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姨一边盛饭一边说:“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喜欢 吃什么,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吧,蛋糕太贵就不买了。” 她能想起我的生日并愿意为我过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过什么呀,也不是小孩 子了。”我确实没什么心绪去过生日,对这种形式我无所谓。 生日那天转瞬间到来,我刚走进家门,就看到妹妹坐在我的小床上正在给小姨 的女儿雯雯编小辫,五颜六色的皮筋摊了一桌子,见到我,妹妹站起来:“姐,爸 爸叫我给你送的蛋糕。”说着她走进里间,提着一个圆圆的大盒子走出来。 盒子上交叉地绑着细细的白绳,交点处别着一枝艳红的玫瑰花。雯雯兴奋地从 桌子上的茶盘里拿出一迭塑料碟子,一把已经拆开的彩色蜡烛,蹦到我跟前:“姐 姐,你以后天天都过生日,我天天都能吃蛋糕了。”我捏一下她的小脸,欣慰地想 :原来爸爸记得我的生日的。 小姨正在厨房做梅菜扣肉,香味已经弥漫到小小的厅里,我放下书包,走进厨 房:“好香!我给你打个下手。” 小姨一边把扣肉盛在一个深钵子里,一边说:“丹蕾要去当兵了,你还不知道 吧。” “什么?”我一惊,丹蕾才15岁呀,我也顾不上打下手了,赶忙又回到小厅。 我对正在给雯雯编小辫的丹蕾说:“真的吗?你要去参军?” “是呀,女兵今年全市才走12个,爸爸费了很大力才把我送走的。”她手里还 在编着辫子,语气平缓。 “你不念书了?” “嗨!我的成绩考重点高中又没指望,上职高也没什么意思,爸爸说,在部队 里给我争取考军校的名额,部队里考军校相对容易的多。” “哦 ```哦````丹蕾姐姐是女军官``````\"雯雯高兴地拍手欢呼。 “嗨!别动,这就好了。”丹蕾站起来,退后一步,打量着雯雯被她编成新疆 姑娘一样又细又密的辫子,得意地说:“照镜子去吧,看看美不美。”小雯雯蹦蹦 跳跳地跑去照镜子了,我看看丹蕾,几个月没见,她的个头窜地和我一样高了。 “我去厨房里看看,姐,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个拿手菜。”她神秘兮兮。 “拿手菜?你现在还会做菜?” “那当然,呆会让你尝尝,不要太夸赞我的手艺哦。”她灵巧的身子钻进厨房。 “瞧你那臭美的小样。”我摇摇头,走进里间,对着镜子把被风吹乱的刘海梳 理整齐,我穿着白色羊绒短大衣,左照右照,突然想起箱子里还有一条从没系过的 围巾,我曾希望十八岁生日时能系上它。都快忘了!我从墙角拖出箱子,翻出那个 纸袋,伸手去取围巾,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一封夹在对折的围巾间隙里的 信! 我慌忙地拆开那封信。 不知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眼泪是一个人心灵的血液,当一个人没有眼泪的时 候也代表他的心已死,我以为在我17岁的时候,就已经流尽了我一生的泪水,今天 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还活着``````` 丹蕊:也许我已经没有颜面再见你,也许当 着你的面,我倒不能像在信里表达得那么到位,希望你能看完这封信,好吗?你一 定要看完这封信,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写这封信,哪怕是看完后你就把它烧毁,但是 拜托你一定要看完它! 丹蕊,我首先要向你解释我不辞而别的原因,我想这件事是最令我对你愧疚的, 我听叔叔说过你曾经去找过我,我知道你一定为此很焦急。 说到我之所以失踪的原因,就不得不把一切向你坦白,我承认,我欺骗了你。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在老家曾经多次参与打架斗殴,还曾经为此进过局子。我记得 我看过的一本书上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这世上本有黑白两道,白道轰轰烈烈,光 明磊落,于是,世间的人都想挤这条正道,可是,毕竟挤的人太多,它就成了独木 桥,有的人失足掉进水里,有的人嫌太辛苦,于是拣了那条黑道。黑道不像白道那 么拥挤,但是它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我也是一个偶然中落入这条万劫不复的深 渊``````当我想抽身时,却是身不由己。 我一直在矛盾中挣扎,认识了你,我感到我的内心受到了净化,你是那么善良, 对一只流浪狗都那么有爱心,你又是那么不幸,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伟大的母爱,而 且,又被你的父亲排斥在家庭之外````````你的身世深深激起了我的同情和共鸣, 我从生下来那天就被亲身父母遗弃,因为养父的早逝,家里陷入困难的境地,正在 上高中的我不得不退学,我的大学梦破灭了``````` 我做过很多杂活,为了生存, 为了养活自己,吃尽了苦头。在一个偶然中,我邂逅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是他 给了我难能可贵的友情和无私帮助,却又把我拉入这条犯罪的深渊,但是直到今天, 我也不怪他,他还是我最尊敬的人。一个人的道路不能怪别人,怪只怪自己没有把 握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怕那样就会永远地失去你````````` 可是,我 又何尝不知,你这样的女孩不该与我在一起,你应该有光明的前途,而我,只是一 个小混混,我数次地想找个借口离开你,可是每当看到你那张无邪的脸,所有的借 口都已经被我咽下肚去,我是那么贪图与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预感我要与你发生点什么,当你给我看那些你写的日记时, 我的心被深深感动了,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她有一个多么丰富的内心世界啊``````` 你相信吗,我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上学的时候我的作文写得一直很好,还在地区 报纸副刊上发表过作品,直到今天,我也爱买文学书籍。 我之所以选择你们这个城市是因为这里有我的叔叔,我过去的几个朋友也在这 里做生意。我知道我迟早会失去你的,所以我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竭力 使自己能走进你的心里,也希望自己能带给你幸福,哪怕是短暂的~~~我思索了 很久,还是不敢把事实告诉你,我希望我在你心中永远是美好的,哪怕是你会恨我 的突然消失,当我知道你已经了解到我的情况后,我的心情简直坏到了极点。也许 我的遮掩事实显得那么愚蠢,我不敢奢望你可以原谅我,但求你能明白我的心,我 真心地爱着一个女孩子,她与我一样有着不幸的身世,她是那么的高洁,那么的纯 良,令我自惭形秽·····相信我,哪怕我做过再多的坏事,但是我对你的心是 没有搀杂一点点污秽的。 你应该与一个正派优秀的男孩子在一起,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不良青 年。这是我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尽管为这个现实我痛苦得发疯。原谅我又来打扰你 的生活,我知道我应该消失地彻彻底底,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写信给你,我将永远用 我的真心为你祈祷,祝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平平安安·····这条围巾, 我跑了许多店,才找到一模一样的一条,本想在你的18岁生日那天亲手给你围上, 谁知还没等到那天我已经锒铛入狱····丹蕊,答应我,好好地生活,你是一个 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会有一个好的归宿,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还有,有空去看看你 爸爸,他也不容易,他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不要与自己的爸爸计较, 你的爸爸他也是个好人,你要试着去爱你的父亲,去关心你的父亲,试试吧,你会 发现,一切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 丹蕊,我不敢奢望再见到你,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千万个祝福。 你的小龙哥 一个雨夜我捧着这封信,呆呆地站在镜子旁,眼泪像珍珠,一粒粒地滚落 在信纸上,又从信纸上跌到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声音:“你怎么了?” 我猛然惊醒,雯雯正站在我的身边,扬着小脑袋好奇地注视我,眼睛睁得大大 的。 “哦,我刚才点了眼药水。”我随手掂起放在梳妆台上的一管眼药水晃了一下, 赶紧把信纸塞进衣兜里,把围巾又掖回袋子里,又梳理起并不凌乱的短发。 雯雯虽然年龄小,却善解人意,她不再多问:“姐姐,饭做好拉,快出去吧。” 我拉着雯雯的小手走出里间,小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菜肴,每只小碟 子跟前都有一听可乐。 “应该先吹生日蜡烛,我们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好不好?”丹蕾比我这个 过生日的人还兴奋,大声嚷嚷着。 “吹蜡烛,吹蜡烛``````”雯雯赶紧附和。 “好吧”,我们把几个凉菜先端到一边的凳子上,腾出放蛋糕的地方,小姨轻 轻地解开盒子上的绳子,端出一个圆圆的蛋糕来,蛋糕的四圈勾勒着缤纷的花朵, 蓝色的花,黄色的花,紫色的花,白色的花````````` 一朵一朵小花紧密地你挨着 我,我挨着你,五彩的颜色像蜡笔描过的一样艳丽,但是每一朵花的正中都点缀着 红色的花芯,像点点红心,又像我的名字——丹蕊。蛋糕的正中有一行小字:祝丹 蕊18岁生日快乐。 “漂亮吗?是在好利来订的。”丹蕾把蜡烛递给我:“插上吧。正好18根。” “一起插吧。”我把蜡烛分给她们,我们小心翼翼在蛋糕的四周插上彩色的蜡 烛,我用打火机一一点燃它们,像18个小小的火炬一样亮起来的蜡烛,围成一圈微 型的篝火。这时,灯突然被灭了,黑暗中,蛋糕上有18个小精灵举着跳动的火苗, 每个人的脸都被烛光映得微微发红,我闭上眼睛,真切地感受着爱与被爱的滋味: 感谢爸爸妈妈赐予我生命,虽然我是如此渺小,不需要系着红丝带的礼物来证明她 的意义。被爱是奢侈的幸福,我爱你们,爸爸,妈妈,小姨,丹蕾,雯雯``````` 还有——小龙哥。 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我再一次闭上眼,享受被爱的奢侈。我是多么 地渴望着这种被爱的感觉,但是自从小龙哥消失以后,幸福对于我而言,就像风中 的蜡烛,随时都会熄灭······我久久地闭着眼睛,我甚至害怕当我重新睁开 双眼,幸福的感觉就会突然溜走。 “许个愿吧``````然后吹蜡烛。” 我在心中默念:小龙哥,愿你平安。 透过依稀的烛光,我仿佛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微笑的表情是那么亲切·· ····我鼓起腮,试图吹灭那闪烁的烛火,这是我18年来最难以吹灭的蜡烛吗? 为什么一次次,那些跳动的烛火就是不灭,它们顽强地燃烧着,流着晶莹滚烫的泪 水,我一根一根地吹,蜡烛次第地熄灭,当它们终于全部灭掉,我脑海中不断闪现 出的与小龙哥在一起的画面,也终于幻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