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条狭窄的绿带在山脊中弯曲延伸,绿色在低凹处渐渐加深,深的感觉晦暗幽 静,落寞凄冷。仔细看看,死寂里面,隐藏着众生芸芸,各种生命在这里平静自由 的生长。这里是浮玉山里的一个山谷。 因为人迹罕至,山谷保持原始的自然本色。 一道闪电划破山谷的寂静,安静的鸟兽开始惊惶不安,恐惧逐步加深,一点点 逼近,最后它们撒着四蹄,扑腾着翅膀,争先恐后,向谷外狂奔。 闪电象是危险来临前的信号——浮玉山,位于吴国建业东北长江之中。满山苍 松翠竹,郁郁葱葱。山象一块翠玉,漂浮在碧波荡漾的江水里。山连水,水连山, 风光如画,一年四季,游客络绎不绝。 这天,天气晴朗,蓝的天,白的云。三三两两的游客,意兴勃勃。 空中一角,乌云积聚,电闪雷鸣,浮玉山山腹传出劈石破土之声,轰轰作响。 老天是公平的,绝不厚此薄彼,一天两景,必是人力所为。 所为何因?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人群中有一非凡人物——大将军孙琳的夫人石氏,她今日游兴大发,带着儿子 孙璎和随从,一群人浩浩荡荡前来赏春散心,不料遇见此景。 “娘,那边打雷闪电,这边怎么没有动静?”公子孙璎不解的问。他今年十三, 年龄虽小,毕竟是贵族子弟,华衣锦袍,神气十足。 “想必是方士正在施法,擒魔除妖。” “那我们过去看看。”公子好奇心大起。 “捉妖有什么好看,妖怪厉害的狠,小心被缠住。”石夫人嘴里吓道,低头看 到孙璎脸上露出惶惶之色,又慈爱的安抚:“不要害怕,等孙安把轿子抬来,我们 就回家。” “娘,你看!——”孙璎指着前方大叫。 前方有个黑影疾疾而来,由远至近,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头发蓬乱,神色惊 恐不安。 眼睛四下探索,直奔夫人面前,“扑通”跪下,呜咽道:“夫人救我!” 事情来的突然,左右随从快步上前,拔刀保护,以防万一。 石夫人问道:“什么事!” “有人要杀我!” 她浑身颤栗,边说边向前移动身体。 远处一声清啸,一人脚下生风,仗剑而来,转眼到了跟前,是个面色青黄的道 士,双目突兀,不怒自威,发现目标,扬声喝道:“妖孽,哪里跑。” 杀气腾腾而来。眼见她命系一发。 “慢!” 石夫人觉得蹊跷,急忙喝止。 道士刺出的剑停在空中。他打量石夫人,见她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料是富贵 之人,也不敢得罪,收剑作揖道:“在下成康子,今日在此施法除妖,惊挠夫人, 望见谅。” 石夫人露出惊奇之色:“师傅就是那个呼风唤雨,役使鬼神的成康子。” “哪里,贫道只是略知一二。 “今日所见,传言非虚。” “承夫人美言。” “不知这丫头什么来历,大师要除之。” “她母亲是只狐精,十五年前,与人缔结一段露水姻缘,生下此女,一起隐匿 山谷之中。” 原来是孽缘孽果。 “贫道对妖魔鬼怪决不手下留情。狐精已被我诛杀,剩下此女——”成康子说 到这时,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斩草除根。 此刻她趴伏在地,频临绝境,一切听天由命。 “娘,看她挺可怜的,你救救她吧。”孙璎忍不住代她求情。着她可怜兮兮, 他小小的心不由泛起阵阵怜惜。 石夫人不语,她心地良善,但也不是糊涂之人,这事要想个究竟,在作道理。 孙璎摇动夫人的手臂,再三请求。 她心念一动:“如此说来,这丫头还是人之精血所生。” “的确。” “望大师本着好生之德,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 “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只怕她沾染了妖气,日后祸害他人。” “这请放心,我会把她留在身边,严加管教,让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石夫人所言至情至理,成康子若不答应,惟恐传出随意杀生狠毒之名。于是他 顺水推舟:“既然如此,就依夫人所言,给她一条生路。” 说完行礼辞别,转身而去。步履轻疾,瞬间无影无踪。 众人连连称奇。 这时,孙安带着一群人抬着一顶大轿过来。 “走吧。”石夫人道,人已上了轿子。 孙璎走过去,拉起她,“你不用怕,那人已经走了。” 她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跟我走,到我家,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孙璎神气的告诉她,她的未来 ——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相遇是个偶然,而这偶然会改变一生。 她惊魂未定,跟在轿子旁,抬足之间,心中已经明了,命运已经改变。将来无 从预料,走一步是一步,步伐一上一下,在山路穿行。来路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她和娘亲相依为伴,从小在山谷里长大,一直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从不知烦 恼悲伤为何物。 今日娘亲突然对她说:母女情份已尽,要她走。叮嘱她一直向前走,莫要回头, 看到一位穿紫衣的夫人,就求她救你,她记得娘亲还加了一句,想娘的时侯,就把 她当作娘…… 她按娘亲说的方向,一直向前走,走到中途,听到山谷里传出可怕的轰炸声。 心头涌上不详的感觉,她感到悲伤。想起那年,在谷中,一棵大树旁,一只小雀对 着一只死去的老雀“啾、啾”的哀叫。那只可怜的小雀——现在她就象那只小雀。 ——想娘的时侯,就把夫人当作娘。 她又觉得自己不象那只小雀。 夫人的屋子很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她感到眼花缭乱。进屋后第一件事就 是被人带去沐浴更衣。她换上奴婢的服装。终究是将军府的奴婢,衣料柔软光滑。 穿来的衣裙寸衫不留,被老妈子拿走统统扔掉。 她面目一新,出现在夫人和璎公子面前。 石夫人沉默不语,对她仔细打量:肌骨莹润,清新脱俗,身形还未成人,却掩 不住那份惠心兰质。 “由现在起,你就叫剪兰。” 夫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膜里来回震动。她记住了,从现在起,她叫剪兰。剪,剪 掉从前,斩断从前。 “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负责安排盥洗更衣。” 她点头,在夫人的眼里她又看到娘亲的影子——这是她的秘密。 “剪兰,好听。” 孙璎在旁高兴地说。他对她有一种偏爱。这种偏爱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剪兰的来历,府里人人皆知,碍着夫人,没人敢提起,但还是有人在背后嘀嘀 咕咕。有两个家仆在那儿私语说笑,不巧被璎公子听到。这还了得! “谁让你们胡说八道!该死!” “你才是妖精呢,瞧你那模样,长的象人吗。” “再让我听见你说剪兰姐姐的坏话,看我不把你赶出去……” 两个家仆战战兢兢的听着,璎公子年龄虽然小,但说的话绝对管用。 他威风八面的训斥,毫不留情。 很小他就知道,满屋里,除了爹娘,其他人都是供他使唤的。男男女女,老老 少少,他从不把他们当一回事,有谁惹他不高兴,他跳过去踹上几脚,赏几个耳光。 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是大将军的儿子。 ——他享受着父亲拥有的权势! 人人都怕璎公子,心里纳闷,为何璎公子对剪兰另眼相看。 有人想到答案:剪兰不是人,是只小狐狸精。 谁敢出声? 剪兰慢慢地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快乐。她不象其他的奴婢, 对主子不是躲避就是巴结——她把他们当作亲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