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虞美人 玲儿是我的女朋友,我经常出差在外,不时想出些办法制造些温馨,让我们的 爱情在距离中洋溢着春天般的阳光。一天夜晚我给玲儿打电话,告诉她我采来一束 虞美人,枝茎细长,花叶圆型,花瓣薄如丝巾,朵大如拳,颜色鲜艳。我把花插在 我办公桌上一只简易的花瓶里,没有美丽的装饰,但花儿依然如火如荼。 玲儿告诉我,虞美人,是有毒的。 对虞美人我实在了解得太少,初中语文老师曾隐隐约约说过虞美人是个词牌名, 我不太在意,也不去过多的深究唐诗宋词,直到现在,我潜意识里怎么也不能把历 史上的那个虞美人和现在就在我眼前的一束花联系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经水泡的虞美人花叶欣欣然伸开了,一朵花就是一个美人, 千妩百媚、羞羞答答、风情万种。神奇大自然经过几千年的物种变迁,虞美人是留 下来了。可静下心来想历史上那个蛇蝎的吕后,何以有如此美妙的称号?能有这称 号的不正是虞姬吗?这是不是历史在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不得而知。是不是我的 那位语文老师有误?把一代佳丽虞姬说成了吕后?我想我是在替前人流泪替古人担 忧了。就算是历史,我又何必对历史多情多思呢?对历史多情多思往往会转换为对 历史的无奈。 项羽,一代枭雄,在中国历代的英雄中,我是佩服的。他有万夫莫开之勇,可 是有勇无谋,最终兵败垓下。我是说,不能以成败论及英雄,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却 是真的,不能说女人是祸水哦,历史往往证明,男人被女人纠缠,或是说男人陷在 女人的胭脂粉中,雄性的男人就显得有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了。项羽是个多情种, 这是无疑的,垓下一战,他陷于四面楚歌,仗剑呜哽:“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 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舞剑,与之相和。项羽一代 武夫,可一曲《垓下歌》荡尽了天下英雄末路的豪言壮语,两千年来,伴随着霸王 别姬的故事,代代相传、经久不衰。虞姬的自刎,是不愿呆在项羽身边,给他负累, 让他突出重围,东山再起,立基霸业,用铮铮艳骨熔铸了满腔热血,她上演了一出 振聋发聩的历史活剧!可项羽在这个时候,耍了一点小脾气,无颜见江东父老,最 后也挥剑自刎追随虞姬芳魂而去。这历史典故是多么的悲壮和凄惋!虞姬就是虞美 人了?我想,是不是虞姬的殷殷鲜血化成了这束如火如荼的虞美人? 此时,我记起南唐后主李煜那曲著名的《虞美人》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 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正因为这曲词,一杯毒酒,成就了堪有 宋词开山鼻祖之称李煜的一死。这位多情无能的皇帝,在国势日危,奠基渐倾,依 然纵情声色,滥杀忠良,最后被逐到河南开封。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有一个落脚的 地方,可他偏偏不安身立命,愁眉苦脸写下了不少怀旧之作,他想起江山大好,因 自己贪享荣华声色而丧失,不禁悲从中来,想到辞庙的仓皇,想到日夜嫔娥相拥的 舒适,只是没想到悔过。一个人怀旧是残酷无情的。当这曲《虞美人》写成之后, 拿到七月七日他生日那夜,叫歌伎演唱,饮酒作乐,拨弦弄瑟,名声大振。宋太宗 知道后,恨其剪不断理还乱的故国之思,一怒,赐与毒酒。不应该怨恨宋太宗呀, 在李煜留下一批好词后,毫无留情地毒死了他,这也算是李煜最好的结局,如果没 有囚禁的不幸,贬逐的悲哀,他只能继续写就“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 的陈词滥调,让人大乏口味;如果宋太宗心软,认他做个儿皇帝,再过上凤萧吹彻 轻罗小扇扑落流萤霓裳如云的皇室日子,历史上也只不过多一些风流韵事而已。 李煜,在他的一生中,是没有爱情的,尽管他身边嫔娥无数。真正的爱情,对 于一个身处极权地位、统治天下的帝王来说,是多余的,甚至是祸害无穷的。爱情 永远是平等的,是两个心灵相互锲合,相互倾慕的忠诚个体。帝王处在一个“想要 什么有什么”的极权地位,爱的只是酒池肉林,像一个饥饿的人要吃饭一样的随便 和正常,不会有真正的纯洁的男女之爱。女人是祸水,要是祸的话,也只是位高权 重者自身惹的祸。李煜太迷恋后宫成群的美女了,太好那一口了,不亡国倒是历史 的失误。 李煜,只是李煜,一个文诌诌的词人罢了,不是勾践,勾践也亡过国,但他能 “卧薪尝胆”,能够“三千越甲可吞吴”,最终成就复国大业;他也不是西楚霸王, 没有西楚霸王的男人气节,西楚霸王落入敌手,就死吧!无非一死,夫复何求!兵 败乌江,没有一丝的奴颜婢膝,面临绝境,没有屈膝求饶,而是慷慨悲歌:“力拔 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惊得宋代才 女李清照为这位英雄俊才击板叫绝,能够得到这位红颜知己的青睐,是一个男人的 福气。李清照那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尽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他 所以两千多年为后人所追忆、怀念,多为其人格力量和英雄的魅力。 时间追溯到公元前202 年冬,项羽在垓下兵败,元气伤荆在虞美人自刎后,他 把随自己南征北战的爱马乌骓交给了乌江亭长,也拔剑自刎,结束了英雄的一生。 对项羽的死,历史上众说纷纷,自有评价。项羽在临终是说:“此天亡我,非战之 罪也1他尽管在逃避他的责任,把一切归于”时运“和”天运“,也不出为英雄所 举。当时乌江亭对他说:”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 急渡。今臣独有船,汉军至,无以渡。“而项羽却拒绝了这最后救助于他的机会, 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怯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 东父老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他宁愿死也不 回去见江东父老,其死得壮烈。他还说过更为壮烈的话:”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 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民之父子为也。“他把战争提升到 忧国忧民的一个高度,急于结束战争,是英雄所为。 在生死关头,他没有选择生路,而是选择了死亡。他对江东父老有情,对虞美 人有情,对他那匹战马也有情。他对乌江亭说:“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 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在他人生最后的一瞬间,我们看到了英雄的另一 面——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个完美的殉情者,甚至在临死之前,看到追杀他的 是自己的“叛徒”,还深情地呼唤:“若非吾故人乎?”“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 万户,吾为若德。”拔剑自刎,送了个人情,把头送给吕马童去向刘邦邀功请赏。 后人对李煜的理解,多指为亡国之君,把一大盆脏水泼洒在他的头上。中国上 下五千年的历史,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何其多,而后主之位亡国者也绝非李煜其 人。荒淫无度,玩物丧志,把好好的江山社稷给断送在自己手里,可悲可叹,后人 的评说也自有所理由。在泱泱大中国,哪代帝王将相没有被后人大说其说一通呢? 对后主李煜的评说,并不仅仅是对其失国的声讨,更多的是他那“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惆怅和不朽词章的绵绵情怀。 南唐那巴掌大的朝廷败在李煜手中,导致他成了千古罪人,他背起了历史的罪 名。然而,南唐的衰败,直至消亡,是迟早的问题,只不过李煜加快了灭亡的速度 罢了。腐败的南唐,是当时政治体制和昏庸无能的官僚机构,并非李煜一人。李煜 的父亲中主李王景,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极为平庸极为无能之辈,在他的手 中,南唐江山已被割了十四州六十县的土地,他只是侥幸暂时性的保住了朝廷摇摇 欲坠的基石。 李煜从一代一言九鼎的皇帝到由人差遣的违命侯,最后死于《虞美人》,这不 是历史的巧合,而是他作为一个辉煌艺术家和无能帝王的必由之路,我们没有理由 和权利去责怪历史。可以说李煜是我国词史上登峰造极的人物,可谓大师矣!可惜 他在艺术和抒情上是王者,在治国却一筹莫展,最终死于自己心爱的诗词。大抵人 的局限是,在一个方面是杰出者,而在另一方面是低能儿。可能正是这种原因,在 远古的神话中,神常常被人想象成一半是人一半是动物的样子,人试图用动物来弥 补自己的不足。野兽的神性与灵性几千年来一直让人深信不疑。 从霸王宠姬虞美人、李煜的《虞美人》到一束娇美的虞美人是应该有丝丝缕缕 的联系了。虞姬的刚烈到李煜凄美的词,统统化为李煜的亡国之痛,有如虞姬殷红 的血又如虞美人艳丽的花色。只是后人不曾想到“虞美人”三个简单的汉字铸就了 以死明志的虞姬。尽管李煜的一腔愁苦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也只能去赴虞姬的后 尘,只是他们的死法不同罢了。观看李煜那些词,与其老爸中主李王景如出一辙, 做得那么的情真意切,哀哀怨怨,正儿八经的真传。中主李王景写道:“菡萏香销 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 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摊破浣溪沙》)后主在他的词中常出现 那座“小楼”和“阑干”也都是些多愁善感的情怀。填词赋曲,后宫旌歌是他的拿 手戏,让他去治理国家,那只能是历史的一个玩笑,耍猴般的滑稽。纵观历史,文 人是傻的,傻得连自己都不能保护,这是李煜的悲剧,但在文坛上却是一大幸事, 假如李煜做了个正儿八经的皇帝,打理国事体恤民情,那些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 头的词就不可能面世了。历史上是少了个昏庸无能的皇帝,却多了个几千年来念念 不忘的词人。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解释,也不出为奇。 落笔至此,我算是了解虞美人了。谁也没有想到,项羽与李煜这两个历史上登 峰造极的人物,干着毫无相连的事,却在骨子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似一个好 听的花名,竟然包涵着如此深的文化底蕴啊! 项羽与李煜都成为历史上的王者,他们不管是处在何种领域,我们都不得不承 认。 孔子在描述王者的修养时指出:“让其所争,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不争不 抢,不喧不闹,相互之间都是承认的或认可的,所以当我们面对历史,面对外界, 面对自然界的时候,所有成功的都成为了王者,比如一只老虎亦如此。平常他们都 处于孤独与自我,他们内心基本是平静的,放松的,这似乎也是庄子在《天下篇》 所论及到的“内圣外王”之理。在这里我扯到虎,似乎离本题所要表叙的相去甚远 了,但东北虎是一种顽强的兽中之王,北方的广袤与严寒铸造了它们的冷漠、冷静、 沉着和残酷,有气吞山河的气势,象征整个民族的气节。在中国的历史上,封建王 朝的统治者们要修筑长城来防御北方的子民,而在炎热的雾雨江南,却是开放的。 所以从宋代以后的王者宝座,几乎被这一带的人所霸占。可能老子所要指的也由此 得出某种预示和体现。不管是人还是虎,当我认真记忆这个王者的名字的时候,他 们都会在我的感觉中逐渐死去,在我苍茫的大脑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王者远去 的身影,最后这个身影也将随着历史远去。肉体只不过是一个优美的标记罢了,而 精神是永恒的,犹如真实的生命都会销蚀,而生命的梦却永远真实。 历史苦了一个李煜,而又何此一李煜呢?为那一曲“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 江春水向动流”错冤了天下多少天才啊?! 我敲完这篇小文的时候,已是深夜,感慨万千。我想熟睡玲儿该是一脸平静, 而在我眼前的这束虞美人此时展开得正艳,如火如荼,撩拨着我难以平静的心。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