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 作者:杨过 一。 确切的说,我真的不能记住当时的情景,我在街上走着,我在什么我都忘记 了,好像身心存在一个异域中。 大概是五月二十五号吧,好像还是晚上,我正在横穿一条马路,走到马路中 央时,左边射来一道很亮很刺眼的光,我当时很清醒的意识到,这不是辆体积很 小的机动车。 它就那么向我冲过来,我也没客气。没有躲,说真的也来不及躲。我只觉得 一阵猛风吹过来,于是身体飞到了半空中,在空中飞的时候我在想:完了。 我睁开眼睛,是一片漆黑。我死了么? 我忽然听到,耳边有微重而均匀的呼吸,窗外还有月光,我长吁了一口气: 呼~~~~~~~~~`我还活着。 我感到周身麻木。但心情愉快了。我是在医院里,我本该就在医院里。我受 伤了,我还记得。我看见一个女人轻伏在我的床头,睡得很熟,我没忍心叫醒他。 借着月光,我看到的是一张清秀动人的脸。谁呢?她是谁? 我想着的时候,仍然昏昏欲睡。 我再次醒来,天已亮。我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很多白大褂来往穿梭于我身边, 那个昨晚伏在我床头的女人正在一刀一刀的认真的削着一个苹果。 我想喝点水。麻烦你。 我启开嘴唇,用尽力气小声说,一切都因这一句话而起,接下来的发展让我 现在都不敢回忆。 那个女人很迟疑的愣了一下,慢慢的转过头看着我,看到我睁开了眼睛,她 大叫着扔了苹果跑了出去,我正惊讶着,忽然听到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 近。几个穿白大褂的来到我床边,围着我,看这摸那,掰嘴,翻眼皮,我挣扎却 无能为力,愤怒却不能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以至于后来我才知道,我已经昏睡了一百多个小时,一切手术都在我昏迷中 进行完毕。我的头颅内部缝合了二十余针,还有身体各处,加在一起一共缝合了 八十几针。这是个惊人的数字,在这个数字面前我觉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完 全是由这一针一线缝合起来的。 我还有脑震荡,可能还有很多后遗症没有显示出来,但好在我的脸没有一点 伤痕,所有刀口和缝合痕迹都被我稠密的头发遮掩。 在我醒后的几天,后遗症显现出来,头疼,呕吐。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越变的 浑浊起来,对从前的一切毫无印象,但记忆深处好像有一线光明,可以帮我记起 忘却的一切,但是它始终闪烁不定,我无法捕捉到它。 那个在那晚睡在我床头的女人是我的妻子,我们结婚已经两年多。我并不记 得这些,所以,即使这个是我妻子我却不认识的女人告诉我这些并列举我们恋爱 结婚其间的种种情节,甚至讲到我们的夫妻生活包括做爱时的细节和动作时,我 仍回忆不起过去的哪怕是一点点的蛛丝蚂迹。只觉得可能发生过的这一切,在我 来说是个故事,而做这一切的是另一个我,车祸前的那个我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 不知道。 我长久的思考,却像一个不懂数学的人在思考哥得巴赫猜想。 我是谁。 二。 三个月后,我被医生送出医院,其实我不愿意走,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医院的 生活,外面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不知道出了医院我要去哪里。 但医生一定要我出院,我问他我出去了去哪? 医生说:回家。 回家?家? 我的妻子把我接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莫名的看着一切,却没有一丝似曾 相识的感觉,我仿佛梦游一般。 妻子一路上和我说着往事的种种,我白痴一样的摇着头,我强迫自己努力回 忆着,好像还真隐约出现了一些镜头和片段,只是,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发生过的, 还是我的幻想。 妻子不停的帮我回忆着,她很努力。不放弃一点点希望,但她的脸却另我如 此陌生。 我站在阳台上抽着烟,心里惶恐不安,我现在只身一人处在一个陌生的境地, 惶惶不可终日。 吃饭啦。妻子叫我。 来了。我尽量显得平静,显得习以为常,尽量使自己对一切感到熟悉亲切。 我灭了烟,走进厅里,妻子系着围裙端着菜正从厨房走出来。 都是你爱吃的。她笑容满面。 望着这个所谓的我的妻子的女人,我问自己:我今后就要和她共同生活直到 死亡了?我不认识她,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还要从做夫妻开始在一起生活, 这真是一种真实的荒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如果是梦请快些醒来吧,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 子,但我害怕现在我的一切,我急于想回到从前的我的生活中,回到那种平庸但 正常的生活轨道,我努力的拼命的回忆,但我找不到从前的一丝一毫,我开始怀 疑我是否有过从前,是否真的存在一个从前的我,干了那些我忆不起来的事。 我嚼着妻子称为我爱吃的菜,满嘴没有味道。 吃过饭,我和妻子坐在床上翻影集,我全神贯注的看着妻子指给我的每张照 片。 看,这是咱倆刚谈上恋爱那会儿,你看你多傻。 妻子指给我一张照片低头吃吃的小着,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我看着这张照片:我和妻子的合影。 我穿着整齐的长袖衬衫和牛仔裤,打扮得很秀,妻子很漂亮,也很年轻,只 是没现在这么会打扮自己。 照片上的那个人的确是我,但我仍觉得陌生。那张脸是我的脸,但显示的神 态却不是我多想像的神情。 我一张一张的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的前半生。 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照片上的我挎着一架照相机。 妻子看了我一眼,说:你以前总喜欢照相机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我一惊,感觉脑子里闪过了点什么,可具体是什么,我一无所知。 但感觉依在,是的,我喜欢过摄影,它应该是我的职业,如果不是那就是我 最大的爱好,是不是呢?也许,是现在的这个我喜欢摄影然后强迫记忆强迫从前 的自己也喜欢这东西。 我感觉现在的我距离从前的我是越来越远了。 晚上,妻子自然的脱光了衣服,上了床。 我却感到拘谨,对着这白晰丰满的胴体毫无印象,紧张得出了汗。 也许从前的我和这个女人真的结过婚并做过无数次的爱,但现在的我面对的 是一具充满吸引力的胴体,就像一夜情,就像我这样一个处男和一个陌生男人上 床。 干嘛呢你?发什么呆? 直到妻子叫我,我才缓过神,慢慢脱掉衣服,在黑暗中睁着眼,在妻子身边 躺下,心猿意马,呼吸难抚。 之后,妻子的一条腿搭在我身上,胳膊绕在我的脖子上,把我的身体扳过来。 要么?他问我。 可以想像,如狼的年纪长时间的不接触异性,如果她守身如玉的话,那她的 要求和渴望是正常而且被人理解的。 我说真话,我也渴望,却是一种单纯的纯属欲望上地板那种渴望。 此时此刻,我忘记了曾经真的拥有过的所有女人代给我的快感。我像一个第 一次接触女性的男孩一样,贪婪的允吸着妻子的肌肤。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不知所 措着抚摸着,感到了阵阵快感。我吻着,抚摸着,并寻找进入她体内的入口。 妻子顺从的任我摆弄,以至于我很顺利的进入她的体内,潮湿滑润的同时, 我感到了紧张和收缩。 就在我兴致勃勃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我是否真的和这个女人是 夫妻?我是后真的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的冲动,他的兴奋,他的呻吟如此 陌生。 妻子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积显了昨日种种的遗憾和快乐。 我停止了我的动作,只剩下我们两人依然不均匀的呼吸。 妻并不就此满足,她让我仰面躺下,她分开双腿,从上面缓缓坐下,告诉我, 这我最喜欢的姿势。她慢慢的坐下,我感到那种快感有一丝渐渐增大,仿佛落叶 溅到水中那缓慢散开的涟漪在我身上也慢慢遍布全身。我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几 声感叹,疑虑和困惑也随着快感而增加。我丝毫不记得自己曾喜欢这种做爱方式, 包括到目前为止的一切,或许是我熟悉的,但我却那么陌生,我真的记不起以前 的我了,那完全是两个我,不同的两个人。 三。 我依旧在努力寻找过去的我,努力让自己恢复过去的我,以便现在的我可以 适应现在的生活。 那张我挎着照相机的照片正了我唯一的线索,,我总感觉照相机是我过去一 段往事的征兆,我回忆,却只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似真似幻。我又先后找到一些 照片,有不少景物的,也有人物的,抓拍的,侧拍的,偷拍的,这证明我的确喜 欢摄影。从前是,现在也有感觉。 一个酷似我妻子的女人多次出现在我的照片中,但不是我的妻子,就算她们 长的一模一样,但她们绝对不会是一个人,两者的眼神截然不同,照片上的清纯, 我的妻子却是娇艳。相比之下,我却喜欢那清纯。 你以为什么?那个就是我! 妻子告诉我。 但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照片上的那种无以言说的清纯在我妻子身上曾经有过。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对过去的追忆毫无进展,即使妻子讲了好多好多,甚 至我们做爱时她也是边讲见做,但我仍对自己一片空白。 只有那张照片,和那些女人的照片,我找了太多酷似我妻子的那个女人的照 片,虽然全然不同,但那双眼睛仍使我遐想不断。 她是谁? 我越来越迷惑。没了精神,即使妻子一再强调那个女人就是她,我仍无法相 信,我没办法把那种清纯和现在的妻子统一起来。 自从车祸以后,我一直没有做梦,我曾试图从梦境中寻找到什么,可每每夜 晚当我闭上眼睛后便是一片浑浊和黑暗,没有情景,没有图象,是有一片浑浊和 毫无根据斑迹的黑暗。 没有梦是一种痛苦,这意味着你每天都存在于现实中,你的所作所为所思所 想也现实息息相关。 原来,只有现实,没有幻想是一种悲哀。 我生活在一个杂乱无章的世界,因为没有没有梦境,我的现实世界,本来就 很痛苦的现实世界现在越加的痛苦,我始终生活在一种陌生当中,无法接受,无 法适应,无法熟悉。 我明白了,我想找回从前的我,必须先找回照片上那双清纯的眼睛。 几个月过去了,我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妻子,但从我车祸后见到她到现在,我 对她都没产生过那种夫妻间的亲切。仿佛我和她就是在演一幕戏,戏演完了就会 各奔东西。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即使做爱时那种种的激情也只是生理反应,两个 滚烫的躯体结合的背后是两颗冰冷的心。 我无法忍受,我必须承认妻子对我是很好,她仍每天不断的不留余力的引导 我,试图让我恢复。我也是一样的心急如焚,但我始终无法进入角色,无法把自 己带入过去,我头脑中一直有一线希望,但它始终不曾增大,我想透过这一线窥 视里面的天地,但我做不到。 我恨五月二十五号,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我走进了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 世界。 我从出院以来,家里几乎没有来过客人,妻子说我是一个很少有朋友的人, 我没有工作,只喜欢照相,她不知道我所挣的钱的来路,而现在的我也是毫无印 象。 我也不愿意外出,因为外面的一切都让我恐惧和陌生。 我在不情愿的活着,每天都在充分想像,除了出院以来发生的事情,我甚至 记不起我从前的样子。 每次我看那女人的照片。每次我拿起以前的照相机,我清楚这其中包含着我 最难忘最珍贵的一段回忆,但我始终无法进入一种明朗的心境去看清这一切。 四。 妻子这几天开始过分打扮起来,据她说她调动工作了。从原来的纺织厂调到 一家合资企业,是一个她的远房表姐帮的忙,在公司中担任一个共管工作。 我不太满意她调动工作,这说明我已经有一点点进入现在这个丈夫的角色了。 渐渐的,她对我也冷淡了,我感觉得出来。她从来都是一个性欲极强的女人,但 她已经一连几晚没向我要求。即使我要求她也是显的很反感,或拒绝或应付。妻 子每晚都很晚回来,她说是她的工作忙,我突然发现她的手指上多了一枚金戒指。 我问她:以前的你哪去了呢? 她反问我:以前的你哪去了呢? 是啊,以前的我已经丢失,我不得不允许她的变化。 今晚不用等我,晚饭我给你做好了。妻子说。 我问:你干嘛去? 不是说了有工作吗! 陪你那个经理?我又问。 这也是工作。妻子涂着口红,上下嘴唇互相抿着。 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妻子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然后说我走了,就匆匆下楼了。 我也撩开窗帘看去,楼下是一辆我卖血也买不起的好车。靠着车门站着一个 穿米黄色西装的男人,抽着烟。妻子下来了,他掐了烟,笑容可掬的迎上去,边 说着什么边打开了车门,妻子也笑着钻进了车里。 车开走的那一刹那,我放下了窗帘,把自己的思绪也遮上了。我觉得自己也 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了。那个男人是我妻子的经理。经理背后还有更多。 我仰面躺在沙发上,认真的吐着烟圈,想象着妻子和她的经理上床的情景, 我的眼前清晰的显示着那一幕幕动感十足的画面,他俩一下一下的交合蠕动,妻 子淫荡的表情,我的耳边清晰的回荡着妻子的娇呼和呻吟和她的经理的粗喘。 我睡了,天快亮时醒的,妻子赤裸裸的睡在我的旁边,我感到反感,这是一 具肮脏的肉体,它的私处散发着别的异性下体的腥骚。它的其中可能会有非我排 射出去的属于另一个肉体的精子,就像一个马桶,没有灵魂,是任人排泄的工具。 我下了床,在卫生间里用冷水冲了个澡。冷水在我身上肆虐着,我猛然抬起 头,下了冷水一跳,一时间忘了冷却我,让我浑身赤热。 我看着镜子,那里面是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从前的我。 从前的我说你不在是从前的我了。 从前的我又说一切也不再是从前的一切了。 从前的我说你必须找回你最熟悉的一切。 从前的我说否则你永远不会成为你现在向往的从前的我。 从前的我说你愿意把现在的你变成从前的我么? 从前的我最后说原来的我真的不如现在的你。 镜子中的我又恢复了现在的我,这是真实的吗?还是我幻想中的景象?或者 我根本没有来到过卫生间?仍躺在床上? 我努力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发现我仍不躺在床上,妻子也没有回来过。一 切都是虚幻。 下午,妻子回来时,我仍满头大汗,我在琢磨那个梦,在琢磨那个梦中的我, 在琢磨那个梦中的我说的话,在琢磨现在的我自己。 当我发现妻子回来时,她未和我说一句话。 我问:回来啦。 她说啊,回来了。 我说工作很累吧? 她的脸上就不太高兴了,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负责的工作还不少呢。 她瞪着我说:有话你就直说。 我就笑了,我说:陪经理上床这工作可不轻松。 她的脸涨的通红,喊到:你放屁! 我冷笑着看着她,我并不气愤,也不嫉妒。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从前的妻子。 从前的那个我可能喜欢她,爱她,但现在的我对她毫无感觉,我和她那种夫妻生 活是那种名正言顺的肉体关系,至少我这么认为。我没想过我和她有一点点的感 情存在与我和她的关系之间,如果有,那也只是我对她如此照顾我的那种感激。 我现在这么做是想看她的笑话,想看她背叛我被我揭穿后的窘态和尴尬,从中寻 求快感,我不知道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惊异自己的如此残忍与卑鄙,从前的我是否也如此? 我不禁想起那梦中镜子里的自己对我说的话。我的从前看来并非幸福。那, 我的以前,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看着照相机,又看看照片上那个女人清纯的笑,那是我妻子,但那又的确 不是我现在的妻子。 我知道,我需要这个女人来了解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是残缺的,我必须把过 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拼凑起来才是完整的我。 五。 我和妻子的协议离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其实我本身是无所谓离不离婚的, 在我看来她是个房东而我只是个房客。但我知道,我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障碍,妨 碍她向更美好的生活进军。而离婚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无所谓什么拥有 或失去,于是妻子提出来我就同意了,我对我现在的妻子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以 为现在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我。 房子归我了,我很感谢妻子,现在该叫前妻的大度,也很满意法院的审判。 就在我离婚的第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那种心情不可表达,仿佛是我生下来第一次做梦一样的喜悦。 梦里出现了一座南方小城,仿佛电视剧的字幕一样,梦境中清楚的出现了这 个小城的名字,然后是一个小村,小山坡,小溪,还有一片很美的不知名的树林。 在梦里,还出现了那个在我照片上不知名的女人和那双清纯的眼睛。 我醒了,梦却依在。 我忽然间感到一种蜕变和觉醒,我清晰的记得我去过那个小城和那个小村, 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姑娘,有过一段刻骨的爱情。 我好像就差一点就可以找回从前的我,真实的我,但一切就在这中断,我再 也想不起什么。 无奈下,我给我的妻子,就是我的前妻打了电话,询问这件事情,不顾前妻 冷漠的态度。 前妻倒也配合,但她的回忆支离破碎,毫不连贯。 我紧锁家门,只身前赴南方小城。火车上一路风景,包括在火车上很多熟悉 的感觉都在告诉我,我离从前的我越来越近了。 我徒步在通往小村的路上,脖子上挎着照相机,我的两边是与地相接的蔚蓝 天,与天相连的黄土地。我感到久未尝到的轻松。迈着轻快的步子哼着小调。我 看到一群孩子在田边玩耍,田边还有一个老人在悠然的望着蓝天。 我走过去,在刹那间认出了他,这个老人是我从前来这里摄影时当地的一位 中文老师。 我说:您好。 他看了看我说:坐吧。 我坐下了,坐在老人身边,感到很踏实,也感觉到了从前。 我说:您还认识我? 老人说:面熟。 我说:您还记得多年前来这的那个爱好摄影的年轻人么? 他看了看我,说:哦,对了是你。 他笑了,眼睛有了些光芒,拉住我,给我讲很很多事情,又给我讲了我走后 的一些村里的锁事。 我一点点的回忆,或茫然或醒悟。 我和老人,一点点的,继续忆谈着从前。 他忽然的,谈到了那个姑娘,说她当年对我照顾颇深,我迫不及待的向他打 听那个姑娘。 他说了,他说:后来她走啦,走啦,说是到北方找一个人,就走啦。 然后老人闭上了嘴,不再谈什么。 我告别了老人,站起身走了几步,或过头,猛然间又看到了当年目睹我在这 发生一切的那个中年老师。 我踩着对现在的我陌生对从前的我熟悉的小路,不停的按着快门,拍摄着属 于我回忆的一草一木,我走上了那个我梦中的小山坡,享受着亲切的山风,隐约 记起一阵甜甜脆脆的笑声。 我跨过了我梦中的那条小溪,蹲在小溪边上,轻轻撩动清清的溪水,仿佛听 到一声声动人的歌声。 蓦然,我停住了脚步,眼前是我梦中的那一片不知名的树林,开满了不知名 的花儿。 我轻轻的走过去,身入树林,轻抚那些树杆,轻嗅那些花香,一频一笑如昨 日重现,一情一景渐由油然而生。一点一滴都涌入脑海,一场一幕却伤人心肺。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 六。 是的,在这里,在这里开始。 我遇到那双清纯的眼睛时,是我来这个村子的第二天。她在溪边洗衣服,我 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惊呆,好像与溪水相比,她纯洁得更加透明。 我拍下了她,她一惊,正视我,于是我立刻陶醉与那双眼睛。 干嘛?她问我。 我答:我拍照片。 她又问:拍些啥? 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 那你刚刚拍我干啥?她问。 我说:因为你是我见过大自然里最美的。 她脸一红,笑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就是从这相识。 那以后,那条小溪就成了我和她忘我的天地,她常和我一起拍风景,我拍的 却更多是她,那时候她是纯的,而我的感情是真的。 我帮她洗衣服,她说不用你洗不好,我便在一边看着。 她帮我拍照,我说你不会别弄坏了,她就撅起嘴和我生气。 而我们在一起玩耍嘻闹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片树林。 我拉着她的手,教她一些简单的摄影技巧和照相机的使用。她却拽着我,教 我爬树,然后兴高采烈的指挥笨拙的我。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拉她的手时她说:你看,我的手好糙哦,还没你的手好看。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吻她时她说:你要亲我啊,那你站好,让我亲你,我娘说, 如果你让男人亲了,那男人就会很快忘掉你的,所以,我亲你吧,你别忘了我。 记得我第一次和她说:我喜欢你。 她也说:我也喜欢你。 我拉住她的手说:我爱你,你爱我么? 她瞪着大眼睛眨呀眨的说:爱啊。 我一下就紧紧地抱住她,她在我怀里还挣扎着说:爱是啥啊?比喜欢还好么? 我很恼火,因为我回我和她在一起的回忆仍是残缺不全。我在怨恨自己。 我能记住的,只有这些,而她给我的美好,又何止如此? 她问我:你真的要走了? 我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会忘记我么? 我说不会的,然后使劲摇摇头。 那时候,我也年轻,她太单纯。 她就哭了,哭得很伤心的,她蹲着哭,又不让我扶她。 后来她就站起来了,笑了,她说:我不会让你忘了我的。 然后,她就很坦然的把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一切给了我,我知道我爱她,但我 怕我负了她,不敢接受,而她却一再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来吧,我不怕, 我喜欢你。 我那一刻甚至产生了要留下的想法,我一点点的,小心翼翼的接触她纯洁的 透明的身体。但她还是哭了,她说她疼,她还说原来这么疼啊,你把我弄疼拉你 不知道啊! 后来她不哭了,但她告诉我说:她出血了。 那真的是她的第一次,她的鲜红的纯洁之血滴落下来,滴在树林的土里,滴 在那些像似有生命的树杆上。 她问我:我会有你的孩子对么? 我无言。 她又说:我一定要有你的孩子,我要养大他,我还会去找你的。 然后,她依在我怀里,泪水未干的甜甜的笑出了声音。 那声音,现在,就在我的耳边,宛如昨日。那么真实,那么无法抹去。 我坐在地上,扶着树杆,泪如雨下。 她在哪? ……回忆又一次中断,后面发生的事情开始模糊不清,现在的我,站在这不 知名的树林里,仍无法知晓过去的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这里,也许,我找 到了我最宝贵的人生回忆。因为,在我看来,树杆上的血迹依在,鲜红分明。 后面的故事缺断与我的记忆,我只能靠想象把它填补完整。我知道她后来真 的去了北方找我,并且找到了我。还成为了我的妻子,虽然我现在依然无法把她 和我妻子统为一体,但我清楚她的确是我妻子的前身,或许她遇到我时依然是那 种清纯,我怀着惊喜很快与她结婚,或许她见到我时已经被城市腐蚀,失去了往 日的清纯而多了世俗的娇媚,但我仍怀着对往昔的情感月眷恋与她成了夫妻。 幻想终归不是现实。 七。 故事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那双清纯的眼睛已经永远的消失,从前拥有那双 眼睛的那个女人也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 我没有失落的感觉,即使没有这场车祸的发生,即使我没有失去记忆,即使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还是一个人,那我想这一切也终会发生。 我永远无法找回原来的我,现在的我,已经对这失去了信心和渴望。 过去的一切无法回头,失去的纵使你心碎也无处觅得踪影。 我坦然,虽然我心痛。 即使我微笑着面对已经失去的女孩和那双眼睛,心里却仍然存在抚之不去的 烙印。 世事无常, 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