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回头 爱情,你是来摧毁我的,我完全明白。 ——罗曼* 罗兰 天堂网络 我一直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没有心就没有泪,没有 泪能有灵魂吗?我本为爱而存在的,但爱已经与我无关了,没有了爱就没有了自我, 一个没有灵魂又没有自我的人能存在吗?即便我还在思考,但我还是怀疑我的存在。 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这天堂我都无法肯定我的真正地存在过。 我徘徊在这天堂中,很好,什么都不想了。我不愿意喝那孟婆汤,不愿意再轮 回到人间那个爱也痛心、恨也美丽的地方。回头已惘然,我不愿意再去回顾那不知 道是否存在过的事情。 天堂里也有网络,网络通向人间,我就天天上网。 我在网上徘徊着,用我的相片、用我的甜言蜜语诱惑人间的MM. 我蝴蝶般翻飞 的十指将我所能寻到的一切情话撒向人间,人间的MM真是有福了。 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好,再不用听猫那种滴滴滴滴的不祥的声音。我可以快乐地 在这里聊天,在这里享受爱与被爱的幸福,不需要用太多的眼睛去看,也不需要用 太灵巧的舌头去说,所以我那曾经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和会说话的眼睛以及我那兔子 般灵巧的舌头和哑了的嘴巴在这里没有分别了,都一样不用太在意,大家都是这样 的。 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邻座的那个女孩,黑夜一样的乌发,月亮一样的眼睛,玫瑰 花瓣一样的小嘴巴……真是美得让我心狂。看着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告诉 自己不会是她,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借口看一个文件,就把她的QQ号码记下来 了。记下来后隔二十分四十六秒把她加为好友。她的名字很好听,也叫瑶瑶——一 个令我心跳的名字。 我爱瑶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给人间的一个MM发一张相片。这张相片太大或者是网速太慢,等了四十五分 钟还没有发完。我百无聊赖地看别的,可看不进去,就想偷偷看那个叫瑶瑶的女孩, 不过又不好意思。于是我和另一个人间的MM说甜腻腻的情话。她说:“你太肉麻了。” 我知道女孩子其实也是喜欢肉麻的感觉的,于是就更加肉麻地和她聊天,问她的地 址,问她的电话。她反问:“你的呢?”我当然不能告诉她了(怕吓着她。这里我 给人间的聊客一个忠告,当你遇见一个不愿告诉你电话、地址而又愿意和你联系的 人,很可能就在我的身边,当然也可能是我,另外我也不排除是地狱里的,听说那 里也连上网络了),就与她周旋着。看着这个瑶瑶的头像,却不敢和她聊,怕触动 心底的痛。 “宝宝,长大了要做个好男人。”母亲轻抚着我的头,声音充满了慈爱和伤感。 母亲肯定又哭了,她眼睛肿了。我不知道在我存在之前母亲的心被伤有多深,以致 于到现在还在向外流泪,但我并不问,我不想再拉出母亲的这种哀痛。 我趴在的母亲的怀里想着瑶瑶(一回到母亲身边,我就成了母亲的的婴儿,无 论多大,永远是),我知道母亲可能也想一个人——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 母亲又说:“要做一个好男人。”我点点头,不敢答话。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 不是真的爱母亲,但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同样,我也不是,不会是。我已经 是一个无心的人了,爱与恨都不应该再存在于我的体内,我的那颗透明的心或许还 在大街上叮叮当当地蹦跳,或许被哪个孩子当球踢了,但我还是希望它能被一个纯 真的女孩捡起收藏起来。一个体内不存在爱与恨的人还能成为一个好男人吗? 做一个好男人?我想哭,可我没有心,没有心就没有泪。我没有泪,但我知道 叶子泪有泪,她会哭吗?为我哭泣!这个和我聊天的MM,这个千里迢迢跑到我床上 的MM,这个可能怀上我的孩子的MM,你会为我哭泣吗?无论怎样,我不是个好男人。 欲哭无泪的感觉很痛苦,比瞎子的感觉、哑巴的感觉都要痛苦上百倍,这种痛 连母亲的温情都无法弥补。 我不要这种痛,让我在网络中迷失自己吧! 瑶瑶先给我发来了话:“你好,你的名字好熟悉。”“You too !你和我个女 友同名呢!”我回复。“是吗?忸怩的名字也和我的男友一样啊。”瑶瑶说。 不可能,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错了。我党瑶瑶应该在人间过得很好,她应该已经 有了新的男朋友,一定的,一定的! 瑶瑶,我爱你!我的眼睛潮湿了,那不是泪,没有心就没有泪。我的眼前一片 殷红,看不见了屏幕。我猛然回过头来,甩去眼中那一颗颗红豆似的精灵,又看到 了我不敢确定的生命、我失落的灵魂,我不愿回头的经历—— 我的诞生 母亲没有结过婚,我没有父亲,我一直怀疑母亲是怎么生下我的,但这个时代 太发达了,发达到让我无从想象。生我的理由至少能找到一千八百种,我想不出我 属于哪一种,在母亲的子宫里想了九个月,想痛了脑袋还是想不通,于是就决定出 来看看。 我出来了,提前一个月来到这个世界上。可伴着我的出生,并没有那一声惊天 地、泣鬼神的大哭,从这一点来说,我是个普通的人。我的脸憋得通红,可我就是 不哭,母亲或护士拍我打我掐我都没有用,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 界里,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概念,我的眼睛睁不开,我看不见这个世界,所 以既没有让我惊喜得哭泣的理由,也没有让我伤心得哭泣的理由,我只能木然地呆 着,从这一点来看,我又是一个可悲的人。然而我还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 惊的事——在护士为我抠出嘴里、喉间的黏液后,我说了一个字——“苦”。这是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所得到的第一感觉,我不知道是因为护士手上那橡皮手套的苦味 还是因为我这个可悲的生命已经感受到了生活苦涩,反正我说出了那个字——“苦”。 我一说出这个字,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不知道是护士手中的瓶子还是医生鼻子 上的眼睛掉在地上摔碎了。那种声音真的很好听,象银质的风铃奏出的音乐。听着 这音乐,我呵呵地笑了。 我就是在自己的笑声和无知的黑暗中出生了。 我在笑声中突然感觉到一种悲哀,笑嘎然而止。我听到一群老的小的男的女的 声音麻雀一般唧唧喳喳地窃笑:“这个女人……”,“这个孩子……”,“嘎嘎嘎 嘎……”,那笑声象一面破;锣似的刮割着我嫩嫩的小脸。我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 看不见的刀不停地捅着我刺着我,同时我也能感觉到母亲高傲地抬着头,面带轻蔑 的微笑,于是我也梗起脖子,面带着轻蔑的微笑。 一个男声猛地响起:“这个女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一字一顿,好象说 得很坚决。四周一下子就静了下来,这是一个男人的力量。可我感觉到母亲不再笑 了,我也就又一下子板起了小脸,说一声:“苦。”这个男人后来我见过,很普通, 没有任何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所以现在我也描绘不出他的具体容貌了。 母亲甜甜的乳汁填充着我每一寸空虚,我急剧地膨胀着。我会爬了,手掌脚掌 撑着地,可以飞快地爬。母亲说这是马跑。我不知道马跑是什么样子,它也是只用 脚和手来爬?也会经常将头撞在墙上,一下撞一个跟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我 经常撞墙,除了追鸡的时候。追鸡的时候,我可以听到鸡跑的声音,沿着它的声音 追,很快就能追上,一把抓住它,狠狠地在鸡冠上咬一口。真奇怪,鸡竟然从来不 撞墙。 当然我也会说话,我一生下来就会说话,我的舌头象只小兔子一样不停地在口 腔里蹦跳,我会用三十种发音叫“妈妈”,我会讲一百个童话,我讲的故事能够笑 掉老太太的假牙。可是我不会发“爸爸”这个音,我发不好,我的脑袋里没有这 “baba”的发音,我总是把它们说成“爬爬”或是“爬吧”,甚至有时还叫成“喇 叭”。 但母亲从来也不教我说这两个字,母亲只是经常对我说:“宝宝,长大后要做 个好男人。”我就跟着母亲说:“我就是个好男人,不折不扣的好男人。我要做天 下最好最好最好的男人。” 有时候我也会问母亲:“妈妈是个好女人吗?”母亲便有点慌乱起来,轻轻地 哭,母亲说:“妈妈不是。”听见母亲哭,我就急了,拉着母亲的衣角站起来,用 自己不知道干净不干净的衣袖摸着母亲的脸为她擦泪。“妈妈是个好女人,是比宝 宝还好的好女人。”我就这样叫,真心的。虽然我知道她和一个男人经常来往,而 且会因为他把我锁在家里,可母亲仍然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那样叫完,我就爬出去,对着每一个声源爬过去,撞头也不怕,爬过去大声喊: “我是个好男人!”我对着邻居老奶奶喊,她慈爱地拍拍我的头;我对着小猫喊, 它喵呜一声回应;我对着老鼠喊,它们叽叽地叫着呆在洞中;我还对着一条大狗喊, 他咬我一口。 眼睛说话 我被一条恶狗咬了,但并不觉得很疼,只是好冷。母亲哭叫着把我送进医院。 母亲伏在我的脸上,额头贴着额头,喃喃地抽噎着:“宝宝不怕,宝宝别哭, 没事的,没事的,宝宝别怕。”其实我并不怕,有什么好怕的呢,狗有什么好怕的, 和墙有什么区别呀,我不是经常撞墙吗?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我当然不会哭,从 生下来我就没有哭过。 倒是母亲好象很怕很怕的样子,我听得出母亲每一句话,每一声抽噎都在叫着: “我怕,我怕啊。”她怕得连哭声都颤抖了。我告诉母亲:“妈妈,不怕,我是个 好男人。”母亲哭得更厉害了。 母亲轻轻地吻着我的脸,泪水滂沱。母亲的泪象泉水一样流在我的眼里,滋润 着我的眼球,同时也滋润着我的心——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吗?母亲的泪通过 这扇窗口流进我的心里。我觉得真的好舒服,好幸福,一颗心就象浸润在蜂蜜中, 飘荡在花香间。我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是美的,于是产生了看看这个世界的念头。 这个念头非常强烈,我决定要看看这个世界。 一旦我决定了,我就看见了这个世界。 我先是看见了一双眼睛,母亲的眼睛。一双眼睛很红很红,我不知道该用怎样 一个词来形容。红红的眼睛却有黑夜一般的眸子,那眸子漂浮在泪的涟漪间,散发 着摄人的美丽和魅力,那魅力不知道该叫慈爱,亦或是伤痛。我不知道,我发现我 那兔子一样的舌头无法蹦跳了,我找不到恰当的词汇和语言来形容我所见到的美。 文字和语言都太苍白了。接着我就又看见了医院青白的墙、医生雪白的大褂、护士 嫩白的小手、母亲惨白的脸以及夹在黑发间亮白的白发。当转向窗外时,我就惊呆 了,我看见了一个从没有敢在思想中想象的极为绚烂的世界。这五光十色、多姿多 彩、精彩纷呈的世界把我的眼睛拉直了,真的这个世界复杂得超出我想象很多,我 的大脑无法诠释这个世界,所以我就闭上嘴巴,闭上嘴巴变成哑巴。 母亲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变化,她疯了一样叫来所有的医生。医生把我从头到脚 检查一遍说:“孩子的眼睛复明真是个奇迹,而突然不会说话,就很不幸了,可能 是发烧造成的。”我说不出母亲听后的那种感情是伤心还是欢喜。但母亲还是必须 把我接出医院的。出院时,一位医生对母亲说:“其实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的孩子 很幸运,视觉相比与其它来说更是重要。而且,你看,你的孩子的眼睛会说话的, 不用嘴,他也能表达出他的意思。” 是的,我相信我的眼睛会说话,这一点很快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的。至少在我一 出院,那个和我母亲交往很密切的男人就知道了。他看到了我的眼睛大声地对他说: “我不喜欢你,我妈妈也不喜欢你。”于是这个家伙就讨好似的对我解释:“我很 爱你妈妈,真的爱她,我也喜欢你,我会照顾你们的。”母亲就把他拉走,“你不 要和孩子说这些,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也用会说话的眼睛大声地支援母亲:“我 们都不会相信你。” 母亲经常和那个男人争吵什么“男人可以花心,而女人就不行”,“男人可以 玩女人,而女人一失身就万劫不复,就是破鞋。其实男人也是一样,一样是破烂。” ……他们吵的我不懂,我没有见过,没有见过的东西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就象 我没有见过大海,我就不知道大海是怎么样的蓝,怎么样的广。但我知道大海是蓝 的,和天空一样的颜色,我也知道大海很宽很广,和天空一样的宽、一样的广。所 以我还是隐隐约约听出母亲和这个男人争执背后的故事。好象是这个男人很爱母亲, 本来母亲也爱这个男人的,可这个男人觉得母亲是个女人而不是女孩,于是就和另 一个是女孩的女人结婚了,其实呢,这个男人也不是个男孩而是个男人,他可以是 男人,却要求别人必须是女孩,真的很不公平的。现在,这个男人又来求母亲,说 他爱母亲,可母亲却不能接受他了。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懂吗?反正我是不 懂,一直到我死去,都没有真正很清楚地懂得他们之间的事情。 我很快地长大了。小学、初中、高中……(我和正常人一样,因为我本来就是 一个正常人,只不过我不用嘴而用眼睛说话而已)。在高中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真的很喜欢,她叫瑶瑶。我喜欢她那黑夜一样的乌发,喜欢她月亮一样的眼睛,喜 欢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小嘴巴……她的笑声能把世界陶醉,比贝多芬的《献给爱丽斯》 还动听。 我喜欢她,我的眼睛每天都要告诉她三十遍:“瑶瑶,我喜欢你。”她能听见, 我知道的,是她告诉我的。高中毕业那天晚上,她告诉我她能听见我的眼睛所说的 每一句话。她说:“你的眼睛每天都在说我只是想多摄取美丽,无心用嘴巴来表达。 是不是?”这正是我的眼睛每天都要告诉自己的。她还说:“我每天都能听见你说 瑶瑶我喜欢你。”瑶瑶的脸红的象熟透的苹果一样。而我却幸福得很,一颗心比那 月边流动的云儿还要轻,简直要化了。化作那夜的凉风。瑶瑶那玫瑰花瓣的小嘴轻 轻地印在我的额头上,一下子就把我的灵魂摄走了。 那晚瑶瑶带着我的灵魂走了。走时她说:“我喜欢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是 我还是想在我老得看不见时,能每天听到有人说爱我,所以……” 瑶瑶说了我才知道我这个喜欢其实就应该是爱。我爱瑶瑶。我的眼睛一遍一遍 地叫,我爱瑶瑶。“在我老得看不见时,能每天听到有人说爱我。”我一定要亲口 告诉瑶瑶——我爱你,一直到老,瑶瑶。 我放弃了世界,又开始让我的舌头在嘴里象兔子一样蹦跳,就象刚出生时候那 样,我要张口说爱,对瑶瑶说出爱。 在我一定要说的时候,我就说出来了。我对瑶瑶轻声说:“瑶瑶,我爱你!” 我的眼睛和我的嘴一齐说出来了,从我看到这个世界起,十八年来我第一次用嘴巴 说出了话,而且一下子就说了五个字——“瑶瑶,我爱你!” 瑶瑶,我爱你! 瑶瑶象只蝴蝶一样飞过来,飞进我的怀抱,将那玫瑰花瓣向我开放,任我疯狂, 任我品尝那花芯的甜蜜和芬芳。哦,我的爱,我甜蜜的梦,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在 追求这一刻。 我流泪了,出生一来第一次流泪。我哭了。 我是瘤子 瑶瑶要我上网。瑶瑶说:“在我们不能坐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让网络把我们的 心连接在一起。”我就上网。 但我讨厌猫的那种滴滴滴滴的声音,很象医院救护车的声音,让人烦,给人一 种不祥的感觉。母亲就是在这种声音中住进医院的。母亲患的是子宫瘤,晚期,已 经恶化成为癌,向全身扩散,做手术已经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曾经居住过九 个月的天堂里会长出这么一个瘤子,而它长在母亲的体内,吸收母亲的营养,却还 要夺去母亲的生命。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想着那个将要夺取母亲生命的瘤子,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它是我的兄弟。 我们在一个地方产生,在一个地方成长,我轧干了母亲的青春,而它要夺取母 亲的生命。我们竟是如此的相似!我也是一个瘤子,一个母亲体外的瘤子。我第一 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耻卑鄙,我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我而去却无能为力。 我痛恨自己这双眼睛,我不要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我只要那兔子似的舌头。 我不愿看见母亲的痛苦,我只想给母亲讲一讲笑话,听到母亲欢快的笑声。上 天啊,还是让我回到那漆黑之中吧,不要让我看到这个痛苦、无耻的世界。我大哭, 让我的泪肆意地流,让母亲储存在我眼中心里的泪水全都流出来,还给母亲。 瑶瑶陪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流泪,安慰我。那个男人也来到母亲身边,拉着母 亲的手。他们好象有很多话要说。瑶瑶拉着我的手出去,出去泡在一个网吧里。 我的泪不停地流,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屏幕,但我还是找到一个叫叶子泪的 网友。找到她,是因为她的一张叫《我吻你的手》的帖子。帖子不是她写的,写帖 子的人是一个在Inter 网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一个叫罗曼* 罗兰法国人写的。正是因 为这个帖子不是她写的,我才找到她。因为毕竟罗曼* 罗兰不是痞子蔡、宁财神, 也不是贾平凹、王塑,当然更不是那些在身体上写作的美女作家们,所以一个人能 下定决心来看他那一百二十多万字本身就不简单。而且她写的正是我最喜欢的那一 段东西。罗曼* 罗兰写的真好,不信,你看——你来了,你的手拉着我,——我吻 你的手。 充满爱情,充满恐惧,——我吻你的手。 爱情,你是来摧毁我的,我完全明白。 我双膝颤抖……来吧!毁灭吧!——我吻你的手。 你咬了果实,然后扔掉:来咬我的心吧! 祝福吧,被你咬破的伤口!——我吻你的手。 你要整个的我;你一切到手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利用。 你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我吻你的手。 你的手抚摸我,明天却将杀死我。 我等着,吻着这只手,等你的致命一击。 杀我吧!打击吧!当你使我痛苦的时候,你使我舒服。 你解救了我,破坏者——我吻你的手。 使我流血的每一下打击,砸断了我的锁链。 你扯下带着皮肉的锁链——我吻你的手。 你砸烂了我身体的囚笼,我的凶手,我的生命从裂口中逃逸——我吻你的手。 我是受伤的大地,从那儿将长出你所播种的痛苦的庄稼。——我吻你的手。 播种神圣的痛苦吧!但愿在我胸怀里,全世界痛苦的庄稼都能成熟。——我问 你的手。 我吻你的手…… 我吻你的手。我笑了,擦一把泪笑了。瑶瑶看着我,很奇怪的样子,仿佛我疯 了一样,我疯了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喃喃自语的同时,在那个《我吻你 的手》的帖子后面追了一帖,是英国的一个叫但丁的诗人写的,同时被哪个叫罗曼 *罗兰的人引用的那句诗--To strive,to seek not to find ,and notto yield (努力、探索,找不到也不屈服),并留下了自己的E-mail. 瑶瑶伴着我傻傻的笑又回到了病房,回到母亲身边。那个男人还在,眼睛红红 的,刚刚哭过。我不想骂他。看到母亲,我只想到自己是一个瘤子一样的东西,我 只想哭,把所有的泪水都还给母亲。我相信泪水是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我看见世 界,也应该可以延长母亲的世界。 但我错了。母亲摸着我的头说:“儿子啊,要做一个好男人。”这是母亲的遗 嘱,母亲说完这句话就扔下我去了。母亲的丧事是那个男人办的,我什么也没有干, 我每天在猫的那种不祥的滴滴滴滴的哀号中流泪,在流泪中和那个叫叶子泪的网友 调情。 瑶瑶我也不管了。瑶瑶每天为我做饭,为我端来水擦脸,每天用她那红玫瑰花 瓣的嘴巴将我脸上的泪吻干。瑶瑶是个好女孩,可是我越来越看不清她的脸,我觉 得瑶瑶离我越来越远。 我和叶子泪调情,我知道她也是个孤独的人。孤独的人和孤独的人总有很多共 同的孤独语言。我舌头上的天赋在我的指端流淌,我一遍一遍地打着“我爱你” 发给叶子泪。 我爱你。这本是瑶瑶的专利,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她说过了,自从母亲死 去就再没说过。我知道瑶瑶是爱我的,她的泪水可以证明——在饭中、在菜里、在 擦脸的毛巾间、在她轻轻的亲吻边,我都可以品尝出这爱情的苦涩。但我却一遍一 遍把“我爱你”发给叶子泪。 叶子泪和我,一个在广东,一个在河南,一个是白领,一个要种田。但叶子泪 还是千里迢迢跑来见我。 叶子泪比我想象的更纯更靓,大大的眼睛里漂浮着几缕雾似的淡淡忧伤。我带 她去小河边,去田地里,去小树林。我们相互重复着在网络里说过的话,背诵着彼 此的思念。我把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地吻她,吻她一脸泪花,吻她温柔如水的眼 睛。 最后我把叶子泪带到了我的床上。我们在床上肆意地疯狂。我们疯狂地大叫的 时候,瑶瑶进来了。我对着瑶瑶大吼:“你出去!”瑶瑶便哭着跑了,把门摔得山 响。那响声让我想起母亲的话:“要做个好男人。”母亲的话让我心烦,在心烦中 我们继续着疯狂。 叶子泪说:“我不是处女。”我说:“我不管。”叶子泪说:“我并不爱你。” 我说:“我不管。”叶子泪说:“其实我有丈夫。”我说:“我不管。”叶子泪一 脚把我踹到地上,三下两下套上衣服,跨出门去,说:“我走了。”我趴在地上象 狼一样嗥叫:“我不管。” 我的泪流着,越流越少。我知道母亲在我身体里储存的泪水已经快流完了。 我已经看不见了门,看不见了叶子泪,看不见了瑶瑶。 透明的心 我想我是有点醉了,竟然跑到楼下那间地下舞厅里! 狂乱的音乐然让我有一种想爆炸的感觉。身边两个小孩子,是的,小孩子,充 其量不过十五、六岁,初中生吧,在那里吸白粉。在金箔纸上刮一条白白细细的线, 用火机轻轻加热,又用一条细细的小管插在鼻孔里,一口气就全吸进去了,再轻轻 地腻意地打一个喷嚏,一副陶醉的样子,动作老练而娴熟。又一个妖艳的小女孩 (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抖动着艳红的嘴唇对我说:“哥们儿,要不要刺激 一下?”在我面前的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小手里托着两颗珍珠似的白药丸。“一 百块钱,够意思吧?”我说:“我和你们有代沟。”但还是拿出一张伟人头换来那 两颗药丸。女孩打个指响,伏过身来在我的脸上猛地吻了一下:“哥们儿,挺可爱, 有意思。” 我把两颗药丸一股脑全扔进了胃里。世界摇啊摇,我的头摇比那狂乱的音乐的 节奏还要快几倍,我又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那里荡秋千一样摇啊摇。摇啊摇, 那黑夜一样的乌发,月亮一样的眼睛,玫瑰花瓣一样的小嘴巴……瑶瑶,我爱你。 叶子泪呀叶子泪,你又来了,来陪我,我想要你,我什么都不管,只想要你,我要 你,要你,我不管。母亲又在说:“要做个好男人。”我不要。我追上那个男人, 一刀插进他的胸膛,血淋淋地抓出他的心脏,母亲啊,你来看看,这可是真爱你的 心吗?我爱瑶瑶!叶子泪,你来…… 我堕落了,就这样堕落了吗?我无法肯定。在我出生说“苦”的那一刻,在我 母亲逝世的那段上网的日子里,在我冲瑶瑶吼“你出去”的时候,我都未曾想过今 天。我堕落了吗?如果一定要回答,我的回答是——不。不,我是在飞翔,飞翔在 我的狂乱里,飞翔在爱之中。 我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这很好,就象我在母亲的子宫里,就象我刚刚生下来 一样。这个世界我已经把美的一面都看完了,我不愿再看这个伤心痛苦无耻的世界 了。我的舌头又恢复了活力,象个小兔子一样。我照样上网,我有一个盲人软件, 它会帮我读出网友所发来的话。瑶瑶、叶子泪都不见了,也记不得是我删了她们还 是她们删了我。这我也不管。我只是陶醉在那不祥的猫叫中,滴滴滴滴,我在猫的 叫声中疯狂地笑。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饥饿的感觉让我想起瑶瑶做的饭,想起 瑶瑶。 “我还是爱你,只要你愿意,我还是愿意在的身边待我老了的时候听你说爱我。 ——瑶瑶。”软件那种机械的呆板的声音又读出了瑶瑶。瑶瑶,好久不见了。 瑶瑶,我爱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神经火辣辣地痛,我的眼中又流出了什么,我知道 这决不是泪,我的泪早已流干了。我低声地呻吟着,象一只受伤的野兽。我疯狂地 敲打出一个个“滚”字,不停地发过去,发过去。我大声地叫喊:“我已经是个瞎 子了,已经没有你所喜欢的会说话的眼睛了,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啊,求求你!” 摸着又滴滴滴滴地吟着不祥声音的猫,一把摔出去,于是我就又听见了那种我初生 时不知是护士手中的瓶子还是医生鼻子上的眼镜摔碎时的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听 着这声音,我又笑了,嘎嘎地笑,象秋天傍晚的乌鸦在叫。 那个电话不知趣地响了又响,不用猜,我也知道是那个爱我母亲的男人打来的, 我不想理他,母亲并没有得到她所希望的爱。我不想理他,但还是提起了电话。提 起电话,就知道我错了,电话的另一端是一个南方柔柔的声音,是叶子泪。 叶子泪说:“我发现我还是很想你。我可以再去看看你吗?”我说:“不可以, 来了我也看不见你。”我的心情在叶子泪那柔柔的声音安抚下也出奇的平静,“我 不想再看见这个痛苦无耻的世界,所以我瞎了。”叶子泪好象并没有听我说,她说: “我离婚了,我不想有一个丈夫很花心。”而我也继续说:“这个世界真的太苦了, 苦涩得象泪一样,我不愿看,我所有苦涩的泪都已经从我身体里倒了出来。”叶子 泪又说:“我已经把罗曼* 罗兰的《母与子》看完了,我不想做安乃德。如果你愿 意,你可以来我这里,在这里或许我会让你再一次看到美丽的世界。”我说:“我 听说人是有灵魂的,而灵魂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我的灵魂会去看你的。” 叶子泪哭了,我可以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她是个很温柔很可爱很善良很漂亮的女 孩,我知道。她说:“我爱你。”声音很轻很轻,可瞎子的耳朵很灵,所以我还是 听得清清楚楚。我很温柔地放下电话,没有说再见。又顺着电话摸到电话线,很温 柔地拔下。我已经接到一个电话了,不想再接到那个男人的电话了。 我的心情很平静,头脑很清醒。清醒得可以看清我自己。我清醒地发现从我出 生的那天开始,我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美与丑都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 只是爱,而爱已经被我蹂躏完了。 我一步一步摸到这栋楼的楼顶,五十二点三米的高度,微风吹拂着,我翻过护 栏,走在楼顶的边缘,展开双臂,象《泰坦尼克号》中的Rose站在船头一样展开双 臂,我觉得我也在飞翔,面带微笑,轻轻展动着翅膀。我越飞越高,飞到一定的高 度后我突然又看见了这个世界。我看见我象一颗流星一样坠下楼去,在那十点三八 秒的时间里,我做着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动作,最后落在楼前的那大街上。 一辆别克小轿车从我身上开过,轧出我的心来,一颗透明的心,象是玻璃做的, 在大街上叮叮当当地蹦跳着,可爱得很,那声音也象钢琴乐一般好听。 那个爱母亲的男人匆匆地赶来,没有看到我那颗透明的心,我不去看他。我看 见了瑶瑶。瑶瑶咬着衣角在哭,眼睛血般地红。她那黑夜一样的乌发,她月亮一样 的眼睛,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小嘴巴……还是我的最爱。瑶瑶,我爱你。我的眼睛和 嘴巴一齐说。哦,我还看见了叶子泪,我只知道她的网名,还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 么。叶子泪轻抚着肚子,我看得出她有了身孕,是我的孩子吗?我不知道。叶子泪 的眼睛还在盯着电话,大概还在等我说那句“再见”。…… 别了,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宝宝,长大了要做个好男人。”母亲在我的头顶轻抚着我,声音充满了慈爱 和伤感。 一点闲话 我记得我在情人节那天写过《玫瑰花开》后说,我要开始搞毕业专题了,以后 可能会写得少一些,可是随后我又写了一篇更长的《有件作品叫爱心》。《有件作 品叫爱心》把我累个半死,痛苦得不能再痛苦。在我把它传到“榕树下”后,我就 发誓决不再这么为自己制造痛苦了。 我兴致勃勃,我深信我可以快乐一点点了,有空写点诗,挺好! 可是我又写了这么一篇东东,写完了,我也就知道我完了,我是没有救了。 这篇东东比《有件作品叫爱心》更让我痛苦。应该说我是随着其中这个倒霉的 “我”一起瞎一起爱一起死的。 真的好疲惫! 我不知道这么一篇让我痛苦的东东能不能入各位靓姐丽妹帅兄俊弟的法眼。 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小东东,发现我写的全都是一些“四不象”——发在网上, 不象网络文学,拿出来看看,又和传统文学有区别,我写的算什么?什么也不算!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特色的话,那大概就是——酸!一股很浓的陈醋味。我想是 我因为我还没有尝过爱情的甜蜜吧,我写的这些东东都是以凄酸结局。没办法,兄 弟就这样了,现在写的是灰色,以后也还是,大概改不了的。 哎呀——不说了,如果您看完了这篇东东的话,那已经看得眼睛够累了;如果 您没有看完的话,说明我已经够烦的了。无论哪个原因,都不容许我再罗里巴唆了。 好了,无论您看没看完,兄弟我都一样地感谢,毕竟您还是看了我的几个字!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