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老大抬起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刚要下班,县电业局来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官,一 个胖,一个瘦,很不协调地推门进来,老大笑着一心一意地和客人握手,势意客人 坐在沙发上,两位客人一落座,老大就递烟、倒茶,显得很热情。两位客人是来收 电费的,说:“矿上欠两个月的电费没缴,按规定是要罚款的,老大毫不含糊地说:” 电费该缴就缴,该罚款就罚,这些都好说,不过现在已到吃饭时候,先吃饭,民以 食为天吗。“说罢就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让办公室安排车过来。没一支烟工夫,楼 下响起了喇叭,知道是叫他们,老大和两位精精干干的客人说着话就下了楼。 楼下停着一辆豪华型桑塔纳,这是矿上刚买的,原来的越野吉普车已报废,老 大出门就坐这车,他觉得舒服,排场,很像个老大。 客人坐在前坐,老大和小王甘愿其后,一溜烟进了县城,县城有条很有名气的 食品街,当官的好来,老大也不能例外,老百姓叫是公吃街。老大的车自然就到了 那条食品街。街面很宽,饭店很杂,店名也叫得玄人:什么“大世界酒家,”“天 下第一家,”走到街头你就像个世界大总统,老大看着玄人的大酒店,心里低估着 口袋里的钱是否够用,他倒有老主意,打肿脸也得充胖子。 不行先赊账,赊账不掉人,现在是要账的是孙子,还账的是老子,老大陪着两 位客人在街上转游了一圈也没找下一个合适的吃处,最后选准了“山货酒家,” 山货两字样一点也不山气,洒脱的字体放射着金烫的光芒,熠熠生辉,小姐眯 缝着眼,翘起两片红嘴唇朝着客人笑,笑得不深不浅。老大和客人上了二楼三号雅 室,菜全上的是野味,野鸡野兔还有那不吉不祥的野猫肉,酒喝老白汾。 举杯动筷,不过半个时辰,两位客人喝的满面通红,嘴角溢着油,老大和小王 也喝得过了量,由不言不语进入了胡言乱语的境地。刚进来时叫官喊衔的称呼,你 让我我让你的客套,这时已称兄道弟的嚷着,老大那粗大的手拍打着那体胖过人的 客人说:“老弟,需要哥儿们帮忙,尽管说,没问题,根本没问题。”胖客人眼睛 直勾勾地看着老大,哈哈地笑起来,然后来个紧急刹车,收敛起一脸笑,伸出大拇 指,感激地说:“好!好好!哥儿们够意思,够义气。”把手伸进上口袋,掏出一 张单子,很适时地塞进老大手里。胖客人早想求老大办事,但不摸老大的脾气。迟 迟缩缩不敢向老大张嘴,恐怕吃个门心羹 . 这时他借台阶骑驴,极自然地说: “这张小单子麻烦大哥处理一下。”老大接过单一看,是几百元的饭菜单,心为之 一震,客人说:“如果老兄有困难就不强人所难了。”像僵了一军,老大说:“这 是小意思。”就从口袋里挖出几张老头票,甩给了胖客人,客人给老大一支烟,表 示感谢,然后又拿出高级打火机,给老大点着,表示哥们之间亲切无比。 几位从山货酒家摇摇晃晃出来,路过大世界酒家,正好又遇着上次那个税官。 税官和几位面熟人从酒家出来,他看见了老大,老大也瞅见了他,四只醉眼聚到了 一处,好象谁也没跑,老大还没开口,税官倒抬起头脑瞅着老大说:“没想到咱两 袖清风的人也来里。”老大最不愿意说他两袖清风,不管是谁这样说都觉得这是一 种嘲讽。老大对着那税官为自己报不平地说:“你不要用旧眼光看人,如今你老哥 也是一斤二斤不醉,三个五个敢睡的把什。”老大的话虽然是一种反驳,但税官愿 意让老大这样说,心里笑着说:“好,今天我请客,咱俩到那边,玩个痛快。”老 大迟疑了一下,说:“要请客的是我,而不是你们呀!”税官很大方地说:“不管 谁请谁,都是自家人无所谓的。”准备要走,老大扭头要找一胖一瘦的两位客人。 两位客人已被小王连拖带扶去厕所里走酒,老大没见着到客人,说:“算了。” 晕晕糊糊随着税官还有几位面熟人一同去了那边,那边是歌城,数十家歌厅楼 上楼下地挤在一快,小窄门上都挂着牌子,写着“请进”和“已包”的字样,就象 火车上厕所门上“有人”和“无人”的警示一样,有人你绝对不能入内,无人你可 以随便出入。歌厅到底是干什么的,连窗户都没有?看看外面你就成了内行,什么 “妹子情,”“亲个够,”“勿忘我,”“不嫌老,”“好再来,”还有那墙上的 漫画,画功不乍地,画意倒让人回味无穷,瞧,“红苹果歌厅,”门面上画一个娇 艳女子,纤细的腰肢,突起的双乳象个大富士,鲜鲜艳艳的,眼睛夸张地大,几乎 占去半个脸,一只眼闭着,一人眼睁着,这一睁一闭会让你想半天不走。 “妹子情”歌厅,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叫“南妹子,”刚开始很吃香,也很有 名,后来门庭冷落,老板很有眼力,就把“南妹子”改成“妹子情”歌厅,歌厅小 妞也一茬换一茬,由南方小姐换成了士生士长本地货,老板的生意又重新火爆起来。 税官轻车熟路地来到这里。 小姐们在日光下堆着,露着长长嫩嫩的白腿,税官老远就瞅见了小姐笑,心里 就有了个“她。”上次是站在门口那个,这次他眼里选准的是坐在木凳子上的那个, 快步过去,猛一躬腰,两根手指头冷不丁地捏住了小姐的大腿根部,小姐“哎哟” 一声从木凳上跳起来,好象税官在试验小姐的灵敏程度。税官和小姐摸着屁股上了 楼,老大也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眩晕,小姐扯着老大的衣袖要跳舞,老大说:“不 会。”小姐要唱歌,老大说:“不会。”小姐心想:这老头总是想那事,老家伙真 坏。“小姐散发着香气,老大吐着酒气,也许是两种不同气味的混合作用,老大难 受的要吐,急切地起来找水喝。 忽地歌厅灯光亮丽起来,他们该离场了,税官一头虚汗从楼上下来,拉着小姐 的手,一直到了门口,连连说着再见,手终于分开了。 税官握着老大的手,两人都笑了,笑得很有意思。税官刚离开老大,老大就骂 起来:“狗日的,你”打炮“让老子给你掏钱,走时连个屁也不放。”老大的口袋 空了,肚子也咕咕地叫饥,酒也醒过许多,老大想起了家里的女人,下一步是如何 交代老婆,乍地和老婆说呢?一旦这样问我就那样说,要是那样问我就这样说,老 大猜测着老婆的心,假设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进门女人就问,“去哪了?”“给县长汇报工作。”老大胸有成竹地说。 “那脸上的红是啥?”女人指了指,老大顿时心慌意乱,他乍地也没有想出脸 上会有红:“那是,那是,哎呀,我急得散尿。”老大搪塞地进了卫生间。从卫生 间出来,尿散完了,那红缨缨的东西也没了,赶紧让老婆弄饭,说肚饥急得想吃饭。 女人去了厨房,老大进了卧室和衣躺下。 躺下睡不着,怎能睡着呢,明天环保局要来人检查工作,来多少人?有没有局 长?这拔人是吃素的还是吃荤的,就连喝啥酒老大也一遍一遍地想过了,翻起身, 伸长胳膊扭亮那老式台灯,又去衣服口袋里摸烟。心想:反正是睡不着,索性不睡 了。老大冒着烟,思思想想地想着,思思想想地就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劳模那时: 成天与大自然打交道,出力流汗痛快,说干就干,说息就息,后来当了班长,再后 来当了队长,也当了劳模,劳模的事迹登了报,上了广播,上下级领导很关心、很 支持,省委书记的手也伸着和咱这大黑手握,两年前当了矿长,本想好好地干,为 脸上争点光,可干起来总是磕磕绊绊,你要干总有人阻挠你,你想干好总有人拉你 的后腿,你堂堂正正做人,总有人给你使劲穿小鞋,你来硬的,他以软克硬,你来 软的,他见缝插针,你哭他就笑,你笑他就闹,总不能让你安安生生好活一天。当 劳模那时的人多好,当劳模那时的领导多好,反过来说,那时的人不就是现在的人, 那时的领导不就是现在的领导吗!怎么眉不眉,眼不眼了呢!他娘的。女人叫吃饭, 他才醒过来,觉得肚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