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不一会儿,秦绍家的女佣就上来了,看见我坐在床边,立刻惊慌地说:“卢小 姐,您赶紧起来吧。” 我不知其然,莫名地看着她。 她解释道:“少爷不喜欢别人穿着衣服坐在床上。” 这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见有人唤“少爷”,我一直以为这个称呼已经 在民国时期逐渐走向没落了。我想,秦绍果然是个禽兽,喜欢裸体到这个程度。 女佣又说道:“少爷有严重的洁癖。卢小姐您平时可要留心点。” 我想这个建议姗姗来迟,可能不太有用了。我都在这个严重洁癖的少爷床上和 身上吐了两次了,我还活着真是世界第九奇迹。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快速地找着了楼梯。下了楼,我看见秦绍在餐桌边看 着报纸喝着红茶,跟TVB 里的富人们一模一样。我那个暴发户的爹就不行,他早晨 还是爱吃大饼夹油条,有时换换口味,来个煎饼果子,连装逼都装不到位。 我慢慢地坐在秦绍的对面。我倒不是想和他共进早餐,只是大致能回忆起来我 昨天在车里嚎啕大哭的场景。他不可能把这事默默翻过页了。早死早超生,要是有 什么噩耗,就在早餐桌上了结了吧。 秦绍跟我先说的话:“把纹身擦了。” 我说:“什么纹身?” 秦绍拿茶匙远远地指了指我的脚踝。 我脚踝上纹着两个大写字母X ,两个字母之间是两只紧紧拥抱的嫩黄的蝎子。 当时候我痛不欲生,心里像藏着个随时会引爆的炮弹。我特别需要身体上的其他痛 苦来转移一下,我当时没有钱,去了一家不太正规的纹身店里。店面狭小,烟雾缭 绕,灯泡悬挂在低矮的半空,像极了港片里小罗罗们聚会的场所。我问里面的人, 哪里纹身最痛。他说碰到骨头的地方都痛。我想了想,就伸着脚踝给他。我经常四 脚冰凉,这符合我纹身的心情,而且够痛苦,够释放装在我心里的硝酸甘油。 罗马数字XX表示二十,我在最美的年纪开始了我的爱情。X 是“卢欣然”的 “欣”、“温啸天”的“啸”,我们都是天蝎座,我们的幸运色是嫩黄色。所以我 纹了这样的图案。可惜时间久了,颜色开始褪去,蝎子变得斑白。就像很多看似海 枯石烂的爱情也会沧海桑田一样。 如果不是近距离仔细看,几乎看不见这个纹身。可秦绍却发现了。我疑心他是 给我脱袜子的时候发现的,可是秦绍是洁癖,又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这真是件怪 事。 我睁大眼睛说道:“这个纹身是我的乳名。我的乳名叫欣欣。” 秦绍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望到我的心里去。我不知道他的视觉敏锐到 什么程度,只能拼死一试。 我的脸很小,眼睛很大,心灵的窗户太大,总是容易遗漏信息。 秦绍眯着眼睛说:“洗掉。” 我终是骗不过他。他知道了温啸天的名字。所有的男人都不喜欢戴绿帽子,哪 怕是来自情妇。 我还不死心地问:“可不可以不洗,它已经淡得差不多了。而且洗起来会痛。” 秦绍面无表情:“纹的时候没嫌痛,还怕洗的时候?” 我晓得我没有任何理由来抗拒此事。但我已经失去了温啸天的任何东西。他在 某一天突然消失,连宿舍里的电脑衣服书本都统统不见了,而我又烧毁了所有他送 给我的礼物和照片,我实在是想留着点值得纪念的东西。 我心里一横,说道:“我不洗。随便你怎么样。” 我担心他会拿钱压我,本来我就是雇员,开除是老板对付不听话的员工最有效 的方法。 秦绍说:“你要不洗,我现在就找人来洗。” 我瞪着他。我别无他法,只好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没想到他执行起来这么快。他只和旁边的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就退了下去。 我持续地瞪着他,瞪得我眼睛发酸。我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可是我不 做点什么,就显得我毫无骨气,是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一台机器就进来了。我怀疑他们是不 是有直升飞机,或者这个管家是从专业的英式管家学校里毕业出来的,和蝙蝠侠的 管家一个牛掰程度,又或者盘山公路里还藏着个聚集能手巧匠的梁山泊,怎么能在 这么短时间内搞定一个人和一台机器,还能把他们派遣到这半山腰上的别墅里来。 白大褂靠近我时,我一脚踢了他。秦绍终于发怒,他用行动告诉我,他的话是 有着最高决定力。他一把过来抓住我的身体,任我怎么使劲,我也巍然不动。激光 机器灼伤我皮肤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只是想,所有的记忆都能这么抹去就好了。 洗完纹身,我就被送回了学校。我大白天地躺在宿舍里做噩梦。我梦见秦绍化 成一只猛虎撕咬我的脖子,血溅三尺。温啸天却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冷血无情地 看着我的肉一片片地被咬下来,我却还在那边伸着手,努力地想够着他的身体。 我是被艾静摇醒的。她担忧地拿着杯冷水看着我:“欣然,你怎么了?” 我抹抹汗,摇摇头,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艾静说:“我前一阵子刚说你上火,老出口骂人,连算命大师都骂,可最近你 也太奇怪了。脸色不太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想想一个月前,我确实还挺神气的,至少还有力气去看看论坛,学学网络流 行语。才一个月,我就成了秦绍的阶下囚。 我说:“我爸生病了。我有些担心。” 艾静着急地问道:“叔叔没事吧?”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没事,年纪大了,总会有各种毛病骚扰。对了,你 和刘志两人怎么样了?”艾静一听刘志,就翻着白眼跟我说道:“别提了,这人一 点都不懂浪漫,还没事老跟我说什么电路板啊什么的,你说我能跟他说上几句这话 题啊?” 我说:“磨一磨就好了,刚开始都这样。忍忍,也许就过去了呢。” 我用这句话指导了我七年。现在我觉得这句话的作用对我来说效力甚微,可能 用的次数太多太频繁,导致身体都产生抗体了。 我起床后,在学校的官网上输入“秦绍”,上面的资料赫然写着,秦绍,生于 1975年6 月19日,曾就读于A 大工商管理学院,以优异的成绩被哈佛大学商学院录 取,于2004年获得宾州大学沃顿学院的工商管理博士学位和剑桥大学的金融学博士 学位的双料博士成绩回国,并在次年完成了其父恒远集团与陆杨科技集团的并购工 作,创立名为“绍杨集团”的大型产业。2005年,秦绍不忘母本,资助A 大新建工 商管理大楼,在接下去的几年中,秦绍的“绍杨集团”已录取A 大工商管理学院学 生已达百人,捐助学校的贫困学生数千人,对A 大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 献。 我可能对学校有头有脸的人关注甚少,隔行如隔山,工商管理学院的学生应该 天天顶着秦绍的光环在学习,以能进入A 市支柱产业之一的陆绍集团作为终极奋斗 目标而努力。我一直知道秦绍非普通的有钱人,却不知是陆绍集团的创立者。原来 的恒源集团和陆杨科技集团本来就是A 市非常有名的公司,我不知道秦绍是用了什 么样的办法,能让这两家强强联合,创立了更强健的新公司,可我相信他有这样的 本事。 我想秦绍要让我在这个学校完蛋,简直易如反掌,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轻 松松地就能完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