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着沦陷吧,如果爱情真伟大! 想爱同结,爱不能离。则诸世间,父母子孙,相生不断。是等则以欲贪为本。 ——《佛经》 —— 沈若南就这样回来了,在他以残忍的方式给良良造成了伤害,又试图以忘记她 来逃避罪责之后,他又将要对她重新燃起一份爱情。不知他该如何面对良良呢?爱 与伤害,罪与良心,坦露与掩藏,这些概念各自所含有的沉重份量,能平衡地分放 在他心灵天平的两端吗? 他烧伤的那天,他哥哥给在外地的爸妈挂电话。他妈妈害怕若南被抓去坐牢, 哭着喊着求他哥把他带走,藏起来。半夜里,他哥趁若南昏迷不醒时,找人帮忙把 他从医院里偷偷的抬跑了。他爸妈则连夜往回赶。 他爸爸是个工程师,看到若南烧伤得很严重,又面临牢狱之灾,加上经济赔偿 的压力,愁得一夜之间就白了头。他母亲决定关于若南纵火的事绝对不能再让任何 人知道,包括所有的亲属。她在一家银行里当个科长,本来就有心脏病,而这件事 的发生使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糟糕了。他哥哥在若南烧伤一年之后患了胃癌,死了。 他父母的身心都受到了非常沉重的打击,对于剩下的这个唯一的儿子更是倍加爱护 了。 若南从小就被骄生惯养,他性情多变,喜怒无常,玩世不恭,懒惰而依赖。他 心情愉快时,聪明顽皮可爱;若是生起气来,则倔强得一言不发;他随和时,百般 柔顺;而执著起来,则是顽固不化;他热情时,狂热得甚至有些戏剧化;若冷漠了, 心比坚冰还要坚硬冰冷;他时而显得深沉成熟,时而显得浮浅幼稚。时而表现勇敢 无畏,时而表现软弱退缩。如此多变的性情他爸爸在早年时就已经发现了。而若南 的许多不良性情也只有在父母跟前时才容易放纵地表现,在陌生人面前则会本能地 收敛。他的身世虽是平凡,不过他身上却有种贵族气质。他相貌美好而脱俗,气度 深沉,目光含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话时的语调就象是念诗一样富含情感, 幸好有宽厚好听的男中音相配,才不致于显得滑稽造作,倒使他看起来分明象是个 很有素养的文化人。总之,从表面上看若南是一个挺有魅力的男子。 良良十七岁那年,正当热恋之中,“爱情”原本就是一剂迷幻药,在恋人的眼 里爱人总是完美无缺的,何况一见钟情本是种强烈的激情,更觉得对方完美无比。 加以相处时间短暂,她并没有发觉若南的许多不良性情,仅仅看到他热忱真挚的一 面。 若南凭着相貌气质,很容易得到女孩子们的爱情。有很多女孩子都对他疯狂地 迷恋,穷追不舍,甚至有的还为他有过自杀行为。在认识良良之前他可以说是一个 “爱情巨富”,而正是由于这种优势才助长了他的骄傲自负心理。可是命运偏偏让 他遇上了良良,她非要绝情地与他分手。这还是他在情场上所遭遇的第一次失败, 然而也是他所遭遇的第一次最爱。骄傲自负的原因令他不堪承受失败的打击,对她 的深深的爱恋则更让他执著难舍。他不知该如何承受这份别离之苦,也不知离开了 所爱的人生命还会有什么意义?当时他无比绝望,于是他那疯狂而执著的个性就被 激发了,他宁可失去生命也不愿意离开她。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对爱情的殉情 里,活着不能与她相爱相伴,但愿能与她死在一起,以此来达到永不分离的目的。 最终他鬼迷心窍地做出了“纵火”这个疯狂的举动。 可是纵火之后他发现二人并没有死,在两个人都已经毁容的情况下,他又重新 抱起她能够回心转意同意嫁给他的希望。当时他也想到必须要承担自己的罪责,希 望以后用更多的爱来弥补对她所犯下的这个弥天大罪。可是之后,他母亲和他哥哥 为了让他对良良死心便对他说“良良已经宣言:宁死也不会嫁给他。她恨他!”还 有,“她姐姐说了:非要告他不可,一定追究他的罪责,让他坐牢。还必须要让他 们家赔偿很多钱”。这样的消息让若南对爱情真正感到心灰意冷了,从此他对爱情、 对人生、对一切都感到绝望了,觉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直到此时他的精神才 算是真正破产了。 他开始变得冷漠,而且更加倔强,常常是沉默寡言的。他在心里开始刻意回避 对她的爱情,也回避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不再去考虑对她该负责任的事,乃至经 济责任,况且他本人并没有负担经济赔偿责任的能力。同时伤心的寒冷也使他没有 勇气和力量去坐牢。就这样,在剧烈的伤心和恐惧面前他的爱退缩了。之后,他只 有靠夸大自己受伤心寒的感受,并需要加以不平的反怨,才能得以暂时逃避良心的 责备。他这样想,“我对她如此痴情,可她却对我如此冷酷!”赖账的人总要试图 指出他人的过错以及自己的损失,这样才能得以成就自欺欺人的心安理得。 他家有两处房子,他母亲主张把现住的房子折卖了,然后搬家到郊区躲起来。 良良去过的七楼是一处公产房,有抵押,不能交易,租了出去。他家里原有一些积 蓄,他母亲拿出大部分积蓄为他整了容。由于事发当时他是将药水浇洒在自己胸前, 致使他面部的伤势很重,当时已是面目全非了,所以经过整容后他几乎完全变了模 样。眼睛变小了,但深情而明亮。脸型饱满,面色是黑灿灿的。他虽是变了模样, 不过看上去仍是一个气概十足的美男子,另一种美。而且,由于当时火烧到喉咙, 经过手术后他的声音也变了。如今在他这副完美的外表下几乎是个半死的灵魂,若 是仔细观察他的脸便能够发现:他的眉头总是略蹙着,神情里也常常会不经意的流 露出一些迷茫和无奈,笑容显得有些艰难,带一丝苦涩的味道。整容之后他便接受 了母亲的劝告而改用了假名。他母亲托人把户口改过了,不但改了名,姓氏也改了, 连同他父亲一起用了他奶奶的姓。从此他叫朱百业,年龄比原来小两岁。 他烧伤后的第二年,他母亲给他找了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她为他生了个女儿。 可是他对待妻子冷冰冰的如陌生人一般,他们仅仅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女人就撇下 孩子跟人走了,一去无返。他也没有什么感觉。他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怎么亲热,一 直都是由父母替他照管,就象是给他们生的一样。他就这样地消沉度日,什么想法 也没有,任凭自己默默无闻、心灰意冷地苟且一生算了。由于事故的发生,他没能 继续读完大学,不过当时他母亲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将学名挂在一个建筑系,最 终他也拿到了大学文凭。后来他参加过一次私企工作,可是没等工作上两天半就和 老板吵架回家了,以后没再找什么工作。 三年过去了,他母亲认为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为了工作方便他家又从郊区搬 回本市,在没有熟人的地方买了一套住房,安了家。贾力就是他在后期认识的朋友, 是个一脑袋生意经的商人。最近两年百业常和贾力在一起消磨时光,必竟是个活生 生的男人,其间他也接触过两个女人,以冷漠的情感来发泄生物体原始的本能。而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的伤痛也慢慢淡化了,精神状态渐渐恢复了许多,但依旧 没有哪个女人能打动他的心。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下意识地逃避着罪对良心的谴责,刻意把良良忘掉,始终 不敢去面对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爱。然而“爱”却是那样的铭心刻骨,不可抹去, 而“罪”也同样根深蒂固的扎在灵魂的深处。在有些时候,也许是春回大地、万物 复苏的时候,它们就会如埋在厚土地下面的种子一样不可按奈地往外冒芽,争相地、 隐隐地来刺痛他的心。这时候他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而坐立不安:“如果我要是能有 很多的钱,多到足够可以向她去赎罪时,我就会去找她。”他也希望能够向她赎罪, 但一想起他母亲和他哥对他说过的话,“良良的姐姐说了,必须要让咱们家赔很多 钱。”——因此,他便清楚地明白:虽然有很多钱也不一定能够赎罪,但要想向她 赎罪,首先的、至少的、必须的条件就是——要有很多钱!基于此,他只有把赎罪 这件事放在一个渺茫的未来,遥远的象是一个未知数。而更多的时候,他都会以冷 漠的心将“爱”和“罪”都压制在心底,如冰封大地一样。 如今他二十七岁,身体较从前显得更加健壮了。由于年龄的增长和这些年来的 冷漠低落情绪,使他看上去很深沉、冷静而沉稳,年轻时的那种近似于狂热的风尘 仆仆的热忱也已消退。他肖猴,本性中的狡诈与玩世不恭性格却随着年龄而增长了, 只不过都暗藏在那厚诚的外表下面,是一种沉静的狡猾。总之,较之从前他已经大 幅度地展现出性情的另一面。 同时,由于这些年来对于生活的冷漠,也使他变得越发惰性了。平日里他就象 一叶飘浮的萍一样在闲散中度日,任凭命运之风把他吹到任何一个不知所向的地方 去。如今他的女儿八岁,上小学二年级,父母的年岁大了,都已经退休,他也觉得 应该尽一些责任和孝心了,可是消极的处世态度和懒惰意识,使他一直拖延着而不 愿意去正视生活问题。他从未想过让自己下一个决心去和某一件事情挑战一次、拼 搏一番,努力改善一下现状。如今每天按时接送孩子上下学便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 事情了,其余时间他就到贾力那里去逛一逛。最近他处了一个女友,是一个年龄小 他十岁的女孩,不过,上周二人已经因赌气分手了。 如今,在那个他打算赎罪的渺茫未来还没有到来的时候,他便又与良良相遇了。 在生命的旅途中,他再次见到她,这个他深爱着的女人,也是他以伤害的方式来爱 过她的人,一时间往昔的爱情悲欢如在眼前,令他心情激动无比。她依然是那么善 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仿佛一下子就把他深藏在心底的爱完全引了出来了,一 下子就把他心中所有的恐惧、心寒与冷漠完全驱走了,融化了,他当即就觉得无法 再能离开她。 爱情给了他勇敢,让他没有为面对她而感到恐惧;爱情给了他理智,让他想到 怕失去她而没及时地暴露真实身份。同时,爱情也唤醒了他的良知,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是在面对罪过。幸好她身上落下的伤疤不严重,丝毫也不影响她的美丽,使他 不致于深深地感到自责。他不再有所顾虑,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从此往后,我一 定要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要把最大的幸福给她!”他如今虽是一无所有,但还是相 信能够给予她最大的幸福。他仅仅是这样一想,仿佛就感到自己很高尚,很伟大, 富有爱心,忽然之间他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神采奕奕,活跃开朗,兴致高昂。 初见到良良那天,他从良良家里出来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他兴奋得想要将内心 的喜悦奔走相告,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幸福。他先去接女儿放学,回到家后看见爸 妈都在家里,他们正在准备晚饭。当时他真想把这个喜讯告诉给他们,可是他想了 想,这个喜讯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个恶耗。他转来转去的,觉得实在不好开口,于 是便夹起皮包到贾力那里去了。他走起路来仿佛脚下生风一样,步伐是兴冲冲的, 轻快无比,东一趟,西一趟,也不感到累。 这天早上百业从良良家回到自己家之后,家人刚吃过早饭。他先去送女儿上学, 回来时父亲在看电视,母亲在织毛衣。这两天百业已经经过了反复考虑,他希望能 尽快与良良结婚,所以就要尽早对父母说出真相。他先回自己的房间里吸了两支烟, 又思量了一番,终于忍忍心硬着头皮来到母亲的跟前说,“妈妈,我见到良良了。 我想带她回来与你们见面,我想要与她结婚,妈妈。” 他母亲闻言唬得差点晕过去,“什么?是哪个……是……是……是哪个良……?” 这些年她一直为儿子怀着一份躲避罪的恐惧而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为此她异 常敏感而憎恨“良良”这个名字。 “是的,正是她,妈妈。” “啊?!——这倒底是怎么回事?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要去找她? 你为什么要去见她呢?啊!?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妈妈已是嚎啕大哭 起来,当即浑身变得瘫软有气无力的,好象濒临死亡一样。他父亲也感到非常震惊, 瞪大了眼睛听。 百业连忙安抚妈妈:“妈妈,妈妈,您不要着急,没事的,没事的,您听我说,” “她会告你去坐牢的!她不会放过你的!你快快离开她吧,孩子!你快快躲起 来吧,千万不要再让她找到你啊!百业!……” “妈妈,您不要着急,没事的,真没事的,她不会告我去坐牢的,妈妈,她还 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呢,我只不过通过一个朋友的引见才遇见了她。妈妈,这回我 必需要和她在一起了,这回我真的再也不能和她分开了,妈妈,请你放心吧,我向 您保证绝对不会有事的,妈妈!” 他母亲依然哭,“呜,……真是躲不开的冤孽呀!百业,不行啊!百业,不行 啊!这可怎么能行啊?!百业,你就听妈的话吧,千万不要和她在一起了!啊?! 她可是一个狐狸精啊,若不是因为她,怎么会把咱们家害成这般地步哇!你让她害 得还不够苦吗?她是你的克星啊,你快快离开她吧,孩子!她本来就是打算要告你 的,她不会放过你的,咱们好不容易躲避开了,如今一切已经都改变了,她找不到 咱们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过去啊?孩子,你坚决不能去坐牢啊!”他妈妈不停 地哀求,哭着。 “妈妈,原本是我伤害了她啊!是我对不起她啊!” 他母亲听了立即声嘶力竭地喊到:“胡说!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都是罪 该应得!” 一个做母亲的由于对自己儿子的偏爱,便轻易地丧失了一份公正的良心,竟然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却无辜受过他们巨大伤害的姑娘如此的尖锐刻薄、恨之入骨。 “妈妈,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去坐牢的。妈妈,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她 在一起了!”百业态度非常坚定。 “呜!……真是躲不开的冤孽呀!呜!……” 他父亲这时说到:“贵芝,良良才是受害者呢,这些年来,咱们人虽是躲避了 罪罚,可是良心实在感到不安啊。依我看这样倒也好,只是,到底该不该让她知道 实情呢?” “不能让她知道实情!坚决不能让她知道实情!孩子,你还是离开她吧!呜! ……”他母亲只是苦苦哀求。 “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她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这还不行吗!妈妈, 反正我一定都要和她在一起!” 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来事事都依从他,他母亲知道这件事自己是阻止不 了他了,她只是哭,阵阵的哀声叹气。她想起百业的小女友昨天来家里找过他,当 时百业没在家,她希望能通过这个女孩子来挽回百业的心,趁百业回房间时便悄悄 给这个女孩挂了电话。 下午百业正在洗漱,小女友就来了。女孩进屋便蛮横地拿起他的手机查看,一 眼就看到了良良的电话,当即就拨了过去: “喂,我是朱百业的女友!你到底是谁啊?”女孩的口气很冲。 良良接到了这个令她意外的电话,一丝悲哀本能的袭上心头,“原来他有女友?! 那么,他对我是……?”然而只是一转念,她的心情就恢复平静了,“不过这也没 什么,只要他生活得幸福就好!”如今她全心全意地爱他,只愿为他的幸福着想, 而不必考虑自己的感受,她立即编织美丽的谎言到: “您好!是这样的,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同学而已。据我所知百业这个人很好, 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祝你们幸福吧!” 女孩子感到了她的友好和真诚,看出她不是情敌。“谢谢!”那边挂断。 就这样,良良没有对百业的不专情而产生丝毫的怨尤,也没有对突然出现的情 敌怀有敌视和嫉妒,反而真诚祝他们幸福,因此,这个意外的电话并没有破坏她原 有的心情。她虽不知道事情将如何发展,但她相信百业今晚一定会来,他至少会给 她一个交待的,所以她仍然为他准备晚饭。 不到一会儿功夫,百业就来了,他一进门便急切向她解释到:“良良,请你不 要误会,在认识你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良良打断他说,“百业,请你不要这样说吧,你是有自由的,我只希望你能生 活得幸福。我想,如果你喜欢她,那就和她好好相处吧,不必有所顾虑。”她态度 真诚。 “良良!”百业生气到,“良良,难道你是因为不爱我吗?所以你才总是把我 推给别人!是这样吗?” “不!百业,不是这样!这就好比,我可以舍弃一件自己非常喜爱的物品,而 将它送给同样喜欢它的人,但并不代表我不喜欢它。我不是轻忽和不在意你,请不 要误会我的心意。” 百业闻言立即怒气冲冲到,“物品是没有灵知的,你可以做为它的主人来主宰 它!而‘我’,并不是物品,我有灵知,我有感觉,我能自主,你凭什么要主宰和 安排我呢?” “我希望你和她能够生活得幸福。况且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比她给你更多的 幸福?” 他怨怒地用力握住她柔弱的双肩,盯住她的眼睛说,“有人认为她能够给我幸 福,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幸福;而你不必刻意给我幸福,我却依然能够从你这里感到 幸福。所以,幸福是用我自己的感觉感觉出来的,而不是谁想要给就能给得了的! 懂吗,良良小姐?——你如此自以为是的随意安排我,让我去爱别人,而不顾及我 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才是真正的让我心里感到难受呢!” “好吧,百业!对不起!你当然是自由的,自主的。” 百业气势雄壮地一下子坐到沙发上,随后又将她揽在怀里,拿起她家里的电话 当即给女孩子拨了过去:“喂!你看清楚了吗,看清楚我是在哪里挂的电话了吧? 对!她正在我身边!我现在就郑重地向你声明,她不是我的同学,她是我的老婆! 我爱她,你知道了吗?请你以后不要再给她挂电话打扰她!对!我就是喜欢她!照 片?好,等有空我给你送过去。现在?不行!”挂断。 百来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后,温存、坦然、得意地对着她笑,他以为伤害了她 的情敌似乎就能满足了她的什么心理,同时也就等于向她表达了一份比别人更多更 真的爱情。 可是良良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她知道那个女孩比自己小11岁,可是百业 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她既为那女孩子感到怜惜,同时又觉得欠了百业很多 情义。不过,只是一会儿功夫,她的心情便又完全回到了爱情的幸福中。 这两天她被爱情滋润得心地温软,人也更加漂亮了,当然这也不乏她每日精益 求精地打扮和美化自己。如今她不仅拥有魔鬼的身材,而且面庞红润容光焕发,一 双美目水灵灵的如精灵一般,透露着温柔羞涩的情意,加之成熟女人的风韵,看起 来比八年前的她更加妩媚动人,以至当百业在第三次见到她时都惊呆了。她让他激 情无尽。 百业除了照常接送孩子上下学之外,其余的时间他们两人就缠绵在一起,陶醉 在二人的世界里,将爱情放纵得一塌糊涂。每天晚饭后他都要带她出去散步,在与 康永平的关系彻底解除之前,为了不让邻居看见暂且一前一后,到前面街口处汇合, 就象情人在偷情一样。她好久没有这样散步了,晚风阵阵吹来,清凉适意,婆娑的 树影在地上交错着,轻轻摇晃着身姿。路旁的丁香花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暗香,沁 人心脾。有心爱的人陪在身旁,她感觉更是另一番的天地。每次在路上他总要摘下 一大把丁香花枝送给她。她最喜欢丁香花了,捧在怀里,将面庞贴在花上深深地吸 着浓浓的香气,幸福而陶醉。与他慢步,聊天,最后从路边的水果屋拎回一些水果。 回到家中先把丁香花枝插在水瓶里,放在窗台上,花枝上满是花苞,这些花苞能接 连开放上好几天。然后二人在清亮的房间里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嗅着满屋子的醉人 花香,视线越过窗台上的花朵,对着窗外的夜空,一起喝红酒,愉快的倾诉,唱歌, 相依相偎,直到微醺微醉……她满怀着对生命和生活的热爱,用全身心的感动之情 来感受着爱情的欢乐,感受着造物主所创造的世界的美好。 已经很晚了,门铃忽然响起,令她不由一惊。来到门前透过猫眼儿向外望,原 来是斯维。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她了,她大概也是忙着恋爱所以才没回家吧。 斯维进屋坐下。少顷,斯维问百业到:“百业,这两天你看见贾力了吗?” “这阵子我和他没有联系。怎么?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百业反问。 斯维没作声,她郁郁寡欢的起身走了。良良送她到门口,临出门时斯维对着良 良耳语说,“良良,这回我算是完了,我真的爱上他了!” 良良能理解她说话的含意。她知道,爱情就是这种让人幸福得要死,又使人感 到完蛋的东西!她怜惜地看着斯维,目送她出了这门,进了那门,斯维临关门前眼 里还向她吐露着痴迷的忧伤。 那天下午,贾力同朋友在华盛顿酒店洽谈业务,饭后在保龄球馆里玩保龄球。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一个女子。这女子就是安明,安良的 姐姐。安明在这个酒店的保龄球馆做领班。贾力见到安明后,他平生第一次懂得了 什么是爱情的感觉,让人心动的激情昂扬的感觉,充满活力的感觉,幸福和快乐的 含意,以及为了追求一个女人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心里,这一时间他都体会到了,都 明白了,都理解了。这些东西他从未从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体会过。他情不自禁地向 安明示好,请她陪自己玩保龄球,与她兴高采烈地聊天,请她吃晚饭,他的另外几 个朋友也陪同在一起热闹。贾力生平第一次真正恋爱了,在这样的时刻里他自始至 终都是开心地欢呼着,快乐得几乎是忘乎所以,他竟然忘记了此时此刻在他生命中 还有一个何斯维呢。 直到次日他想要用钱来向安明表达一份情义时,才想起了这“钱”是应该用来 还给何斯维的。这时候他才想起,就在前几天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慨叹: 真是不比不知道!将两个女人一对比,他才明白自己对斯维的爱情根本算不上是爱 情。他买下了一件衣服之后才又发现了另一件更为喜欢的衣服,他想要退货换货, 然而爱人毕竟不同衣服那样轻易。 那天,贾力对百业说起自己无奈移情别恋的事,由于没有必要所以他便没提到 女友的名字。当时他引用了一句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这生命,人只能 得到一次。”他接着说,“我要以这仅有的一次生命,和我最爱的女人相伴相依, 我决不以错误的选择来错过我一生的幸福,而遗憾终生。”他决定要改变错误的选 择而放弃斯维。百业非常理解朋友的心里,不无调侃地说,“当然,当然!这可是 关乎我们一生幸福的终身大事啊!选择自己所爱的人,选择自己的幸福,这乃是人 之常情嘛!选错了,知错而改,这也属合情合理嘛!”贾力说,“金钱是换不得爱 情的!”百业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你我的观点一致,这也和古今中外所有 至高无上的爱情一致。我所爱的女人只要给我一个微笑,也会令我幸福地回味一生。 我不爱的女人,就算是送给我一座金山,也不会打动我的心啊!”贾力说“正是这 样,正是这样!从前我竟然没有发现,原来你和我都是同样的爱情疯子呢!”说完 哥俩兴奋的哈哈大笑一阵。 贾力一面认为“金钱换不得爱情”,一面又想用钱来向安明表达一份心意。他 先是经过了一番思虑:应该为爱情做点什么呢?人,除了心灵就是物质。心,我已 经全部交给她了,只不过心是无形无相的,摸不着,看不到。他想再给安明一些钱, 即为表达一份关爱,让她生活得无忧无虑,同时他也愿意在安明面前显出自己是一 个有钱人。另外他想,“钱”毕竟可以用来表达一份付出的情义,特别是一个有钱 人,如果对他所爱的人不肯付出钱的话,则会显得很伤情义。而一个人对一些钱看 得有多重要,那么这些钱也就代表了其中的情义有多少。当然,二百元钱与二万元 钱在不同人的心里,所代表的份量是不同的。 贾力由于从别处又筹划到一些资金,因此如今他不必再用斯维所援助的那五万 元钱也已够投资所需的数目了。他本可以现在就还斯维钱,可是由于向安明示爱心 切,于是便先把这些钱给安明了。他有一笔款项大约两个月之后能下来,他想到那 时再还斯维钱,同时再向她提出分手不迟。他对自己说,“我和斯维才相处不几天, 谈不上什么感情关系,当时我也说算暂借而已,所以我并不亏欠她什么。”就这样, 他为了所爱的女人,而根本不顾及他所不爱的女人是什么心理,什么感受。然而, 正因为他这个“拖延两个月再还斯维钱”的“一念之差”,却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后 果。两个月之后当他去还斯维钱的时候,斯维却已经怀孕了。为此,斯维和贾力又 足足纠缠了一生的时间。每个人一生的时间,长短不同。 安明是一个美丽、清纯、聪明、伶俐的姑娘。27岁。她经历过一场平平淡淡的 婚姻,她曾与一个大自己六岁的轴承厂工人结婚。男人与她结婚后,渐渐不愿去上 班了,以至最终下岗,整天呆在家里吃喝睡觉,分明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酒鬼,还 得靠安明养活他。安明心里委屈,常批评他,他却不肯改变坏习气,于是二人最终 离婚。离婚后安明就住在保龄球馆里。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她则说已经习惯于单 身生活了。她对男女婚爱之事已失去信心,认为自己也不会再有恋爱的兴致。然而 当她遇到了贾力,便和贾力一样地有了强烈的心动“感觉”,这“感觉”是她在从 前丈夫那里未曾体验过的。这时她才明白,原来她一直还没有真正的爱过。她凭着 感觉就信任他,凭着热情就认为其余一切都不重要,致于他的背景他的情况,她一 概不问地便投入了这场爱情当中——如此的感性!——这也是她们姐妹的一个共同 点。 贾力把五万元钱交给安明时,安明的一再推辞没抵过贾力的诚恳,于是她只好 收下了,她想那就用来安排往后二人的生活吧。贾力与安明相约在海天市会合,他 和朋友先走,安明后走。这两天安明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中,满脸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之情,她告知家人她恋爱了,她只是亲切地称呼贾力的英文名“DY”,并且说她过 两天就要去海天市了。安明和晓光相约结伴而行,机票是三天后上午的。 安欣的女儿晓光,原本是为父亲的丧事而回。之后恰逢本市电视台的“真情一 世”节目请她讲座,所以才拖延到现在才回海天市。晓光21岁,是个天使般美丽的 女孩儿,一双美目如水般清彻,仪态端庄,落落大方。她无论说话或做事总是轻轻 的,缓缓的,静静的,性情是始终如一地安静、平静。她待人礼貌、恭敬、亲切、 随和,人又聪明伶俐,还拥有一副好嗓音,能歌善舞。她小时候常为大家唱歌,跳 舞,给众人带来许多欢乐。她天性善良、心地慈悲,自从懂事起,见花开花落、生 老病死、恩爱别离,便感悟人生的无常、世间的苦难,心生悲愍之情。每当这时她 小小的心里便会生出一个愿望:要是能有一种可以解除生命痛苦的药方,让所有的 生命都不再遭受痛苦,那该多好啊! 她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大学,刚刚在华大广播学院就读两个月,恰逢海天市电视 台“心心相映”节目组来院校招聘普通话主持人。晓光了解到:这是一个关注生命 的真相、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人的命运、情感的寄托、道德品质,以及如何 获得真实的幸福快乐、心灵的安慰等诸多问题,而提倡爱心奉献的节目。这种工作 性质吸引了晓光,她兴味盎然地报名参加了招生考试,很顺利就被电台录取了。之 后她免读广播学院,直接被海天电视台第十一频道吸收为工作人员,接受一年培训 之后,便开始了“心心相映”节目组主持人工作。节目组经常聘请人生学,善爱学, 情感学,婚恋学,成功学,灵理学,幸福快乐学,命运运命学,因缘因果学……等 诸多学科的专家以及宗教人士来讲座相关知识。由于工作所需晓光也介入了这些学 科的深入研究,经常为观众解答诸多疑问。如今她已获得多个学科的博士学位,被 台里人和观众们称之为晓光老师。在工作和学习中她了解到:善(身善、言善、意 善),即是爱的奉献——便是能够解除人们的烦恼痛苦,而获得真实幸福快乐的良 药。每个人都希望能生活得幸福快乐,但“真实”的幸福快乐只有通过善和爱的奉 献才能获得——这是由生命的微妙原理所致,即因果定律。 然而,治病的药再好,病人不服,也是没用。 晓光和她的同行们对那些“自我主义”的心灵弱者深感同情,他们看到有很多 人都在过着迷迷惑惑的生活,有的人活得烦恼痛苦、悲悲切切,总是哀叹抱怨命运 的不济,而不知寻求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有的人则以苦为乐、纸醉金迷,他们的 快乐是虚假的,他们的欢乐后面藏满了恐惧担忧,缺少安全感。他们整日盲目地忙 碌、造作,不知生死的无常和因果的可畏。晓光和她的同行们敬业地工作,精勤地 学习,真心希望让所有烦恼痛苦的人都能尽早醒悟人生的真谛,以一颗平常心、真 诚的爱心来过真实快乐的幸福生活。不过他们帮助人是讲理智的,因为每个人的性 情不同,而且心灵的迷悟程度也不同,一个执迷不悟的人能够觉醒也是需要因缘时 节的,勉强不得,否则会适得其反。 晓光对自己的妈妈安欣就深有感触,她一向是以错的为对的,以恶事为能事, 而且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她从来也不听劝告,而且越说越来劲,为她着急也无济 于事。她只有耐心等待,相信她终有悔悟的一天。她们电台的“心心相映”节目每 天都在播放,为生活中的人做“获得真实幸福快乐”的向导,经常讲解关于言行思 想与命运之间的关系,可是据家里人讲,她们根本就不喜欢看这个节目,大家都只 挑有热闹的节目看。 中午,安欣顺路来良良家,正遇见百业在此。良良向欣姐介绍,“欣姐,你还 记得百业吧,他是我的男友。”安欣是第二次见到百业,没想到他竟成了良良的男 友了,这么说良良和小康真算结束了,这事她并不过多操心。安欣以她一向热情待 人的态度笑眯眯的端详百业,客气地说,“百业,正巧今晚我要请全家人吃饭,到 时候你一定和良良一起去啊!” 百业见大姨姐表示接受自己,心里对她感激不尽,连连答应。 安欣和马丽,戏演得逼真,款催得紧急,刻不容缓,令杨院长当即去银行取出 了10万元,交给了安欣。安欣定于今晚请客,一则为答谢杨院长借她的这个10万元。 二则算是和马丽开庆功会。三则为安明和晓光送行。一举三得。她一向如此,“一 份情义”总要送得“至圆至满”。 包房是一级的,分三间,有餐厅,客厅,还有卧室。良良和百业到时,家里人 除了玉成已都到了。良良向大家介绍百业,众人都夸赞百业的相貌美好,之后又交 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杨院长还没来。安欣怕大家会反对她的第三者插足,便向家人谎称说:“诸位 听好,我处男友了,是位院长大人,‘单身’。我真心爱他,他一会儿就要来了, 希望大家对他客气招待。” 百业去洗手间时安明向良良赞扬说,“妹,他看起来多完美啊,不但人长得帅 气,而且气质、修养又好!” 马丽也喜爱地看着良良说:“良良真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我若是个男人,我 也会爱她。” 安欣问,“那么,他有钱吗?” “姐,爱情与钱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是真心真意就够了!”良良说。 安欣一撇嘴,“吆,这么说他没有钱了!看表面可不象没钱的样子!嘁!没有 钱,你怎么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呢?钱,是唯持人生命的基础,人人都珍惜自己的生 命,所以人人就都以钱为重。所以,爱情就要用金钱来验证,唯有钱方能验证他的 心是不是以你为重!瞧他长得这么帅,简直完美无缺,现在社会上靠女人吃饭的‘ 小白脸’可多着呢,你可当心别遇上爱情骗子!” 良良立即替百业辩护到:“姐,他靠?他骗?可我哪有钱啊?!他放弃了有钱 的斯维,而且还放弃了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女孩,却选择了我,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 是真心的吗?” “咳!谁为了达到目的不会故做演戏呀!象‘我们这些人’,光脚的还怕穿鞋 呀?!”安欣一口咬定地说。她倒是直言不诲地承认自己是哪一类人,而且把百业 也划作是和她一类的人。 当众人前,良良不免为她的话感到有些难堪,不再作声,只略皱眉头心中纳闷 地对安欣审视了片刻,她怎么也看不出:欣姐与百业究竟有什么共同之处? 这时杨院长开门进来,百业随后。杨院长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他满脸堆笑 地向大家连连点头致意说,“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因为塞车,所以来晚了,让大 家久等了!” 安欣连忙起身为他接过外衣,一边给大家介绍。 杨院长待人忠厚诚恳、热情亲切,谈笑风生的,很得人缘,家人对他印象都很 好,都为安欣感到欣慰。一家四个姐妹里有三个人正值热恋之中,她们的面庞都洋 溢着异样的幸福和喜悦光彩,把个家宴映照的分外活跃而鲜亮。晓光是一种清净清 爽的气质。只有安晶显得平常平淡些。安晶的宝贝儿子月月,已经四岁了,尽说一 些让大家意想不到的话,总能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然后他也得意地随着大家一起 嘎嘎地乐。杨院长不停地张罗与大家喝酒,气氛显得热火。众人吃着,喝着,聊着, 热闹着。一会儿功夫都感到有点醉晕晕的了。 这时马丽无意间提起了杨院长的地位,安欣趁此话题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良良,以后谁要是敢欺侮你,就找你杨大哥!” 良良突然听到欣姐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先是一愣,不过立即就明白了, 她是在对百业旁敲侧击。她想百业也许会感觉到了,为他难堪地看了他一眼,百业 则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似乎无动于衷。良良心下刚松口气,此时杨院长却顺承 着安欣奋勇当先道, “是啊,良良,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找杨大哥!”他气势雄伟的样子, 说完还补充一句,“黑道,白道,我都行!” 良良心中叹气他不识时务。只听安欣接着说,“现在社会上靠女人吃饭的小白 脸可多着呢,有很多感情骗子都是一些长相完美无比的帅哥呢!”她把刚才已对良 良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给听,还用问吗? 良良见欣姐如此明显的对百业旁敲侧击,更为百业感到无所适从,她一个劲儿 地偷眼观看百业的表情。 杨院长这时才感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气氛尴尬得默契,他于是 微张着嘴巴愣愣地看了百业一眼,又转动眼球看了看良良,良良此时正是一脸的难 为情,令杨院长恍然有悟,若不是由于默契的气氛,他真想从桌子下面抬起手来打 自己的头,为了刚才的冒失发言。 百业当然听出了安欣的言有所指,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大姨姐竟是一 只变色龙,说变脸就变脸。她盛情邀请自己来作客,何尝是为了批斗自己的目的啊! 不过他此时真的并不感到生气,因为他从安欣的这些“旁敲侧击”中理解出了另外 一些“含义”,而正是这些“含义”使他轻易抚平了本来该生的气。同时他在心里 决定,“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向她家里人证明我对她的爱是真诚的。”恰巧 这时他接到了妈妈急着让他去办件事的电话,便对良良招呼一声,先走了。 见百业走出门安欣随即又说到,“良良,总之,你要是跟他相处,你以后就不 能再在咱们家住。你必须要让他尽快把他们家的房产和全部财产通通都过户在你的 名下。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心?他若是真心,就应该爱你胜过于爱一切人,甚至 他的父母!” 良良没再与她搭话,她觉得一切困难也难不倒她。 安明这时瞪了安欣一眼,说,“夫与妻,父与子,这根本就是两种感情,怎么 可以相提并论呢!” 安母安静地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她一向沉默寡言。女儿们向来都是各自为政, 而她这个一家之主倒象是个局外人。她的这几个女儿都有主意,而且主意都很“正”, 只有她向来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也不管,不操心,只是一味地老实,象个听话的 孩子。 玉成很晚才到,他先与杨院长喝了两杯酒,又与安明姐和晓光说了些平安保重 的话,然后搂着妈妈的脖子亲热了半天,就走了。他朋友多应酬多,总是忙得顾不 上回家,大家很少能见到他。 安明,良良,晓光吃过饭来到里间屋,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安明问,“良 良,你和小康就算是分手了?” “明姐,我那天已经在电话里对他说过了,等过几天我们再正式谈。” “唉!小康也真是的!瞧你这日子过的,整天憋憋屈屈的,如今他使你的脾气 都变坏了。女人只有心中有爱才会感到幸福,才能够心情舒畅,从而也能性情柔和, 小康他是不能给你幸福的。当然,你和他怎么能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情趣呢?夫 妻两个人需要朝夕共处,找对相可不是对付的事!”安明感叹说。 这时良良的脸色绯红起来,象飞来一片彩霞,腼腆地说,“姐,我觉得康永平 他看不到我的优点,也体会不到我的心灵,他也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而我与百 业一见面,我就知道他才是真心爱我的。我也感到有点奇怪,虽然小康远不比百业 优秀,可他竟也没有百业爱我!” “嗯。许多人通常都会产生这种‘错觉’:一向会低看与自己接近的人。并且, 你敬重他,他便反而会轻视你。‘错觉’使他们忘乎所以,既忘了重视,也忘了珍 惜。”安明想到了自己婚姻中的体验,感慨而富有哲思地说。 “正是这样的,姐。小康他正是轻视我。而且他还经常做一些令我伤心的事呢。 他使我不愿意生活,而今我又感觉热爱生活了。我感到,百业他能救我,不过我也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说着,眼里已溢满了神往的光彩。 “妹,我懂得你的心思,你和我是同样的心理,都是因为心中有了爱就感到有 了一切力量。并且我们若是爱上一个人,可以不问他的一切。我们爱一个人,仿佛 与他的相貌、金钱、地位等都没关系,甚至是,与心灵的高尚与卑微也没多少关系, 仿佛只与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关系。你说是这样的吗?”安明问。 良良点头,“嗯,姐,好象正是这样。” 安明见晓光听着她们两个谈话,说到,“晓光不也是如我们一样的吗,一向是 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的,依我看,咱们家中只有欣姐的爱情是流俗的。唉,这正如 俗语所说,‘有志不在年高’,做母亲的也不一定比女儿更加明白事理。晓光不正 是这样的一个超越者吗?她一向是比我们这些当长辈的都更明白事理呢。”安明半 开玩笑地夸赞晓光,然后向晓光请问到:“晓光,我的宝贝外甥女,麻烦你为姨们 讲一讲关于爱情的道理好吗?究竟什么才算是真爱?应该怎样去爱?爱情是不是只 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象你妈妈的那种‘用金钱来衡量的爱情’,那 只是爱钱,是贪财,根本糟蹋了一个‘爱’字,是不是这样啊?!”安明此时并不 是为了理论是非对错,她只想通过谈论爱情的话题来和别人一起分享内心的幸福。 晓光回答说,“三姨,我经常听老师们讲,‘真爱’的涵义非常之深,甚至都 不是能用语言可以讲出来的呢!” “没关系!晓光,你把你所知道的为我们讲讲就好,我们都聪明着呢!” “好吧,三姨!事实上,宇宙间的万法没有一法不是无量无边,不是周遍圆满 的。如果单从爱的意义上说,爱的层次、种类、方式都是无穷无尽的,乃至整个宇 宙,整个世界,整个人生就是由一个‘爱’字来贯穿,来布满。说到底,爱——就 是付出,就是给予。‘贪婪和索取’与之正好相反。 爱的用心,有真诚,有虚假;爱的方式,有理智,有迷惑;爱的心量有广大, 有狭小:有的爱心广大,能够真诚、慈悲、平等地对待一切人一切事;有的爱心略 小,只能爱一部分人;有的爱心,则只能爱一个人;而有的人,却只会爱自己;更 有人,为了爱自己,甚至会去伤害别人。如果在爱心里面掺杂了一丝一毫的自私自 利,那么就不能算做是真诚之爱;如果只爱一些人,却厌弃另一些人,如此顾此失 彼的爱也不能算做是完全的爱。只有‘真诚’、‘清净’、‘平等’、‘正觉’、 ‘慈悲’都同时具足的、无欲无私的爱,才能称之为‘真爱’” 安明听着,心里已经满足于自己的爱情了,她眼里闪着动人的光采一转眼珠儿 有点激动地说,“爱一切人,我倒是没有那么高境界,我只会真心的去爱一个人, 并且仅仅是这样,我就已经感到非常幸福了!” 晓光说:“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种带有私心的占有欲,其目的主要是为了爱自 己。可人们往往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感情和自己的心灵,所以让爱情往往成了一份 自欺欺人的虚情假意。有时候今天刚刚说爱一个人,明天又会厌弃了;有时候虽然 明明以为是爱着别人,而实际上却是为了爱自己,是为了自己可以从‘所爱的人’ 那里获得一种幸福快乐的感觉。这样的爱情实际上便是种自私自利的贪欲使然。贪 财的是贪,贪色的、贪名的、贪吃的、贪情的、贪爱的,也都同样是贪啊!” 安明被此话振动,假装生气地嗔到:“晓光,你到底是你妈妈的女儿呀!如今 你开始听不得我们说她的坏话了,是不是?你不是一向反对你妈妈的观点吗?怎么 倒替她来抨击我们了?” 晓光说,“可我并没有说我妈妈就是‘对’啊!三姨,实际上,能够真心真意 的爱一个人,或是爱几个人,便已算是非常富有爱心了。只是有很多人,甚至连爱 一个人的心也很难保持常久不变呢!然而‘爱情”正是这样一个容易使人走向堕落 的魔鬼。” 安明惊异到,“堕落?!魔鬼?!晓光,哪个女人都知道爱情是伟大的,是美 好的,是滋润女人身心的最佳营养品,爱情怎么可能是堕落?是魔鬼?” 晓光说,“爱情正是一个美丽而可爱的魔鬼。它敲锣打鼓而来,魔力无限,它 把无尽的美好献给你,迷惑你的眼睛,牵动你的心灵,让你为它着迷,让你感受无 尽的喜悦和快乐,于是你不知不觉中便对它产生无限的‘热爱’和‘依恋’,继而 ‘执著其事’” 良良忙问,“晓光,难道‘热爱’,‘依恋’,‘执著’,这些词语不是具有 无尽美好的含义吗?是不是连美好的东西也要加以警惕呢?” “是的。爱情和金钱一样,正因为它的‘美好’,所以才更易使人对它产生贪 爱和执著的心理,使人执著于对它的拥有、占有。继而执著于‘他是属于我的’, 以至不再允许‘他不属于我’,不再允许‘他的爱变少’。然而物质世间的一切事 物都是对立、变化的,花开花谢,缘生缘灭,所有一切事物都如过眼烟云。‘爱情 ’之所以可以称之为魔鬼,正是因为它具有不可置否的变化性。无论人如何地去执 著它、把握它、怕它变少、怕它失去,它仍会无情地变淡、退色,乃至消逝,让人 抓不住,也握不住。人,况且连自己的生命都把握不住,又能够把握什么呢?可见, ‘希望永远拥有占有’,分明是种妄想,是不可能!如果执著于占有,那么当美丽 的事物逝去时,脆弱人的心则又会执著于失落的痛苦。 如是:得到爱的,则贪婪地沉迷于其中,如醉如痴;若是与意愿相违,则又会 感到失落和痛苦,甚至会产生嫉妒、怨恨的心情。‘贪婪’,‘怨恨’,‘愚痴’, 这三条毒蛇由此便在心中生长起来,从而患得患失,继而又不断地‘思量、分别、 执著’其事,生起重重无尽的烦恼。 这一切通通都是因为有个‘我’在作怪。‘我’最终会让人想到‘我的利益’! ——爱情,就是这样使人堕落的!——使一个最初还富有爱心的人,到后来也会忘 记了初衷,忘记了爱人,而只爱‘自己’,只考虑‘自我的利益’。从而,人的心 灵就如同堕落在一个黑暗的深渊里,越陷越深,在失去了世界和光明的同时,也迷 失了自己。——而这个堕落的过程,就象植物的生长,花儿的开放,是那样静静的、 悄悄的、不知不觉的,不易为人发现。” 安明听后毅然坚决地说,“我相信,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爱他。不!是生生 世世!” 良良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伤感爱情,怅然而迷惘地问,“晓光,人有前生、 来世吗?” “如果‘执著’,就有。” 安明问,“那么相爱的人在来生真能相遇吗?” “如果‘执著’就能,比如‘牡丹停’中杜丽娘的故事。” 安明听后绯红的面庞现出更多的欣喜,兴奋的叫道:“哇!那么我喜欢这种堕 落!这么说,纵然算是分离,那么来生也还会相遇,这难道不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吗? 一场偶然的相遇,‘啪’地一个闪电眼神便撞出激烈的爱情火花,‘忽地’生出无 尽的幸福和喜悦,然后无怨无悔地死去,然后再为他复生,为他寻觅,再次相遇, 再次激情投入下一场爱情!哇!这么奇丽的缘份和方式,使生命显得多么美丽啊! 晓光,你难道不愿意拥有这样的激情和惊动吗?哪个女人不希望能拥有这样的一份 激情,乃至永恒的爱情呢?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生生世世,总能相遇。让彼此总 能找到对方,属于对方,永远互相拥有!啊!多美啊!我醉了!我感觉,这样的爱 情分明象是在飞升,飞升,无比快乐的飞升!如果说这也算是堕落的话,那么就应 该算是种甜蜜的堕落!就象鱼儿堕落在海洋里,无尽的欢快与自由。若是没有了爱 情,那才真是种灰暗的堕落呢!”安明的声音象一串铃声,清脆又清爽。 晓光笑她地摇头到,“一个酒鬼也是这样,心甘情愿拿伤害身体的烈酒当蜜饮! 以苦为乐,不肯寻求解脱之道。” 安明说,“晓光,若是照你这么说,那么就干脆不要恋爱了,那么人活着就干 脆什么也不要追求了,那么就等于让我们放弃美丽的生命,放弃美丽的梦想,放弃 美好的感觉,然而,那将是多么可惜了人生啊!” “人往往会陷入这样的误区:认为若是不这样,就一定要那样——这也叫做‘ 执著’。‘不执著’并不等‘放弃’。而是于‘一切事物’都‘不执著’!不要过 于执著或放纵某一种情绪,也不要依靠抓住任何一种外物和假象来获得幸福快乐。 否则,当这些东西发生变化时心灵便将会感到无所依托。于‘一切事物’都‘不执 著’,到任何时候都能让自己有力量站起来。另外,一份相爱的幸福,要靠冷静和 理智来把握,而不是靠一时的激情和狂热。铃!……”晓光接电话去了。 良良有些凄恻地问,“姐,你会对爱情‘执著’起来吗?” 安明毅然决然而且信心满满地说,“会的!妹!我就是要‘执著’地去爱,一 爱到底!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姐,其实我的心里有些惶惑,我想,假如万事万物到头终必成空,那么当我 们所拥有的这份美丽感觉变淡退色时,那时我们又将怎么办啊?我真的害怕那凄伤 寒冷的滋味。” “不会的!傻瓜!我们要努力把握爱情把握幸福,事在人为!” “嗯。”良良心存疑惑地点点头。此时她心里依然存留着微震: 她不能不承认,自己正是依靠“爱情”而重新获得了生命的感觉和无尽的喜悦 ;并且如今正向这种喜悦快乐里沉陷着。她不敢想,这难道真的算是一种堕落?她 更不敢想:在许多人伤心的背后她所感受的这份喜悦和快乐,意味着对那些人是种 什么样的心理?以后她还能不能脱离开这份爱情?能不能再行大度的将这份幸福让 给别人去享受?或者,甚至连对他的爱也会忘记?甚至真的会迷失了自己,找不到 自己?另外,在这美丽的感觉之后,是不是还会有凄伤寒冷的感觉?……这时功放 机里传出了歌曲,“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算了!姑且迷惑着吧!索性不去想透,不去探究。仿佛一探究,一切就都将混 乱了;或者说一探究,一切就都将明白了。那么,这刚刚到来的“美好爱情”和 “生活希望”,就都将被这“混乱”所淹没了,都将被这“明白”给破碎了,那么 一切就都将不复存在了,又将全部失去了,不再有任何希望。如果说能因为“明白” 而更有希望的话,那么也决不是自己的力量所能够达到的领域、范畴。那么就姑且 迷惑着吧,沉溺在其中,这样至少还能保有现前的一分愚钝的、模模糊糊的惰性所 带来的舒适和安逸感,难得糊涂吧!——这些困惑的念头在她模糊的意识里一震一 震,一闪一闪,被她悄悄回避了,丢开了,驱掉了,消失了。最后她只听见心里有 个声音说:勇敢的向爱情投入吧,完全的投入!不再胡思乱想! 之后,晓光有事先走了,安明、安良也各自回家。安欣,杨院长,马丽,还有 安欣陆续招来的几个朋友,又是唱歌又跳舞,玩到很晚。 良良回来时百业已在门前等她,这时她才想起刚才欣姐对他的作难,她想,百 业也许会因此生气了吧?他也许会有所动摇了吧?可是,她分明看见百业是一副志 得意满的表情,当她快走近时,他一下子便迎上来,猛然将她抱起,兴奋地转圈, 还欢呼大笑起来。 “他为什么反而会这么高兴呢?”良良随他一起笑,欣慰而纳闷。 安欣的话丝毫也没有使百业的爱情有所动摇,他不但没生气,反而还正为此高 兴呢。他高兴的到底是什么呢? 对于刚刚走到一起的一对恋人,周围的人通常都会产生“嗡、嗡”的躁动声, 关注、干涉、掺与别人的事仿佛是一些人生命中的所必需。他们一定要对男女二人, 从头到脚地、从里到外地纵横评比一番;而与此同时,双方也在自比、他比,并且 会吸取周围的意见进行综合评比。“分别、比较”这种躁动,也许就是一切新生事 物诞生的所必需吧,于是“是非、多少、美丑、高下”便因此产生了:谁比谁强? 谁比谁差?是否般配?从而就“比较”出来了! 百业原本豪情壮志想要给良良最大的幸福,可是当他静下来仔细一想,发现自 己真的并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给她。然而,经过周围这么一“嗡嗡”、一“躁 动”,忽然给了他灵感,他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关注和异议,仿佛就是对于他 “比”她优越的承认。这让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所能给予她的幸福是什么?而且自 己已经相当于给完她了!“这”是一种存于感觉上、意识上、模糊而抽象的东西。 究竟给了多少呢?那就是,与别人的嗡嗡声成正比。——就这样,百业从安欣的话 语中理解出了“他比她漂亮,优秀”的含义,所以他不但没生气,反而因此倍觉欣 慰和得意。 “对!正是这样!做生意的,以少换多,便算是赢利收益;以多换少,便算是 吃亏损失。那么,以漂亮完美的容貌搭配有缺陷的容貌,这不正是自己能为她所做 的牺牲吗?或许这才是种更大的牺牲呢!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啊!” 他仿佛刚刚意识到:年龄的优越,容貌的差距,如果不是另有所图的话,那么 就应该算是一种牺牲。这真是一种奇异的牺牲与交换——得到虚荣与牺牲虚荣;得 到美感与忍受丑感(而她并不丑)。——是基于为对方的感受考虑,提高对方精神 层面的生活,况且还超越了物质呢!那么,这不是牺牲又是什么呢?那些被富翁包 养的年轻姑娘,大概也是以这种心理来计量身价的吧!有了这种计量便足以使人安 于无能与懒惰了。另外他还看出:她爱自己,并且她还喜欢自己的爱。给她爱情, 给她她所喜欢的东西,不就是等于给了她幸福吗?比方说,排遣寂寞,得到爱情的 快乐,满足生理的欲求等等。他只是想到自己能给予她这些东西,并没有想自己也 同样从她那里获得了这些东西。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有自私与虚伪者才能推算 出来的“付出”逻辑? 尽管百业的“付出”是属虚无飘渺的,但他自己于此却信以为真,不知在天道 的公理上他的这种计量能不能够抵罪?但自从他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便倍觉安 慰。从前,他需要以勉强的忘怀和怨尤来平衡、克制着犯罪感,如果不是这样, “罪”就会随时随地使他感到煎熬、恐惧、发抖,根本难以应付正常的生活;现在, 他满怀着“给予她爱”的心意,因此不但轻易冲涮掉了那犯罪感,而且坦然无惧、 毫无愧色地面对了良良。甚至,他还感觉自己象是一个救世主了! 当然,百业想要给予良良的爱和幸福并不止如此,还有更多,他只是一时没有 想出来,他只想到力所能及的。为向良良的家人证明他的“真诚”,他不想再拖延 了。虽然他尚未争取母亲的认可,不过他准备蛮干,因为他知道父母向来是宠爱自 己的。 次日下午,百业敲开良良家的门,进屋就说,“走!我带你去我家!” 良良心里领他的情,不过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感到了自卑。“别去了,我不 想去,我害怕见到你父母。”她说。 “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是的。”她忍忍心说,“因为,我毕竟算是个结过婚的女人;况且,我身上 还有伤疤,谁家父母愿意找个有缺陷的儿媳呢!况且,你如此优秀,我不想让你挨 父母的骂!” “你在说什么啊!走,快跟我走吧!” 百业执意帮她收拾打扮起来,他拿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出型状,又从衣柜里为 她找出一套素雅大方的米色正装,给她穿上,愣是拉她去了。 家中无人。他放开音响,同她唱歌娱乐。直到傍晚时他妈妈才回来。百业给她 们介绍,良良礼貌地向他母亲鞠躬,看见他母亲一脸的不屑与厌嫌,而且她连眼皮 儿都没抬,便将皮包用力地摔在沙发上。 良良被摔得错愕愣怔,她尽管有点自卑,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母亲竟然连看也 没看自己一眼,便对自己表示如此过分的无礼和厌弃?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令人讨 厌吗?她一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圆睁的双眼充满了惊异和羞辱,脸胀红了,转 而,她便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冲门而出。她跑到街上,秋风迎面吹来,吹落已是满 脸的泪水,她伸手招计程车,一头钻了进去。 坐在车里她万分悲痛,不顾司机看见地泪水直流,她不停地抹泪,心中狂喊, “我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啊!我为什么还要奢望爱情?!”一时,自尊心被重重 地击伤了,一路上她委屈而悔恨,悔恨自己的无知。 到家,她立即把外衣脱掉,一头便扎进水盆里,将头发一通乱撮乱揉,很快便 将刚才他为自己做她的头型洗乱了,她痛恨之前为去他家遭受冷遇和耻辱所做的一 切准备。 听见敲门声,是安明姐在喊她的名字。安明把买给她的食物送到晾台上。良良 擦干头发往脸上抹润肤霜,忽听明姐在凉台上叫到,“良良!你快来看,朱百业和 康永平一起回来了!” 良良一惊,飞速跑到晾台,扒窗一看,百业在前,康永平在后,约10米之遥, 他们正往自家的方向走呢。 她惊慌失措地,“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是怎么回事呢?”一时,紧张而慌恐的 情绪使她忘掉了刚才的心痛和屈辱。 听见敲门声,她赶紧开门,她眼盯盯地看着百业进了屋,气喘嘘嘘地一屁股坐 在床边上。 她迅速转微转眼球观察百业的表情,心中做出判断,“看样子,他不是和康永 平一起来的,看样子,他还不认识康永平!”随即她拔腿就向外跑,刚跑到单元口, 迎面就遇上康永平。她急急地问:“你怎么来了?” “良良,让我回来吧!以后我保证不再惹你生气了!”康永平一副唯喏的服软 姿态。 她迅速观察着他的表情,心里做出判断,“看样子,他们两个确实不是一起来 的!彼此还不认识!”于是她拉起康永平的胳膊就向外跑,嘴里对他喊,“快跑! 快点跑!” 康永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跟她一起跑。康永平那天给良良挂电话, 良良坚持说要分手,这一晃又过好几天,他真有点沉不住气了,所以今天没有事先 争求她同意,便顾自回来找她请求原谅。 良良拉他跑出楼区,又拐了两个弯,才停下来,她呼呼气喘,心中只希望康永 平尽快离开这里,免得百业会产生误会。无论是什么情况,也不要让他产生误会才 好。她于是眼含埋怨地瞪他说:“我们不是说好要分手了吗?那天我不是说,过两 天我会找你正式谈吗!况且,‘分手’这不也是你先前的意思吗!况且,你怎么偏 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啊?事先也不挂个电话?我姐姐她们都在这里呢,她们正在生 气你呢!说你一个大男人却总耍小孩子脾气,整天和我治气、较劲儿的,……她们 说你这样对待女人是缺少爱心和责任的。她们不让我和你在一起生活了,当然,这 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因为我们两个真的不适合。你现在先快走吧,等过两天我再找 你谈。不然的话,她们若是见到你,一定会狠狠批斗你的!况且我姐她们还要给我 拿一些钱呢,她们要让我自立。到时候,我会把她们给我的钱分给你一些的。” 良良没给康永平说话的机会,就一连气地把所有意思都说完了,其中不乏连恐 带吓,软硬兼施,同时还要以利诱之,她简直惊讶于自己的说谎、演戏能力怎么会 如此之高!不管她与百业之间的结果如何,但与康永平分手的决心已定。 康永平听她说完,立即感到了害怕。他心里仍是满有把握地认为,良良不会真 的决心分手。不过,一提起大姨姐们的批斗,确实让他不寒而立,为此他从面部表 情到四肢都立即变得僵硬绷紧起来,仿佛追兵就快到了一样,他一面忙不跌失地向 后退着脚步,一面向她挥手,“良良,那么我就先走了!等过两天我们再谈!啊?!” 康永平急匆匆转身走了,一步三回头的。 良良望着他渐去的狼狈身影,无奈的叹息这场闹剧,一转身,百业正站在身后 不远处,紧锁双眉,用他那一对深奥而含怒的小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幕。 到底还是被他看见了!他一定会误会的!可是如今还有必要对他解释什么吗? 无奈!她不理会他扬头便往回走,百业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两人气鼓鼓的回到屋 内。安明已经走了。 百业气堵堵地坐在床边,一脸伤感的表情,本是追来安抚她的,这会儿他反倒 成了“她对他不忠”的受害者。他沉默地坐着,一会儿,他伤感而深长地幽怨到: “我只不过是想出去买一个易拉罐,没想到却看见了那样的情景!” 她默不作声,只是对着镜子用力梳头发,手臂有些颤抖。她此番是越挫越勇, 百业母亲过于无礼的冰冷厌弃反而使她的自卑感消失了,只是有些愤怒。 一会儿,他又照先前那样嘀咕了一遍:“我只不过是想出去买一个易拉罐,没 想到却看到了那样的情景!” 她仍旧不作声,为了不面对他,她始终对镜而坐,一会儿梳头发,一会儿往脸 上化妆,动作生硬。 过了半天,他又以那样的语调重复了一遍那句话,然后说到:“走!”口气已 变成怨怒而霸道了,说完他便起身站到门口。 她站在镜前没动弹。 他命令般地重复到,“走!”说完“哗”地开门而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跟着出来,默默跟在他身后,随他一直走到十字路口。他大 概是气昏了头,不是在街边,而是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伸手叫计程车。每个司机停 下车听他说出目的地,都摇着头将车开走了。终于有一个司机点头让他们上车。 天色已经变暗。车一直开到江边,停了下来。大江正在涨水,江边已经戒严了, 难怪司机们都不肯来呢。九月已接近尾声,江边又湿又冷,风很硬。他带她坐在一 条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各自满怀怨怒地并肩而坐,沉默的气氛压得人有 些上不来气。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冻得有些蜷缩了,这时他终于开口,眼望前方水天相 接的地方,一字一板、坚定有力地说:“告、诉、我——你、爱、我!” 她没有回应。 过了半天,他又重复到:“告、诉、我——你、爱、我!”眼睛仍旧望着水天 相接的地方,象是在对那里说话。 寒冷、潮湿的空气增加着她的委屈,他声音里蕴含的深深伤感让她感到心碎。 她沉默不言,内心无限委屈,她想不出究竟是谁错了。他坚持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 她越发感到咽喉堵塞,虽然没有回答,但内心的声音却早已冲出了胸堂,冲向了他。 过了半天,他以更加伤感而强制的语气几乎逼迫到:“告!诉!我!——你! 爱!我!” 她听出他的这个逼迫分明是带着哭声的哀求,她再也无法坚持了,终于屈服地 说,“我——爱——你!”说时已泪如泉涌。 他立即将她搂在怀里,她委屈地抽泣着。他为她拭泪,刚才还是伤感的表情此 时已露出一些胜利般的得意,他也满含委屈地说:“今天你要是不说出这句话,我 非要惩罚你在这里挨冻一夜。”这时他把胳膊上挎的夹克衫打开裹在她身上,搂紧 她,给她暖暖身子。为她拭着泪珠说,“以后你只要相信我一个人!只要相信我是 爱你的!不要再管别人如何,听见了吗?” 她听话地点点头,脸上挂着泪花,向他解释说,“他就是康永平,他没挂电话 就自己回来了。”百业听后便美美地笑了,他抱起她,在江边的夜空下来来回回地 走了几圈。她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幸福,而忘掉了刚才所遭冷遇的伤痛。 他们从堤岸上走下,坐进出租车。良良没成想,百业依然顽固地坚持让司机把 车开往他家。到了门口,她说什么也不肯下车。他用力拉她,愣是把她拉下车来。 又拉她进到他家屋里,拉她站到母亲跟前,他母亲依旧是冷冷的,头不抬眼不睁。 百业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然的痛楚,对着母亲喊到: “妈妈!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她做错了什么?她有什么错啊?妈妈!你到 底是想要我怎么样啊?!你为什么要阻碍我的幸福?妈妈!”他伤心的话语里暗含 着对母亲的恐吓,那就是——她若再不接纳她,再不允许他们相爱的话,否则,他 将不顾一切地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母亲确实感到了担心,表情稍缓,但仍默不作声。 良良心急地劝阻,“百业,请你不要这个样子!”说完她用力挣脱开百业拉她 的手,又跑出门来。百业随后追出来,临出门,愤然地扔给母亲一句话:“以后我 再也不回来了!” 他追上她,拉住她的手,一屁股坐在道沿边,“对不起!良良!对不起!又让 你跟我受委屈了!” 他怨怪妈妈对良良太不公平,同时也怨怪妈妈太不理解自己儿子的心里了。妈 妈虽然爱自己,可她却不让自己拥有幸福!却不懂得自己儿子如何才能够感到幸福? 她儿子这些年来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她看不到吗,她还不明白不理解吗?他神情哀 伤地望着寒星点点的夜空,内心充分地感受着一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的绝望,不停 地摇头,哀叹,感伤无限。半天,他说, “良良,我给你打车,送你回家,今晚我就睡在街上了,从此我再也不回这个 家了!” 良良见他如此,又难过又心急,哭到:“百业,请你不要这样子吧,请你不要 和母亲治气了!快回屋去吧,天这么晚了,街上这么冷,快回屋去吧,百业,然后 我就回家。你不必顾虑我了,我没事的,我们不是已经说好,我只相信你,我不会 在乎别人如何的。” 这时百业的爸爸走了过来,对良良表示非常歉意地说:“百业的事,我尊重他 自己的意见。至于他母亲的态度,希望你能够先行谅解,让我们慢慢来,好吗。现 在我想请求你帮一个忙,请你带他一起回屋来吧,好吗?我相信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谢谢!” 他父亲的态度诚恳而尊重,良良有些感动,可一想起他母亲的冷颜相待,她便 感到左右为难。不过她很快想通了,“他父亲的诚恳尊重和他母亲的冷颜相待,二 者可以互相抵消。况且自己若一走了之的话,百业也许真会与他们僵持下去,她不 希望闹成那种局面。” 良良点头答应:“好的!叔叔,我一定会尽力劝他回去。您请回吧!” 他父亲回去了。 “百业,回屋去吧,走,我跟你一起回去。快回去吧,跟我一起回到屋里去吧! 不管你母亲是如何态度,我也不会再跑出来了!真的,我已下定决心。” 她开始这样劝他,不断地劝他,可是百业却象个倔强的孩子,只是不停地摇头, 就是不肯回屋。 面对百业的执拗倔强,良良心痛又着急,她既心疼他,又不愿意看到他这般与 母亲治气。尽管他母亲伤害了自己,尽管百业的表现也许正如欣姐所要求的那个标 准:他若是真心爱你,就应该胜过一切人,甚至他的父母!然而于此,她却感到无 法消受。她无法消受他的这份情义。——他为自己的原故而与母亲治气,这无形中 等于伤害了他的母亲。——在他给予自己的这种犯罪般的“情义”里,她感到的更 多是为难和负疚。她此时忽然想起了斯维,想起他的小女友,也想起了康永平,她 不禁在心里大声呐喊,“为什么我得到爱,就必须要有人受到伤害呢?为什么必须 是这样呢?”她迷惑而心痛。 这时她终于急得恸哭到,“百业,不要再与母亲治气了,你这样子,会让她感 到伤心的,我不愿意看到你成了一个不孝之子,何况是为我而成了一个不孝之子! 你这样做,让我心里真的感到非常难受啊!快回去吧,快跟我回屋去吧!我真的什 么也不再害怕了,什么都无所畏了!我真的已经很冷很冷了!……”说完她哭得更 甚了。 忽然的,百业不知是那根神经开窍了,他忽然破泣为笑了。他仿佛是乐于通过 这种“比较”来让她看到,他对她的爱比所有的人都更多,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所 有的人都更重要。他并不是故意的不顾及母亲的感受,以及其它人的感受,他根本 是连想都没想地本能行事。这时他连忙给她擦起泪水,安慰她说:“那么往后,请 你只要相信我一个人,相信我爱你,相信我一定会让你生活得幸福的,而不要再顾 及我妈妈是怎样的情形,好吗?” “好的,那么,我们快回屋去吧!” 百业美美地抱起她,抱到家门口,放下她,他们一起进屋了。 百业此番不再去与母亲对峙了,而是带她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拿出自己的 “手抄诗本”哄她开心,让她给自己念诗。她还在抽抽嗒嗒地,眼里有泪花,视线 模糊,有点看不清日记本上的“行书繁体字”。她念得很慢,“美丽的夜晚,这个 令人难忘的夜晚,……”此时,她已不再有委屈、迷惑、心痛和负疚的感觉,只觉 得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风波,良良最终还是通过“百业给予自己的爱比别人的更多” 这种不期然的“比较”,而认为他给予自己的是一份“完完全全的真心真意的爱”。 如今,她满足于这份爱情,感到很幸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