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 作者:姚晓 因为工作的缘故,可以让我遇到许多人和事。又因为只是工作,所以那些人 和事就如同走马灯一般,用不着也不可能多当回事。除非那个人已构成了你社会 生活网里的一员,除非那个女子长得或清纯或妖冶让你在心里想象着会发生的那 么一段故事,除非那次的事件能让升起一种特别的比如象荒诞,恶心,兴奋,悲 伤之类的情感来,那么它们在你身上停留的时间就会稍许长一些。 那个叫王街的地方我前天刚来过,是丰江为数不多仅存下来的青石小巷。在 那儿拍了几幅照片回去用在《江风海韵》的栏目下。再次来却是要进入其中的某 一户人家中去,就象是掀开了风景的布帘由此进入到柴米油盐烟烧火燎的生活里 去,进入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小巷的另一面。小院子里有三户人家,女 孩的家是偏房的那一间。撩开门帘进去时,母女两个正坐在床上,她们抬起头定 定地看着我。我说我是报社的记者,昨天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 小女孩原来是丰江小学的学生,算来这个年龄应该是上四年级了,却因为一 种罕见的疾病被迫辍学在家两年,而最近病情又有恶化的迹象。在屋里前后也就 呆了三四分钟,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这户人家过得十分的拮据,一切都是老旧的 东西除了一个挂在墙上的2002年的日历。采访大部分是在门外进行的,母亲 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时不时地要往门帘瞅一眼,好象生怕女儿会走出来一样,其 实照她说女儿已经有大半年没能下地了。没说几句话,眼泪水就开始慢慢地从她 浮肿的眼眶里渗出来。 其实要瞒是瞒不住的,伢儿特别的聪明,那天她就问我她的病是不是没得救 了。我说哪能呢,一不曾控制得住,眼泪水就掉下来了。她就直直地盯着我,我 都不能看她的眼睛,不敢看。她的眼睛从小就神气,乌黑的。我一想到再过几个 月这样一双乌黑大眼睛的伢儿就会没了的时候,我就伤心地恨不得能自己替她去 死。我背过身子去哭,她就来摸我。她的手滚暖和的,她说妈妈你别哭了,你一 哭我就更不放心了。我一听这话,反而是更止不住了。你说这才多大的人啊,就 说出这样的话。我一边哭一边和自己作劲,我要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一定 要控制住自己,医生说过千万不能让她的情绪有起伏。等到我觉得我恢复了,我 就转过身和她说,你瞎想甚的呢,李医生不是说过你的病会好的么。妈是吃力了 才哭的。她不说话,两只手在我脸上又摩又蹭,眼睛就入神地望着我。我说你在 望甚的啊。她就笑。我又说你笑甚的呢。她就说奇怪呢,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 不觉得,可是一闭上眼睛,要想妈妈的样子,又想不起来了。是那种很熟悉的想 不起来,那种就在眼前却又总是抓不到的熟悉,挠得心里痒痒的呢。我说你要想 我的样子做甚的呢,妈妈又不走。她就十分当真地叹了一口长气,唉——。我说 好好的你又在叹什么气呢。她说妈妈你不如把你年青时的照片把我一张,我放在 贴贴心门口里。我的心又是一抖,板着个脸说你要照片做甚的啊。她说你把我一 张好不好哎。我说不把。我总觉得这不吉利,好象是人走之前在做交待一样。照 片把了她她的心事就会了了,她就会走。所以不论她怎么样求我和我发嗲和我发 急我就是不肯把,我说等你病好了我肯定把。最后她憋气,头朝里不和我说话。 喊她吃药她也不肯吃。我就急了,冲她喊,你个是这种样子孝敬你妈的啊,你个 是想要你妈死啊。我为了你恨不得心总被揉碎啊,你个是要你妈死啊。她就把脸 转过来了,脸上的眼泪水流得一塌糊涂。我心里一揪,又后悔又难受,娘伢两个 抱着个头就哭。我不问她李医生张医生怎啊说的,我想索性两个人总哭死了拉倒, 不要再受这瘟害。但是怎啊可能呢?等我们两个人后来总哭得没的力气啊,我还 是把她的眼泪水擦擦,和她说只准你哭这一回,下次不准你再哭了,你个听见啊。 她就很懂事地点点头。实际上当时我的心思就老后悔老后悔的,想着怎啊这个样 子把不住自己的呢,说是为伢儿好这不是害了伢儿么。一时间里我就想那个坏细 胞因为一哭在成千上万地翻倍,就恨不得自己摔自己一个嘴巴,但脸上又不能表 现出来。她靠在我怀里,就问我,妈,我小时候个是真的很好耍子啊。我说的当 然啊,你才生下来的时候雪白粉嫩,肉嘟嘟的,哪个看见了不欢喜,不想抱你一 把啊。那个时候我们还住在裤子巷,你的嘴又甜,瞎认了老多的干伢干娘,一到 吃饭的时候就看不见你的人魂啊,四下里一找,你总是坐啊在人家的饭桌上咧着 个嘴直笑嘞。个是的,我真的是这个样子啊,我怎啊一点总想不起来的了。她笑 嘻嘻地问我。我故意板着个脸说怎啊不是的。她就和我说,妈,你以后遇到他们 要代我谢谢他们咧。我说好的啊。她又说我就记得在旁边的一户人啊家里吃棉花 糖,吃得满手满嘴总是的。妈,我死了以后不要旁的,你在我墓上放点棉花糖就 行啊。她就那个样子直定定地看着个我,我的心又是一抖,但转过来一想,又何 苦不承认呢,就答应她吧。说到答应两个字时,她已是泣不成声。 待我再次走进屋内,对小女孩又有了另一番印象,特别是她的那双乌溜溜的 大眼睛,确实让我不敢直视。除了感叹上苍弄人之外,更是对这种横跨生死阴阳 两界的人心怀畏惧,仿佛自己所为之忧虑开心的生活在她看来都是显得十分的可 笑。但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听说要给她照照片,又立刻开心起来,缠着母亲给 她梳一下头。这是一个煽情的场面,小女孩乖乖地歪着脑袋,随着母亲手中梳子 的扯动略略摇摆着。我承认我已经被感动了,但另外的一个我却又是不失时机地 提醒着被感动的我,局外人的激动将会显得虚假无比。为了摆脱一丝丝的尴尬, 我顺手拿起她枕边的书翻弄着。除开一堆课本外,就是一本用笔记簿做成的剪贴 册,是些《良好的心情是最好的良药》《一名从死神线上走回来的人——记肝癌 晚期病人某某某》之类的文章,拳拳之心跃然纸上,这或许是一个贫困母亲所能 做到的唯一东西了。 但最终在把这篇报道赶出来之时,我还是流泪了。我不太能正视让我流泪的 原因,一向没有这种检讨自己心灵的习惯。我只是觉得这里面的感情很复杂,纠 缠于一处让我无法理清。但在作者按中我还是如实写下了“含着热泪写完了这篇 报道”的话,因为情况的确如此所以也没有必要尴尬,但还是有一点感情在公众 面前的外露所造成的不适,好在只是一点点。新闻部就此开了个紧急会,把稿子 定下来后送交总编室,总编室一致通过,撤下已排好的版面,重新排版以最快的 速度送印刷厂,务必把还带着墨香,印有小女孩天真无邪面孔照片的报纸在第二 天准时送交到每个读者的手中。有的时候做记者就象是在打仗。找到一个好的素 材就象上学的时候找到一本好的参考书,如果被同行抢先,慢上一步的报道将会 一文不值。但那天我知道丰江所有的报社还并不知晓王街里有这么一户人家,就 象这个安静的晚上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而我却是带着一种兴奋莫名的心 情迟迟不能入睡。第二天报社的情况确如自己的猜测,电话铃响的急切程度是恨 不得自己要跳起来,说的只有一个话题,小女孩,小女孩,还是小女孩。有药厂 询问地址准备给她提供免费药物的,有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 一个手绢包准备捐献菲薄的退休金的,有来电对小女孩表示精神上的鼓励物质上 的支持的更是不计其数。我象个风火轮那样脚不着地地忙碌着,心里很是高兴。 很快地我又为这种搀杂着是在替自己的前程而高兴的心情自责起来。那天上午我 就是一直处于这种矛盾的状态中。 直到中午,从写稿起就开始兴奋的我才有了半刻的消停。只是没多久,就被 一个耄耋老者的来访所打断。老者自我介绍为百年行医世家,刚从上海回家乡遗 养天年,就听说了这件事。他说道这个病他爷爷以前倒是曾经治过的,而且治好 了,所以他愿意来试一试。我一听两眼顿时发光,可以说这是今天听到的一个最 好最有用的消息,意义已经不仅仅是发这么一篇报道简单了,平空中又上了一个 档次,说不定都能拿回一个全国奖。小女孩得救皆大欢喜,而我也可以不至于在 登上优秀新闻工作者表彰大会的讲台上时有所自责了。所以这般的好事弄得我反 而不敢相信了,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发抖地问您能确定是这种病么?老者很不满 意地看了我一眼,捋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什么病,听别人讲是没有用 的,要去看,不然还要医生干吗?我对老头的抢白不仅没有芥蒂,反而甚以为是. 这叫什么?这就叫名医的作派!于是对他所抱的期望也就更深了一层。 我们进门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竟是拥了一大帮子小孩,可能是王婷婷以 前的同学,叽叽喳喳的,如同进了麻雀窝。小女孩兴奋得满脸通红,在他们的簇 拥下不时地把头扭来扭去,她可能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过这么多人了。在人堆之 外的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教师不忘教育着其中的一个学生。小男孩长得肉敦敦 的,可能玩得比较尽兴,鼻尖上已经沁出了汗珠,这会儿正是一脸无奈地被老师 拉在了一旁。手抓着衣角,眼睛却是不定神地向四处滴溜着,仿佛在羡慕着别人 可以玩耍的自由。你看王婷婷同学多好,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学习,基本上是没拉 下。而你呢,语文数学加起来才90分,你说说看你怎么好意思的?天天晚上都 要吃肯德基,鸡肉都长到屁股上了就没能进一点脑瓜子?最后这句话引来了一阵 哄堂大笑,王婷婷更是笑得十分的响亮。或许正是这个稍显粗鄙的俏皮才能把她 此刻心中的兴奋完全宣泄出来。女教师也是略显得意地瞥了我们一眼。我把他们 喊到一旁,互相作了介绍。女教师连声说,那不耽搁你们正事了,不耽搁了。于 是她把学生们归拢归拢就要准备走了。说要走还是磨蹭了好一会儿,因为不知是 谁提议要写留言,于是那个留言本又在闹如一锅粥的气氛中被争抢了好一阵子。 而此时大概是以前跟王婷婷很要好的几个小女孩正与王婷婷凑在了一处,说着什 么。一时间我有种错觉竟是以为几个成年女性坐在一起拉呱家常,肯定是自己糊 涂了,不过将来还真的成为指引我们前进的永恒女性也是说不定的事啊。最后他 们自发地排起了队与王婷婷握手作别,一种别离时的伤感气氛开始弥漫升腾,在 天真无邪童稚的衬映下,更显得真实与不造作。终于他们太小的年纪承受不了这 样的重压,特别是小女孩们开始悉悉数数地哭起来,王婷婷的眼睛也有些不对了。 老师与我们见状赶紧把他们带走,一场献爱心的同学联谊会也由此结束。 她妈脸上的神情显得很紧张,眼睛死盯着,呼吸一直是屏着的那种。老者长 时间地搭着王婷婷的脉搏,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的喜悲。过后老者把王婷婷瘦 小的手臂重又掖进了被子里,来到屋外向她妈询问了一些情况。沉吟有顷,用一 种平缓的语气说道,这种病我能有八分把握。她妈的身子刹时间就晃了一下,虽 然是很快重又稳了下来。这也难怪,换谁都这样。老者扳着手指,嘴中念念有词, 最后停住了,看着我们说,别的都好弄,就是还少个药引子,要个活刺猬。 在我小时候,刺猬那玩意就象鲁迅先生笔下的那篇《少年闰土》所描述的那 样,处处都是。可仿佛在一夜间又全都消失了,连动物园的那只也老死了,只剩 下个空牢笼和“刺猬,猬科,体骚,有刺,喜食瓜类肉类”的牌子,还有就是经 年未曾散去的骚味。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也只有走偏门了。 五里仁菜场是丰江最大的菜场。但我们在市场里来回走了两圈,都不曾看到 有卖刺猬的人。这也不奇怪,谁敢把这个东西公开出来卖啊。她妈掩饰不住一脸 的焦急,四处张望着。正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从我们身边擦过,象是自 言自语般地唠叨着,水鸡啊,刺猬啊,眼镜蛇啊。我一扭头,那个胡子拉碴的人 一边盯着我,一边依旧是念念有词,象和尚念经一般,水鸡啊,刺猬啊,眼镜蛇 啊。 我们跟着他七拐八绕地进了一条小巷,他用钥匙打开了一户住家的门。这真 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小小不足二十平米的院子里,汇聚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动物们, 就象在开碰头会,当然都是给关押在笼子里发言。那中年人手脚麻利象是个猴子 一般攀到了层层叠起的笼子的最高处,拿了个笼子往我们脚下一扔,刺猬,大补 啊。 王婷婷看见买了个刺猬回来,兴奋得脸都红了。不时又惊又喜地用手试探着 那个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东西,她还以为给她买了个宠物回来了呢。她妈走过 去,柔声柔气地说,来,婷婷,松手。小女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牢牢地扳住 了笼子的一角。婷婷,你个听话啊。妈妈的声音提高了点。我不,王婷婷的声音 也随之提高。这是在为你好,在给你救命啊。妈妈的声音又矮了下去。我也在一 旁劝着,婷婷,你妈为你心都操碎了,你难道就忍心她还要为你伤心么?你就是 这么疼你妈妈的么?小女孩显然无力面对这样的逻辑,有些无所适从。眼睛里已 经涨出了泪水,但抓着笼子的手依旧还是没有能松下来。此时,原本缩成一团刺 球的身体慢慢舒展了开来,接着刺猬的两条腿人立一般地站了起来,口吐人言道, 小女孩,叔叔讲得对,你不应该让你妈再伤心了。你的心很好,我十分的领情。 但你的病必须要由我来医治,而我也必须牺牲小小的自我,来把你从死亡线上拯 救回来,这才是我存活于这个世上的最终意义啊。王婷婷再也没能忍得住,哇地 一声哭了出来,手也随之松了。刺猬眼含着泪花,又转过身对老者说,老先生, 我这一去不要紧,只是苦了我肚里的娃儿了。老者两眼放光,说你肚里还怀了娃 儿的么?刺猬点点头。老者兴奋地搓搓手,说这下我的把握又能增加一成了。中 国人倾向于保守,一般事情说有九成的把握意思也就是除了喝水会噎死,走路会 跌死之外,也就能办成了。再看刺猬象是与老者在进行某种学术讨论一样,说四 个娃儿(药力)应该到了吧。老者连声说够了,够了。刺猬轻轻叹了口气,不禁 是潸然泪下,说临走前,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我们都异口同声地答应道,你说 吧,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我们肯定办。于是刺猬娓娓道来,这次我一共怀了五 个娃儿,还有一个就麻烦你们替我抚养长大吧。希望它能不认生,有跟你们生活 在一起的福气。说着刺猬两腿一软,整个身体矮了下来,头上上下下地点着,就 象是打躬作揖临前托孤一般。如若不是笼子小,加上它的身上有刺,还有一点点 味道,我们肯定会是连声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双手去搀扶它了。 现在锅子已经架起来了,严格地遵循着老先生的嘱咐,置花椒二钱,大茴香 二钱,小茴香二钱,丁香二钱,草果二钱,桂皮二钱,木香二钱,砂仁二钱,白 芷二钱,山奈二钱,良姜二钱,五香二钱,八角二钱,枇杷叶二钱,桔子皮二钱 (这些老先生开出的配方都是从五里仁菜场的一家火锅调料店里顺带捎回来的), 包于一纱布中,放入清水,加蜂蜜,冰糖,酱油,陈醋,味精,料酒,盐少许, 待水沸后,撇去浮沫,加入牛奶,可使汤白,从大火移至小火,慢煨二十分钟。 眼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刺猬倚在笼杆上,露出了那粉嫩带红突起的肚皮, 说道,拿剪刀来。再看它比划了比划,轻轻抚摸了两下,从尾部起了个头。因为 肚皮很嫩,用的剪刀又是张小泉牌的,薄如蝉翼,锋比莫邪,所以没费多大劲地 就从这头哧到了那头,连血一时都没来得及出。刺猬微闭着眼,手伸进去往肚子 里探了探,抓出一个,又往里探一探,又抓出一个,就这样不一会儿,五个接二 连三地全部出了世,在地上一字排开。这个时候事情稍稍起了点波澜,因为刺猬 妈妈不能决定到底留下哪一个,显得十分的踌躇不决。俗话说,五个刺猬连心, 每一个她都想要留啊。假如药引子需要五个小刺猬的话,她倒是不会显出这般的 为难了,我如是想道。老者轻轻咳嗽了一声以作提醒,时间长了新鲜度不够了药 效过了说不定连第五个小刺猬也要一并放下去。最后刺猬妈妈一狠心闭上了眼, 手在地上胡乱地抓着,碰到一个就随即放入锅中。只可叹小刺猬来到人间还未及 睁开眼,就已经咕咚一声沉入了锅里。对于有幸剩下的最后一个,刺猬妈妈把它 轻轻地抱在怀里吻了吻,交付于我们手中。那小刺猬眯着眼,睡得正香,全然不 知世间的变故和自己的幸运。刺猬妈妈沿着锅壁缓慢而笨拙地爬了上去,跃入汤 锅中。只见四个小刺猬如众星拱月般依偎在妈妈的周围,而处于正中的刺猬妈妈 安详地闭着眼,两手交叉放于胸前,如同睡着了一般。远处天边隐约有天堂钟响 传来,在场的人无不为之低泣垂泪。 再到王婷婷家时,她的病已是豁然全愈。那只小刺猬除了吃就是睡,竟也比 以前长大了一圈。眼看冬天将至,王婷婷给它用硬纸板做了一个窝,里面铺上了 厚厚的棉花絮。她妈妈笑着说天天看在上面,就象是她弟弟一样。蹲在地上的王 婷婷看见我来了,伸出食指让我不要作声,轻轻地附在我耳边上说,过一会儿它 就要醒了吃东西了。果不其然,小刺猬轻轻动了两下,然后探出头来,就着放在 嘴边的碗喝了两口牛奶,又把小碟里的牛肉都吃光了,满意地咂咂嘴,又窝成一 团睡着了。我羡慕地说这简直比人过得还舒服哩。她妈妈插嘴说,可不是,前世 修来的福啊。 一个冬天过去后,已经长大的刺猬却是全然忘记了我们对它的好,只要人走 上前两步,它就耸起浑身的刺,凶狠地朝你啉啉嘶叫着。眼看已经是无法再养下 去了。小女孩伤心地说肯定是它知道我吃了它妈妈,它哥哥,不肯原谅我呢。她 妈妈就说你别瞎讲,它眼睛都还没睁哪懂你吃了它妈妈它哥哥,你都四岁了还记 不得在干伢干妈家吃饭呢。我也说对啊,你们小学课本里不也有一篇讲刺猬的文 章么,它过了冬天就是这个样子。幸好那个笼子还没扔掉,我们把它赶进了笼子, 送给了动物园,那个挂着“刺猬,猬科,体骚,有刺,喜食瓜类肉类”的牌子和 空牢笼终于又派上用场了。现在假如你来丰江动物园的话,说不定还会看见在笼 子前流连着的一个小女孩和冲着小女孩嘶嘶乱叫的小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