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时光的容颜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已经老了,你还那么年轻,我不敢相信我眼睛。 可能我认错了,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是你们的确也太像了,体味和皮肤, 头发和声音,身材和眼睛,仪态和气质,都像,像极。我顿时傻了,我觉得我居然 长这么快,长成这么个傻玩意儿,真是件令我万分羞愧的事。因为你根本没长,你 停留在往日,你真了不起。 据说这是轻微精神分裂的先兆:身处某地,某个情景下,突然觉得一切似曾相 识,或者干脆就是熟念无比。世界真他妈不可捉摸,好东东,多加我身上多少遍, 我也不会生气;坏东东,如果不知趣地重复,一遍我也厌烦透顶。看看人家,随随 便便的,就赚了我几十年,我能高兴么,当然不。如果不高兴过了头,精神激动一 下,分裂了,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谁急了还跳墙呢。 你脸蛋儿还是那么特别,轮廓上有一片光芒,叫我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这 就是青春的压迫感吧?我是蛾子吧?喜欢光的那种。我要扑你,一如我当年闹得灰 头土脸的那个故事。真不知道上帝怎么会把你私自留了个副本,在他高兴的时候来 添乱,上帝是玩电脑出身的么? 你的原版,或者说你照着她样子长的那人,现在该四张多了,都不知道哪儿玩 儿去了,我还能记得起来她的单纯,俊秀,总之很多现在买都买不到的东东。这是 我认定你不是她的唯一理由。聊天室认识不到三天,我就骗到你照片,使QQ发的, 一过来,一打开,我就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我气坏了,你凭什么偷别人照片给我? 后来看仔细了,还真不是她。她有你这么风骚?有你这么眉飞色舞一副大大咧咧混 不吝的样子么?她没有,她装都装不出来。所以我肯定你不是她,那么你是她什么 人呢?女儿?侄女?往隔代那岁数奔了去的妹妹?我于是就对你深入调查,旁敲侧 击,反复论证,最后得出结论,你和她还真没什么血缘关系。我这才真正傻眼。 现在而今,请注意,是现在了,我可以在某些方面玩得很开,可以把握很多东 东,换句话说,也就是在某些方面玩得很不开,不可以把握很多东东。这不是文字 游戏,这是我没话找话,借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比如, 我喝高了,事业遭到重大挫折,错乱了,然后她就回来安慰我。她一定会这么做。 当年就是。明摆着我们之间是荒谬的,对我们是大大的悲剧,对旁观的是大大的闹 剧,她还是顽强坚持了好一阵子,直到我从她住的城门洞那边一步一回头,去了北 方。我一进大学就变心了,但是她没有。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占她便宜,她也由着我 来。我就是这么变坏的。她也有责任,她姑息我。我说这话表明我是不折不扣的流 氓,但是我的心情很复杂,流氓出了很多风花雪月的东东,让许多人的情绪得到了 宣泄,起到了一定的社会效益,也算是流氓得其所了。好吧,就让高尚的永远高尚, 卑鄙的永远卑鄙,谁郁闷,谁难受,谁活该,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漂亮,聪明,可能还比较善良。最后这一点是和你见面时感觉的。我这种老 妖,拍你,有点胜之不武,好像也用不着费这么大劲,但老人家教育我们,要在战 术上重视敌人,所以我还是使出正规招数,让号称从不见网友的你乖乖跟我见面。 这让我感到很是痛快。一向看不惯那些故弄玄虚故作神秘的网虫,光天化日见见人, 有什么了不起?网上的人才是人?现实的人就一定比网上的可怕?何必把现实妖魔 化呢? 我从人行天桥走下,你正抬头望我。我一阵晕眩,急忙挤出灿烂的笑容,把下 盘撑住。我走近你,握住你的手,它很凉,这不是很久前属于我的那双手,这一点 让我心酸。后来你说,我抓住你的手,眼里有无边的忧伤。这话我听着又想笑。我 早就没有这么酸了,你还在步我后尘,你说这事儿闹的。你说你总是不停地想重复 这个情节,所以你要跟我在一起。这遭到了我坚定的拒绝:反了,到底谁拍谁呢? 我又一次被你的姿色迷惑,又一次在你,或者你们面前自惭形秽。真想对你下 手啊。我想用层层推进法逼迫你承认自己很漂亮,也很聪明,那么你就该感受出我 的魅力,虽然这魅力很邪恶。女人本来就生活在或大或小的邪恶中,还乐不可支。 这是真理。找个地方坐下后,我会很冷漠,然后突然对你痛诉革命家史,编造泰坦 尼克的琼瑶次方般的悲伤,让你陷进去。我对你说,请不要像当初她那样拒绝我, 在我终于忍不住拥抱她的时候,终于拿出我的初吻抖抖索索献上的时候,请不要拒 我于千里之外,一拒就拒了多少多少年。我对你说,那时技巧太差,她头一偏,我 就只好亲上她的脖子。你们的脖子是一样的清秀,白皙,线条隽永。我会说,我发 现我没有出息,老是幻想些软弱的事,我要追回往昔,就得着落在你身上,重新开 始。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和你坐了一会儿,没有说上几句话。在你刚刚表 示对我有兴趣的时候,我就说我有事,我就走了。 后来一段时间,我没法不把你当成她。我生活在晕晕乎乎的快乐中,她还会回 来看我,她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但我明白,这都是废话,这事完全是个巧合。虽 然我认为所有的巧合都是可疑的,都有无法捉摸的背景,但它还是巧合。不管现在 我高尚也好,卑鄙也好,她还是她,你还是你,不可能混为一谈。这又让我沮丧。 我要是想她,想就是了,想办法去找就是了,都网络时代了,还用得着你么?即使 用得着你,又用得着亲你么?即使亲你,也要拿点手腕出来让你就范,用得着这样 躲躲闪闪么?即使我要拿下你,让你就范,我又能有多快乐?我太老了,我已经不 配亲你,也已经不配去爱往事,不配想她了。 我现在一直在躲你,因为我放下色心立地成佛了,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想在 这种迷幻心绪中把个女人一世一世伤害下去。更不想下辈子轮回成比人的等级低的 东东。这件事让我记忆深刻,说明两点:第一点,我在老去,岁月还是一样他妈的 年轻,可以把我们尽情地玩耍,折腾;第二点,这个容颜,本来是她的,却穿透了 时光,盘旋到我身边,变成了你,又说明我在折腾岁月。你和她,你们都了不起, 都征服了我,让我的灵魂和知觉永远为你们这么颤抖下去,这倒也好。不管你们有 多少,都来吧,我只要对付一个就行了。 这真是上帝的杰作,他总能找到无数办法,让人觉得自个儿愚昧透顶。也是的, 人就是他造的,有如你和我的故事,让我们想怎样玩就怎样玩,玩呲了自己受着就 是了。所以你明白了,上帝很坏吧?他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只不过谁都甭想让我 继续沉沦了,我要积德,我要弃暗投明,只要不伤害你,我就能做到。我绝不能爱 你。你爱我,那是你的事,说不定你也在玩儿呢,还真说不定。我们玩儿个花招, 让上帝也现一把眼如何? 200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