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梦里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窗犹唱“后庭花”。 ——杜牧《泊秦淮》 南京的秦淮河我没有去过,但有关秦淮河的文字我看过不少。中学时代,孔尚 任的一篇《桃花扇》的《余韵。哀江南》,其中是这样描述明清易祚衰败破残的秦 淮河: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萧?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淘淘;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 无个人瞧…… 至此,对秦淮河的了解只是肤浅表面的,就像徘徊在一座宫殿之外的迷童,找 不着来路也找不着去路。文字的诱惑力是无穷的,增加了我一睹为快的愿望,可是, 时至今日,我都没有走入秦淮河,只是在淡淡的梦中,感悟着秦淮河坦荡而去的流 水。 从书本上和媒体上获得秦淮河的印象,不免使我感到失望和遗憾,也许,我的 悲哀即在我的观念错位,忘了身处的时代,即非晚唐,夜不是明清,不能把酒试问 不能红袖添香。试想,假使今天的秦淮河,依旧是灯火楼台,笙歌院落;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沿河的秦楼楚馆,掩映在珠帘翠幕之中,满眼的纤腰狐步,沉醉在金屋 画舫之内;六朝金粉的香艳,长桥旧院的风流,全都一如既往,依然如故。那可就 真的不知今夕何年,秦淮河的水不能告诉我,秦淮河上空的月不能告诉我,我怕是 有点乐不思蜀了。 那么,我的惆怅、迷惘、遗憾和失望,所为何来?是对历史的多情,还是对历 史的无可奈何?我不得而知。假设有梦可寻,可我不曾有梦幻,用我的梦去引证别 人的梦,自己是醒了还是睡了?在文字深处我又分明徜徉在昔日的繁荣之中,挽着 色艺双馨的红颜知己,举杯邀月试问青天明月。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梦罢了,疏 浚改造后的秦淮河把原来的秦淮河冲淡得灰飞烟灭,河上的萧鼓,水面上的凌波画 舫,也肯定不再有滞涩的歌喉和暗哑的琴萧声了。 今天,我才明白:秦淮河只不过是一个文化载体,就比如周庄,也不过是历史 的方向罢了。 倘若从旅游来看,秦淮河是没有什么好看的,旅游景点多讲究人文价值,我想, 秦淮河让文人墨客钟情的不单单是山水,而是秦淮河流淌的情思了。 文人墨客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志洁行芳铁骨铮铮的秦淮名妓李香君了,孔尚任的 历史剧《桃花扇》,原是“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作者加大手笔,着重塑造了 李香君的圣女形象,歌颂她对恶势力毫无惧色,不惜血溅诗扇,以死守楼,在国家 和民族危难关头,义正辞严地痛斥她曾经爱过而后变节的侯方域,与之一刀两断, 表现出卓然的操守和非凡的铮铮艳骨。真可谓桃花扇前,羞杀堂堂七尺男儿了! 让我们以温柔的眼光重新注视这个美丽的女人吧。 历史是沉重的,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一点色彩的话,那就是我在这个时代发现 了李香君作为“一代名妓”的气节。就在这个天崩地解,斯文扫地,士大夫纷纷剥 下自己的伪善嘴脸望风进退之际,反而是这些为传统社会所不齿的妓女显示出她超 常的人格;当民族矛盾处于紧要关头,当所有那些自诩为中流砥柱的男人们公然出 卖自己的道德人格之时,正是李香君为中国文化史留下了一个昙花一现的美梦,给 严酷的历史带来了片刻的宁静、温馨与安详!李香君代表了传统文化最为纯净的一 面,她以一种女人所特有的心态,表现出了一种完美的国民气质与民族人格!如果 仅从这个时代去考察,那些以道德名节为标榜的士大夫的确是远远无法与一代名妓 相提并论的。 秦淮烟水,熔铸了多少风神灵秀的铮铮艳骨! 秦淮风月,又上演了多少振聋发聩的历史活剧! 秦淮河畔,曾醉折多少文人骚客的身影! 由此可知,仅仅握住秦淮烟景的书卷气和六朝金粉的胭脂气,还不足钓沉秦淮 的灵魂,剔抉秦淮的风情万种。正因为有了历史人物与之相依相偎,有了千古绝唱 的响遏行云,这才为秦淮河平添了许多人文气息和历史华章,尽管俯仰之问已为陈 迹,尽管米帘广袖早已秀销魂断,那历史的积淀,依然与秦淮河共存荣,那文化的 余韵,也依然与秦淮河水长流不息。 只有遥远的注视,遥远了我们才有更加思念的力量。或许你现在就坐在遥远的 一个城市,深情地表达着你对秦淮河的思念。现在只能用一句话解释:此刻,我不 在秦淮河,就在去秦淮河的路上。 如此道来,我的失望遗憾,实在是庸人所为了。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