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石平安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屋子是租的,独进独出,里面大大小小有五间房, 还有一个小院。大门半掩,里面传出一阵阵唧唧声——这么晚了,还在干活。石平 安皱皱眉头,推开门走进去喊道:“姐,我回来了。” 唧唧声嘎然而止,织布机后面站出一人,她的脸在松明子的映照下,温柔俏丽, 正是当年和孙璎一起逃生的剪兰。石平安就是防止追杀隐姓埋名的孙璎。 这几年,两人一直生活在颠簸流离之中,从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为了生存, 剪兰干过各种活儿,替人洗碗、染布、打杂、帮佣。她干活时,石平安就在一旁念 书。 石平安看剪兰这么辛苦,想替姐姐分担一二。剪兰却不许,她觉得自己吃多大 的苦都没关系,但不能让石平安受苦。 时光冉冉,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他们一路流亡到了乌程,这里地处偏僻,民风 淳朴,住了一年多,两人都没有继续漂泊的打算。 看着石平安,剪兰埋怨道:“你又跑哪去了,现在才回来。” “到大街上转转。” “转这久?” “一转就忘了时间,姐,饭好了没有,饿死了!” “早就好了,都在灶上热着,我这就去端来。” 菜端上桌子,一盘红烧牛肉,一盘小白菜,一碗肉沫汤,还带着一盘咸菜。咸 菜象往常那样摆在剪兰这边。 石平安端着碗,细嚼慢咽,嘴里咕噜道:“姐,厨艺越来越好了。”边说边夹 起几块牛肉放在剪兰的碗里,“别只顾着吃咸菜。” “你自己吃好,别管我。”剪兰说着,脸颊在灯光下显得几分清瘦。 “姐!——”石平安放下筷子,叹口气接着道:“对自己好一点,你每天辛辛 苦苦,千方百计想我吃好穿好,可你也要会照顾自己。” “平安,你不要操姐的心,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最好了。” “我精的象只兔子,不用为我担心。” “那倒是。” 两人说说笑笑,吃罢晚饭,剪兰捡碗收筷。石平安走出屋外,屋外有个长石墩, 他象平常那样坐下,四面寂静无声,偶尔几声犬吠。抬头看天空,满天星星,在夜 色的衬托下闪闪发亮。 想到幼年,在有星星的夜晚,在花园的亭子里,他依偎在娘的身畔,听娘轻声 细语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夜风徐徐吹来,将他们吹散,他独自回到现实,现实他 狼狈不堪,过着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日子。 报仇从何谈起?他整日如惊弓之鸟,时时刻刻提防猎手的捕捉。 所有一切都拜孙休所赐,还有那张布! ——恨意涌上心头。 他拾起地上一个石块,恨恨地向黑暗扔去。 杀!杀死那两个贼子。他盯着黑黑的夜色,仿佛那两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血液 沸腾——今天该用什么法子来杀死他们,他想。 “你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剪兰的声音。 “什么都没想。看星星。” “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又在想杀孙休。” “姐,你猜我今天用什么法子杀他们两人。” 他没事时就爱幻想,在幻想里他用各种奇特的办法制仇人于死地,当仇人在幻 想中血流满地倒毙在地时,他就感到无比快乐。他象说故事一般的向剪兰描述,然 后剪兰会笑着将他的计划推翻——“什么法子。” “我变成宦官,潜入宫中,寻找机会,挟持孙休,逼他下旨将张布斩首,然后 再杀掉他……” “这方法不行,你应当知道,在宫中真正能接近皇帝的宦官就那几位,还都是 老资格。” “也不能这样说,那善于拍马屁升的就快,我应当可以。” 剪兰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平安!你每天这样胡思乱想,真怕你出事。” 她接着说,“当年夫人是怎样嘱托的你可不能忘了。” “姐,你放心,我现在只是用幻想来安慰自己。”石平安对着黑暗沉声道, “再说,我什么都只会个皮毛,你说我怎么报仇。” “你还可以想其它的事,你还可以交几个朋友……” “姐,我知道的,你以后活儿少干一些,小心身体。” “嗯。”剪兰轻声应道。心里甚感欣慰,自己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只想要公 子过得好一点。虽然对外两人称作姐弟,可剪兰内心还是把他当作公子——千金之 躯。尽量不让他受累,什么都不要他干,没事干的时侯就让他看看书,石平安的眼 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剪兰已经答应他无数次,可还是忙碌不停,他想最好的办法 就是自己现在也能挣钱,这样才能分担姐的负担。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