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缕雪花 女孩枯坐在房间里,外面的雨下得很缠绵,仿佛已下了一个世纪,女孩看着桌 上的一把瑞士小军刀出神,既而将它拿起来握在手里,轻轻地贴在面颊上,仿佛想 嗅出其中的味道,小军刀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不锈钢特有的金属青涩的, 冰凉的气息,女孩忽然不动了,静止了一般,时间于是停留在那一瞬间。 外面的雨下得大起来,窗户玻璃蒙上一层薄薄的纱。玻璃外面是一个潮湿而冰 冷的城市,远处有隐约的路灯,那橘红色的灯光在诺大的雨中孤寂的亮着。女孩爬 上窗台,手指在玻璃上划着一个一个的小圆圈,那小圈很象她无意中撅起的小嘴。 女孩在侧耳听着走廊上每一个脚步声。其中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孩屏住了呼吸, 等待着门被咚咚敲响的声音,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却朝着隔壁屋的门走去,然后就是 钥匙叮铃当啷开门的声音,女孩提到嗓子的心忽而沉了下去,越落越深,仿佛在向 一个无底的深渊落去,还有一种心碎清脆的声音···她无力地张开双臂,将小刀 砰地扔在桌上,愤怒地不去看它,这回女孩真的听起了雨声,那雨水错落有致地敲 打着雨蓬,发出轰隆隆的呜咽。她闭上眼睛,一滴晶莹闪着光的珍珠落下来,在她 的手背上,冰凉冰凉。 女孩用牙咬住了下唇,咬得很紧,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只是一缕愁云又浮 上眉梢。 走廊又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沉重而缓慢,最后在她门前停住了,女孩再一次 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她猛地站起来,门被敲响了,她的心砰砰乱跳,女孩度到 镜子前整理好已经很整齐的头发,然后才将门打开。 “能借你的伞用一下吗?”门外站着一位老太婆,喘着粗气,用浓重的浙江口 音问道。 她记得是刚搬到她楼下的。 “没有!”女孩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说。 老人于是很失望地抽身离去。“等等!”女孩转身从门后将一把红色的雨伞扔 给她,老人很感激地向女孩道谢着。女孩没有再说什么,又将门扣上回到自己的小 屋。她在这间空荡荡的小屋里就这样等着,等着那个忽远忽近的承诺。它是多么漫 长而又使她疲惫。然而,当她再次拿起小刀的时候等他的心就更加坚定了,他说过, 他会来,因为他爱我,女孩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憧憬着和他见面时的温馨场面, 更准备了很多精美烂漫的台词,她想象着男孩将她拥入怀中,她甚至听见了男孩的 心跳,还有他的呼吸····女孩不敢再往下想,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红晕。 女孩这样想着,似乎又重新温习了一遍与男孩邂逅时的 场景,黄昏时的小雨, 雨中的小花园,小花园里的小亭子,小亭子里的愉快话题,话题里男孩真挚清澈的 眼睛····每一幕都是那么令人陶醉向往,男孩清瘦的轮廓已在女孩的脑海中刻 画得精确无误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大大的手掌────- 啊,每一个微笑,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指间触碰的温柔都让女孩深深着迷,女孩就这样如瘾君子般贪 婪地回味关于男孩的一点一滴。 落雨的夜将忧郁如同火蛇般散布到每个角落,它侵蚀着每个寂寞情人的心里。 它在女孩心里渐渐滋生,仿佛变成一只只小虫蛀蚀女孩失望的心。满腹的心事随着 这雨纷纷散落,落满一地的惆怅,在忧伤的旋律里女孩数着它们,一次又一次,伤 心欲绝。男孩不会来了,他已不再爱她,而她只不过是擦身而过的一道风景罢了; 男孩不会来了,他现在也许正与某个心仪可爱的女孩在一起,描绘将来;男孩不会 来了,他也许遇到什么倒霉的事了吧?想到这里,女孩突然恨自己的胡乱猜忌,更 恨自己说了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他。女孩于是就用手掐了自己的胳膊,那深深的指 甲印使女孩感到万分的伤心。 他说过他会来的!女孩又继续等。可她却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想去街上等他, 那样她能远远就看见男孩的咖啡色的外套。对!她能看见!可要是他真的不来了呢? 女孩担忧地想。 她决定告诉自己,将来往的出租车数到500 辆,数完之后如果还不来,她就与 男孩一刀两断。 这样想着,女孩重新有了信心。她披上心爱的大衣,围上围巾,只身来到寂寞 的街上。昏黄的路灯下人影稀少,唯有一辆辆风掣而过的车子。雨下得太大,女孩 依偎在街角的屋檐下,细细数着一辆辆红的,黄的,白的,蓝的····出租车, 每一辆车只要在她附近慢下来,她都显得兴奋而慌乱,然而每一次,她的希望就会 在车尾灯后一点一点往下落。 这已经是第三百五十三辆了,男孩迟迟未出现,女孩的信心一点点地在磨灭。 她的脸被刺骨的风吹得刀削一般疼,她的手藏在大衣里,可手依然觉得寒冷。女孩 想象着当数到最后一辆车的时候男孩会从车里出来,看见她等待的身影,然后走过 来将她的手放进他的胸口,温暖着她,和她 一起走过这个缠绵的雨夜。女孩再一 次感到心的颤动。她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过往的车流,心中默默地数着,四 百三十五,四百三十六·····天越来越冷了,雨也变得小而无力,雨点中带着 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散落大地。雪花落地,簌地变成了雨水,这样的雪花是累不 起来的。女孩自言自语。她感觉到自己已冷得哆嗦,瑟缩在一角的身躯开始往下蜷 成一团,她站起来,跺着双脚,极力使自己暖和些,女孩不想回去,她还没有数到 五百辆。夜深车流变得开始稀少起来,女孩慢慢地等。也许是 她的 眼睛盯着来 往的车辆太久,寒风吹过她不停地流泪,四百八十八,四百八十九·····四百 九十八—————————————————— 那是冬夜里划破长空的一声巨响,兰色的出租车与一辆载满水果的货车相撞。 玻璃碎了一地,那兰色出租车也被甩到了马路旁边,形状怪异丑陋的残骸令女孩惨 不忍睹。女孩捂着嘴,惊粟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车祸,她吓得脸色苍白,突然间 眼泪汹涌而至,想说什么竟然什么也没再说。她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街角,仿佛在等 待什么?她清楚地看见兰色出租车里面熟悉的咖啡色外套,还有男孩清瘦的脸颊, 它们被汩汩殷红的血凝固了,这寒冷的冬天也凝固了,夜,死一般寂静,只是谁也 没觉察到地上早已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雪很白,被早晨的阳光照得很刺眼。 那女孩的心却一直停留在那个冬天黑色的雨夜。女孩说: 这样的雪花是累不起来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