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老大越想越觉得事情办得窝火。女人看他愁眉不展眼的,喃喃道:“自当了那 芝麻官,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整天一个大黑脸,谁欠下你二升小黑豆似的。”老 大越发火了。头发竖的直直的像是哧哧地往起冒火,他雄猛地抽烟。 心想:“在外受得气决不能拿老婆当出气筒,那不像个男人,更不像个当芝麻 官的男人。”烟头烧着了他的手指头,一个激灵甩掉,又掏出一根燃着。好象他得 不停地抽烟,只有烟才能压住大团大团的心火,才不至于冒到老婆身上。 要不抽烟图个啥逑。 前天老大去银行,办钱事,推开一闪一亮的那大扇玻璃门,营业员满面春风地 笑着迎过来,翘着嘴唇露出齐齐整整的白牙,眼睛很热情地眯缝起来,老大心里舒 舒坦坦的,满有把握地把一堆手续塞进拳头大的玻璃口。自我介绍说:“我是东沟 煤矿的,为这钱事来。”营业员见过手续,热热情情地说:“对不起,今天办不了, 过几天再来。”营业员将一堆手续又从玻璃窗口原本塞出来。 老大心急了,他急得要用钱,要不那黑面面就挖不出来,职工那白面馍就要断 顿。老大双唇僵直地微微颤抖,手心急出了细汗,在营业大厅里踱来踱去。没办法 只好再和营业员去说,营业员还是那轻轻松松的笑容,还是那温温柔柔的“对不起。” 以柔克刚,老大像抛在空中的气球冒了气,瘪了。 昨天,老大又去了银行,结果还是没办成。可他亲眼见人大把大把地提上钱走, 轮到自己怎就没了,老大用辨证法想问题,结果还是想不通,越想越糊涂,越想越 让人觉得窝火气。“哎呀”挟在指缝间的烟头又烧了手,老大像打了个尿颤,醒了。 他又拿起烟盒掏烟,掏出一根没点,大拇指和食指捻着烟转圈,眼睛盯着烟上 的字样瞧,翻来覆去地瞧,其实他啥也没瞧见,一团心思愁着钱事。 电话铃响了,他让女人去接,女人接过电话,说电话是找你,老大说:“就说 我不在。”女人说:“我已经说了,说你在哩。”老大埋怨的目光瞟了女人一眼。 电话是县上打来的,通知老大明大早到县办公四楼会议厅开会。老大极简单极明了 地“哼”了一声就放下电话:“整天就知道开会,有啥逑意思,还不就是那说了一 遍又一遍的大道理,台上说得一套,台下做得又是一套。” 他像是自言自语。 第二天,他打发办公室主任小王去替他开会,他和会计坐车去了银行,一路上 和会计说:“这次再不行就去找银长,银长不行去找县长,县长不行找市长,市长 不行找省长,省委书记,我就不信这邪门的。”会计说:“你找上头领导要比找下 头办事员强,你是省劳模,虽然没有扛过枪过过江,可在百米深处是立过功冒过险 卖过命的煤海英雄,在头头脑脑面前说话硬气,顶事。” 一闪眼工夫,车从山路上颠颠簸簸开进了平坦的县城。老大透过挡风玻璃老远 就瞅见了那又高又漂亮的银行大楼,几个全国统一字样放着耀眼的光芒,闪烁着一 片辉煌,行人的脸上洒着一层金光。看着楼老大就想起了楼里的人和事。 推门进去,营业员还是满面堆笑的细面孔,还是那温柔柔的:“对不起” 老话。老大想对着营业员说两句难听话,可营业员实在是笑得可爱,话就咽下 去了。按计定方针办,他疾步噌噌地上了三层楼,见了本行行长。 行长大个,大肚,粗腰,一看就是干部型的体态。头顶那长长的几根发,稀稀 疏疏遮盖着那“知识广场”,好像不大愿意让人知道里面的秘密,见老大进来,抬 起头,随手摘下平时办公批阅文件才要戴的花镜,眯缝了一下眼睑,然后又睁开看 老大,努力把老大放大来瞧。老大没有客套话,也不会使用那套虚的,在坑下和那 些石头那些铁家伙打交道,觉得只有实干才是真的。他像滚石头似的直截了当地和 行长说出了那钱事。行长是聪明透顶的人,他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三思而 后行,不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贵府高官。他都要察言观色地去做,老大脸大,鼻 子大,身体高大,透着一身憨气,话音如宏钟,粗犷透着野气,因为他是挖煤出身, 说话总得超过轰轰隆隆的机械声才行,这个习惯怕他一辈子也改不了,一会儿坐下, 说着又站起来,说完一屁股又蹲在沙发上,好像那沙发安装一种特殊弹簧,他不得 不那样,起来落下,落下又起来。行长越觉得老大像个人,越想越觉得在那里见过 这人,面熟,很是面熟,老大爽朗地笑起来,笑得山摇地动,那笑容那笑声,使行 长豁然开朗:站在面前的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劳动模范吗!不就是在电视里作过报告 的老大吗!不就是在报纸上和省长握手的矿长吗!行长微微地绽开了一幅笑容,笑 得是那样得亲切透亮,说:“其实,咱们东沟煤矿的事情早就应该解决,由于上边 拔款不能及时到位,下边催款的单位又多,都急需钱,可我又不是造钱的机械。” 说着哈哈哈笑了。不过咱们煤矿要重点扶持,因为咱们矿是骨干单位,是先进单位, 是学习的样榜吗,是......行长拉长嗓子,演讲式地乱吹瞎侃一通。 其实,东沟煤矿近年来,煤炭市场出现大滑坡,再加上经营不善 ,浪费严重, 企业亏损。今年开春,前任矿长调离,老大接过来。他对症下药,下大气力费除铺 张浪费行为,开展勤俭节约大行动,浪费现象基本上得到有效控制。 职工耳闻目睹,都说这才像个过日天气的样子。 老大人顺气和地办完钱事,从大门里出来肚子里憋得慌,急急忙忙找厕所,三 步两步就跨进了厕所,准备撒尿,扭头看见个大红“女”字。拎着裤子就往男厕所 里转移。一江春水哗哗地冲着尿池,如释重负,浑身轻快起来,抬起眼睛有意无意 地瞧着墙上那些专治性病的广告。 银行行长满面笑容送出老大他们,一个电话的到了营业厅,让营业员过来。 那位眉清目秀的女营业员接过电话差点吓得尿裤,意识到行长这时找,肯定没 有好果子吃,放下电话,蹑手蹑脚地向行长办公室迈去。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