死死的挡住他。 “来嘛,来嘛。”那男人硬将她抱了起来。 乒乒乓乓!拉扯中,两人倒在地上,推翻了茶几。 这一下子热闹了,卡拉OK厅内的人“轰”的一下全围了过来,但是却没有一个 人出手解围。他们大呼小叫、幸灾乐祸,仿佛就像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更有 人捏着嘴唇吹起了长长的口哨。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嘈杂声惊动了楼下正在算账的老板,他忙跑上来察 看情况。 “他,他耍流氓。”陈琳扑倒在老板怀中委屈地哭泣起来。 那胖子爬起身,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耍流氓?老子来就是享乐的,老子有的是钱。” “不用怕。”老板拍了拍陈琳的后背,来到那人面前,“喂,老兄,你有钱是 不是?可我告诉你,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我也不稀罕。我们这儿是正规营业场所, 在我们这儿消费,请你放规距一点。” 那胖子一双眼睛斜睨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哟嗬,听起来蛮有道理的嘛!你们开店不为了挣钱,那还开什么店呀,我看 趁早关门打烊算了。”并着由口袋里掏出一大沓钞票来,弄得唰唰响,“哎呀,钱 这东西可真是个好东西,当今世界上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它而想方设法呢,可如今, 这倒好,竟有人会与钱过不去,真是难得,难得呀。”晃了晃大腿,点燃一支烟, 吸了一口,趾高气扬面向围观的人又说,“现在,我这儿有一千块,如果有谁能让 这位小姐肯陪我唱一首歌的话,这一千块钱我就给谁。” 哇塞!谁能让陈琳陪他唱一首歌就能得到一千块钱,这主儿出手可真阔绰。但 是,除了老板以外,谁能有这个本事呢。 “收起你的臭钱。”老板气宇轩昂,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别让金钱腐蚀了你 的灵魂。” 胖子一听,立马暴跳起来,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大。 “你说什么?”他怒吼。 眼看冲突就要发生,一旁静观其变的老板娘忙站了出来。她挡在胖子面前,匆 忙赔着笑脸说: “哎呀,干嘛发这么大火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边推边攘将他按捺在 椅子上,“来人,快给这位老板上杯饮料。” 片刻,一位服务小姐端了一杯饮料上来。 “来,老板,喝杯饮料压压火。”老板娘劝慰,“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 般见识。你话说的没错,来我们这里寻的就是乐子,要不然,花钱出来干吗?花钱 出来受气,倒还不如不出来哩!老板,你说是不是啊?” 那胖子经她这么几句一奉承,心中火气立刻下去大半,他仰头将饮料一饮而尽, 哈哈一笑说: “看来,老板娘是个明白人,我不妨告诉你们,像我这么气度非凡、身价高贵 的人能到你们这种小地方来消费,还不是看中你们这儿有朵名花,要不然,哼!我 还嫌有损我的身份呢。” “是!是!老板你说的极是。”老板娘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我们小店能得 到老板你的大驾光临,实在是蓬壁生辉、三生有幸,以后,还望你大驾能多多捧场、 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那胖子又神气起来,“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下次若再有 此类事情发生的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放心,老板,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无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如此说来很好。”那胖子说着将手中的钱往茶几上一扔,“老板娘,明天晚 上我要包下整个卡拉OK厅,这是定金一千块。” 老板娘望着那钱,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 “老板,你放心,明天卡拉OK厅我对任何人都不开放,专门伺候你。”她将钞 票点了点,装入口袋,满脸堆笑着。 “不过,老板娘,有个前提我还得说明一下。”那胖子又说。 “什么前提?你说,凡是我们能办得到的,我们一定照办。” “明天晚上,我谁也不要,就只要今天刚才为我端茶送水的那位小妞。” “一定,一定。”只要有钱,老板娘什么都能答应,“明天我一定会让她伺候 的你舒舒服服的。” “爽快!老板娘果真是个爽快人。”她的承诺,胖子感到非常满意。说着话, 将甩在沙发上的西服搭拉在肩上,“告辞。”一歪身,脚步踉跄着走了。 老板娘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桩纠纷终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不过,回到房间,老板却与她较量开了。 “这不行,让一个小姑娘去伺候一个大老爷们,动起真格来,岂不是要毁了人 家一生。” “哎,我说你脑筋怎这么死呀。”她一点也不买他的账,“那丫头与我们非亲 非故,管她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开店做什么来着?这样不行,那样不行,还怎么做 生意呀?当今世道,不来点邪的,到哪儿去赚钱?我可告诉你,今天来的这主儿可 是一位大老板,我已经收了人家定金了,你可别给我搅了这趟浑水。”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老板说,“陈琳是陆雅晴介绍来的,万一出个什么纰 漏,她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去交待呢?” “怕什么。”老板娘说,满不在乎,“陆雅睛是什么地方人?那丫头又是什么 地方人?一个四川,一个浙江,谁知道她们怎么扯上关系的。再说,若真的发生了 什么事,陆雅晴问起来,我们就推说是她自愿的,这么大一个人,总不可能让我们 天天看着她吧。”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老板似乎仍存在顾虑。 “不妥?有什么不妥?”老板娘望着他忽而满面狐疑起来,“怎么?你一直在 庇护着那小丫头,是不是对她也心存不轨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听着老板娘的话,老板显然生气了,“我都几十岁的人 了,还想那事。” “风流又不受年龄限制,当今社会老夫少妻多了,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四十的 男人不也是一朵花吗?”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老板见她东拉西扯,胡搅蛮缠,人往床上一躺,将被 子朝脸上一蒙,不再理她。 第二天,那胖子早早地就来了,另外还带了三个人,都与他一样牛高马大、满 脸横肉。进入卡拉OK厅后,他们直接点名要陈琳前来服务,而陈琳一见到他们头就 疼,怎么也不愿去。眼见一桩生意就要泡汤,老板娘不由得急了,不得不以炒鱿鱼 来对她进行恐吓。为了保住工作,陈琳只得含泪相忍,硬着头皮去了。 “瞧,咋样?我说的这妞儿漂亮不?”胖子大嘴咧咧地向其它三位炫耀,仿佛 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脸得意忘形的样子。 “唔,不错,够标准。”又是三双狼一般的目光贪婪地盯着她,馋涎直流,恨 不得一口将她活吞下去。 陈琳硬着头皮走过去。 “四位老板,请问要点些什么?” “哟,小姐说话蛮甜的嘛!”其中一位将脸贴近她,“这么动听的声音,让我 听了可真陶醉哟!” 另外一个男的从口袋掏出两百块钱往茶几上一甩,说: “来四听啤酒,余下的给你算小费。”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收小费。”陈琳说,脸上毫无一丝表情。 四个人一齐哈哈笑了。 胖子倒在沙发上对其他三个人说: “不用说,这小妞一定是刚出道的,什么还都不懂。”接着又对陈琳说,“你 去告诉老板老板娘,就说这钱是我让你收下的。” 陈琳懒得与他们啰嗦,拿起钱转身就走。四个人叽哩咕噜,又一番仰头大笑。 陈琳端上啤酒后,他们又拉着她不放,其中一位说: “小姐,瞧你模样儿长得这么标致,想必唱起歌来也一定十分动听了,来,为 我们唱几首,怎样?” 陈琳没有像昨天那样发火,老板娘那怄人加恼火的话不由得又回荡在耳边: “怕什么!摸摸捏捏又不会少一块,想挣钱,不付出一点代价,哪有那么容易 的……” “对不起,我不会唱,四位老板,你们各自尽兴吧!”想罢,她忍了又忍,强 挤着微笑说。 “不会?不要紧,不要紧,我可以来教你呀!”胖子嘻嘻笑着对她说,拉她来 到台上,转身又大声对着台下三个同伴叫道:“喂,你们说,时下什么歌曲最流行 啊?” “纤夫的爱。”三人异口同声,一致公认。其中一位不凡竟哼了起来:“妹妹 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对!对!对!”胖子说,打了在个响指,“Music !”竟来了句洋文。 灯光闪烁,音乐响起。 胖子说: “小姐,现在开始,我唱一句,你唱一句,啊?” 陈琳冷漠地瞟了她一眼。 “……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 悠……”胖子扯开他那公鸭般的喉咙唱起来。 “……小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 悠……”陈琳重复他的歌调。 “嗯,不错,不错。”胖子赞叹,接着对台下三个伙伴又叫道:“喂,别光愣 着,我说来点掌声好不好?” 啪!啪!啪!台下三人忙鼓起掌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胖子得意忘 形,唱着唱着竟搂住了陈琳的腰。 陈琳厌恶地将他推开: “请你放规距一点,再这样我可不唱了。” “好,好。”胖子松开手,“美人不要生气。” 一行人一直玩到午夜时分才离去,陈琳将他们后来又给的两百块钱小费也交给 了老板娘。老板娘不容置否地收下它,而老板却从她手中拿了过来,并从刚才的酒 钱中又抽出一百块一并交给她,说: “这是你应该所得的,我们不能收。” 老板娘大为疑惑,刚想发问,但被老板止住了。 陈琳推阻说: “老板,这钱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不要?这可是人家给你的。”老板硬将钱塞在她手中,“累了 吧,快去休息吧。” 陈琳没有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她拿着钱下去,她感到自己真的是累了, 而且好累好累。 “喂!我说你神经有毛病是不是啊?”陈琳一走,老板娘立刻对老板发起火来, “拿那么多钱给那小婊子,嫌钱多啊?” “你懂什么!”老板呵斥,“那些是人家给她的,我们怎可占为己有。” “给她?妈的,没有我们这个店,她到哪儿生活去?三百,这可是她一个多月 的工资呀。” “妇人之见。”老板哼了一声,“我问你,你收下钱,明天那帮人再来,她不 去,该怎么办?” “她敢不去?她不去,我就让她滚蛋。” “瞧,又来了,也难怪人家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看来此话一点不假。你也不 想想,我们这生意是怎么火爆起来的,还不是因为她吗?要知道,她漂亮的脸蛋可 就是我们的招牌。你让她滚蛋,难道还愁她真的没饭吃吗?告诉你,她可不要太抢 手哟。”老板说,完全没有了昨天那正义凛然的豪气,金钱也一样腐蚀了他的灵魂。 或许,一切正如老板娘所说一样,昨日的正义凛然只是出于对陈琳的另一种想法吧。 老板娘没有吭声,但目光仍狐疑地盯着她。 “你呀,就是不懂。”老板说着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也不看看周围 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只要那小丫头一走出我们这个店门,他们立马便会将她 给抢去,到那时,不要说赚大钱了,恐怕连小钱也不一定能赚上啰。” 老板娘闻他这么一说,茅塞顿开,不由得对他嘿嘿笑了起来。 “嘻,谁叫我是女人呢,”她一把抱过他的头,“如果我有你这么精明,那还 要你这个大男人干嘛呢。”撒娇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你呀,就是笨,告诉你,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老板边说边捏了一下她的 鼻头,嘿嘿也一笑。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老板与老板娘的威逼与引诱之下,陈琳慢慢地 渗入到了那不雅的环境之中。她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情、学会了骂 俏……面对金钱的诱惑,她开始一步一步走向堕落。 财源广进,钞票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这一举措更激活了老板与老板娘的商业头脑,他们将左右店铺统统吃了下来, 并又招了一帮小姐,精心调教之后将她们安排到各自岗位。 车水马龙,人如潮涌…… 一时之间,合欢酒家在广州名声大噪。 又是大半年时光过去,陈琳在醉生梦死中度过着每一天。 这一天,她被安排去陪一位来自北京的客人。那客人一见陈琳,立刻被她美丽 的容貌所倾倒,迫不急待对她动起手脚来。就在他扯破陈琳衣裳的那一剎那时,一 种触电般的感觉击穿了她的全身,让她从醉生梦死的生活中一下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那种人。”她本能地推开他,虽说身陷这种“烟花柳 巷”之中,但本性却依然纯正,除了陪酒、陪聊、陪唱、陪跳以外,其它事她一概 不做,所以,她对他的不规距行为断然加以了拒绝。 “来吧,害什么羞嘛。”那客人以为她假正经,又一下扑了过来。 陈琳的脸沉了下来。 “先生,请你注重一点,再这样,恕我不奉陪了。” 那客人此时已是欲火难耐,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强行将她抱了过来。当然,陈 琳也不是等闲之辈,大半年风花雪月场上的周旋已让她成熟了许多,无论如何,她 也不会让他占有自己的肌体的。 一番挣扎之后,那客人见占不到便宜,不由得恼羞成怒,骂将开来: “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是婊子一个,装什么纯情?老子玩你,是 看得起你,要不然,送给老子,老子我还不感兴趣呢。”他一点素质都没有,所骂 的话不堪入耳,“你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们这些做婊子的要的不就是钱吗? 老子有的是!”刷刷掏出一大把,约有万把块,往她面前一扔,“这些够了吧!” 陈琳第一次被人当面称之为婊子,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击。她冷冷地望着他 冷冷地说: “哼哼,我是婊子,你骂的没错,那你妈是什么?你老婆是什么?你以为你有 几个臭钱就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吗?你这个败类,真不知 道你妈是怎么生你的……”她将他的骂双倍奉还给他。 “啪”!忽然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她的脸上。 “妈的,敢骂老子,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那客人气势汹汹,“老子走南 闯北,什么样的货色没见过,一个做婊子的,还这么自命清高,真他妈的什么玩意 儿。” 一丝鲜血由陈琳嘴角流淌下来,她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目光中蕴满了愤怒。 “王八蛋!”她咬牙窃齿一声骂,冲上去与他撕打起来。 打斗声惊动了老板老板娘及众多服务人员,他们强行将他们拉开,让他们讲述 事态的经过。那客人怕自己的不光彩引来众怒,拿起自己的东西悻悻地走了。陈琳 哭着阐述了一下前因后果,老板老板娘只是淡淡地安慰了几句,此事就至此告终了。 经过这一次事件之后,陈琳决定走出这种虚无缥缈的生活,然而就在她向老板 老板娘辞别的时候,老板老板娘怎么说也不让她走——这一块用来招徕生意的招牌, 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她走呢。 陈琳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更改的,说什么也要离开,出来两年多了,一直都未曾 回去过,说实在的她也很想家了。现在,也不知道弟弟与奶奶怎么样了,自从她从 事这种陪男人消遣的工作之后,她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未与家中联络了。 俗话说:树大招风。与此同时,合欢酒家因同行业的嫉妒和从事不正当行业经 营而遭到了举报,检察机关在经过一番周密而又详细的侦察之后,确信情况属实, 勒令其停业整顿。老板老板娘不但被重重罚了款,而且还被刑事拘留,所有员工也 全部被遣散。 为此一来,陈琳用不着为离开而费口舌之争了。 踏上回乡的路程,她犹如一只放飞的小鸟,感到好轻松、好自在,她想到很快 就要见到离别已久的亲人了,心中更是充满激动与欢乐。 终于,到家了,踏在久别的故土上,她倍感亲切。家乡的风貌一点也没变,青 青的山,绿绿的水,依然那么清纯,依然那么秀隽。呼吸着家乡清鲜、芳香而又带 有丝丝泥土味的气息,她内心的激动升到了最高点,她真想对着蓝天、对着白云去 大声的呼唤: “故乡啊,我回来了,我陈琳回来了……” 走进村子,人们投来惊奇、羡慕的目光。 “张妈、李叔、刘伯、秦婶……”她微笑着同每一位乡亲乡邻打着招呼。 是陈琳!人们这才发觉,两年多的时光不见,她长高了,变漂亮了,婀娜多姿、 雍容华贵,完全没有了他们记忆中那黄毛小丫头时的模样。 陈琳来到家门口,门扉紧闭,上着一把锁,灰尘蛛网,像是长久没有开启过了。 怎么回事?她吃惊,奶奶和弟弟去哪儿了?隔壁王婶与其儿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一看是陈琳,说: “哎呀,是小琳啊,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呢,你奶奶她去世都已经大半年了。” 什么?奶奶去世了?陈琳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几乎站立不稳,泪水哗哗直流。 她找来一根木棍撬掉门上的锁,将门打开,屋内阴暗潮湿,一股霉变气味,堂前的 供桌上,奶奶的灵位供着,厚厚的灰尘已将字迹掩盖的模糊不清。她走上前去,伸 手用衣袖抹去上面的灰尘,蓦地朝地上一跪,痛哭万分: “奶奶,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呀……” “孩子,节哀吧,”王婶扶起她,“人既然已经去了,就不要太难过了。” “王婶,我奶奶死为啥不通知我呀?”陈琳扑倒在王婶的怀中仍然悲伤哭泣。 “谁说没通知你呀,”一旁王小伟插嘴,“你奶奶临死之前十分想你,说无论 如何也要见你一面,说否则她会死不瞑目的。是我和小军一起去邮局发的电报,可 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回来。” “电报?可我没收到呀?”陈琳诧异,随即便明白了,一定是老板老板娘那两 个王八蛋给藏起来了。这两个毫无人情味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连人家生死 离别的相聚也要隐瞒,简直就不是人,不过还好,自己已从那罪恶的地方出来了, 否则,真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奶奶的死讯呢。“哎,王婶,那么小军他 人呢?”她又问,奶奶去世,弟弟应该还在,可是怎么也不见他的踪影? “唉!”王婶忽地一声叹息,“你奶奶死后,他就一个人走了。” “走了?”她一惊,顿时焦躁起来,“他去哪儿了?” “他说他去广州找你,我们劝他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可他怎么也听不进去。 他说你十六岁就外出打工了,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子,如今他也已经十六岁,况且还 是一个男子汉,所以也要出去打工。我们劝不住他,无奈只得看着他离开。” 弟弟去广州找自己了?奇怪,怎么自己一点音讯也没得到呢?自己邮回家的信 上面所留的地址十分详细,按理说一问就能找到。合欢酒家,提起来,谁人不知、 谁人不晓啊! “唉!这孩子真是可怜,从小没了娘,做爹的又一去不回,如今,唯一的奶奶 又去了,本想投奔你的,谁知道你们两个又没有碰着面,真不知这孩子现在会在哪 里?”王婶说,又连连叹息,为这两个命运舛错的孩子感到难过。 失去了弟弟,对陈琳来说更是一重打击,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 寄托与希望。她蓦然感到脑中一片空白,站立不稳,几乎摔倒下去。 王婶与王小伟连忙扶住她,对她又是一番安慰与劝导。 家中没有米,晚饭是在王婶家吃的。饭后,王婶与她促膝长谈起来,她将这几 年来她家中所发生的一切一一都告诉了她。同样,面对王婶这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的一个普通邻里,陈琳也将这几年自己在外面所受的辛酸与悲楚毫无保留地倾诉了 出来。 这一谈便谈到深夜,王婶留她过夜,她拒绝了。她叹息一声,说: “唉,真想不到这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家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奶奶去 世,我,作为她唯一的孙女,都未曾能守候在她老人家的身边,实在是有愧于她老 人家呀,如今,我回来了,理当陪她老人家过上一夜才是啊。” 回到家中,她默默地坐在床边。她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一颗心寂寥沉落。蓦 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只旧木箱上——这只木箱是家中唯一的家具。她走上前,抹 去上面的灰尘,打开,箱子里面所装的赫然竟都是她的衣裳,虽然很旧,补丁缀着 补丁,但十分整齐。望着这一切,她心头一酸,泪水不由而然顺着面颊哗啦流淌下 来,一滴一滴滴落在箱子里。她翻动着每一件衣裳,希望能找出奶奶留下来的一些 遗物。箱底,她见一个东西用塑料纸包了好几层且用细绳缠着,奇怪?这是什么? 包的这么扎实?她猜测,伸手将它拿了出来。她解去细绳和塑料纸,原来里面包的 是她所写回来的一封封信件。望着这些信件,她酸痛的心更加酸痛了,泪水流淌的 更为汹涌了…… 次日,她买来祭品,在王婶的指引下来到奶奶的坟前——奶奶的坟紧挨着母亲 的坟。她摆上祭品,跪了下去,声泪俱下: “奶奶,我回来了,您的孙女小琳回来看您来了……” 天昏地暗,在王婶几番的劝慰下,陈琳才止住哭声。祭祀完毕,她又来到母亲 的坟前,她为母亲撮了一把土,祷告一番之后说: “妈,女儿走了,以后不能常来看您们了,您和奶奶好好地安息吧。” 她在家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告别所有的父老乡亲出发了。她要南下去寻 找弟弟,弟弟是她生命的焰火,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着弟弟会在什么地方。他在广州没有找到自己,会不会 像自己一样去珠海呢?虽说爸爸那个家庭不能接纳他,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呀。 想着想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谁?那位心地善良的陆阿姨!如果弟弟去珠海的 话,第一站肯定会去她那儿。对!去找她一问不就明白了吗?再说了,自与她分别 后,两年多来一直未曾谋面,自己也应该去看一看她了。 她直奔那家企业单位,但所面对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但工人换了,而 且领导班子也换了,问起那位陆阿姨,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她。 带着失望离开,看来,只得再到自己那个衣冠禽兽的父亲那里一探究竟了。 几年来的经济发展,父亲所住那座小洋楼的周围已架起了许多高楼大厦。小洋 楼夹在中间,隐蔽、矮小,与当年相比已失去了熠熠的光彩。 开门的依旧是那位刘亚丹阿姨,两年时光不见,她似乎老了一些,不过仍然体 态丰腴、面色红润。 “你找谁?”刘亚丹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虽说当年有过一面之缘, 但两年多的变化,陈琳已不同于往日,故而一时之间她未认识出来。 “怎么?阿姨,你不认识我了?”陈琳微笑,“你还记得两年之前的夏天曾有 一个小女孩到你门上来找过你吗?”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经陈琳这么一提,刘亚丹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不错,两年之前的夏天是曾有一个小女孩到我家门上来找过我,她说她是我老公 的同乡,怎么?你就是她?” “是啊。” 刘亚丹又将她上下瞧了瞧。 “哎呀,真看不出来,两年多时光不见,你竟变的如此漂亮了。”她说,特别 的热情,“来来来,快屋里坐。” 陈琳随她走进屋,当年所见的那个孩童正坐在地板上堆着积木。她头上扎着两 个高高的小辫,模样、神态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小公主。 “阿姨,陈思远他在吗?”陈琳问,想不出该如何来称谓自己的父亲,来了个 直呼其名。 “哦,他刚出去,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刘亚丹说,为她泡上一杯茶, “来,别站着,快坐呀。” 陈琳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来了。 或许,是她长大了;或许,是她一身的妆扮华丽了,这一次刘亚丹非同上次, 非但不不理不睬,反而拉起她的手亲切地同她拉起了家常。 正说着话,陈思远回来了。他看到陈琳,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木讷起来。 “你回来啦。”陈琳倒显得自如自在。岁月蹉跎,爸爸看起来比以前老了很多。 “你,你怎么又来了?” “是啊,不过你放心,我决不会破坏你的好事。这次来,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两 件事,说完之后,我立刻就走。” “什么事?你说吧。”陈思远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奶奶死了,小军失踪了。” 陈思远怔住。 半晌无语。 陈琳斜睨了父亲一眼,深吸一口气,又说: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该走了。”一转身,离开他的家。 刚出门,泪水便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在屋里面时,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 绪,而走到外面,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那一份凄楚。 她仿佛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在跟着自己,也仿佛听见后面有人在呼唤自己,但是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心中所受的伤害太深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