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迷惑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片引我们相见的枫林,永远都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席幕荣 —— 开始,她并没觉得内心里藏着另一个爱人有什么不好,并且她还觉得尽情地去 畅想一份爱情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让心灵活在一个美丽的世界里,使人有一种超越 平乏的感觉。 秋天的景色很美,她的眼睛被秋色映得更美,她步伐轻盈,飘飘若飞,让百业 感到扑朔迷离。他近来不断地在睁大眼睛,惊奇地欣赏她的美貌,对她崇拜得五体 投地。在家里,她不再陪他慢慢吃饭,她只是吃一点点就离开,要么做做家务,要 么照着镜子做做健美操,跳跳舞步,要么投入地唱歌,“爱你一万年”,还有“藏 在你的天空,握住他的温柔”,他对她的歌声赞不绝口。这时她便会为他感到一些 悲哀,她想,“唉,可是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切可都是他自己造成 的呀。唉,其实他也真够可怜的。”如今她才发现,曾经所认为的“被悲哀捉弄的 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他。她既同情他,又觉得他蠢得有点滑稽,她在心里给他起 了个可爱的绰号,称他为“悲哀的幽默大师”,暗自引以为乐。 她深深感到,对雨停的爱已经成为她灵魂的主体了。 可是渐渐地,她为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而有种“虚伪、欺骗”的犯罪感。她知 道,自己正在心灵里进行着一场热烈而投入的“婚外恋”,事实上她和百业也已不 属于“婚姻关系”,而她还是感到了自己的虚伪不实,是一种违背良心的犯罪感。 她的犯罪感并未曾考虑进雨停的妻子小青,她只是觉得既背叛了雨停,也背叛百业, 同时也背叛了自己。她的身、心不能相调和了,细微的烦乱开始来折磨她,令她于 心不安,但是她已经不愿意从心里将雨停忘掉了。她想起了那本小书《爱在心中》, 书中的女主人公,那个与丈夫生活着而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深爱的男人直到死去的 佛兰娜。她猜想,她对于“身心相违的处境”是用什么办法来调和的呢?她猜不出 来,并且从中看出:作者把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描写得那么美,实是覆藏了一份罪。 尽管没有行为,心灵的背叛也是“犯罪”,并且更增添一分“虚伪”。 而现在自己,也正在犯罪,为那美好的感觉,宁愿犯罪。 她想,藏在心里的,不为人知的犯罪,会不会受到惩罚呢?其受害者又是谁呢? 正当此时,人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所感受的美好感觉与所承受的不安,其中是快 乐多,还是痛苦多?不安的快乐是否算是不幸?虚伪的痛苦是否算是罪罚?若是这 样的话,那么其中的整个的过程不都可以说是个恶果吗?它还会带来更多的罪罚与 恶果吗?她对自己说:“算了,什么也不要想了,就让我犯罪吧!就让我纵意地去 爱他吧!因为我只要爱他,其余的一切都无所谓!也许,所有那些背叛丈夫而心里 装着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们,一定也都有‘宁可下地狱,也要快乐一时’的心理吧! 抑或,她们根本心安理得地连想都没去想呢!而我和雨停拥抱在一起时,并未曾想 到还会和百业在一起生活,会有这样的棘手与麻烦……” 可是,她仍然于心不安。最后她认为,对于此种处境她宁愿选择孤独。她想, “百业其实可以离开我,可是他却不肯。那么我只有疏远他,这样我至少也算没有 欺骗任何人,我只要全心全意地爱雨停。” 当她实在难以承受心灵的折磨时,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于是,她开始疏远百 业。 百业渐渐地发现:她仿佛总是躲避自己的目光,不愿意与之接触。他常张开双 臂拥她过来,可只是一会儿功夫她便借口离开了。她对他的要求总是推委,只是酒 后才易顺从。 百业很无奈,“唉,她的心已经不在了!她一定还在想着高政吧?难道我不能 再次打动她的心了吗?从前她是多么爱我啊,上帝啊,请您帮助我挽回她的爱吧!” 他每每悔恨自己迷了眼,昏了头,将她的心放飞了,如今她的生命似存非存的,飘 飘渺渺的,只剩下这一副令人苦恼倍至的美丽躯壳了,唉! 后半夜,百业出车回来时良良已经睡着了。百业在灯光下,欣赏她的美丽,轻 轻地爱抚她—— “雨停!雨停!……”内心强烈的思念,她在梦中与雨停相会,深情呼唤他的 名字。 “雨停?”百业顿时脑袋老大,“会是这样吗?难道还会是这样吗?怎么会竟 是这样呢?” 他痛苦地陷入了新的烦恼和迷惑。 上午,百业躺在床上,重重无尽的烦恼使他根本睡不着觉,他开始猜测那个上 着锁的抽屉,他想也许那里面能有他想要知道的秘密。他穿着睡衣在写字桌前转来 转去,思量怎样才能不留痕迹地把它打开。他把桌子往前搬了搬,各处寻看,…… 忽然有了令他惊喜的发现,写字桌抽屉的结构——内箱的后堵比较矮,与桌面之间 有个很大的空隙,他的智慧终于闪出了一道灵光。把桌子向后仰一仰,让里面的东 西靠到后部边缘,他伸出两个手指,勉强夹出来一张叠好的稿纸,手指还触及到下 面的一个硬皮日记本。他打开稿纸一看: “雨停,我爱你,……你是一个多么纯情而高尚的男子,而百业却是那样的卑 鄙与无赖,……多想听你再为我唱一首‘爱你一万年’啊! ‘寒风吹起,细雨迷离,风雨揭开我的记忆。我象小船寻找港湾,不能把你忘 记,爱的希望,爱的回味,爱的往事难以追记,风中花蕊深怕枯萎,我愿为你祝福, 我爱你,我心已属于你,今生今世不移,在我心中再没有谁能代替你的地位。我爱 你,对你付出真意,不会漂浮不定,你要为我再想一想,我决定爱你一万年,我爱 你一万年,我爱你一万年,’” “雨停?!果真是这样?!!”他顿时五雷轰顶,一阵玄晕, “天啊!果真是他!她爱他?他爱她吗?他们究竟爱到了什么程度呢?”他真 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刚刚发现一个高政已经让他承受不了,却紧接着又出现 一个更为震惊的目标,接二连三的轮翻轰炸令他感到焦头烂额,然而这个才是个致 命的打击呢!他不可能不知道雨停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子,他的情敌如此强大,令 他无力对敌。“只有我,是个傻瓜!我为什么不曾珍惜她呢?他爱她,而她的心里 也有着多么残酷的倾向啊!她称他为高尚,视我为卑鄙,我是多么为她所厌弃啊!” 他终于知道了良良的真实心里,她对自己是如此鄙弃。这种惨败令他无限沉痛,一 时甚至连生气和嫉妒都无力提起,他心碎、悲哀、沮丧到极点。 他先把桌子靠到墙边,然后钻进被窝里开始反复细读,期图从中能理解出不让 他如此难受的含义,可是字字句句摧折心肝。他思寻着,希望能寻出一个头绪:他 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忽然,门开了,……良良回来取东西。 她看见,他正在看自己的信笺,她的心立即紧缩起来,“完了!” 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她想百业一定会于此大发雷霆,以至闹得满城风雨!她绝 望而恐惧,“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雨停可怎么办啊?那么自己可怎么办 啊?同时百业的处境也会很难堪,他如今的处境一定已是很痛苦了。” 她开始为百业感到难过,她只想在心里偷偷地去爱雨停,并不想让百业因此而 伤心痛苦。 然而,见她突然回来,百业也感到了害怕。他怕,她会因他的偷窃行为而更加 厌弃他。还没等她说话,他便无限哀伤地赶紧先开口了,“既然,你不爱我,还不 如直接和我说明啊!”他尽量强调声音里的沮丧,力图博得她的同情,他蜷坐在被 窝里,一副受伤的可怜相。 良良虽为他难过,但紧缩的心毕竟有些舒缓了,她走过去把信笺收起来,为了 不只是一个人的利害关系,她柔声抚慰他说:“我只不过是在随便写点文章而已, 纯属虚构。” “不是写的很明白吗?连名带姓的。”他低头咕哝着。 “我确实是在写文章呀,我只不过觉得‘雨停’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况且你是 知道的,雨停他就象是我的亲弟弟一样,怎么可能又是别的呢!若真是那样的话, 我也不会放在家里的。”她装做轻松自然。此时她正满腹狐疑,“他到底是怎么取 出来的呢?抽屉还锁着呢。”她万万也没想到,这份埋在心里的秘密最终还是被他 给发现了。 为了进一步安慰他,也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又说:“况且,我怎么 可能喜欢他呢?他不过是个图有其表的粗人罢了,你可不要抬高别人而贬低自己呀!” 他坚信她在说谎!可是他宁愿相信这谎言,而不敢进一步去印证事实真相。他 沉默不语。 “可是你,总不该偷看我的信笺啊!”这时,她根据情况已经敢于轻声埋怨他 了。 百业悲哀绝望,想出去一个人呆会儿。他下地,动作缓慢地穿上衣服,开门走 了…… 他沮丧地低头行路,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为咎由自取而无限悔恨、哀伤。 他感到此时此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的爱她,不仅因为失落,还因为 一种推理:他的情敌是他所崇拜的偶像,他的情敌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如醉如痴, 从而他也理所应当地崇拜她、对她如醉如痴。甚至,关于带“绿帽子”的耻辱,他 也没有来得及去想。 他步行回到妈家,又是彻夜难眠,痛苦而愁虑,直到快天亮时他动笔给她写了 一封信。 次日白天,良良胆战心惊地怕百业来单位胡闹。下午她出去办事回来时,斯维 在店前举着一个服装袋向她招呼, “百业刚才来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良良接过衣袋上楼。打开一看,是一套大红色的纯棉高档睡衣,里面还放了一 封信。打开信读: 我从没有抱怨,而是感谢上帝,给了我这样一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爱情, 我一次次向自己妥协,甚至饮鸩止渴…… 我错过可以有圆满结局的喜剧,却独自在你给我的悲剧面前垂洒泪滴。 一次次的伤心,我无奈叹息,世间哪有真情在? 当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被秋风吹落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但是,我只想郑重地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爱过你! 多想把我生命中的全部热情都消耗干净,这对我来说将是莫大的幸福,…… (给你买了一套睡衣,我多想看到你穿睡衣时的庸懒样子啊!唉,可惜,……) 良良看过了信,非常同情他的伤心,内疚自责地流泪了。随后,她毕竟庆幸他 没有来闹,谢天谢地! 百业在信里虽有绝别的意味,可是当良良下班的时候他却又出现在单位的门口 了,他说要请她去吃饭,良良刚好想要抚慰他这颗受伤的心,痛快地与他去了。在 两个人在包房里,百业处处体贴入微,还动情地为她唱起了《爱你一万年》,一面 用痴迷的目光望着她,又陪她跳舞,笨拙地表现他对她如醉如痴的爱情。他想要尽 全力爱她,想要把内心所有的激烈情绪都转化为爱情,希望她能从中感受到——她 和自己在一起是无比幸福。 百业对于这样的事不但没有生气发火,反而他的爱情还更上一层楼?‘让他们 竞争’,‘获渔人之利’,这时良良慨叹安欣姐的见解简直是百分之百的“真理” 了,虽然她不打算运用,不过她在感到更多幸福的同时,也在增加着观念中的偏见 ——原来,他真的是一个‘贱皮子’啊! 百业这份“重来的爱”尽管方式比较奇特,不过如此疯狂热烈的爱情还是让良 良感到了真实和永恒不变。情场反败为胜,连连接受“被爱”的狂轰乱炸,不但令 她消除了先前对他的自卑,而且仿佛超然地找回了自己。并且还因此产生了不为她 自己所知的“骄傲与得意”——她如今认为,自己是一个自依自立的女强人。她没 想过她是依靠在一些无形的力量上面,也没想过这些力量会不会转眼即逝,到那时 她还会不会仍有坚强的力量? 晓光与安明过两天就要走了。百业盛情请全家人吃饭。 晚上酒店,百业安排了丰盛的酒席。酒席间他连连向家人敬酒,虽然不能喝, 也要拼却一醉。妈妈喜欢吸“云碧”牌香烟,酒店里没有,他赶紧风风火火地跑到 外边去买回来。月月喊着要“蜡笔小新”果冻,他不顾众人劝阻,又热情满怀地去 买回来。他“爱屋及乌”,如今甘愿为娘家的每一个成员做热情服务,这会儿他又 出去为人民服务了。大家都感到百业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他从前是一个那样固执倔 强的人,竟一变成为如此的随和,谦卑,柔顺,真不可思议啊! 马丽爱惜地看着良良,赞许到:“良良可真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子啊,长了一 身的爱人肉,莫说是男人,就是我也喜欢她呀!瞧百业多爱她,对家里人都是这么 好,我见他做事小心奕奕的,还总是看她脸色,生怕她不高兴呢!”说着她亲腻地 搂过良良,狠狠地与她贴了贴脸,恨不得把她的“爱人肉”贴下一块去。 良良“呵呵”地笑,几个女人都有些微醉了。 安欣也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良良,惊异于她的魅力。她如今感到,良良之于男 人,仿佛比自己还富有“魅力”。她的“魔力”究竟来自于何处呢?她虽不象自己 这般坦胸露怀,她文静高雅却又性感十足,……她思量着,恍然有悟地呼道:“噢! 我明白了,女人的魅力关键是要拥有弹性活力、轻姿无腴的形体!” 马丽补充道:“同时还要有会说话的眼睛,以及听起来使人浑身感觉舒适的声 音,更主要的是那种超脱的气质和风韵!” 良良心里想着自己魅力的由来,神秘而喜悦地笑。 “‘青春’就是魅力的资本!我算是老了,我算是越来越老了!”安明坐在良 良一旁,不无忧愁地说。 安欣和马丽莫名奇妙地看了看她。 良良说,“明姐,瞧你这话说的!你不仅仅才比我大一岁,而且你看上去竟然 要比我年轻得多呢!” 安明叹到:“唉,我算是越来越老了,要是DY不爱我了,我可怎么办啊?” 良良见她态度认真,疑惑道,“明姐,难道你与DY的感情出现问题了吗?” “他待我倒是不错,可他总是很忙,经常回家很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 外面都做些什么事,我又怎么能知道啊!我对他妻子并不担心,因为我凭感觉就知 道他对她没有感情。我只是担心我会越来越老了,他会不再爱我了。特别是每当我 在街上、电视里看到越来越多的年轻漂亮女子,我就越发担心DY将会不爱我了。” 良良对姐姐找了个“有妇之夫”的事深感无奈,可是两个人感情的事,能劝她 与DY分手吗?店铺出兑之后她把钱赶紧还给明姐了,可是她知道明姐的烦恼并不是 钱能解决的。明姐虽然与DY重归于好,可是那次DY不辞而别毕竟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乐观开朗自信的明姐了,如今她总是悲悲切切、哀声叹气的, 总是说她不行、她快完了、她将怎么办啊?甚至,每次与她通话之后自己都会被她 的气氛感染得胸口堵塞半天。她深为姐姐着急,想起她的状况正如自己从前的痴迷 和恐惧,她希望她能象自己这般觉醒而坚强起来,劝她说, “姐,你不要杞人忧天罢!况且你的担心也是不讲道理的,你想过没有,他妻 子的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呢?” 安明曾不假思索地坠入爱河,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是畸形的、有问题的, 她开始考虑到从前许多不以为然的问题,DY毕竟算是个有妻室的人,她可以不与他 结婚,也不要孩子,可是“不结婚”便不能名正言顺,为此,她甚至都无法带他回 家与亲朋见面。难道永远过这种“地下”的生活吗?况且他若是变了心再抛弃自己 怎么办?她开始为这些事苦恼了,但是却从未向DY要求过结婚的事。而今她对DY的 感情是越来越依赖了,DY若是不在身边她便会烦躁郁闷,胡思乱想,她开始关注DY 的行踪了。并且依然以大吃大吐来释放心中的压力,为了能够吐出,她必须要吃足 够多的东西,以至病情恶性循环。 安明长叹一声道,“唉!我也知道我是选择了一条错误之路,我也想过他的妻 子可能比我更伤心,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他啊!我真不知道,假如将来他变心了我 可怎么办啊?” 安欣说,“那时候,你就等于白白地付出了爱情和青春,却落得两手空空,一 无所获!” 良良不以为然,说,“青春,即便不去特意为谁付出,它也会自然流逝的,这 怨不得别人。况且,我们在爱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不也从中感到了幸福吗?因此, ‘青春’更不是为别人才付出的!” “总之,要让他为你付出足够多的钱,这样不仅心理平衡,而且还能拴住他的 心,让他即使想跑,也舍不得钱!” “我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情的,假如他不是心甘情愿爱我,无论为我做什么我 也不会感到开心。我想,我只要保持让自己年轻、不失魅力,我要保拥有标准身材, 我要去做面部拉皮,然后我还要做丰胸手术。唉!可是以后,……我仍然会老,唉! 我可该怎么办呢?”安明说着说着又由希望变成了无望,悲悲切切,长虚短叹。 “明姐,生老命死是自然现象,男人们不应该向女人们挑剔这些事。首先,他 们应该公正地看待问题:女人渐老,是自然规律的力量使然,而不是女人自己的责 任;其次,他们还应该公正地看待问题:他们自己也身在其中,同样被‘生老命死 ’的力量牵引着,在劫难逃。况且,我们如果想要迎合别人的口味,那么永远也不 会达到令人满意的标准,结果却糟蹋了自己身体。” “唉,我知道,也许我真的没有办法保持住对他的魅力,所以我只有每天查看 他的行踪,以防微杜渐。” 良良急道,“明姐,你对DY是过于在意了!你不要去看管他,我从前也是如此, 但是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她想着自己‘获得被爱’的经验,说,“明姐,要想 得到男人的爱,关键是——对男人‘不要在意’!其实,要想得到被爱,方法很简 单,就在于——‘勇敢的一放手间’。放开他,他就会抓住你!” 安欣说,“如果你再给他一个竞争的对象,那就更好了,哪怕是虚设的也好, 保管你坐获‘渔人之利’!” “嗯。是的,明姐!”良良深深点头认同安欣的话。 “唉!我怕那样会真的把他放飞了。” “姐,正好相反!正好相反!只要你勇敢地放手,立即会知道其中的益处。而 看管、束缚,却只会让他产生错觉,从而感受到压力而烦累,从而他会更想挣脱你。 ‘自由’可是人的天性,‘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还有‘生命诚可贵,爱 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总之,你只要充实自己,切不可看管他, 那绝对是‘南辕北辙’!”良良说得兴奋,声音不觉放大。 这时包房内显得很肃静,几个女人都在侧耳倾听。 安欣吸着烟,听着良良的话,心领神会地点头。她此时忽然想起那天雨停的热 烈表现,而敏感地悟到什么。她挑挑眉毛调侃说: “哟!良良!你何时竟变成一个情场老手了?!话说得很在理嘛!要赢得男人 的爱,就是要懂得他们‘正好相反’,‘正好相反’的心理!其实我早就对你们说 过‘男人是贱皮子’‘他们欠治’,对待他们要‘狠!狠!狠!’不但要放手,给 他们错觉,而且还要让他们互相竞争,从而才能获渔人之利!你没看见那些谈婚外 情的女人们,反而都会得到老公的热衷吗?——这就是人性的残酷使然!从前你们 有谁听过我的话呢?谁又敢真正地运用我的法则呢?吃够了苦头才懂得反省吧?良 良,你一定是尝到这种法则的甜头了,对吧?!绝对百发百中!”安欣神秘兮兮的 样子。 良良只顾兴奋地点头,认同到,“对!对!束缚,讨好,付出,……全都是枉 然的浪费!女人必须有所保留,自尊,自重,自爱,自信,勇于放手!是这样吗, 晓光?”她见晓光一直在静静地倾听她们的谈话,便问她。 晓光说:“爱情、青春、美貌、金钱,……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变化无常的,是 抓不住、也靠不住的。依靠外物来做为精神支柱,终将会失去依托,人只有依靠自 己才永远不会倒下。 而真正的‘自信’是‘放下’,是‘无欲无求’,是‘以真诚心爱人’,决不 是‘为胜利而竞争’,或‘运用手断’。 请想想,为什么两个人有了亲密关系之后,彼此便会开始认为他是属于‘我的 ’,并且认为对对方有了占有、乃至束缚的权限呢?孰不知这种‘认为’是由于‘ 执著’意识使然,是一种错觉。” 安明问,“错觉?难道两个相爱的人不应该让彼此互相‘属于’吗?况且婚姻 不也是给了人这种权限吗?不然亲密的情义又从何体现呢?” “比如,有人从地上拾到一块被别人丢落的金子,本来不是‘我的’,可是由 于长时间‘拥有’便认为这是‘我的’,继而‘执著’地认为对它具有‘占有的权 力’。人,对于爱人,子女,金钱、名位等一切我所喜爱的东西,常常会产生这种 占有心理,并且认为对他具有占有的权限。实际上,最初,他不是‘我的’;现在, 他不是‘我的’;最终,他也必将不是‘我的’。而是一种错觉。因为,一旦人为 的或是自然的将一些由抽象概念所形成的‘关系’解除之后,那时候谁又将是谁的 呢?那时候又何从向‘我的’去施加约束和权力呢?况且,人连自己的生命都无从 把握,又能够把握什么?……” “停!至少,‘现在’他是我的。”安欣反驳到。 “‘现在’是正在‘过去’的‘未来’。‘未来’是即将到来的‘现在’。我 们正说话间,‘现在’已经成为‘过去’。过去、未来、现在,实在没有界线,所 以根本没有一个‘现在’,又怎么可能有‘现在’的‘所有’?” 安欣无言以对。 晓光接着说, “再想一想,哪个爱孩子的母亲又忍心用绳索将他捆绑呢?我们对待亲戚、朋 友,哪怕是对待过路的阳陌生人,至少也会客客气气的,而唯独对待自己最爱的、 最亲近的人却要以‘权力’来看管他、束缚他,用怨责来责怪他,用贪执来占有他, 用怀疑来给他压力,这样的束缚方式不是很残忍吗?然而,人就是这样用错误的方 式来‘爱’所爱的人。若问为什么如此?因为太爱他了!过激的爱,往往使爱反而 变成了一种伤害,这便是错觉给人们造成的荒唐和悲哀。 希望把握‘被爱’,抓住幸福不放,想得到,怕失去,怕前怕后——这些都是 由‘我执’、‘自私’引起的。于一切我认为好的,都想要得到,想要占有,执为 己有,所以才会产生诸多的苦恼和忧虑。人都希望得到幸福,丢掉烦忧,然而却在 做着相反的事。实际上,人如果只考虑别人的幸福,而不考虑自己的得失,就不会 担忧害怕,就不会烦恼痛苦。‘怕’使人患得患失,充满恐惧,不得自由。如果‘ 勇敢地放下’却是为了‘更加把握’和‘自私的目的’,那么这个‘勇敢’就不能 算是真正的勇敢。婚姻不是战争,相处不是对待敌人。婚姻是相伴,相助,应‘以 诚相待’,‘相敬如宾’” 安欣反驳到,“得!什么‘以诚相待’、‘相敬如宾’?男人,你不对他们狠, 你就得对自己狠!你不让他们伤心,他们就会让人伤心!男人是‘不实敬’的‘贱 皮子’,是让他们当了王八才能够懂得爱你的人!要想把握住男人,就是要狠狠狠! ‘欲擒故纵’!让他们竞争!给他们错觉!坐获渔人之利!” 良良也不无伤感地说,“正是啊,为什么有些人总会产生错觉呢?一敬就骄傲!” 晓光说,“‘逆境’是最容易诱惑人去伤心了,从而失去爱心,从而互相伤害。 但是因果定律是‘利人才能利己’,‘唯诚可以感人’,‘唯爱才能被爱’,所以, 为了自利利人,就不要被环境诱惑。另外,人只有敬怕的,没有打怕吓怕的,世界 上没有真正的贱皮子,老虎蹲下也不是为了下跪,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安明连连摇头说:“难道本来亲密熟悉的两个人,还要变成象客人一样客客气 气的,“相敬如宾”?那多别扭?!” 晓光说,“敬,是不失爱敬存心,既不是虚伪客套,更不是投其所好的讨好巴 结;宾,就是要有距离,有所保留。(保留,不是藏心眼儿,而是自重自爱,保留 自身的美德。)这种关系有两种好处:一:人相处太熟了,就容易产生惰性,忽略 生活的细节、礼仪,放纵坏习惯,从而失去被爱。二,距离产生美。保留距离,才 能给对方空间看到你的存在、你的美丽。所以‘相敬如宾’就比如当二人初相识时, 彼此之间都能有种客气和谦恭,因而便能够自律地展现出种种美德。” 良良想起曾经改过的那些艰辛,再想想现今的状况,怎样是得到?怎样是失去? 她心想,“自律?哼,简直是自讨苦吃!” 这时百业回来了。 大家赶紧张罗着让百业喝酒,吃菜。 喝完一杯,安欣想起来说:“晓光,你说你吃个什么素食啊?你这不是吃亏吗! 得少吃多少好东西?你能舍得,我还心疼呢!我听说信佛的人才吃素,你是不是信 什么佛教了?恭敬那土泥之像,简直是愚人做的事情!痴心女子,快醒醒吧!” 马丽说,“我听我姑妈说修行佛道,还能修出五眼六通,乃至转凡成圣呢!” 晓光回答说,“妈妈,我虽然不算是佛教徒,但我知道‘敬佛’并不是为恭敬 那些土泥之相,而是为提醒自己向佛的道德、品质学习。比如,‘礼敬’能培养人 的谦卑之心,从而低下高傲的头来恭敬待人。‘忍辱’能培养人的自控力,具有主 宰性情和欲望的能力,从而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自主。当然不止如此,其中的益 处是不可思议的,乃至关系到生命转化的微妙原理,可以说种心灵的超级科学。我 之所以素食,一是因为素食不但能使人清心寡欲,而且能长养慈悲之心,不具有杀 生的暴力;二是能培养自控力。妈妈,我认为你也应该培养一下自控力,至少能控 制自己的不良喈好,少饮酒。” “哟!我可不想做什么‘佛’,‘圣人’,‘自己’,我只想要钱!我只想喝 酒!” 马丽笑道,“食色性也,‘控制食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若能有晓光这 般毅力,我就可以减肥了。” 良良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正是这样啊!如果明姐能象晓光这般控制饮食, 那么她的病不就会好了吗?” 安明长叹一声,说:“唉,我只要心情好病自然就会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而我的这个‘系铃人’就是DY啊。如果他能让我感到心里踏实,我自然就不会烦恼 而去多吃东西了,病自然就会好。” 晓光说:“明姨,心情可由自己控制,吃饭更是别人代替不了,你这个‘系铃 人’实际上是‘你自己’啊!” 安明摇头哀叹,“唉,可是我不行啊!我不行啊!” 良良说,“姐,你现在应该提起信心和勇气,就象曾经鼓励我时一样,鼓励自 己。” “唉,我不行啊,我不行啊,我只有通过DY的改变才能行!” “来,安明!人生得意须尽欢!控制个什么啊?还是让我们尽情地享受,开怀 地畅饮吧!咱们可不要浪费了这些美味佳肴,又是大虾,又是鸡鸭鱼肉的,那才真 叫可惜呢!” “欣姨,不让美食变成大粪就是可惜啊?”月月不甘寂寞地说。 “你赶紧给我一边去!”安欣立即制止他瞎说。 大家都笑了。月月也自鸣得意地笑。 月月很想再表现一番,他想起昨天电视里的一句台词,立即大声嚷嚷起来, “美食与屎,近在咫尺!美食与屎,近在咫尺!” 马丽笑到,“他说的还真是实话呢!” 百业为良良唱起了“爱你一万年”,唱得很动情。良良心情很好,拉过月月与 他闲聊:“月月,你在班里成绩怎么样啊?” “还!——行!” “排第一名了吗?” “倒!倒!倒!”月月自我解嘲地说,他手里玩着陀罗。 良良笑他声音象个小鸟一样。“那么你成绩为什么这么好啊?” “因为我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歌,一边看书,一边说话,一边睡觉,他们 都管我叫‘一心五用’!”忽然月月的陀罗不小心打到良良的手,他连忙说:“小 姨,没关系!” “唉?!你对不起别人,却要说没关系?自己原谅自己吗?岂有此理!你在学 校是不是经常欺负同学啊?” 月月停下手中的玩具,一本正经地委屈道:“小姨,才怪!都是他们欺负我!” “噢?谁还敢欺侮你?” “他们叫我‘爱心色郎’,还祝我‘早生贵子’呢!” 良良不禁笑道:“那么,是不是你对谁非礼了呢?” “没有!没有!你这个坏小姨!我根本没有!不信你问我妈,是小雪先说爱我 的!她才是个爱情女神呢!”月月生气的大叫起来,一边冲上来撒娇,撕耍,一阵 咝哇乱叫的。 小雪是邻居的小朋友,和月月在同一个班里。安晶说:“昨天我下班回来的时 候,正碰见他们两个在单元口,小雪对他说‘月月,我爱你’,月月一边跑一边说 她是‘爱情女神’。唉,现在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懂得情呀爱呀的,都是跟电视里学 的!” 大家从酒店向外走时,安欣看见百业的后衣襟铛啷着一条红绳,她用手一拽没 拽下来。良良凑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用钉书钉钉在上面的,她知道一定是月月干 的好事。这时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百业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脸色泛红, 不过他不再生月月的气了,如今他心甘情愿承受娘家人的一切“非礼”待遇,而无 任何怨言。并且他还喜欢地抱起月月来,尽显男人的宽宏大度。 安欣对良良说:“如今百业把从前‘你给他的’都‘还给你’了!” 良良懂得欣姐指的是什么,她知道欣姐每逢酒后总能说两句实话。此刻,她对 自己的人生感到满意,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坚强、潇洒、超脱、有志气的女人,觉得 终于熬出头了。 想起那日雨停对良良的“火热之情”,安欣又动了歪脑筋,她要趁“火”打劫。 她为人从不考虑情义,只求实惠!她认为:借钱不还,可以绝交;有钱不借,机会 错过。 次日,安欣请雨停和众兄弟吃饭。“江南春”,晚5 点。 酒席间醉意醺醺之际,安欣煞有介事地仰起脖,神秘兮兮地对着雨停笑,说到 :“雨停,你喜欢谁我都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我也都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什么都知道!” 安欣为弄钱从来不择手段,能用什么方法就用什么方法,其中包括抓住人的把 柄来“敲诈、勒索”,不过比较“文明”一些,不是直接,而是以“暗示”的方式 来恐吓。她了解一些人注重名誉、害怕舆论的脆弱,即便她没有可靠的依据做为把 柄,也会通过对人诽闻“捕风捉影的猜测”,和“神秘兮兮的暗示”来让人害怕她, 怕她给传播得满城风雨。她经常对马丽说起的一句夸赞自己道德品质而对别人手下 留情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我对某某已经够意思了!我都没有过分地诽谤、诬 陷他!否则,他不就完了吗!” 此时她只是神秘兮兮的笑,表示她真的什么都知道,并且还以默契的眼神来安 抚他,“你尽管放心吧,照咱们姐弟的情义,我是不会对别人去说的。” 可是她越是安抚,雨停就越是感到害怕,他的心顿时揪紧起来,“安欣姐到底 知道什么呢?我为什么感到这么害怕呢?”他立即本能地想到了和良良之间发生的 事,忽然惊醒到, “天哪!我毕竟称呼她为‘姐姐’呀!天哪!我原来都是做了什么啊?!”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道义”,“舆论”,“名誉”,乃至“生命”, 也想起了自己是个有妇之夫,想到了“不应该”。他向来看“仁义、名誉”重于 “生命”,然而在这件事中他不知为什么刚刚才醒过味来。良良两次没有接他的电 话,这几天他心里虽然很难过,不过他只是为了她的后悔而苦恼,却没有去想“应 不应该”的事。一时间,他内心惊慌,脸色泛红,稍稍回了回神,想起理智地开了 句玩笑: “欣姐当个大仙行!”随即他敬了安欣一杯酒。 雨停微细的表情尽收安欣眼底,她更加感到胜券在握了。之后她便一会儿就提 一次良良的名字,弄得雨停的心一颤一颤的,有如尖刀一剜一剜,他慌恐而绝望地 猜疑开了, “天哪!难道是良良姐出卖了我吗?难道她对欣姐说我为她神魂巅倒了?失魂 落魄了?说我一次又次一给她挂电话,而她却拒而不接吗?对呀,还有来电显示可 以作证啊!难道她竟然以此为乐地糟蹋我对她的感情吗?然而这也是次要的,关键 的是——我对她称作‘姐姐’呀!大家也都称她为姐姐,她是我的好朋友玉成的姐 姐啊,而我况且是个有妇之夫!如果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将会怎样看待我啊?那 样我真的只有去死了!”一时间他痛苦极了,恐惧极了,绝望极了。他愤怒而绝望 地在心里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恨她,我恨她!因为她至少不应该出卖我!” 这会儿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异样,令他感到手足无措。其实他低首敛眉 的,根本不敢去看别人的脸,更不敢细看别人的表情。他顾自认定,“她一定是对 欣姐说了,因为欣姐的表情和话语都已经证明了,瞧欣姐这一副讥嘲!否则,还有 什么事情会让我这样害怕呢?不成想良良竟如此害我?!”他开始为自己那份强烈 的爱情而无限悔恨,为那将要毁坏的名誉恐惧得颤抖,尽管他身形庞大却也压不住 这颤抖的力量。他一个劲儿地碰掉桌子上的东西,恨不得能立即散席,快快逃离开 这个恐怖得要命的地方。 少倾,安欣竟然一脸傲然地向雨停张口借三万元钱。 雨停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招防不胜防,他痛快地答应明天就拿给她,心中则是一 片灰暗。钱倒无所谓,只是他看出了,安欣姐哪里是在借钱,分明是在要钱,不给 不行!她分明是在逼迫自己,挟制自己!受制于人的感觉使他更加怨忿良良,这一 时他才看到他与她之间发生的事是多么的丑恶!他身体被愤怒冲击着,心被恐惧揪 紧着,若不是为那比生命还重要的名誉,以他粗暴的个性一定会当即把这场酒席弄 个翻天覆地,稀哩哗啦不可,可是如今他只有哑吧吃黄莲——忍! 他出来后行在愤怒和绝望当中,前途一片黑暗,心里不停地想,“如果大家都 知道了这件事我还有什么脸活啊?那我只有去死了!”很快他做出了决策,“既然 她不仁,那么我也就不义了!我有责任保护我的名誉和生命!” 这一夜他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第二天下午三点,雨停带着媳妇小青、国辉、小东一起来到良良的办公室。 另外三个人都与良良打招呼,只有雨停冷若冰霜,对于良良的笑丝毫没有回应, 就象不认识她一样。——“他变脸了?!”良良见状心痛而惊疑,“他是怎么了? 他何故如此呢?” 几个人围沙发桌坐下,雨停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要打对主。另几人让良良 姐玩,良良说不玩。雨停没说话。他与他们“呼、嚎”地打起牌来,玩着玩着,他 无故说到: “瞧我媳妇多可爱,多招人喜欢啊!媳妇,我爱你!除了你我谁也不爱,知道 吗?我谁也不爱,如果有人说你老公移情别恋了什么的,那人一定是自作多情!听 见了吗?媳妇!我只爱你!”说着他搂过小青便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又与她不断 嘻笑吵闹,打情骂俏的。 良良头一阵阵眩晕,心一阵阵滴血、绞痛,“他是故意说给我听、做给我看吗? 难道我不希望他过得好吗?他何故如此对待我呢我?他即便是不喜欢我,厌弃我, 也大可不必当面告诉我啊!他何故竟如此残酷对待我?!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般 冷酷无情了呢?我爱上的倒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这倒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 她的心在呐喊在哭泣。她克制自己尽量让思维处于麻木状态,待到无人的时候再去 面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终于熬到他们打完牌,雨停和几人说笑着走了,别人同她打招呼,雨停依然没 有和她说话。 几个人刚一出门,良良立即垮下来,趴在桌子上任泪水浸湿衣袖…… 这打击来得太突然了,那样美丽的让人深信不疑的爱情转眼间便化成了泡影, 给予心灵新生命的力量在一刹那间消失;这打击太残酷了,昨日的爱人面目全非, 一种强烈的被爱转眼变成了被羞辱;一份主动的、善意的放弃一变而成为冷酷无情 的被抛弃、被厌弃;这打击太沉重了,让人无力抵挡,一个刚刚被承认的价值又被 否定,那些信心、喜悦和得意都随之泯灭,随风飘舞的羽毛被大雨打湿、沉落。… …一时间,她灰颓、绝望、自厌、自弃,无限哀伤“自作多情”!一份美丽的幸福 的爱情,忽然间变成了丑陋的沉痛的悔恨……这——就是爱情的悲哀! 她怕办公室进来人会看见自己哭,赶紧擦擦眼泪提早回家了。一路上搭着脑袋 象霜打了的花,她反复地责问自己,“安良啊,安良,你这回终于知道什么叫爱情 了吧!知道了吧?!爱情,我恨你!我恨你!爱情,我恨你!” 半路上,妈妈来电话说安晶姐有事,让她帮忙去接月月。她强忍着泪水去了。 送月月回家时在单元门口遇上小雪,小雪看见了月月便用两只小手罩成喇叭形 大声喊起来:“月月!我爱你!——” 月月撒腿就往家就跑,他取了“宝剑”立即又跑出来,看见小雪正往楼上走, 便举起宝剑拉开了架势,愤怒地对她吼到,“小雪!你这个爱情女神!你要是再敢 爱我,我就用剑砍你!” 此情此景,良良仿佛更加看清了,一个被人厌弃的人是多么的悲哀!她只想赶 快回家痛哭一场。 到了自己家的门口她才想起百业还在家呢,漠大的世界竟然连个哭的地方也没 有!她擦干眼泪进屋了。 可是一进屋她便发现根本控制不住泪水向外溢,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 躲到厨房去抹眼泪。她站在厨台前抹泪,百业买回来的两兜菜正放在厨台上,好几 种,其中有大圆茄子和草根鱼。 这时百业闻声来到厨房,她赶紧低下头看着那些菜,埋怨起来: “看看你,为什么要买大圆茄子啊?大圆茄子多难吃啊!我们平时不都是买长 茄子的吗?真是的,尽花冤枉钱!还有草根鱼,我们从来都不喜欢吃草根鱼,况且, 收拾起来也费事,多脏啊!况且还是不新鲜的。唉,真是的!你今天是怎么了,样 样都不让人顺意!唉,从来让你做什么也做不好,总是这个样子!算了,我不吃了, 你自己吃吧,真是的!”说着她一转身便从厨房出来,向屋里走。 一眼看见百业的大脚越过了地垫印在方厅洁白的地砖上,又责备到: “你看看你啊,从来就是一点好习惯都没有,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唉,总是这 个样子,从来就是不能让人有一点点顺心的地方!唉,可真是的!”说着她便委屈 地公然哭开了。 之后便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尽可以让“另一种泪水”暗度陈仓。她从冰箱里拿 出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抽抽嗒嗒地边哭边喝起来,无限的伤心和委屈。 百业理解她的生气、委屈是有道理的,有优秀的男人爱她,她不爱自己并且讨 厌自己,和讨厌的人在一起当然会很委屈了。他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理解 不爱一个人是什么心理。他连忙认错到,“老婆,我下回一定注意,请你不要生气 了,好吗!” 他赶紧洗洗手系上围裙下厨,炒好了菜,端上来哄她说,“老婆,别生气了, 快尝尝我炒的菜,可好吃了!” 她见状哭得更甚了,但是心里却非常感激他对自己的包容,他如此忍受自己的 无礼取闹、小题大作、借题发挥,任凭自己生气发火,想哭就哭,想喝就喝。她心 中惭愧拿他当了替罪羊,她知道在自己这个虚伪的演戏里夹杂了太多的无奈和悲哀! 她决定以后要好好对他。她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和着泪水的苦味咽下,鼻子还抽 嗒着,说, “你也喝一点酒啊!”带着怨尤来关心他,算是表达一份感激之情了。 百业如获大赦,满心欢喜地去拿来一瓶啤酒,小心奕奕地吃喝起来。他生怕再 弄出什么差错,可是竟然连筷子也不会用了,菜总是不争气地往桌子上掉,他不停 地偷眼观看她,她并不在意他了,他觉得放松了些。 黑暗的夜里良良睁着眼睛,“自作多情?自作多情?我是自作多情吗?”她哀 伤地自问,回想,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那天他请客去唱歌,他不断地拉我唱歌, 喝酒,我也很想喝酒,……难道是我引诱了他吗?难道他那些狂烈的热情都是我的 自作多情吗?……不是他拉我进的黑屋子吗?不是他搂我在怀里的吗?可是我为什 么不拒绝呢?为什么不挣脱呢?我却顺从了,……当时我对他那爱的焦渴,生起了 无尽的怜爱和同情,可是我为什么没去想‘慈悲多祸患,方便出下流’呢?!上帝 啊,您为什么让我这么愚笨,您为什么不赐给我理智,却只给我慈悲和软弱呢?让 我为愚痴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哈,怜爱?多会自圆其说啊!我敢说自己不爱 他吗?我心里有多爱他!还要说谎!……可是,不是他一再给我挂电话,而我却拒 接了吗?是啊,不是这样的吗?……” 想到这里,她才渐渐从自厌自弃中清醒过来,但是依然伤感, “他为什么会那么愤怒呢?人好象只有在得不到时,或是情义被亏欠时才会愤 怒。我亏欠了他吗?我对他的情义不够深吗?是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爱他。 或者,恐惧也会把人吓成愤怒。难道?他是因为想到‘不应该’而害怕了,所以便 牵怒于我吗?……不过,我应该理解:一个勇士也会有他脆弱的时候!……唉,从 前我认准他是高尚正义,完美无比,而今他却如此残忍。……这一切都怪我太贪心 了!我总是要什么爱情呢?不断地从一个迷走向另一个迷失!所有的爱情都已经过 去了,所有美丽的也都已经过去了。不,爱情根本并不美丽,这世界上也根本没有 美丽的爱情,以后我只有悔恨和哀伤!……唉,假如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该多好啊! 从前我们相处得是多么快乐,可现在却只剩下一份丑陋的回忆!” 她为此想起了席幕荣诗句, “一切一切的起因,只缘于,我的贪婪,我向生命索求一种无止境的激情与狂 欢,……于是,很快就到了尽头,到了最后的最后,在极远极静的岸滩上,我终将 是那悔恨的海洋……” 借着夜晚的月光,她望着百业熟睡的脸,他紧紧地搂着自己,睡得那样的香甜, 满足,她羡慕他,他是如此的幸福。她想,“哼,他还不知道真相呢,如果他知道 事情变成了这样,那时他又会作何感想呢?他也许会想,‘原来她是被人抛弃而堕 落到我这里来的,我竟然还把她当个宝贝似的去爱呢!’那时候他一定会立即后悔, 并且还会说我欺骗了他。他的爱,既然来自于别人对我的竞争,推理,也将失之于 别人对我的鄙弃。……然而,我这一切的悲哀与不幸,不都是因他曾经对我的虚伪 和冷漠所造成的吗?是他使我去犯错,然后又受罚。而今却只有他一个人是幸福的。” 她不成想,不久前对自己人生的得意和满足——竟然会是一个错觉!是这么快 就醒了的一场梦!那些自以为是的胜利感——竟然是如此的悲哀! 夏雨停给她的打击实在不小,曾经对他有多少的相信和依赖,如今就有多少的 失落和心痛。她想到以后与雨停见面的尴尬,因而想到辞职,可是一想到宏伟对自 己帮助的深情厚意,又犹豫犯难。 雨停由于维护名誉的本能,在愤怒的冲动下选择了自私和伤害。事后他心里却 非常难受,那天从办公室出来他莫名奇妙地对媳妇小青发火,他与几人分手,独自 去了宾馆的那间包房里。曾经的热烈情怀,良良纯真的眼睛,前不久发生过的醉人 爱情依稀可见,他不禁的呜呜哭起来,开始痛责自己,“我爱她!可是我为什么要 这样对待她?为了维护名誉和保护生命吗?可是我这样做了,我又失去了什么?我 鄙视自己!因为我这样活着却更难受!那么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走投无路,就得因 自己的犯错而去惩罚她呢?只因为她是弱者吗?我真无耻!我对她太残忍了!不, 我不要这样活着!既然做错了,我就应该有勇气承担!我为什么把罪罚推给她?我 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弱者呢!我不要再害怕了,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去死的话, 那我尽管去死好了!”他为自己刚才的卑劣行径感到羞愧,心痛极了。他立即决定 明天就去向她道歉、认错,往后就算大家都知道了这件事,都来鄙视他,他也决不 做胆怯的伪君子,决不做残酷对待所爱的人的懦夫!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办公室,坐在良良对面,一脸惭愧地对她笑笑,刚想开口, 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二人同时扭头,是百业。雨停作贼心虚,脸刷地红了,他 竭力装出自然的情态对百业笑,百业全然不理会他。良良起身迎了出去。 百业说钥匙锁在了屋里。良良知道他在抽样调查,心里反感,把钥匙递给了他, 他走了。 雨停这时也心虚地赶紧走出来,向另一个方向去了,他想等有机会再说吧。他 对于百业的难脸色不免疑惑,“百业好象是知道什么,难道良良还能对他说吗?” 然而他立即就命令自己,截断这个猜疑。他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决不 再怪罪良良。 百业一想起那封信就未免胡思乱想,他来单位查看查看,果然见良良和雨停 “单独”坐在办公室里,这对他无疑又是沉重的一击。他嫉妒,愤怒,他恨雨停, 又不知道能把他如何。最后他想良良如果能不在这里上班就好了。 晚饭后百业温柔地请求:“老婆,答应我,别在那里上班了,靠我赚钱养活你 吧!” 良良知道他是因白天的情景使然,她何尝不想离开这个给了她伤害和痛苦的地 方?但是,为了宏伟对她的深情厚义也不应该辞职。何况百业对他自己的生活还没 能保障呢。另外一点是主要的,她要经济独立。 “别上班了,老婆。”百业又央求一遍。 “我没有理由不做。” “怎么?舍不得情人啊?”百业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他本打算与她 好说好商,并没想要指责她,更没想发怒,可是事到临头,身不由己。他的这份带 着强烈嫉妒的爱情,就象包在纸里的火,怎么能包得住呢? 良良见他一反之前的温驯和卑恭,立即反感而不耐烦到:“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我那是在写文章,请你不要胡乱猜疑!” “走着瞧!我早晚我会让他死的!我不好,谁也别想好!”百业索性一不做二 不休,连恐吓带威胁,凶相毕露。 良良见他突然翻脸,气愤地想,原来他之前的温存竟然都是假装的啊!昨天对 他的感激之情当即消失,她怒到,“你真是无礼取闹!你打算胡闹是吗?你不顾及 我的感受、我的名誉是吗?如果你想逼我死的话那就随便你好了!我不想与你在一 起生活了,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哼!我早就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看我不把你们的事对大家说一说的!” 雨停已够让她哀伤,百业却又来威胁恐吓,良良顿感压力倍至。雨停虽是伤了 她的心,但是她仍想保护他的名誉,还有自己的名誉。一想到百业将使他们二人身 败名裂她便感到痛心和绝望,她担心百业会乱来,却本能地愤怒到, “你尽管去说吧!你若是不怕可耻的话,我也可以告诉大家说,我爱他!是我 一厢情愿!我就是爱他!就是这样的!……” “瞧你多不知羞耻!你为了他倒是什么都肯去做呀!” “是的!正是这样的!但是你不要忘了,曾经是你逼迫我去爱上别人的,是你 让我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痛苦,而今你又来威胁和恐吓我?你简直是卑鄙无耻! 我就是爱他,因为他至少不象你这么卑鄙无耻!……”说到这里她又感到一阵悲哀, 接着说,“所以,请你快点离开我!马上就离开我!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 和你在一起了!” 良良不成想这样无所畏惧的“喝出去”竟然起了积极作用,这一来百业又没折 了,他况且没有勇气去做他所说的事,他只好走了。 情场上接连的得意转眼变成接连的失意和惨败,良良深感重重无尽的悲哀,爱 情原来就是一场疯狂,放纵,贪婪,愚痴,仇恨的悲哀!彼此的悲哀,大家的悲哀,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没逃过罪过的惩罚。 “爱情”是真的真的把她的心给伤了,她开始对男人、对自己、对人生都感到 厌弃和鄙夷,一种浓重的厌世感又袭上心头,她空虚、烦燥,无所依托。她不知道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幸亏还有夏宏伟这个善良高尚的形象做为 她的精神支柱,她一想到死便想到宏伟哥曾经的鼓励,她对自己说,“现在,我仅 仅是为了这一个善良的人而活了。”然而这个飘渺而遥远的敬爱之意,并不足以抹 去她心灵的创痛。 良良心中烦躁,去斯维家喝酒。 知道良良与百业闹翻,斯维为自己的预言准确而得意,“这些狗男人,都是三 分钟热血!狼心狗肺!无利不起早!吃软饭!我早就说,你离了婚就不该再与他在 一起!这回你可要记住了,千万别再与他和好了!” 良良茫然无力地点着头。 “铃!”斯维的电话。 “喂!……贾力!贾力!……”竟然是贾力!斯维喜出望外,激动得险些晕过 去,根本忘记了恨他的事。 放下电话斯维欢呼跳跃,“贾力要回来了!贾力要回来了!他说明天就要回来! 良良,他一定是回心转意了!噢,我终于熬出头了!”她幸福地哭了。 贾力和安明,如今两个人是“竹杆打狼,两头害怕”。安明怕老、怕贾力不再 爱她,贾力怕万一一无所有,安明会不再爱他。安明想要保持青春、美貌来把握住 他,而贾力想要以成功、财富做为让她爱自己的资本,向她证明自己的能力和身价。 可是公司的效益竟然很不争气,正在以空前的速度急剧下滑,面临着倒闭的危机。 他一筹莫展,忧心慌慌。 他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斯维,给斯维挂了个电话,听斯维说她母亲死了,他为 她感到难过。斯维说儿子想爸爸,贾力说他正想回去看望他们呢,明日就回。 贾力的语气照往次温存,斯维兴奋得不得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这一 天。良良走后斯维便开始收拾屋子,准备食物,忙得不亦乐乎。 次日傍晚贾力果真回来了,给孩子买了很多儿童用品,还给斯维买了衣服,斯 维乐不可支。贾力看见儿子长得可真象自己,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欢喜地跟儿 子玩了半天。 晚饭时贾力如实对斯维说了公司的情况,“本来效益很好,如今碍于缺少流动 资金,所以,” 斯维听了便以为他怀有什么目的,先是心痛,接着便灵机一动而开诚布公地说, “贾力,如果你能与我结婚,我就可以帮助你解决燃眉之急。我母亲留下了一笔积 蓄,而且我家的房产如今也是属于我的了。 贾力闻言,寻思着。 斯维立即又降低条件说, “贾力,主要是因为孩子就要上幼儿园、上学了,没有户口各处都不收。我们 就算是为了孩子而去登记结婚吧,哪怕,结完再离也行。” 贾力沉默着,不过已经有些心动,他想,既然“结完再离也行”,这样对他和 安明之间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影响。况且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能够赚钱, 从而让安明生活得幸福吗?并不算背叛安明。他如今对斯维的感觉是“债多不压人”, 反正已经是欠她的了,就可她一个人欠吧,等自己有钱再还她,因为她毕竟要抚养 自己的儿子。况且,是她情愿以“和自己结婚”为交换条件的,也不算欠。但他心 里依然决定不会与斯维在一起睡觉,而且这本是斯维条件之外的事了,他觉得这样 便算是对得起安明了。 次日,他和斯维去登记结婚了。 斯维非常激动,几年以来她从未这么幸福过,欢快过。她没想到真能等到他回 心转意的这一天,她想这几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终于熬出头了。 与此同时,百业正敲开良良家的门向她认错,请求原谅,“老婆,我错了!我 保证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也决不会象我所说的那样去做。老婆,请你理解我, 我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良良看见百业这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相儿,再想想他那日反目发作的情形,便 想起了越王勾践在吴王面前俯首称臣的‘忍辱负重’。她“哼”了一声说,“爱? 百业,请你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虚伪的话了,你是由于心中的不甘才来与我牵缠不休 而寻求一种什么安慰吧?!” “老婆,请相信我,我真是因为太爱你了!我以后决不会再说那些话了!” 良良如今对生活灰心盲目,不愿承受一个人的孤单寂寞。抛开相不相信他的事 而想,“算了,就算是和他做个伴吧。”她说到, “那么你能说话算数吗?” “老婆,我一定说到做到!” 良良又接受了百业的请求和好,继续和他在一起生活,不是原谅他,不是宽容 他,也不是迁就他,而是带着对爱情、对人生的绝望和无奈而迁就生活的残酷,命 运的无奈,就象一个不愿意做苦工的人,又别无出路,而只好勉强去做自己不情愿 做的工作。 雨停在那天来她办公室想向她道歉的第二天就去武汉办事了,为此,良良和百 业暂时都不必再为雨停的事烦恼。 斯维曾经说过“画饼不能充饥”,她当时只是为了迎合贾力才这样说,其实在 她心里是非常相信而且注重“形式”的。她想,“既然和他结婚了,便注定是一家 人了。自己虽是说‘结完再离也行’,而贾力既然能同意结婚,就不会轻易离婚, 因为自己和他毕竟是有个儿子啊!这回可算是真正的拥有贾力了!虽是说要为他付 出钱,帮助他恢复公司,可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一家人的共同利益吗?他赚钱能不管 儿子吗?” 斯维说到做到,把她家的房子卖了70万,还有母亲留下的积蓄60万,在新婚之 喜的冲动之下她将钱全部心甘情愿地交给了贾力,希望他以此作为资金去为这个家 庭赚更多的钱。 以一张“临时”的结婚证换取了一百多万,贾力心里有点负疚的同时,仍对 “付出的身价”感到有点平衡。他自从上次与百业在电话中“说掰”之后,二人谁 也没再给谁挂电话,他此次回来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也没去和百业会面。贾力是星 期一早上走的。 这天良良下班时斯维约她去她家,她已经新租了一处房子,搬家了。 “唉呀!良良,你说我可怎么办呢?贾力他这回说什么也要和我结婚,不结还 不行呢,我只好与他结了。唉呀,他在家里呆了好几天,整天和儿子玩呀闹呀,叽 叽喳喳的,简直都要烦死我了!……良良,我就快成为有钱人了,贾力的公司一年 能赢利不只500 万呢!我把我家的房子卖了,还有我妈留下的积蓄也都投资进去了, 我们就要赚大钱了!前天我就已经挂电话告诉了我的店主,我不再上班了。以后, 我只要为他好好照看孩子,良良,没成想我真盼到了这一天,我终于熬出头了!这 回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开贾力这棵大树了啊!”斯维兴奋地说。 “噢,是这样啊!……”良良为斯维感到一阵悲哀,她看到,从前斯维放不下 贾力的人,而今她更为贾力的强势所吸引。她为他付出钱,并不只是为了拴住他的 人,而且还抱着将会换回收益的希望,这无非等于把自己的钱放进别人的的口袋里, 然后再向人家摇尾乞怜。 “斯维,你还是这般痴情!” “那么,你对百业不也是一再地妥协和百折不挠吗?” “斯维!我们不要落于无谓的攀比和争胜之中,将‘把握住男人’引以为能, 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所把握的是不是一颗苦果?是不是一条毒蛇? 如果是,那就无异于贼人把偷窃的本领当做能事,无异于骗子把欺骗的本领当做能 事,而我们却以‘把握一个男人’当做能事!我早已看明白了这些,我早已看透了 爱情,我早已就不在意百业了,你不要以为,相伴就是爱情。”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自己。我一是可怜他;二是不愿一个人寂寞,不过是 做个伴罢了。” “哟!我也和你不一样!明明放不下,却非要说不在意!” “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想法。” “恐怕不一定!” 良良被斯维的断言振动,她品味一下自己的心里,感觉自己真的一丁点也不爱 百业了,然而同时她也感到内心确实还有一种放不下的东西,但决不是百业,那又 是什么呢?仿佛还是那种叫做“执著”的东西。而那“执著”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呢?感觉就象是一种烦闷的、阴郁的、没有光明的,让人无论怎样活也觉得难受, 却仍要抓住它的东西。就象斯维,她执著的又是什么呢?她说过她不爱贾力,她心 里恨他,可是她却怕失去他,还是要抓住他,执著他。这“执著”本身似乎就是一 种——对前途的慌恐,迷惑,无奈,厌烦,却要虚妄、盲目地牵缠在其中的惯性! 斯维自欺欺人地被自己生活的假象摄持着,无从回头去认识一个真相。而自己 也是被一种莫名的东西遮蔽着,不想、不愿、无力去回光反照,去看清一个事实真 相,只是任其迷迷糊糊地厌烦,烦躁不堪……这些念头模糊地在她脑海闪过,她又 感到了一阵厌恶,不愿再思索下去。 “你和百业不能复婚了吧?”斯维不无叽嘲地。 “没劲!”良良不屑地说。 斯维胜利的扬扬头。 自从百业上次翻脸后,良良怨他的爱虚伪不实,怨他的悔改都是假的,她认为 最终看清了他的劣根性,越看他越不顺眼,只剩下对他的怨尤和厌烦,她只是将就 对付和他过日子,不能过就散,就是这种态度。人情的冷酷使她压抑、盲目、烦躁、 厌世。这些天她总想喝酒喝醉,希望将心灵麻木、将一切忘掉才好。 她把烦闷都向他发,一不顺意就说:“分手吧!我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她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厌烦他,有时甚至他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很烦,他多 看她一眼儿也会遭她白眼,她经常责备他说,“你看你,真是的!”她总是背着脸 睡觉,不愿意看到他,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脸,透视出自己灵魂深处的伤痛与悲 哀。 百业常把她扳转过来央求道:“老婆,别总背着脸啊。” “我喜欢右侧眠。”一会儿功夫她便转过身去。 “那么,我到那边去睡吧!” “我喜欢在外边睡。” 还好,床铺的格式仅用这两个理由便足已让她背朝着他了。百业无奈地守着一 副可爱的背影,只有在她睡熟的时候坐起身来或是蹲在床边,才能尽情享受一下这 张美丽的脸。有时候她忽然醒了,被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吓一跳,便嗔怨道:“你看 什么啊?!” 毛主席说,“戒骄戒躁”。可是“骄与躁”这两种恶劣情绪,被失意与厌烦点 燃,如狼似虎地在她心里面漫延、蹿行,她没无暇去想自己是不是“骄,躁”。自 从她将日记本从墙角拾起锁进抽屉之后,便没再想过应该改变自己的过错,任性好 久了。不过她天生愿意对人好,对他厌烦归厌烦,关照归关照。如今她赚钱多,常 给妈妈和家里的其它人买衣服买礼物,不但少不了他的份,而且为他做得更多,令 他物质生活优越。同时也不失关心他的女儿杨杨,她知道他心里牵挂孩子,杨杨现 在和以后上学都需要用许多钱。百业收入少,她收入多,她就多给他一些钱让他给 女儿用。每当百业患病时,她则更是悉心照顾他,为此他很乐意患病。而平时她就 放纵厌烦情绪,“厌烦”近乎于“骄傲”,确切说,包含“骄傲”。 百业患“梅毒”已满两年,如今他迫切想要和她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 希望能以此来把握她。可是如今她发自内心的不想要孩子了。她不再爱他,并且开 始讨厌他的性格。当安晶姐劝她要一个孩子时,她则说,“天哪!如果我再有一个 象他一样的儿子,那我可将怎么活呀!”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就是,她对人生已经心 灰意冷。百业却因她不要孩子而感到委屈和怀怨,但是他敢怒不敢言,只有忍气吞 声。 ——角色完全的交换! 而渐渐的,百业便感到活得没有尊严,受压抑,当痴迷与狂热过后,他倔强的 本性又开始偶尔的蠢蠢欲动了。这天晚上他突发奇想地把良良的电话调拨成呼叫转 移,转到自己的电话里,他知道她平时是不去注意电话屏幕细节的。 良良在办公室里坐着。 “铃!”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国辉。 “良,……,……,……” 良良见半天没动静,她虽知国辉有口吃,不过每次也不至于这么慢,她以为断 线了,刚想挂断,突然从电话里猛然传出惊人的一声“……良姐呀!”良良吓一哆 嗦,醒悟是国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出的后两个字,以续前弦,只可怜那边的 手机都快被他捏碎了。 她想国辉可能是很激动,连忙“啊,……啊,……”地慢速应着,以期帮他舒 缓紧张情绪,免得他紧张得背过气去。 “良……,……,……良姐呀!”国辉百折不挠,非再重整一遍不可,希望此 番呼唤能够顺畅,以舒前怀,可是仍如前番情景,然后才接着说,“刚……才我… …有事给你挂……电话,是姐……夫接的!不知为……什么,他……骂我,我就挂 ……断了。” 良良没太听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放下电话她疑惑着,“国辉挂我的电话, 百业接的,怎么可能是这样呢?……” 正疑惑间,百业来了电话,口气生硬,让她立即回家。 百业呆在家里接到国辉的电话,他听着却象是高政的声音,顿时怒火冲天地骂 了他。 他把这些天来的憋屈和不平都攒在一块了。 见良良回来,他便大吼道:“你为什么还要与高政联系?你左一个,右一个!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却仍是如此对待我?!”极度的愤怒和不平使他忘记了 恐惧。 良良不想与他解释什么,只是怨愤他凭什么暗自调拨自己的电话?她怒到, “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你没权利!你不管着!听见了吗?!” 没想到,百业竟然丧心病狂地拎起椅子便朝大镜子甩去,随后他又把电视狠狠 地摔在了地上,顿时“稀哩哗啦”的满地狼藉…… “你没有权利这样做!你给我出去!……” 百业走了。 良良收拾一地的零乱,伤心欲绝。她终于看明白了:他是坚决不可以信任的! 刚刚原谅过他,才这么两天,他竟然大打出手?他哪里有什么爱可言?她坚定地告 诉自己:再也不能原谅他! 百业回到家中便立即“冷静”下来,是被恐惧吓“冷”了,冷得从头到脚都冰 凉。这时才意识到又失去了她,他又悔又怕,怕她再也不肯原谅自己了。晚上他胆 怯而惶惑地来敲门,她不开。他渐渐的胆大了,用脚踹门,她还是不开。最后他急 了,用砖头砸锁,企图将门砸开。……直到把邻居气得开门出来骂他,良良也是坚 决没给他开门。 次日中午他来单位找她,在院里当众向她示好,良良全然不理会,转身上楼。 他跟着她上来,正值办公室里无人,他便放开声音痴痴狂狂地哭了起来:“老婆, 我不能没有你啊!我不能没有你啊!老婆,求你原谅我吧!我实在是一时冲动而不 能自制啊!我真的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做了!老婆,我真的是因为太爱你了!老婆! ——我心里难受啊!” 良良冷颜以对,请他快走!这回她是铁了心了。 见办公室有人进来,百业无奈地走了。他坐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左一杯又一 杯,一会儿就喝醉了。 良良下班回家,看见百业在单元口的石台上靠墙而坐,一动不动的,脸色煞白 的,身体线条僵硬,眼睛闭着,手搭在地上,完全是一副失去知觉的样子。良良心 里一紧,担心地拨了他一下,他动也不动,她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酒精味,害怕地想, “难道他还会饮酒过度而死了吗?”她用手一试,感觉他还有微弱的呼吸,连忙用 力拉他,“百业!百业!你快醒醒!百业,百业,你快醒醒啊!快回屋里去躺下休 息吧!” 百业终于微睁开眼睛,目光呆滞。良良庆幸他还有命,顾不及想别的,赶紧扶 他起来进屋。 刚一进到屋里,百业就扑通一下跪在她的脚下,“老婆!请你原谅我吧!老婆! 我发誓,再也不会那样做了,老婆!”他呜呜地痛哭,充满了悔恨。 良良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在上演苦肉计。 “你不要再这些话了,我不听!你快起来走吧!” “不!老婆,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就跪在这里永远也不起来。” “我还相信你什么?我都已经相信你两次了。第一次你说如何,可你是怎么做 的?第二次你又是怎么做的?我无法再能相信你!” 这时候,百业的电话响起来。“啊?……是吗?!……是吗?!……”百业听 着电话,脸上露出了幸福而激动的笑容,他的泪花开始闪光。 “老婆!老婆!我们不必分离了!我们不必分离了!老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 起了!老婆,我终于可以与你死在一起了!老婆!……”百业激动得把头埋在她的 膝盖里,哭起来。 良良听着他说这般疯疯巅巅的话,惊异地看着他,害怕地想,“难道他是疯了 不成?” “老婆,就要地震了!就要地震了!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我太幸 福了!”说着他抱着他的腿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良良的电话也响起来,是妈妈怕她不知道,通知她要地震了,让她快点 回家。这时,“哐、哐”的一阵敲门声,是邻居们在楼上楼下奔走相告,据说大约 在晚上十点钟要有强烈的震波。 此时,良良不知为什么也如百业一样感动得流泪了,“从此什么都不必再想了, 不必再忧伤,绝望,厌世,……一切都不必要了,一切都将在顷刻之间消失了,结 束了,……” 百业抬起头,泪眼涟涟地深情望她:“老婆,能对我说一声,原谅我吗?能对 我说一声,你爱我吗?能让我死而瞑目吗?” 就要永别了,还计较什么呢?还有什么不能原谅呢?还有什么需要分别、计量 呢?不要了,不要让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遗憾吧!她流着泪深深的点头说,“我! ——爱!——你!” “老婆!谢谢!谢谢你!我的好老婆!” 他们激动地相拥在一起。就这样,在濒临世界毁灭之际,她又一次原谅了他。 一会儿,激动的情绪平息了,接下来,是要做即将赴死的准备了。 “你回家去吧,去和你的家人在一起!”良良说。 “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妈妈让我回家去!” “我要跟你去!”百业往家里打电话,祝家人们保重。 良良拗不过他,与他一同回了自己妈家。 街上的人很多,车也很多,比白天还多,人们行色慌张,广播里不停播放着《 公告》:预测从今晚起,在连续的几天内,都可能要发生五至六级的地震险情。并 且,本市甲苯厂爆炸,饮用水严重污染,停水七天。自明天开始,各单位放假,各 学校放假,…… 人们议论纷纷,真是祸不单行啊!在这突如其来两个恶讯之间,似乎存有矛盾, 让人们不知道,是该准备死亡,还是该为停水而准备“生存所需”的食物?不过很 快,“求生的本能”使人们毫不犹豫地涌向了商店,怀着死亡的恐惧而疯狂地抢购 “生存所需”的易存易放食品,来抵抗停水之灾。 在死亡面前人们尽显英雄本色:有钱又惜命的人,立即跑到外地去了;想逃跑 却没路费的人,只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些乐天知命的人,有路费也不逃,说 “该死跑到哪里也是死,不该死不跑也照样活”。 “可能发生地震”——“关键”是这个“可能”是最折磨人的了,让另一些人, 那些面对死亡的恐惧瑟瑟发抖,却又舍不得逃难路费的人左右为难,他们想:若是 万一不地震,这路费盘缠不是白花了吗?死亡关头,还在算计钱;而更多的人,则 是怀着求生的本能,但却被死亡的恐惧吓木了头脑,思考力匮乏了,根本不敢去面 对问题。他们只是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东一头西一头、疯狂、盲目地大量购物,也 不管七天究竟能吃多少东西?也不管地震了还能不能吃上东西?他们很快就让家中 变成了食品仓库。慌张而盲目,荒唐而讽剌! 百业和良良来到超市买水时,超市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了。方便面、 牛奶、矿泉水的货架上都已是空空如洗。蛋糕店、面包店、副食店都排着长队,一 直排到了大门外的人行道上……人们成箱子、成袋子地往家里搬运食品。各个超市、 仓买、食杂店的水和易存易放食品都很快被抢购一空。物价突然成倍地上涨!…… 百业和良良终于在一家仓买里找到了矿泉水,良良买了四箱,又买了一些食品, 她执意同他先去他妈家,送了两箱水和一些食品。 二人回到良良妈家时,地上已经是一大堆食品了,都是安晶姐买的。这时安晶 又慌慌张张地拎着两大袋副食回来了,放下后,转身又向外跑。 “晶姐,你还要去买什么啊?” “我再去买两箱饼干,两箱八宝粥,两箱牛奶,还得多买一些小食品,方便面, ……” “晶姐,已经有这么多东西了,实在太多了,我看就是一个月也吃不完啊。况 且若是地震,就吃不上了。若是不地震,就真的太多了。” 安晶执意又去买了一些。她慌张慌张地拎回来,放下东西,便又开始急急忙忙 地翻箱倒柜。她把貂皮大衣和重要的物品都打上包,说万一地震逃跑时好带着。 安欣进来看见了,说,“安晶,你别舍命不舍财了!谁逃跑时还能拿得动这么 重的包袱?神经病!” 月月问:“欣姨,你害怕地震吗?” 安欣倒是平静、乐观,“怕什么?地震有什么好可怕的?怕死就不是战士!今 天晚上,我给大家做饭吃,咱们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吃最后一顿团圆饭!死,也 要做一个撑死鬼!” 安欣说完,便去厨房做饭了。一会儿功夫,她懊恼地回到屋来:“唉呀!看这 事儿闹的!我一时没注意,竟把淘过的米,直接倒进电饭锅的外壳里了,弄得底盘 里面都是水和米,这下子可吃不上米饭了。” 大伙都哈哈地笑了,知道她是慌乱所致。良良妈收拾起底盘里的水和米粒。 整个晚上人们都没有睡觉,都穿好了衣服等着,若是有了震动好往外跑。熟人 之间不停地互通电话商量着,有的说,一楼位置好,一楼好跑;有人说七楼好,陷 不下去;有人说是震,不是陷。于是有车的人,便把车开到广场上,因为场地大, 砸不着。就坐在车里成宿也不敢睡觉;有人告诉将屋内的桌子上放一个空瓶子,若 是有震动,它就会先倒。……外面有轮胎爆炸声,人们为之一震;孩子弄打了杯子, 人们也为之一震;…… 第二天天亮了,没有震。街上景色潇条,人们的脚步盲目,神色慌张。妈妈和 欣姐在安晶的强烈请求下去了南方。 下午,在政府号召下的外援物资已经到达,各兄弟城市都发扬起团结互助的精 神,向本市伸出援助之手。为保证水源供应充足,有大量矿泉水和食物陆续运进。 政府下令,坚决杜绝物价上涨现象,对违章者要严厉处罚。限制赚自然灾害钱的小 商贩们的投机经营。 人们之间互相关爱起来,特别是那些有“怨结”的亲朋之间,那个“怨结”因 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显得渺小,以至看不见了。相反,却感到了彼此的情谊和对彼 此的亏欠。——灾难因此又变成了一件好事。 三天过去了,也没有地震。媒体开始报导,险情基本已经过去了。可是,很多 人还是不敢放下担心和恐惧。 七天时,来水了。尽管《公告》一再声明:水已经是净化的了。然而,很多人 仍是不敢喝自来水的水,仍是喝矿泉水。 第八天,新闻报导,江西地震了,之前没有预测出来,很多人在毫无准备中突 然死亡,受伤无数。 第十天,公告:震波完全过去,保证没有危险了。然而人们并没有因此而庆幸, 因为,一连这么多天的恐惧和精神倍受折磨,大家都要崩溃了。各个家里,都有很 多过剩的东西,坏了,扔了。 慢慢地,地震的慌乱气氛过去了,面临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也被人们淡忘了,种 种的情感又重新袭上心头,一切事情又重新被提起了,一切都照常了,喜庆,得意, 烦恼,计较,忧虑,怨恨——这一切,又渐渐地开始照常发展了。 转眼,宏伟的生日到了。雨停也从武汉回来了。 这是一个让良良进退两难的日子,她不愿意和雨停在宏伟哥的生日宴会上会面, 觉得尴尬、不自在。可是她想,自己从来无以回报宏伟哥的恩情,难道连一份小小 的祝福和快乐也不能带给他吗?她硬着头皮去参加宏伟的生日。 宴会上,良良尽量克服着表情的尴尬,希望自己变得渺小,渺小得以至被人忽 略才好。宏伟请她跳了一支舞后,有人告诉他说,城建院长来了,在楼上的包房里, 他便去应酬了。 良良正想临阵脱逃,这时雨停竟然走过来,坐在自己的身旁。 他敬了良良一杯酒之后,一脸惭愧地望着她说,“良良姐!……人,有的人, 有时候活得很悲哀,也很懦弱,常常会因为恐惧而变得自私,甚至会去伤害他所爱 的人。良良姐,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为我所做的感到非常惭愧,请问,你能原谅 象我这样懦弱的人吗?” “看来,他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还能考虑到我的感受!他在向我认错!他 在安慰我!” 良良看着雨停真诚而羞愧的面庞,她能体谅他的处境和心里。她想,“从前, 他是多么开朗而豪爽啊!而今,他却是这般的唯诺和软弱。难道,真的是我害了他 吗?”她不愿意让他自责而苦恼,她立即安慰他说: “我想,错误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有责任。人,有时候,也许真的战胜不了 情感这种东西的迷惑,因为那是一个美丽而迷人的陷阱,也许只有在陷入之后才能 明白,在那迷人的美丽下面掩藏了多么大的错误。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至少你使 我从另一种痴迷中走了出来,伤心是一种痛,然而痴迷的爱一个人,也是一种痛。 况且我只希望,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原故,而在心里留下任何阴影,如果那样的话, 我会觉得自己的罪过很大!……” “她在安慰我,她在主动替我分担错误的惩罚啊!……”雨停感激地望着她, “良良姐,谢谢你!我觉得欠了你太多的情义!” “不!雨停,你没有!因为我从未曾借过你什么,怎么能谈得上欠?况且,你 曾经给过我太多的帮助,我想,就让我们一起来把错误忘掉吧,一起回到从前,只 记住那些美丽的,好吗!” 雨停深深地点头,在桌底下他拉住了她的手,握紧了,里面含有太多的感激。 良良轻轻抽回手,打开手机,里面有一句席幕荣的诗句,她给他发了短信。 雨停看短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片引我们相见的枫林,永远都是一个 美好的回忆!”雨停的眼里莹光闪闪,笑容幸福灿烂,他感激她的原谅,感激她的 安慰,感激她使自己从痛苦的自责中解脱出来。他感觉此时才应该算是真真正正的 爱上了她,是另一种爱,净化了的爱。 他们为犯过的错误彼此劝慰,良良心中的那些伤害一时也都得到了抚慰。爱过 去了,怨也过去了,回忆中能留下一种美好的东西,就已经足够了。或许,这才是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啊。她感到一阵心慰和轻松。 这时,几名男士正在争抢着一个大花冠,被雨停一把夺过来,他捧着花冠,兴 奋地欢呼着,“最美的花冠要献给良良姐!”说着他已将花冠欢喜恭敬地放在了良 良面前。 良良欣慰地笑了。 “铃!”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是百业。 “我在中宣路口与一辆车相撞!” “啊?!中宣路口?”良良惊慌道。 “对方找来了好几个人,很不讲理,我与他们执持不下了,我听见他们提到了 夏雨停的名字,你能找他来帮忙吗?” “啊?……”听着百业急切的声音,她很着急。“可是?……”良良为难起来。 百业小题大做,其实对方只是撞坏他车的尾灯,想要赔偿二百元,他不同意。 没想到随后从车里下来了几个镖形大汉,向他示威。这情景倒使百业灵机一动,他 知道今天是宏伟的生日,想此时良良一定正和雨停在一起。他想让良良找雨停来帮 忙,一则拿他当枪使,从而挑拨他之间的感情;二则希望这几个镖形大汉能把夏雨 停胖捧一顿才好。 雨停看出良良情急迫切的样子,他问:“良良姐,出了什么事吗?” 良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雨停听说是百业的事,心里觉得为难,不过他依 然豪气地说:“走!良良姐,我陪你去!” 国辉开车,三人来到事发现场。 见他们的车刚一停下来,百业便开始向对方破口大骂,企图将事情大化。 可是事出所料,那几个人只顾向雨停连连鞠躬致礼,然后不停地向他说着道歉 的话。有一个人连忙拿出一千元钱来塞给他,说,“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们有眼不识泰山!若是不够的话,我再给您去取!……” 雨停下了车,问明了情况,接了五百元,递给了百业。 夏宏伟、夏雨停名声大造,社会上的人大多数认识他们,事情不解自化,百业 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倍长雨停的威风,他心中甚是气恼。 通过这件事,良良不得不感叹——强者的力量!她深深地认识到,自己从来所 不愿意承认的东西——自己和百业都应称作弱者。一个人,以弱者的形式活在这个 世界上,常常会遇到很多无奈。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每个生命,从相对 的意义上讲,都是以弱者的形式存在,并且都是弱肉强食,互相残杀,互相食啖, 很悲哀! 雨停的真诚道歉,犹如一缕温暖的阳光照破了良良心中的阴霾,使她近来的厌 世感因此冰消云散。近几天,她心情平静。 晚饭后,她独自来到阳台,将身子扶在窗台上,放眼眺望。七楼的高度,使地 面的绿草坪显得遥远,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夕阳正在西下,通红的落日,把周围的 天空渲染得绚丽多彩。紫色的、金色的、红色的、粉色的光云,一道道相并相染, 如层层叠叠的海浪在热烈欢呼着,拥护着落日缓慢而劲动的向地平线下排去,那下 面早有一片通红的“海洋”。红日,涌入被她自己染红的“海洋”,——这无比壮 丽的美景激荡人的心房,令她跃跃欲试地伸出双手,希望能拖住这美丽的落日,让 它慢些去,让这壮丽的美景能够停留,别走,……她想,此时若能穿上红色的纱裙, 轻轻的飞舞,越过那片红色的沙滩,到那红色的海面上去踏浪,那该有多好啊!然 后再随着那美丽的红日一起,涌入那片欢笑着的红色“海洋”,…… 可是天空越发变紫,红色渐渐变暗,变黄……渐渐的,落日完全隐没了,刚才 所有的壮丽与辉煌,转眼都变成了悄然的沉寂,……一场美丽的幻景,瞬间就消逝 了,再也无处去捕捉…… 她无奈地明白,有些东西是抓不住,也握不住的。无法抓住,也无法握住。… …她也明白,当所有轰轰烈烈的爱与恨都风驰电闪般的经过之后,自己的感情生活 也该画上句号了。想想自从十八岁恋爱起,这些年来一直在情感的漩窝中挣扎,沉 浮,喜怒哀乐,恩恩怨怨,似乎从未停歇过,……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爱得好辛 苦。 她因“地震”而原谅了百业,但那一时的惊觉过去之后,她内心依然存留一些 伤感和阴影。爱情不再象从前想象的那么美丽。她知道,从此往后自己不再会希求 什么爱情,可是却又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哪里?望着沉寂的暗空,她依然感到茫然、 空虚。她想,从此自己的生命也许只如枯木罢。 她对雨停的宽容和谅解,是本能的,即兴的,就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并不知道 天真为何物!她不知道,应以这种宽容和慈悲的心怀,来对待生命中的一切人,一 切事。……她对人生依然感到迷惑和无奈,她的性情也会随时发生动摇。…… 远处的高楼传来《卡萨布兰卡》伤感而悲壮的乐曲,眼前的一切,渐渐地完全 被暗色吞没了,她落寞地转身回屋,不得不,不能不,重归于无奈的现实,面对沉 寂的夜晚。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