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是一个礼拜天,我缩在被子里听音乐,翻书,炉子上煮着银耳莲子羹,忙碌 了一周,终于换来一个逍遥的周末。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手机愉快地唱起歌来,我飞快地 按键:“喂?” “喂?姐姐你好。” 是他?加菲。与他见面的经过放电影一样又浮现在脑海中。 “怎么不说话?姐姐是贵人多忘事?前不久我们刚见过面。” 电光石火间,我的脑海里骤然浮出一个念头,声音即时柔缓了许多:“你好, 怎么能不记得?最近你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只是上次见面很匆忙,不好意思,姐姐,我还可以去看你吗?” “那是我的荣幸。” “真的?太好了,我下周末去看你好吗?” “好吧。” 我只想搞清楚加菲上回的表现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他究竟是一个纯真的孩子 还是如灿灿所说是一个“老手”。 周末来临时,我们依然约在“渔人码头”见面,他像踩着一片云一样轻快地走 来。 他不提还钱之事,却给我带来一件礼物: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裙子,这样的礼 物未免暧昧,难道这也是因为他是个孩子,不懂得挑选礼物? 我给他倒茶时他趁机按住我的手,我没有反抗,看他如何继续。 他站起来拉上布帘子,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我,我也目不转睛地看他,嘴 角挂着笑容,他俯过身子,嘴巴逼近我的耳垂,我轻轻推开他:“为什么?我们只 见过一面。” “但是我觉得已经与你认识了很久,没有一点距离感”。三流言情小说里的对 白被他运用地很熟练。 “姐姐,你真美”,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头发、额头、下巴,落在我的嘴唇上: “姐姐,你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唇。” 我强忍住厌恶,把他的手轻轻推开,这句话不知对多少女人说过了的。 “你这样跑来两次,就为见我?”我给他一个自认为甜蜜的笑容。 “是的,因为你的美丽,性感和可爱。”他的手指顺着我的嘴唇下滑,我抓住 他继续移动的手,轻轻一吻(就当是吻我们家的布娃娃)。 他为我这个有突破性的举动欣喜:“姐姐,叫弟弟做你的情人好吗?我以后可 以常来看你。” “是吗?那很好呀。”我继续“含情脉脉”地与他对望。 “只是,每一次来的代价太大了。”他突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什么代价?” “车票啊。” “车票才多少钱?从南京到D 城这么近。”我真的有点吃惊,这点小钱也值得 计较? “毕竟我还在实习,没挣工资呢,干脆以后每次来你给我报销车票吧。”我心 里暗暗地说,这个男孩子太叫人看不起了!但是我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哦,没问 题呀。” 他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似乎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迷住了我:“以后每个月 你给我点零花钱吧。” 天!我很象富婆吗?还想财色双收!感觉有点像卖的。 戏该收场了,我快要吐了。 “到中午了,我们就在这里吃点什么吧。”我拍拍他的肩膀:“这顿自然是我 请你,谁叫你是我弟弟呢。” 我拉开帘子,打了个响指,侍者走过来:“小姐?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们店最好的法式大餐上两份,还要一支最好的干红。” 昂贵的大餐和红酒上来了,他吃得很香,贪婪的样子。我吃到三分之二时,用 纸巾抹抹嘴巴,按一下他的肩膀:“弟弟,我去结帐。”我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拾起皮包,站起来轻轻拉上帘子:“就来,稍安勿躁。” 他还在自斟自饮,抬起头回报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径直走到前台,对小姐说:“半小时后,5 号台结帐,要是那位先生问起, 就说我已经走了。”说完,我戴上墨镜,从酒吧另一个门走了,出门我就关了手机, 打了一辆车,直奔灿灿家,我要把这件好笑的事情讲给他听。 “什么?你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吗?”灿灿的指头直指我的鼻尖: “陈丹蕊呀陈丹蕊,这回你可信了我的话吧?没想到你都工作好几年了还会这么幼 稚,我看你最好赶紧换个手机号,你知道现在网上有人用别人的手机号注册很贵的 黄色网站什么的,我这里还有张手机卡呢,送给你,他还知道你其他真实信息吗?” “放心。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具体工作单位也不知道,只知道我是名报社记 者。” “D 城有几张报纸?他要是想找你并不难。” “依我看,他并不是专业吃软饭的,只是名智商不高的没有骨气的坏孩子。但 是,他以后有可能会滑向这个道路。”我摇摇头,想起曾经与他在网络上随心所欲 地畅谈,这世界真可怕。 我长叹一口气。 “怎么?你还为他伤心不成?”灿灿把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放到我面前的小几上。 我咳嗽一声,“为他伤心?吃饱了撑的?唉,我只是觉得世界真的很伪善,比 我想象的还令我失望”。 “喂喂喂”,灿灿用手指指她家的阳台:“这里够高,要不要跳下去?” “得了吧你!少拿我说笑,他在我的生命里算个屁?我怎么会为了他伤心难过? 值得吗?发发感叹不可以吗?真是。”我嗔怪地瞪她一眼,端起茶杯。 社会哪怕比我想象的丑陋一千倍,也只能是我适应它,而不是她适应我。发完 牢骚我还得去演好自己的人生角色,丝毫不敢怠慢,生存第一嘛。 在灿灿的小床上与她抱着枕头叙了一下午,我们的话说不完,工作、感情、朋 友、家人·····直到她妈妈喊我们出来吃晚饭。 饭桌上,灿灿的妈妈突然把话题转向我:“丹蕊呀,你跟灿灿年纪都不小了, 俺厂里象你们这么大的丫头都抱孩子了。” “晤,我们两个是困难户嘛。是不?灿灿?”我一边吃菜一边笑。 “瞎说!你这么漂亮,工作又好,多少男孩子尽你挑选呢,我们家后楼张姨的 儿子很不错,长得帅,两只眼睛大大的,是物资局金属公司跑业务的,我给他介绍 了几个他都没相中,可能是条件高吧。你们两个见见?” 物资局金属公司?虽然没有接触,但是印象中那是个效益亏损的单位,再说, 此刻我也没什么心境相亲:“哦,这个事情,我跟家里人说说吧,征求一下他们的 意见。”我拿家里人做起烟雾弹。 一餐饭吃完,我又呆了一会起身告辞。 回到家中,只感到头晕体乏,匆匆洗刷完毕我就上床睡觉了。 迷迷糊糊地,恍然听见有人在敲门,我翻了个身,兴许是听错了?不一会,敲 门声又持续地响起来:“谁?”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拧亮台灯,小几上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午夜两点。 “丹蕊!丹蕊!开门!开门!”这回我听出来了,是姨夫,我赶紧套上鞋去开 门。 姨夫走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姨呢?”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心想,这个时候到我家来找人?没搞错吧?“她今天没有 到过我家。” “我刚才跟朋友吃夜市时,看到她跟一个男人沿着西安路骑自行车往东边去了。 我们家住在西安路一拐弯,难道,他是寻思妻子是从我家出来的? “她今天根本就没来我家。” “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 “她经常到你这里打牌!在你这里打牌的人男的女的都有,是不是在这里认识 什么人了?” “天!我这里打牌的是我好友的男朋友,还有他带的朋友。” 姨夫狐疑地看着我,“她过去从不出门的,就是最近好到你这里打牌。” “你在说什么?确实没有!” “啪”!猝不及防,一记耳光狠狠地落到我脸上,立时我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已 经肿起来。 “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断定她就是在我这里认识的人?”我捂着脸,眼泪 顷刻间簌簌地淌下来。 “我看着她从西安路骑车子走了的!”这种弱智男人,没本事管好自己的老婆, 却跑到我这个弱女子家里闹事,从西安路路过就等于一定是从我家出来的吗? “她绝对不是从我家里出来的!她跟什么人在一起我也不清楚!”我气的声音 颤抖。 “好吧!走着瞧!”他握紧拳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大声吼了一句,一根指头 指着我说:“要是的话我跟你没完!我告诉你,陈丹蕊!”他把门摔得山响。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这算什么?!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胸口因为郁闷而涨痛,我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只想大 哭一场,但是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哭也哭不出,咽也咽不下,一任眼泪倾泻。 我像木偶一样在床边呆坐了半小时,思绪如麻,我的心灵受不了这样的辱没, 我要打电话给小姨,把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告诉她!想到这,我拿起床边的话筒,奇 怪,话筒没声,插销也没有接触不好,电话坏了? 再打还是没声,我的心绪却更纷乱急噪,又去包里掏手机,老天!什么叫屋漏 偏逢大雨?手机怎么也摸不到,可能是下午忘到灿灿家了。我无法再在这静如死灰 的屋子独自呆到天明,随手抓上一件衣服披上,拉开抽屉拿出磁卡,家门口的马路 对面有磁卡电话。 初夏的夜还透着一丝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马路上空无一人,偶有几辆孤 单的车子驶过,远处的蝉声更映衬得世界一片寂寥。我流着眼泪拨打小姨的电话, 关机。其实,我早该想到,深更半夜的,她应该是关机了,只是还是想试试能不能 拨通。 我只好挂了电话往回走,心里难受得简直想死去。 快到家门口的小区门口,突然感到脚被什么硬物咯了一下,一个趔趄,两眼一 黑——真是祸不单行,我重重地摔了一跤。 两个膝盖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着了,借着昏黄的路灯,我掀起睡裙,看到 膝盖渗出了血珠,我一挪一晃得走到家里,关上门,绞了热毛巾擦擦伤口,伤口并 不深,我也没觉得多疼。 无比的疲劳,身体的,心理的,双重疲劳让我终于跌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沉睡中,被敲门声骤然惊醒。 我赶紧去开门,敲门的正是我想找的人——小姨。 她的脸色暗淡无光,双目红肿,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顾不上她的情 绪了,她坐下后,我憋着气把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听完我的叙述,她自知理亏,一言不发。 “这件事情太荒谬了。他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她吸吸鼻子,目光不看我。 “我就白挨他打?这件事情本来就跟我一点关系没有!”我闭上眼睛,面前还 是李志坚恶狠狠的样子,我期待小姨能为我说两句公道话。 良久,她终于张口了:“我快要和他离婚了。在离婚之前我不想给他抓住什么 把柄。等到离婚之后,你想找人打他一顿都行。” “·····那今天回到家里后,他问起昨晚你上哪去了,你怎么说?” “我会有法子跟他说的。” 什么法子呢?她不想说,我也不好再问,但是她一定会为自己昨晚的事情千方 百计找出说辞应对——哪怕是暂时牺牲一下我的清白。不知怎么,我有这种感觉。 在单位里晃悠了一天,无心去想这两天该找点什么素材来写稿子挣工分,一脑 子昨晚李志坚凶神恶煞的神情,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回到家里后感到腿在作痛, 掀衣服一看,原来碰破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一定是昨晚没有及时卫生地清理好伤 口造成的。但是我懒得动弹,家里没有药,我静静地躺在小床上,盯着天花板,一 个念头在脑海中沉浮:就算我死在这间屋子里,也没有人知道,我死后似乎也没多 少人伤心吧,因为,没有人需要我·····呆呆地躺了很久,直到8 点多灿灿来 给我送手机,我才摇晃着去开门,她一进门就注意到我不对劲:“你怎么了?”此 时看到她满眼的关切,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把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她沉默着听完,叹口气:“你姨夫真不是男人,跑 到一个小女孩家里动手,我要是你小姨就会带着他来道歉。你也是,一个人住还一 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受伤了就该及时去医院包扎一下。 看,这伤口已经被污染了·····“说到这,她站起来,抓起小桌上的皮包 :”走,我扶你去医院处理伤口,否则会继续化脓。“ 我们打了一辆车去医院,我的两个膝盖都被涂了厚厚的药,缠上纱布,医生嘱 咐我两天来换一次药。 灿灿走后,我又陷入了无限孤独之中,突然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我用手机拨 通了家里的电话,过了很久才有人接,是后妈接的,她似乎听出我有点不对劲,问 我怎么了?我把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她告诉我爸爸去出差了,大约要过两三 天才能回来,等他回来再一起去看看我。 我成日地躺在家中,灿灿帮我请了病假,她跟她父母打了招呼,说我生病了, 来陪我两天。白天,她去上班,我在家里看电视连续剧,中午,她赶回来为我做一 顿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四天后,爸爸和阿姨一起来看我,他们的面色凝重,坐下 后就问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事情又复诉了一遍,后妈说:“这件事情关键还是在你小姨,她那天晚上 到底和谁在一起。她要是不承认,你就要背着这个黑锅。那个男人,确实不是在你 这里打牌认识的吧?” 我一听,感到胸口一阵憋气,脱口而出:“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问?你们怀 疑我说谎吗?” “你看看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我们只是问问。” “天!你们不相信我就别来看我!” “你怎么还这么说话?·····” 他们果断地站起来起身而去,脸色像霜打的茄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走到门 口时,父亲忽然扔了一句话:“我5 年前就没你这个女儿了。” 我甚至想不起来刚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惹他们如此生气。只是感觉悲哀像巨 大的黑雾一样压住了我,看来,我早该对他们不抱希望了,也许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吧。 深夜,冷雨敲窗,我突然感到悲从心来,我从被子里坐起,号啕大哭。外面的 风雨声与我的哭声和在一起,我感到自己像被掏空了一样虚弱,除了哭,我再也找 不到另外一种方式发泄我的悲伤,灿灿扭亮台灯,静默着,只是用手轻拍我的背, 等到我的哭声小了点时,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我膝盖上的纱布看了看,然后,起床, 穿衣服。 “你上哪里去?”我停止了哭泣。 她没有看我,继续穿着衣服:“给你到潘新家拿点药。”说完她抓起伞开门离 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她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她把 伞撑在小厅里,坐下后自袋子里拿出云南白药和一个扁扁的小盒子。 “庆大霉素。”她像个医生一样熟练地把盒子里的针剂敲碎,裹着云南白药敷 在我的伤口上。 “潘新的妈妈是医生,她家里这种常用药很多。” 敷上药后,我感到疼痛确实减轻了,不一会儿,我又陷入沉睡之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