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瓦尔登湖 当我写下后面的记录,说得确切些,其中的大部分时,我独住林中,距离任何 邻居都有一英里之遥,在马萨塞州康科德镇沃尔登湖岸上,一座我亲手盖成的屋子 里,全靠自己双手的操劳度日,我在那边住了两年零两个月。如今,我又回到文明 生活中寄迹了。 ——梭罗 学生时代令狐给我介绍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他说是徐迟翻译的,是一本 写大自然的好书。令狐是位孤独的写作者,他说他对大自然的描写和观察,都受到 梭罗的影响,令狐的文章我读过不少,视野广阔,像与诸神交流,从某种程度上说, 或多或少有着梭罗的影子,不管是在文字的处理上还是在思想的探索上。 令狐以前写诗,在我刚起步创作的时候,令狐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令狐是一 所学校马列主义教研室的老师,孤独有如海子苦行僧的生活,诗一般的沉静。 记得令狐第一次朗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他都泪流满 面了,他那瓷一样的声音仿佛要穿透茫茫的黑夜和深蓝的海水。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 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 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是多么的渴望着海,以及海的颜色,海的颜色使我对海产生了一种宗教般的 虔诚和感情。我敬仰大海,这种敬仰在我以后的写作中始终追求着海蓝色的基调。 他把那本墨绿色封面的《瓦尔登湖》拍在我案桌上的时候,我还记得那时我正 在写一个环保题材的小说。他说,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你必须把这本书读完。 那是1998年的事,我还在贵州电力学校读书,那时我根本没想到我会去写作去当作 家,但令狐的话,还是给了我不少的震撼。 在我还未接触梭罗的《瓦尔登湖》之前,我从有关书刊上了解到了梭罗。 亨利。大卫。梭罗(1817-1862 ),美国超验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超验 主义者对大自然情有独钟,把大自然看着人类活动的舞台,认为人应当回到大自然 中去寻找生活的真正意义。提倡人的生活应当简朴,摆脱一切身外之物的干扰,专 心致力于自然给人的启示。 梭罗在《瓦尔登湖》详尽地描叙了森林中的自然环境和他在瓦尔登湖的生活。 书报上说这本书是作为绿色经典文库的范本,不管从思想上还是文字上都有着不可 磨灭的价值。 刚开始,我对《瓦尔登湖》充满好感,业余花许多时间投入到《瓦尔登湖》的 阅读中,但后来我发现,一旦深入到文字中去,我有种难以自拔的感觉,头越来越 疼,以至读不下去了,我不可否认我的阅读能力,书中对大自然的描写和感观上的 分析,时常使我处于静止状态,静得让人感到郁闷、烦碎和暗晦。而且,对于这本 书冠以“绿色经典”颇为费解,梭罗,曾让我深深感动的梭罗扛着一把斧子,在森 林中肆意砍伐,建造他的小屋,这是对森林绝对的破坏,而《瓦尔登湖》为什么又 冠以“绿色经典”之美称?我纳闷。情形与一个佛教信徒在佛像面前吃着荤菜,满 嘴的肉腥味无异。 除了一个作家之外,没有人会愿意冒昧地描叙自己经历的或正在经历着的,文 字的表达将意味着作家的勇气和面对面读者视角的注意,每个作家迟早要能对自己 的生活作一次透彻、朴素而本真的描叙,而不只能写一些关于别人的生活,记忆着 别人的生活而忘却自己,这样的作家很累。在这些描叙过程中,深情而投入的叙述 中,有如从遥远的国度寄给亲人的一张明信片,亲切、朴素而诚实。 梭罗说过:“走到瓦尔登湖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附近,就开始砍伐 一些箭矢似地高耸入云的还年轻的白松来做我的木材”。是的,他的行动,使我联 想到瓦尔登湖湖畔,有一株株茂盛的树木被肆意砍伐的情形,让我心酸使我心痛, 我无法静下心来理解梭罗当时的心情。那时,我正进行一个紧张的课程设计,没有 富裕的时间,也就匆忙地合上了书页,换而言之,我不忍心卒读了,而徐迟的序, 我倒用心去阅读了,为徐迟而感动:如果你要读这本书,先要静下心来,不然,你 会不知所云。 是的,也许我的心还没有静下来的缘故,我是有些不知所云了,因为我放弃了 《瓦尔登湖》的阅读。 不能到美国去,现实的瓦尔登湖也只能在我梦中萦绕了。从有关资料上了解, 事实上瓦尔登湖离威尔斯利镇仅30分钟的路程,从波士顿出发,也只不过个把小时, 地图上并没有瓦尔登湖,只有瓦尔登池塘,英文“pond”,瓦尔登湖是个地名,并 非是一个湖,而事实上的池塘,应该是瓦尔登湖了。 确实后悔当初没有把《瓦尔登湖》读完,现在要找那本墨绿色版本的《瓦尔登 湖》是难上加难了,我跑到书店还旧书摊处去寻找,一无所获。但我可以想到在瓦 尔登湖湖畔,在那个简陋的木屋子里,有一种伟大的思想在诞生。遥忆当年,梭罗 是否在门前徘徊?是否要到后山去取柴生火做饭?那满地落叶和百鸟鸣叫,似乎让 他心旌动摇?一个人在此生活,夜阑人静,当满空的晨星还没有散去,很可能会静 至死亡静至哀愁。梭罗在瓦尔登湖短暂的两年中,到底是在远离尘世,崇尚自然, 亦或是有意识地进行着他的文学实践,洞察自然,体悟人生,还是因为他个人孤异 的性格?不得而知。 人类迄今所获得的内心体验,这些体验的高度、深度和距离,灵魂深处的全部 历史及其尚未穷尽的可能性,对于一个思考的人来说,是命定的涉猎范畴。无论是 谁深刻地了解了世界,都会发现人本身的浅薄无知是明智的,正是这些明智使人无 穷地去追寻。 一个人到了生命的某个阶段,习惯于把每个地点视为可能安家落户的处所,瓦 尔登湖给了梭罗一个尽可能的去处。我们在匆忙的一生中,不段地追寻心灵的栖所, 正因为如此,生活的意义才变得充实。 梭罗找到了瓦尔登湖,他在那里生活、阅读、倾听、种豆、生火、做饭、孤独。 在《瓦尔登湖》中他写道:“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丽、最富于表情的姿容。它是大 地的眼睛。观看着它的人同时也可衡量着他自身天性的深度。湖边的河生树是这眼 睛边上的睫毛,而四周树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悬崖,则是悬在眼睛上的眉毛。” “观看着它(一个具体的湖)的人同时也可衡量着他自身天性的深度”。梭罗在感 性的思索中完成了对一个完整湖的概念,在湖边完成了他对自身深度的“衡量”。 面对湖,生命是美好的,思想也会美好。梭罗面对着湖,眺望着湖,他更会思 考,沉思,有感性变为理性。 歌德告诉我们:这儿自由眺望,精神无比昂扬。生活在广袤而高傲的平静之中, 很容易把一个人的思想局限在一个死胡同里,要么超越。 超越是由思想到行动是一个过程,是把心置放在某一高度,从而由自我的行为 表现为公众行为,是困难的,而把心停留在某一表面,或把心的范围逐渐缩小,则 要简约得多。 一颗被大都市文明浸染的灵魂被融入一片原始森林中,接受另一种文明的涮洗 和过滤,其本身就是一种审美的转换过程。对于梭罗的选择,在我心里隐隐约约中 有些担心,我担心他在完成对人生考验的同时也会坠入这种原始思考的渊谷。在那 孤独、无聊、与世隔绝的生活里,梭罗在完成对人生超越过程中会不会被原始的恐 惧吞噬? 尼采也说过:每一个出类拔萃的人都出于本能地寻求避难所和隐居处,在那里 他可以摆脱人群,摆脱群众,摆脱多数人——在那里他可以忘却“作为规则的人们”, 而成为例外;只是不包括这样的情况,即一更加强烈的本能把他直接推向人群,以 伟大而杰出的明辨是非者的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 梭罗这样的人,他有一天总会不得不对自己说:“魔鬼剥夺了我的高尚情趣! 但是' 规则' 要比例外——比我自己,比我这个例外,更令人感兴趣1我是确信真 正了解最下层社会情形的作家,比如去深刻体验了,他们不会耗费笔墨去写他们物 质生活的艰辛与困苦,却去描写他们生活的单调,精神奴化的经过,命定的思想, 思维的迟钝,失望的麻木,或者反抗的精神,蔑视一切的勇气,穷里寻欢极度无聊 的心情。如果不是亲身体验的人像Dostoievski (陀思妥耶夫斯基,俄国作家), 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梭罗去实践去了,那么他要做的,仅仅于此,也许我们能够 在《瓦尔登湖》里寻找到。 大多数人过着忍气吞声的绝望生活,所谓听天由命无非就是一种习惯性的绝望, 一种很无奈的像外国人耸耸肩摊开双手无助的阿Q 表情。从绝望的都市走到绝望的 乡村,从绝望的肉体走向绝望的灵魂。 然而,就在我们绝望地摇头叹息时,梭罗给了我们一个致命的话题:到底什么 是生活的真正必需品和手段时,仿佛人们特意选择了这种共同的生活方式,原因是 他们更喜欢这种方式而不任何别的。天无绝人之路,任何事情的开始与终结,在这 个过程中,自有许多选择的余地,人的一生,从赤条条而来到赤条条的回归泥土, 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许多可能,连死的方式都可以选择,还有什么不能选择的呢? 世界上任何一次选择以及由选择衍生的思想和行动,自有它存在的理由。选择是主 观的,自我的,梭罗在悟出这个道理之后,为这些道理而撼动:尽管我们置身于外 表的文明世界之中,可是去过一过原始的边远的地区的生活一定会有好处,只要能 懂得什么是生活的一般必需品,同时采用过一些什么样的办法去获取它们;或者甚 至翻阅一下旧时商人的流水帐,看看人们的杂货店里最常买些什么,储藏些什么货 物,也就是说,最大宗的杂货是些什么。因为时代的演进对人类生存的基本法则影 响甚微,正如我们的骨骼和我们的祖先的骨骼没有什么区别那样。 想让别人理解自己是很难的。尤其是,如果自己像一条河那样急速地思想和生 活,而别人却以其他方式生活和思想,就像井底的青蛙在还没有知道天空到底有多 大的时候,那种“青蛙思想”显然易见。 另一种意义上的说法,梭罗必须得为食物、住所、衣服和燃料去努力劳动,因 为在获取这种物品,生活的必需品时,是无法自由地考虑人生的真实问题以及成功 的几率。 现在,仿佛我就站在瓦尔登湖清澈的湖畔前,看湖上微起的波纹,湖岸的钓者, 四周摇曳的枫树,思绪停滞了,沉醉于瓦尔登湖的意象中。 我的目光开始明亮,目光的作用是相对于明亮而言的,是瓦尔登湖那幽蓝的湖 水把我的眼睛擦亮了,只要明亮了才能显示出目光的力量,所谓的目击,正是因为 如此,才具有威慑力。而对于幽暗,目光的力量犹如利箭遇到了柔软的藤盾,无声 息地被弹了回来,力量锐减了不少,我对梭罗的看法也许正如此,所以我内心的愧 疚和难为情渐次增多。在幽暗中阅读这个世界,将失去许多能够感谓的东西,也不 知会发生怎样的曲解和变异。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