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夜深了,矿办灯还银亮着,大玻璃窗像动画片似的闪动着人影,这是矿办主任 小王在开夜车。 年底,上报材料一个接一个地在屁股后催,一会儿经验材料,一会儿工作总结, 一会儿工作计划,一会儿是县里要,一会儿是省里催,这几天,小王忙的天晕地黑 爬格子。 吃罢晚饭。先到近处小卖部买了盒烟才上办公室。小王学会吸烟是因写材料, 没有烟好像肚子里就没有东西写,材料是烟薰出来的。桌子上一边放着烟,烟灰缸, 一边堆着原始资料,还有平时剪下的报纸,都翻腾出来,杂杂乱乱地堆了满桌子, 想起来就伏案写,想不起来就翻腾资料,再想不起来就拿出烟吱吱地抽,非把脑子 里有用的方块字抽出来不可。这会儿他正赶写年终工作总结。 万事开头难,写材料也如此,苦思冥想老半天,也没有选下个合适标题,刚才 他想得是--- 昔日职工怨声载道,如今职工拍手叫好。写出这个标题时,他又觉得 欠妥,有褒有贬,会引起前任领导不满,一旦东山再起,我这小狗头会吃不了兜着 走,不行。他拿笔噌噌地抹了,抟成纸蛋蛋扔进篓里。第二次题目写的是--- 勤俭 节约成风气,艰苦奋斗创大业。标题刚写出,他就觉得出了问题,这样的标题小家 子气,没有大气魄,与大刀阔斧的改革显得出手不高,他挖空心思地想,烟一支接 一支地抽,不知抽到几支的时候,一个令他满意的标题从脑子里奔出来,小标题是 --- 改革迈大步,效益大提高。大标题是--- 东沟煤矿取得了令人惊喜的巨大变化。 标题写好了,就等于材料写成了一半,他一鼓作气,开了整篇,闪光的数字,动听 的言语,跃然纸上。一页,两页,一小时,两小时,鸡叫三遍,东方隐隐发白,星 星渐渐消失在灰蓝的天际。小王的大作终于告成,这时他感到身体不支。 第二天刚上班,小王把材料给老大送过去。扭头就出来。老大接完一个电话就 拿起材料看,一看那没边没沿的标题就反感,下文没看就掉到了一边:“简直是瞎 吹。”他自言自语。 小王从矿长办公室出来,边走边想:老大看了材料一定会满意。他喜丝丝地想 着,脸上就自然不自然地笑出来。见了打水的小平,小平拎着水说:“王主任,矿 长刚打过电话让你过去。”王主任惊疑:“老大看材料就这么快,我辛辛苦苦地熬 了一整夜,一眨眼工夫就看完了。”他扭转屁股带着授赏的心情疾步去见老大。 老大直截了当地说:“这材料不行,重写。”小王满怀信心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底:“写材料一定要实事求是,一是一,二是二。”小王拿过材料,见材料上那 “巨大”,“令人满意”,“可喜可贺”,还有那些“大”字都画了圆圈,圆圈里 还大大地打着红叉,好象枪毙似的严重。老大关于材料的事,对着小王唠叨了一通, 端起大茶杯猛喝了几口,说:“去吧,把材料好好改改。” 小王心灰意冷,觉得老大是个古怪人,难琢磨,自己写了十多年材料还没遇到 过这号人。过去给领导写材料,那些领导总是满口官腔说:“材料写的不够份量, 事实不够典型,人物不够突出,或者说没有深度高度广度地指责你,你不得一再往 深里挖,往高处拔,经三挖两拔才换的领导的笑脸,拍拍你的肩膀说:”行。“ 可这个老大出乎意料的古怪。小王揣摩着老大的话,脑子里又构思起材料该怎 么写,重新琢磨那烦人的臭标题。 一个白天,一个晚上,洋洋洒洒的万字材料临产了,拿去给老大看,老大反复 看过,用红笔勾过,说:“就这。”这次总算没负苦心人。小王拿着材料心情舒畅 地迈进打字室。 材料盖着大红印章呈报上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