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独白 作者:杨过 我期盼能有一个美好的早晨,吸一吸新鲜的空气,舒畅一下心情。在鸟语花 香的环境里散步。可每个早晨,窗外总是死气沉沉,各种机械的噪音充斥着耳膜, 我总是在这样的早晨醒来。睁开沉迷的双眼,然后再无法睡去。 我慢慢的吸着一颗烟,观察它慢慢燃烧自己的躯体,注视烟慢慢的上升。飘 动着幽雅的舞姿。然后我把它熄灭,穿了衣服。刷了牙齿。想了想,最后把脸也 洗了。然后我开始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 我喜欢星期天的早上,虽然这是一段极其无聊的时间,但我的选择却会很多, 我可以睡懒觉,可以去晨跑,可以打电话。可以做很多菜来当作早餐。 今天我早晨做的是打扑克,用扑克牌算命。我一遍又一遍认真的洗牌,然后 摆开给自己算命。扑克最后告诉我你今天很有运气。 我正高兴着。电话响了。我接了,听着,答应。挂断,电话告诉我,我今天 有事做。 我去看一个并不太熟悉的朋友,他死了。车祸死的。 街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种脑浆涂地的事情。也有不少人围观,但人们都认 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也是这样的平庸的人之一。 朋友和我的关系还不至于我为他痛苦流涕。但我也很难过。 我到朋友那里时屋子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和他们一一 的握手,脸上是一样的悲痛。这种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没区别,因为都伤心, 虽然伤心有真有假。但脸上看不出来。 屋子里全是死气沉沉的气氛,我在另一间屋子里看到了朋友的妻子,她哭得 很动情,哭的撕心裂肺,接着我在桌子上看到了我的朋友。他一脸的严肃,毫无 表情的呆在一个黑色的框框内。我看着他,惊异他的生命在短短的一刹那飞散, 然后便成了这样一副框架。 屋子里有好多女人,哭声一阵一阵,我感觉脑袋沉沉的。我受不了这直压抑, 于是躲到外面抽起了烟,心理的烦恼如夏天一样升腾。我告诉自己,你也会死的, 死的方法,死的时间,死的原因,死得其所姿势都是你无法掌握的。 这个想法使我在这个夏天的上午感到了一丝寒冷我眼前仿佛出现了我被巨大 的机械动物压得支离破碎的场面,或者是我面容憔悴的躺在病床上垂死的挣扎, 再或者是我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割开的动脉不断流着黑红的血液。我的头皮开始发 麻,被风吹动的头发显出了我心里的慌乱, 我的那个因车祸而死的朋友或许在死前的一瞬间会想很多,家庭,妻子,儿 女,父母,单位,公司,工资,住房问题,谁欠他的钱,妻子未来的丈夫张什么 样,单位应该给他评定的职称。 他还会想这么死不值得,不如做个壮举死的也光荣,当个英雄,评个烈士什 么的。他或许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不会死,虽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庞然大物 向自己冲过来,但仍会以为自己顶多弄一个残疾,他坚信自己的运气。 或者他还会出现幻觉,以为这只是一个梦。我以为每一个临死的人都希望自 己是在做梦而不是现实。他会想到这些,或许比这还多临死前他的大脑比正常人 会快多少倍的速度运转。他可能还会想到他的妻子与未来的上床做爱的情景,然 后骂一句:婊子! 我总以为死亡这种东西离我很远,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朋友的死对我打击很 大,并不是因为失去一个朋友,而是因为他的死加重了我对死亡的理解与恐惧, 我已经确信死亡就在周围。 于是,在我想到这些时,开始像个孩童一样无依无靠的颤抖着心灵与躯体。 我们都活的很穷紊,我在街上走着想,我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云葛浓浓。我 又想,但我们没有资格厌倦生活,只能是生活厌倦我们,因为我们在生活中。任 其摆布,甚至凭其宰割。 我接上了刚刚的思想,其实我们可以装做快乐的活着,也避免了上帝的窘迫。 我思想着,十分投入,以至于有人喊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见。当我隐约感到 有人拉我的胳膊时,我才知道有人,我回过头。看到一张胶皮般的面孔,调色着 极虚伪却和蔼的笑容。 我对她说你好。 但我不认识她,或许我认识,但我却想不起来了。 那个女人很自豪的挺起胸说:你也好啊!大才子! 他说完这句话,他旁边的一位男性微微向我点了点头,我一向喜欢有绅士风 度的男人,于是对他抱有好感。我也点点头,并说:你好。 那个女人极其自豪的说:这是我丈夫。有看了看我,说:这是我的,嗯情人 哦。我们恋爱过呢! 说完,那个女人自顾自的嘿嘿笑了起来。 那个男士很礼貌的向我伸出手,说你好。 我对她笑笑,说:有什么都不如有幸福,您看您现在有这么漂亮的妻子,就 是幸福。 男士眼里闪过一丝哀怨。却也对我笑笑。 那个女的一把拽过男士,说:不和你说了啊!有时间再聊吧!再见。 我正愣着,看那位按钮士苦笑着对我摆摆手,两个人消失在人群里。 我站着,莫名其妙。久久的想,久久的也想不起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那个称曾经是我情人的女人是谁呢? 想不明白,没有印象,但我却想明白了一点。 活着有时候比死亡更可笑。 城市的概念是一系列英文字母。简单的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各种单词充斥着 大街小巷的每一块招牌上,香烟,可口可乐,牛仔裤,养生和保健掳光了城市中 最后一抹绿色的清新。一块块性药大全的灯牌明目张胆的立在大小医院药店门前, 半裸的妖艳女子赫然醒目的在每一块广告拍上骚首弄姿。 正午十分是最让人烦躁的一段时间,太阳每每在此时便把阳光生硬的投下来 砸得人群东倒西歪。 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肩,后面传来一个声音说你好。 我转过头去看着这个男人也说你好。 他说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从广州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他可能是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我没多解释,对他笑笑。 他又说我给你手机号码吧,联系方便些。说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接过看了看,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拿出手机按着问我: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看了看他的手机,最新款。 我用崇拜的目光鄙视他,说:发财了你啊,这么好的手机。 哦,他笑了,很享受我夸奖他的话,他说:做了点小买卖。他在炫耀中谦虚 着。 我告诉他我没有手机。 他笑笑说没问题,有时间帮你弄一部。 我说再见,他也说再见。然后彼此转身走开。 我望着来往的人群,他们仿佛电视中的快镜头一样,脚步匆匆,擦肩而过, 把自己的气味儿,细菌和灰尘沾到对方身上,却永远互不相识。 肚子说饿了,我不敢怠慢,忙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些其它生物身上的 部位。要了些阳光,水和土壤培养出来的植物。要了些能麻醉大脑的液体,一口 一口满足起肚子的欲望来。 给我结帐的是这里的女老板,我凭借着她的一颗龅牙认出她是我那会儿毕业 班中途退学的一个女生。她已今非昔比,浓妆艳抹,烫得曲曲弯弯又强迫给固定 起来的头发,脖子上,耳朵上,手指上一片金光闪闪,身体已经丰满的不成体统。 她也认出了我,惊讶的问我:吃饭啊? 我热情的对她笑,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我来饭馆难道是按摩? 她格外的热情,热情得让人简直看不出来是假装的,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我 身边,开始和我闲聊起来,每次她回忆到过去有趣的什么事而开心的大笑露出牙 齿时,我都感到不堪入目,到不是因为她那颗龅牙,而是因为她龅牙旁边那颗耀 武扬威的金牙。 多少钱?等我们彼此觉得无` 话可说时,我问她。 她干笑着摆手说什么钱不钱的。不用了。 我看出她言语中的勉强,我也知道她只是在表面上客气一下而已。于是我说: 那就不好意思了啊!谢谢。 她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我如此大胆,如此直接,如此干脆痛快,如此不要脸。 但她还是缓了过来,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上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出了饭馆我想,她一定很后悔,其实我也很后悔,早知道这样,刚刚不如大 吃特吃一顿专挑贵的菜点了。 其实我挺卑鄙的。我边走边自言自语,这么说着,我就开始大笑起来。 午睡过后,我醒来,嘴里苦苦的。身上很不舒服。于是我起来尿尿。 我走进卫生间,看见便池中的那一涀清瀇的水,我看着,低着头,那里倒映 出我的身影。于是,我对着便池解开裤子,又浓又黄的液体流入清水,玷污了便 池。 于是我想,原来我也是一汪清水啊。被玷污就再无法澄清。我开始不断吸烟 不断走步。刚刚这一个思想让我满腹哀怨,我玷污了?我已堕落? 城市不是一个空间,而是一个区域,所有人们被划分的区域俾化着,活在一 个个固定中,累也麻烦。 我其实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就像我的家,其实这不是我的家,我不属于它。 但这是我的空间,每一寸空气都属于我。但这不是一个真实的空间。 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我是一匹白璧无瑕如霜雪的骏马。奔驰也往无边际 的草原。那梦中的广旷,让我记忆犹新。那是真正的空间。 于是,我怕我的确需要一个空间了,哪怕哪冷傲,哪怕它旷寂,那怕它卓而 不群。哪怕。死亡是寻求这一片矿野的唯一途径。 我不止一次想像过死亡的感觉。却无法想象。再如何努力都是活人的感觉。 绝对无法体会人,作为一具躯壳后毫无生机的再以后是什么滋味。 我坐了不知几站公共汽车,在沉睡后醒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旷野。我了下了车, 一步一步踩着松软的泥土,放眼望去,旷野如海洋一样无边无际。远方尽头天地 相接,我不去想大地的尽头,我猜大地尽头前面便是深渊,这无疑会破坏大地的 雄壮旷阔,我告诉自己,大地无边。 我转回身,看到几座并不太高的小土山。我便向山上走去。 山上有很多梧桐树,我兴奋的发现在树的周围或者说在树的包围间有很多坟 墓,我在远处向坟群深深鞠了一躬。便走上前去。 最近的一座坟上已是丛丛荒草,墓碑也被岁月噬嗜的面目全非,我走过去, 鞠躬,坐下,身靠坟土。 我问坟中的人你好吗? 坟中的人回答说这种感觉不是好和坏可以形容的。 我笑了,这么说你很幸福了? 坟中的人也笑了:是的,的确,死亡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我说不对,死亡是痛苦的,所有活着的人都这么说! 坟中的人说: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死过,他们认为死亡是痛苦的,其实那痛 苦来源于他们活着时的知觉,死亡后就不会有痛苦了。 死亡是很可怕的!我争辩: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离开了最亲的人,孤零 零的变成了鬼! 坟中的人说不是,我被焚尽时全身便融入一种快乐中了,心脏被烧尽,但真 爱还在,头颅被烧尽,但思想依存,肉体被烧尽,但灵魂尤生。 我靠在坟上静寞着,风在畅无顾及的来回奔跑,带动我的头发。唉,我还活 着,最哀痛最可悲的活着。 空旷的大地上回荡着坟中人的笑声。 我醒了,出了好多的汗,我回忆着梦中,刚刚那个坟中之人。他是谁? 我羡慕坟中的人,他实实在在的拥有着一个自己的空间。没有喧嚣,没有悲 欢,细细的品味着死亡带来的安静与祥和。我相信在外面时他的确死了,但一但 进了坟中,被黑暗所融扩时,他便会活过来,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世俗的堕落把 他送给死亡,而死亡用一种超脱把他送回来。 我看过很多骷髅,那些骷髅给我的感觉是在微笑,总是在微笑。他们怎么能 不笑?享受死亡的过程,即使腐为骷髅也会保持原来的表情。 窗外,风在哀嚎,如泣如诉,全然没有了在旷野时刮过的那种欢快。 夏天里有一种寒冷,它侵袭着我的肉体和心灵。 现在是夜晚,我独自抬头,数着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我不想用省 略号代替,就想这么一直数下去,数到颗颗星星坠落,数到我短暂的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