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回到家,老大象折断了腰,把自己一头扔到床上不想起来,身子懒得挪动一下。 夜里睡不着,拉熄灯,眼睛亮亮地睁着,脑子里昏昏厥厥地想着,一整夜也没理出 个子午卯酉来。天亮了,他没有去他办公室,也没有下井,独自上了山,躺在末解 冻的山半腰,腰下是冻干的草介,双手交叉在后脑勺枕着,眼望着空旷的天,疏散 的白云,天地间是多么地广阔,充满着无限自由,而自己却像断翅的老鹰,坠入山 腰的石缝间。他想站起来,对着山谷,大吼一声:“我没有错,老子没有错。”大 山象一位老者,好象听到了他的喊声,老气横生地说:“你没有错,没有错又怎地, 不就是你老大吗!”天黑了,老大回到了家又躺在了床上。女人怕他闹出病来,比 长比短地劝他,他却咧起大嘴骂人,气往女人身上撒,女人怯怯地不知说好还是不 说好。办公室小王主任进来看他,他三句难听话就把人家顶出去,他看甚甚不顺眼, 家里养一只活泼可爱的小花猫,那猫不识时务地缭绕着他的双腿咪咪地叫,他二话 没说一脚就踢到西天。 阳光穿透浮云,白花花地折射着大地,县城古井街,现在不叫古井街,一些老 人叫它旧街,年青人叫它红灯街,过去这里是残垣断壁,如今是灯红酒绿,老大创 进了红灯街头,左肩搭溜着衣服,穿着白衫衣绾着半截袖,炸着头,黑着脸,脚步 一晃一趔,一晃一趔地往前走,闻着了撞肩而过的那妖艳女子的幽香,也闻着了那 赶着老驴破车拉大粪的臭味;看见了耳朵上按着大哥大的哥儿们,也看见了骑自行 车东张西望的小伙子。晚上,浪浪的笑声,娇娇的影子,从那五彩缤纷的灯下发出 靡靡音乐;从那点着蜡烛摊点上吆喝的叫卖声,这杂七杂八像两个世界混到一块, 看起来很平常也很自然。 老大走进了酒店,坐上了雅座,享受着小姐那轻声慢语问候和盈盈的微笑: “来碗烧酒,一大盘牛排,再拿两个猪蹄子,就这。”老大点过菜,小姐咯咯地笑 起来,说:“那不是猪蹄子,那是猪手。”猪手就猪手,快点。“小姐轻轻地一声” 嗯“飘走了。 进来不大一会儿,老大“举杯邀明月,独自成三人”地豪饮起来。 这时,老大从家里走出已经三天了。 三天三夜没回家,老大的女人差点急疯,往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又打电话问 小王,小王说他也正在找他哩。女人大街小巷地找,见了生人问路,见了熟人问人, 矿上没有,到县城里找也没有,应去的地方都去了,就连附近的几眼旱井也拿矿灯 照着底瞅过了,唯没有进那条古井街,女人三长两短地胡思乱想:平时,他出门总 要和家里打声招呼,就连去厕所有时也说,我急得尿哩。 自从县上开会回来,人就变了,黑着脸半天不说一句话,说话就骂人,这又不 吭不哈地没了人。女人想着心里就惶惶忽忽地害怕起来。 夜黑的很深,老大喝得醉如烂泥,吐着满嘴酒气走出来,在闪闪烁烁的彩灯下 朝东去,到了桥头见一个烂衣破裤的人过来,大敞着怀,向老大伸出手说:“老板, 给点钱吧。”老大斜着醉眼看那人,没理睬又往前走。“大老板,行行好给个饭钱 吧。”老大驻了脚,眼睛上下打量着那人,那人高个,圆脸,壮胳膊壮腿,站直挺 胸像个大力士,这竟是一个讨饭的,老大瞅着他咧咧嘴朝他笑笑,那人也瞅着老大 咧嘴笑,心想这位老板发善心了,手伸得更直,正要想说什么,没想到老大紧收笑 脸,一拳头朝他正胸击去,嘴里不住地骂:“你这没出息的,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缺披了一张人皮在世。”那人看势不妙抱头溜了。 老大没有打过人,更没有打过一个“没出息的”人,这次他变了,变得有些古 怪,变得有些霸道,变得让人不可思议。 鸡叫五更,东方破晓,天亮丽起来,老大蒙蒙懵懵地从醉梦中醒来,他怎么也 记不清自己现在怎就躺在自家的床上。女人说:“昨晚你来的很晚,醉得烂泥,眼 睛红的吓人,嘴里胡言乱语,一会儿笑,笑罢就哭,哭得让人绞心。” 老大的心沉闷的像快铅。 老大自沾上酒,就再也没有离开酒,他说酒是好东西,它能让人糊涂起来,糊 糊涂涂地走路,糊糊涂涂地看人,糊糊涂涂地做事,糊糊涂涂地当他的官。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