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琳 作者:姚晓 起先我是在晚报上看到这个名字的,那期晚报一下子发了她两篇文章。我也 投稿,可没她这般幸运。平心而论确实写得不错,至少文字上的功力要比我强, 被这些字一排,略带些伤感的情绪氛围就立刻出来了,不象我的文章,平得象白 开水。看她笔调所隐约透出来的信息,她将要结婚,却又带着一点无奈,好似对 未来的婚姻生活没什么信心,就这么凑合着往前过吧。 再看到她的文章时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写的是一个人的孤寂与落寞。也 许已经和男朋友吹了?在那个同样是百无聊赖的夜晚,我写了一封信,大致说觉 得文字蛮好的,只是有些伤悲,感觉上与应有的年纪不太相符。信封上写的是报 社的地址转徐春琳收。 一个星期后就收到了她的回信。字写得很秀气,也没几句,是说谢谢看了她 的字,至于心情问题也是不由自主的事。至此我们开始了正常的通信。大致是收 到对方的信一个星期后回一封,这样子的时间间断比较好,不至于让对方觉得你 的感情太过于强烈了,要保持一定刻意的距离,毕竟我们不在谈恋爱。 大致在两个月后,我通过同事的介绍认识了一个女孩,在证券公司上班,人 长得还行。双方对初次的见面都表示了谨慎的认可。这一点我没有在给徐春琳的 信中提及。我们只是彼此描述着对生活和对文学的想法,并带出一些各自的日常 生活而已。我已经隐约发现了自己的信和作为一个生活的人之间的差距,同样我 也不可能完全看清她,信毕竟是信。 女友叫丁当。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喊的时候有一种音乐感。慢慢地也就处熟 了,没有了那种初识时的尴尬和小心。两人的感情可以说是稳步向前,但我也没 有把我和另外一个女孩一直保持着通信的事告诉她。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书信往来, 我对徐春琳的情况也已经是大致了解:她在一家电脑公司做文字工作,有一小套 房子,父母均已退休,不在一起住。而且父母对她的个人大事持焦虑的态度。我 对目前的状况所采取的态度是有些放任自流。了断肯定是要有的,但那是以后的 事,目前这种样子让我无来由地安心。 最近晚报上徐春琳的文章明显增多了,而且文字上也渐渐有了一些变化,似 乎开始变得欢快起来。在一篇文章里,她用了她和他两个人称代词。上面写道他 是不会烧菜的,那天却是破天荒地买了两条鱼。打电话给她说在家中煨了鱼汤。 结尾处她写道坐在公共汽车上往他家赶,看着万家灯火,她觉得她是幸福的。我 对这篇文章猜测了好一阵子,联想起最近给我的信,却是看不到一点征兆。嘴里 有种嫉妒甚至是怨恨的味道,好象恋人背叛了自己一样。反过来一想,自己所作 所为又何尝不是如此。 “很高兴看到你3 月17日晚报上的那篇《鱼汤》,写得很感人。另外有一种 你身上不多见的喜悦。”她的回信说最近确实是心情好了点,但具体什么事她没 有提,我的试探显然没达到最初的目的。 通信持续了近一年。我和丁当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而我和徐春琳 的关系却似乎依旧保持在通第一封信时所持的距离上。仅仅在考虑了片刻后,我 就已经作出了决断。仿佛造化弄人般,第二天我又迅速改变了主意,决定再等一 等,并且为自己的匆忙决定感到了一丝后怕。 这源于我的境遇发生了一些变化。原先富得冒油的单位这几年来已是每况愈 下,而就在我准备和徐春琳作出了断的第二天传来了公司大部分人将面临下岗的 消息。对于坐惯了办公室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的我来说这样的打击不啻是天崩地裂 一般。由于这件事使得我的自尊,丁当的担忧还有双方共同的对未来生活所产生 的无望感觉一天天地迅速膨胀着。也就是在那时,我的处女作在省报上发表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但它不能冲淡丢失工作给我造成的伤害,目前来说写作不能 对我未来的生活提供任何承诺。出于赌气也出于自尊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丁当, 而是让另外一个不是很亲密的徐春琳知道了。或许还有其它的原因:在徐春琳面 前我一直有自己不愿去提的自卑,现在应该好一点了。我暗暗庆幸自己幸亏没有 作出断然的举动,这会儿的徐春琳在我的心目中反而要比丁当来得更为亲近了, 虽然我还在和丁当交往下去,虽然我和她从未谋面,但此时那种红袖夜添香,琴 瑟和谐的生活还有在想象中她应该是娇美的容颜显然要比那种平淡如水整天为柴 米油盐发愁的日子和一张尽管不差却已是看惯的面孔来得更为诱惑。爱情的转变 是如此之迅猛,它可以在一天就推掉过去种种,作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的回信却是迟迟未来,这让我有了一些猜测。或许她也有了象我同样的决 定,想一心一意和别人定下来,或许那篇寄过去的报纸,让她对我的作品有了一 些看法,从而……,或许她通过别人已经知道了我和丁当的关系,一切的假设都 有可能。我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等候判决。这种折磨来源于轰然而起的爱情。 在隔了整整三个星期后在我已经显得有些绝望决定集中精力调整好和丁当的 关系时,她的回信姗姗地来了。她说前些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没能有空回信, 还望见谅。她又说在病床上想到了很多平时所无暇顾及到的东西,很想有个人守 在身边。一股我所熟悉的过去的那种凄婉再次弥漫在整个字里行间,很让看信的 人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需要人小心呵护的女子。我想着给她烧鱼汤的那位呢, 吹了?或许没有,只是编造出来的?同时在我看来她的信里也有一丝丝的暗示。 我很快地就写了回信,同命相怜地倾诉着最近我也遇到了一些让人发出感慨的事, 很想和她见见面,聊一聊。刚要寄信的时候,丁当就来了。最近她的日子也不好 过,上次我听她说她家里人的意见是劝她离开我。我现在的态度是由你看着办, 好似事不关已一样的洒脱,反正我又不一定死缠着你,至少我还是有张底牌的。 她哭了,她说不管怎么样,她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这样子的爱情表白让我很是 感动,同时也体味出自己的一丝卑鄙来,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徐春琳。 这封信没有寄出,因为事情总是这样不断地变来变去,犹如天空里被风吹动 的快速移动的云。 没寄出的信看样子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寄出了。我决定缓一步,重新写就一封, 没有提见面的事——装傻,就当没看出她的暗示。那段时间可能是我和徐春琳通 信的日子里所能达到的感情的顶点了,充满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暧昧的暗示与回 答。随着我际遇的改变(我考上了公务员),一切又开始渐渐地淡了下来。只是 有一天,碰上楼下的老太,她说星期天有两个女孩子来找我的。星期天丁当一家 请我们全家吃饭,当时我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春琳。造化弄人,我无话可 说。 搞不清楚促使我下最后决定的是结婚,还是她最后一封信的缘故。她在信中 写道公司上班族的生活太过于平淡了,象拿时间的刀在慢慢地把人一块一块地卸 下来,所以她辞职了。我当时就想着那她以后的生计问题该如何解决呢。想着就 觉得自己还是俗了,因为自已那时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同时也很佩服她的这份勇 气,但有了佩服,距离也就拉大了。我想着这也算是一个中止通信的契机吧—— 她辞去了工作就等于把我和她之间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给剪断了,还没结婚就 怎么可以有一个人没工作了呢。我曾经想了好几天该怎么开这个口,后来还是决 定什么也不说,包括不回信。这以后我也再没有收到过她的信,虽然那段时间里 我还是时不时地看一看信箱。 结婚前夕,我烧了那堆信。重读那封没寄出的信时看见里面充满了焦虑,象 是拼命要抓住什么。烧得正旺的火哄得我的脸一阵发烫。 昨天我还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一篇书评。我没看到她有任何迹象要说一说我 们之间通信的故事,同样我也看不出那文章后面隐藏的是怎样的一张面孔。或许 正因为如此,她才永远不会真正地离开我,在我和丁当不可避免地发生夫妻间常 见的争吵时,我会想到她。那应该是一段未知而有诱惑力的生活,她或许应该比 丁当漂亮,温柔。这是一段永不会随着时光而褪色的爱情,甚至比我对丁当的爱 情来得还要更为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