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宿命 作者:新月凝眉 (上) 它的身体充满鲜血。 拥有它的所有人最后都被它刺穿身体而死。 这是宿命。 数千年前,它被神族的工匠制造出来,到现在已有八十三个人拥有过它。 拥有过它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称号,“星见”。星见是一群预言家,预言所有 的人与事,可是星见却不能预言星见包括他自己和旁的星见。他们能看到别人的 未来,却不能看见星见自己的未来。 它是星见的锡杖。真正的唯一的星见的继承物。每个时代都有数个星见,可 真正的星见王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星见锡杖的人。所有的星见之王都未能活到 中年便死去。他们的死因不同,死的方式相同:用它刺穿身体。 这是宿命。 它还记得四百年前拥有过它的那个女人。那个漂亮的女人,却犯下不可饶恕 的罪。她生下一个孩子。她是神族,她的孩子却有着魔族才有的紫色的眼眸,他 的额上甚至还有堕天的印痕一只多出的眼睛。那是不可饶恕之罪的象征。所有的 一切,都因为,这个孩子是她与她兄弟乱伦的产物。乱伦产下的孩子真正不可饶 恕的比魔族行为更可憎的罪。 曾经,她是个风光的女人她是神族天帝的姐姐,如果没有那个孩子。可是他 出生了,于是她成了囚徒,和她的孩子一起。孩子的父亲她的兄弟不能允许她们 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必须拥有尊重。 它从那时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宿命的起因。星见的宿命无人可知,无人可见。 可是它知道,因为它已经浸透历代星见之王的血。它怜悯的望着那个女人,等待 宿命的来临。可怜的尊星王啊,你预言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可你却无法预见自己 的未来。如果当初你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你是否会犯下同样的罪? 那个紫色眼眸的孩子,生来就有预见的本能,他有真正的星见之王的血统, 可是那又怎样?不止一次它在心中哀叹,远离我吧,孩子,你已经如此不幸,拥 有我,只会让你更加靠近生命的最黑暗。 它每天都会听到她说同一句话,“如果没有生下你,那该多好!”她一天复 一天的说,一次复一次的说,说了整整五十年。对着她的儿子,她眼中充满憎恨 与厌恶。那孩子那出生便意味着犯罪的孩子,象一头待宰的羔羊,每天在母亲眼 中锋利的刀剑下沉默。 “父亲,求求你,放妈妈出去吧,求你,只放她一个出去也行啊!!”偶尔, 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会牵着他心爱的女儿出来散步,他们远远出现在那个有罪的 孩子眼中,他跪下来,拼命叫他,祈求他的哪怕一丝丝的怜悯。可是这只使他更 加憎恶他。因为这声音差点引起他的女儿吉祥天的注意。这是他决对不允许的, 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是神族的首领,他是一个让人敬重的天帝。他不能让人 破坏他的一切,更何况那个人是个生来便有罪的人。哪怕那个人还是个孩子,可 他有罪。 “呆在这里,永远呆在这里,”他对她说。“你的生命就是这个监狱,因为 你是个罪人,”他对孔雀他唯一的儿子说。 孔雀哭了,他希望能让妈妈获得自由她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可是,他们不能 离开,因为他的缘故,他是罪。他不再祈盼什么,他唯一的渴望是让妈妈离开。 他抓着它,向它渴求力量。 “不,不要这样,如果你拥有我的力量,那么终有一天你要成为我的主人, 并最后被我杀死。”它再次哀叹。 “求你,让妈妈离开。反正我是妈妈都不要的孩子,我死了也没有关系,只 是,求你,让妈妈离开这里吧,让她自由……”孔雀的眼泪滴落到它身上,那是 兼有神族,魔族,还有星见特征的奇特的眼泪。那眼泪灼痛它,它放弃哀叹,它 知道,这是又一个的宿命,星见的宿命,宿命不可违。 孔雀的背部开始痛,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而出,鲜血流下,有东西从他 的背部长出,那是一对黑色的翅膀。孔雀看着自己的翅膀,他想他终天有机会带 着妈妈离开。 尊星王惊诧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哈哈,你这个魔鬼,你这个罪人,你又 长出什么罪证来了??!”她尖声大笑。“好吧,既然已经这样,让我们一起死 吧,死吧!!” 她紧紧掐住他的脖子。“一起死吧!”“妈妈”孔雀闭上眼,坚难的吐出两 个字,他的眼泪从面庞滑落,与背部的血水一起渗入泥土。 她松了手,抓起旁边的锡杖。 它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烫,它知道,宿命即将来临,这是所有的星见之王的宿 命。 她用它刺穿身体,完成了它与她共同的宿命。 “第八十一个,”它在心中默数。 “我是一个连妈妈都不肯要的孩子。”孔雀捧着血淋淋的它。“妈妈是我害 死的吗?是吗?” “妈妈不肯要的孩子不是只有孔雀一个呀,”它第一次对孔雀预言,“不久 的将来,阿修罗族也会出现一个妈妈不肯要的小孩” (中) 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三百多年来的大多数时间,它都会想着阿修罗王。它 无法不想,因为阿修罗王三百年前的一个决定,直接影响着它未来的宿命。它只 是星见的锡杖,但锡杖也有宿命。 三百年前,阿修罗王还活着的时候,它曾见过他。阿修罗王有着尖尖的耳朵 与金黄的眼眸,皮肤白晳,气质高贵。这位外表飘逸的王还是天帝手下最强的斗 神。在旁人眼中,阿修罗王是位“完美”的王,只是世界从来也没有“完美”, 就是这个“完美”的王,竟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制造未来世界无边的灾难。即使他 在三百年前就已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但这是不够的,是啊,不够,阿修罗王亲 手推动命运之轮,在轮开始转动之时,漫天的血腥就已扑面而来,而轮无法停止, 轮会一直转动直到末日。 它每每想到那即将到来的灾难与黑暗,但心存恐惧。宿命,最后的宿命竟是 如此残酷?而它的宿命到了这里可能会有转折,如果命运之轮转到最后(轮当然 会转到最后,从没有人可以逃脱),只要轮转到最后,它————星见的锡杖就 能逃脱数千年来的阴影,这是它唯一的机会,可为什么它心里没有喜悦?是它已 习惯宿命还是恐惧那漫天的血腥? “从现在开始,我,星见的继承人,将沿循星星的轨迹,透视命运的真相。 我要遵照命运的安排,成为星之轨道的追随者,成为天帝的神眼并忠诚,直至生 命尽头,世界末日。”它在第一次见到九矅并听到她的继承之言,便知道它与她 的宿命,注定要在命运之轮转到最后之前结束,她是逃脱不了宿命的星见之一。 虽然她并不知道她从天帝手中接过锡杖后说的这些话,就是对她自己的预言。 “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飘然而至……他送给夜叉族一把刀,他还有控制星 的能力?……他究竟是谁?”九矅独自在星空下喃喃自语。它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它不会告诉九矅,它唯一能做的是祝福那个没有来历的人,虽然它知道最后一 定会失败,因为他居然想以一己之力改造星之轨道,让命运之轮停止转动,这是 不可能的事。不管他送给夜叉族多少把刀,也不可能!难道他以为凭一把刀就能 对抗命运? “灾难,真正的灾难!!我该遵循命运的安排还是该保护天帝?”星之轨道 已预言了血腥。九矅遇到了麻烦,她不知她应该何去何从。如果任由命运之轮转 动,那么天帝会死;如果她阻止这一切,那么她无疑违背了星之轨道。“为什么 没有人能预言星见?如果我能看清我未来的宿命,我便会有答案。”九矅看不见 她的命运,她只知道曾有八十一个星见死去,都是相同的宿命。九矅希望摆脱这 宿命,摆脱这没有预言只有阴影的宿命。“我选择哪一条路可以摆脱我的宿命? 是选择命运之轮还是选择天帝?是选择星道还是选择人情?”九矅无法选择,她 恐惧选择的结果。她放弃选择,她把选择的权利给了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选择了以生命赎罪。 阿修罗王死了,被帝释天杀死。天帝死了,被帝释天杀死。帝释天成了新的 天帝。这一切都出乎九矅的意料之外。她违背了所有的誓言,既没有按命运之轮 的安排使阿修罗王的孩子正常出世,也没有尽到保护天帝的职责。她为了逃脱宿 命,放弃选择的权利,却成为背叛一切的星见。 三百年来,九矅一直拒绝为帝释天预言。它知道她沉默的原因。她恨的人不 是帝释天,而是她自己。她的恐惧杀死了天帝与阿修罗王,她一直这么认为。 “夜叉王就要来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赎罪的机会。让他去使命运之轮继续 转动吧!让他去帮助小阿修罗王杀死帝释天报仇吧!该来的终究会来,宿命不可 违,即使血流成河。” 夜叉真的来了,他奉天帝之命来杀死九矅。 “夜叉,对你最重要的人就要出现了,可是最后你会因他而死,你愿意保护 他吗?” 夜叉王,那个英俊的,有着一头温柔的夜的长发的酷男人,毫不犹豫地转头 去寻找失落的小阿修罗王。只有它在心里冷笑,“你什么也不知道,九矅的预言 根本就是陷井,你以为她在帮助大家吗?你这个自寻死路还拉上无数生命作陪葬 的傻瓜。” “现在,轮到我和你了,你听,那个帮助我们完成宿命的人来了。”九矅对 它说。 门外,一个威武的男人站在那里。 “九矅,你该知道,违抗天帝的人,一定会死!” 鲜血漫过它的身体。 “第八十二个……”它在心里默数。 真正死的沉寂。 有一只手温柔的握住它,把它从九矅的身体里拔出,它感觉这力量如此熟悉。 它又看到他,时隔三百多年后,它又见到了他孔雀,有着魔族眼眸的孔雀。 (下) “妈妈不肯要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有人爱?”孔雀问它。 “看看阿修罗与夜叉的命运吧……” 三百多年未见,它又回到孔雀身边。孔雀只是它八十三个主人之一,可它能 感觉到,这一次是不同的,与以前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同,他与它,注定要遭遇一 些奇特而未知的命运。 一开始就与众不同。 孔雀是个孤独的星见。孔雀是个不为人知的星见。 它的前八十三个主人,都是些引人注目的人物。整个神族,包括天帝都要常 常求助于他们,他们门前不乏来者,可是孔雀永远是一个人。他只在阴影中。善 见城内大殿的窗子与小阁楼是孔雀常呆的地方。他踡在那里,看人来人往,看云 卷云舒,看晚霞朝露。他一脸平静,任由日去夜来,月光遍撒。他披着满身银纱, 望着窗外月亮,似乎在回忆与遥想,又似乎他已失去思维,望着月亮就只因他要 望着月亮。每逢此时,它都会与孔雀一起沉静。在这一刻,连它也感觉到了安宁。 命运之轮的汹涌潮汐与即将来到的漫天血腥在此刻已化为一个梦,一缕烟,一个 不确定的影。太阳终究出来,孔雀厌恶阳光,他甚至恐惧阳光的照耀。它忘不了 孔雀面对阳光的场景,他看着那大片耀眼的光斑,紫色的眼眸颜色变浅,他的瞳 孔收缩,面孔苍白,绝望的神情如世界末日的夜。 “罪恶永远不能暴露于阳光之下” 它知道孔雀恐惧阳光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太崇敬太阳。孔雀崇敬一切光明, 他对它们顶顶膜拜,虽然他并不肯承认。可是它知道,知道在孔雀心里永恒的那 些阴影,那些罪,那些无法见光的黑暗幽灵。 阿修罗与夜叉王相处的很好,阿修罗对孔雀也不错,阿修罗说,“孔雀是一 个好人。” “他说,孔雀是一个好人,”孔雀对它说,“阿修罗说我是个好人啊,是阿 修罗呢……” “可是阿修罗有夜叉王了,他最爱夜叉王,阿修罗只为夜叉而活……” “妈妈不肯要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有人爱?象我?”孔雀再次问它。 “至少阿修罗有夜叉了,当然,那不是我一直努力让它达到的吗?”孔雀说。 “那我呢?”孔雀问。 它知道孔雀有一点迷失,得与失之间的迷失。 命运之轮继续转动。 阿修罗吐出红莲的火焰,阿修罗在变成另一个阿修罗。血渐渐浸漫,在旁人 看不见的世界里,孔雀与它看见,星被焚烧,天空染成血色,月变为焦炭,太阳 的红已让人无法忍受。 “继续还是阻止?”孔雀问。 它想起了九矅,她也这么问过。那红莲的火焰让她恐惧,让她不知所措,让 她无法选择。可是,需要选择吗?命运之轮会转动下去,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星 见也不能。所有的人都想抗拒命运,可命运的力量无法阻挡。 “血流成河的一天终会来到,而我只想知道,妈妈不肯要的孩子到底会怎么 样,”孔雀自言自语,“那么,继续吧,既然我的阻止终究会被命运嘲讽,我放 弃一切阻止的方式,就让命运之轮转动吧。” “仅仅这样吗??”它在心里问,“你不想他死,对吧?可是,他是属于夜 叉王的。” 为了诺言,为了约定,为了爱,很多人倒下。 阿修罗苏醒了,命运之轮将转到尽头,星在焚烧。 它看着末日的来临,有时问自己,倒下的人,究竟是因为命运还是因为爱而 倒下?所有的爱竟造成这所有的残酷的宿命?是宿命让他们相爱?还是宿命在嘲 讽爱? 阿修罗持着剑站在夜叉王面前。 这是最后的一击。 然后,世界将变为炼狱。 最后一刻。 剑插进身体。 阿修罗杀死的是他自己。 为了约定。 结束了。 命运之轮改变方向后继续新的转动。燃烧的红莲火焰熄灭。星之轨道的红光 渐淡,月又出来了。 孔雀依然是孔雀。 所有的血,所有的爱,所有的诺言,所有的约定,都与孔雀无关。 孔雀没有约定,孔雀只是知道了结果,妈妈不肯要的孩子会有人爱,夜叉王 一直守着阿修罗醒来。 它依然是它,星见的锡杖。 所有的血,所有的爱,所有的诺言,所有的约定,都与它无关。 它没有约定,它只是知道了结果。宿命,星见的宿命在最后时刻成为过去。 是因为阿修罗族的消逝,还是因为命运之轮的停止?无关紧要。星见们的恶梦终 于醒来,它的恶梦,八十二个恶梦成为过去。 孔雀孤独依然,他仍喜欢月光甚于太阳。 它从宿命的恶梦中醒来,喜欢阳光甚于月亮。 “妈妈不肯要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有幸福?”有一天,孔雀问它。 已渐渐忘却痛苦的它,在沉思半响后,才醒悟孔雀的话。 它知道幸福在哪里,可是它不愿意。那幸福不会属于孔雀,也不会属于它。 孔雀已经看到了他曾想看到的结果,而且与它一起逃脱宿命,对它来说,已经足 够。“无关,无关,”它回答,“难道你不明白?阿修罗的幸福与你无关,约定 与你无关!!” “他幸福就等于我的幸福。” “不仅仅因为我们都是妈妈不肯要的孩子。” “有一个约定,我始终没有说出,但它在我心里。”孔雀说。 “是的,有一个约定,我始终没有说出,但我在我心里。”它说。 “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无数人都渴望逃脱宿命。只有它和他孔雀,决定继续星见的宿命。因为那没 有说出口的约定。 当他们让宿命来临的那一刻,它第一次感觉到幸福。 第一次,星见的宿命,它的宿命是与幸福来关,与爱有关,与约定有关。 黑色羽毛飞舞。 下一个宿命中的星见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