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太软 ——走在慈善与软弱的边缘 —— 好久没见到斯维了,星期天下午良良象个游魂似的去了斯维家。 进屋刚坐下,斯维便唠叨起来,“哎呀,良良,贾力没再来电话提离婚的事, 我想他一定是回心转意了。我说的吗,他总不能不要儿子吧!这儿子就是我最大的 资本了。算挂的说了,这孩子将来还能当大官呢。”斯维说着回头对孩子呼道, “小高!将来要好好学习,给妈妈争光,给妈妈挣多多的钱,听到了吗!”那孩子 应着,便过来与斯维纠缠,斯维阻止他,他就用眼睛瞪她,用话斥责她,斯维似乎 很乐意受他的虐待,乐不可支地一个劲儿夸这孩子是如何聪明非凡,如何训斥她来 着。 斯维忽然间发现良良竟是一副面色腊黄、没精打采的样子,惊异到,“良良,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呢?都已经瘦脱相了!” “唉,他总是折磨我,我要和他离婚,他却不肯离,所以我只有自残,让他厌 弃我,也许才能离开我。” 斯维不信地说,“哟!是吗?良良,你这种做法是不是也有点太反常了?真让 我不能理解!说实话吧,良良,他是不是有外遇了?他是不是不爱你了?你是不是 伤心失意了才会如此吧?你对我没有必要隐瞒真相、顾全面子什么的,咱们姐俩谁 还不了解谁呀!” “斯维,你怎样认为都好,反正我是要和他离婚。” “哐、哐”一阵敲门声。 斯维开门,进来一个上年纪男人,斯维介绍说是孩子的干爹,良良明白这意味 着什么,立即告辞。 斯维送良良出来,对她说,“良良,说实话吧,我现在就依靠他,他有钱,我 这都是为了贾力啊,我没有办法,我只有如此。我知道贾力之所以要和我离婚,就 是因为我为他付出的钱太少了,或许他还以为我分纹皆无了呢,我要是有多多的钱, 他一定不会和我离婚的。” 良良一阵悲哀,有气无力地说,“斯维,你这不是思维错乱了吗?你为了一个 无爱的贾力付出所有,已经太不值了。可是你既然爱贾力,却又要让一个你不爱的 男人拥有你?你这都是些什么逻辑啊?简直太痴迷太愚昧了!我觉得你这样做,实 在是我们女人的悲哀!你凭什么要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糟蹋生命?你为什么不挣 脱出来活出我们女人自己?你为什么不努力改变这一切命运的悲哀呢?”她语调激 动,声音却低沉压抑。 斯维回答说,“算了吧,良良,你要挣脱你就挣脱吧,反正,我可不能放开贾 力这颗大树啊!我为了他,不顾一切!”说完她又问到,“良良,那么你此番是真 下决心了?” 良良点头。 “唉!那你可千万要记住,一定别再动摇了啊!”斯维忽然又说:“良良,假 如当初我若是跟了百业,并且我把给贾力的这些钱都给了百业,那么他会对我如何 呢?我们会生活得幸福吗?” 良良为之一愣,“噢?!……也许会吧!” 斯维回去,良良独自走了,心里生起一阵莫名的厌恶:贾力的无爱;斯维的痴 迷;贫贱易使人变得越发卑贱;世俗男女感情的龌龊;斯维把孩子当猪一样养,以 期将来换钱,……唉!一个愚痴而软弱的人,对她说什么能有用呢?她情愿往卑贱 里钻,就任她堕落去吧!而自己一定要挣脱悲哀的命运!她慨叹着,心中加压。 “铃!……” 半路上,安欣招她去喝酒,她感到此时未喝都已似醉了,恍恍惚惚地去了。 安欣对良良的状态表示非常满意,和她连干两杯后,她和马丽谈论起前天展览 馆拍卖电话吉祥号的情形,说着说着她想起问,“对了,良良,曾经听百业说过, 阿富的电话号是花多少钱买的了?” “好象是五十万。” “是多少号了?” “***88888888 ……” “哇,真是个吉祥号!难怪价钱这般昂贵!” “良良,百业还没有上班吗?” “没有。” “难道你还没有给阿富挂电话吗?” “没有。” “为什么?” “如果他不想离开,我就不能强制,我采取自残方式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了。” “瞧你,还是舍不得他吧?” “不是的,欣姐,那次我和他提离婚时,他都谴责我无情无义了,他说我明明 知道他离开我就无法生活,却还要和他离婚。我想他是习惯于依赖我了,我若过于 强迫他离婚,他会很伤感,所以我不能勉强。” “良良,你若是真心为他好,就不应该任凭他依赖你,就应该立即离开他,让 他扔掉拐棍从而自强自立。人,特别是男人,最大的不幸就是不能自强自立,那样 他会生活得永远也不那么痛快。即使你竭力去注意一言一行,他还是会错觉地感到 没有自由自主,感到受束缚受挟制,如果你是存心让他依附于你而拥有他,那你才 是不道德呢。” “姐!我没有存心!”良良急到。 “噢?是吗!”安欣一副心怀叵测的表情说,“一只小鹰在鸡群里变得和鸡一 样性能低微,不知道自己会飞,经人一踢,它竟然飞了起来。百业,他本是一个生 性刚强倔强的人,一个逆反心理很强的人,或许放弃他正会激起他自强的动力,或 许当他阵痛的时刻也正是他将要觉醒并且开始起飞的时刻,也许抛弃他与成就他正 会是一个同时!如果你勉强与他离婚,因此就会推动他的奋起,对吗,良良?就如 珍珠港事件日本敲醒了美国这个沉睡的巨人。良良,其实你最是老谋深算,你怕, 怕他强大起来,怕他展翅高飞,那样他则又会对你盛气凌人,是不是?或者,他至 少会以强大来蔑视你,是不是?如果他一纹不名,倒正好能乖乖地依附于你,对吧? 我竟然忘了,你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呢!” 良良急到,“欣姐!我只希望过自强而不被欺压,我何曾期图牵住他?!况且 如今,我只希望他无比强大,无比强大!只要他能对我放手,我就谢天谢地了!这 你是知道的,欣姐!如果他分纹皆无,我才真是不忍心放弃他呢!况且,我也不愿 意给阿富挂电话!” “为什么?” 良良蔫下来,“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样不好。” “怎么能说这是不好呢?这里面分明有三个显而易见的好处,你怎么竟然看不 到吗?能让百业重新上班,首先,使他不至失业;其次,他对阿富的挟制也会得已 解除;其三,你正好能与他离婚,从而解脱了自己。一举三得,这于谁是不好呢? 也许百业他正想上班却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呢!” 良良怔怔地陷入新奇的思索,“百业真的想上班却不好意思提出吗?” 这时,安欣竟然顾自地拨通了阿富的电话,“喂,您好,阿富老板!我是百业 的妻子良良的姐姐安欣啊!我们见过面的。良良希望能让百业上班,也以此解除给 您工作带来的麻烦,来!良良,你来与阿富老板说话吧!” 良良被安欣这突然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只好接过电话,“噢,噢,……是啊, 给您添麻烦了,……” 阿富似乎很善解人意,还不等良良再说什么便谦恭温和地说,“嫂子,您好! 百业的病好些了吗?我正想忙完这两天之后就去看他呢,噢,他既然病好了,那么 我一会儿就给他挂电话让他来上班吧,我这里正急需他呢!” 良良听出,他语气里仿佛充满了感激。 可是,一当放下电话,她忽然惊讶到,“天啊!我刚才怎么忘了对阿富说,不 要让他对百业说是我们给他挂了电话?……天啊!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难道是 做错了什么吗?天哪!百业如果知道我们给阿富挂了电话,他会怎么想啊?”她为 这种意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马丽说,“工作,钱,对男人虽是重要,可是自尊心对男人更重要!特别是倔 强的男人,是决不甘心为什么东西而向对手低头的。” 安欣说到,“良良!说心里话,你是对阿富有意思吧?” “……?!”良良惊异地瞪大眼睛,但是她已顾不上对安欣的话生气反驳了, 只是惊恐道,“天啊!百业若是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他会恨我的!马丽姐说得对, 他的‘自尊心’一向很强,他一向倔强,特别是在同龄的男人面前,他一定不愿意 为了一份工作而放弃尊严的,否则,他又何必要执持这么多天哪?天哪!我刚才怎 么没有顾及到他的尊严呢?我竟然在背地里做了违背他意愿的事?我没想伤害他, 可是我却已经做了伤害他的事,是这样吗,马丽姐?” “……” 良良接着自说自话,“我刚刚想到,我之所以不愿给阿富挂电话,不正是因为 这个原因吗?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我怎么可以跟着瞎掺与呢?可是,我为什么才 想明白啊?!天哪!……”她悔得快要哭了。 犯错,恐惧,悔责,忽然间惊醒了她。这一惊,使她从对他仇恨的执迷中忽然 清醒过来,并且开始了强烈的内疚。她心怨欣姐自行主张给阿富挂通了电话,更后 悔自己在突然的情况下竟然木然地没有反驳她,然而,有办法反驳她吗?这个她强 加给自己的无奈!可是,这不就等于自己接受了她的意思而成为自己的意思了吗? 此刻,她甚至想再给阿富挂个电话嘱咐他一声,可是怎么也是觉得不好,她只有在 心里祈祷,但愿阿富是一个会办事的人,就这样吧! “铃!!” 良良正在惊动、悔怕之际,百业来了电话……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阿富和百业等几个人打牌,二人因出牌而发生争执,百 业与阿富争得面红耳赤,百业向阿富发了脾气。阿富对百业的忍耐本已超限,于是 他也动了怒气。于是百业便赌气地请假了。其实,百业对阿富工作上的挟制根本不 起作用,有钱人除了生老病死之外大多数困难都能解决,那点阻难算得了什么?阿 富本是个宽厚之人,既然知道了良良想让百业上班,他愿意为这个善良真诚的女子 做些牺牲,而对给他气受的下属朱百业做出让步。放下电话几分钟后他就给百业挂 了电话,客气地向他问候病情,又谦和地向他道歉,然后又请他来上班。 阿富的这一举措,这种让步的态度,令百业消除了这些天以来心中的诸多疑虑, 他想,“看来,他还是把我当做朋友的。看来,我对他们的怀疑是错误的。” 这些日子,他对他们的怀恨、工作的不顺、失业的慌恐,这种种的烦恼已经令 他焦头烂额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已走在绝望的边缘了。无智的人在发生强烈不幸的 时候,则很容易执迷下去,不易自觉反醒,往往通过外界的善境才容易扭转心态。 阿富的电话使百业感到有如一股暖流注入心中,他顿时云开日出,一种悔过向善的 心理忽然生起,他想从头开始和良良好好过日子。因此他打算这两天就把所长要找 的那个人找来,以了却良良的一块心病。这时候他给良良挂了电话, “老婆!阿富给我挂电话招我明天就去上班呢!我一会儿请你吃饭好吗?”百 业一反这些天以来的怒气和敌对态度,语气激动而欢欣。 良良听到他灿烂的笑声,里面充满了欣喜和真诚,并且还伴有一些得意,她的 心里难受极了。在之前已有的负疚和悔责之下,她此刻仿佛忽然理解了他,“原来 他是因工作不顺才整天对我气堵堵的啊,原来他并不是存心折磨我、怀疑我啊,原 来他就象一个落水的人,是在慌乱中的一种本能的狂乱挣扎啊!瞧,如今他工作顺 意了,所以对我也是笑逐颜开了,他这个样子有多好啊!看来我是错怪了他。”她 连忙答应,“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她说,“欣姐,百业要上班了,他现在招我去吃饭,我先走了。” “瞧瞧瞧,百业有多高兴啊!我说得没错吧?他心里想上班却还拘于面子呢!” 安欣笑着。 良良带着满怀的歉疚慌张地走出门,安欣在后面喊道,“良良,你可别一高兴 就忘了本来的目的,一定要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良良闻声怔怔地回头,又连忙转身走了。 “天哪!这都是一些什么事呀?”她一路脚步慌乱,心里七上八下。 面对百业温存而得意的笑容,她满怀的慌恐和歉意全都流露在神情和语气里, 她表现出非常卑恭的样子,而且语无伦次,以致百业觉得她有点神不守舍似的,他 问,“你怎么了,老婆?” “没,我没什么。” 她心里哀悼地想,“他若是知道他的得意是来自于我的暗作手脚,一定会有被 愚弄的感觉,他会因此恨死我的。天哪!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或者,他若仍象先 前那样冷酷地对我,我的心里倒会好受一些。上帝啊!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这个 过错伤害的到底是他还是我啊?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啊?但愿阿富他大仁大德,千 万不要对百业提起这件事吧!即使在我与他离婚以后也不要提起,就让这次过失成 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吧!为此我可以发誓,从此永不冲动!上帝啊!” 百业越是显得亲切温柔,她的心里就越是难受。二人坐在酒店里,百业得意地 笑:“我早就料到他会给我挂电话的!哼,我若是不跟他端一端,他也真是拿人不 识数!” 她看看自己的杰作显然是给他造成了错觉,越是看到他的得意,就越是等于看 到了他被自己捉弄的悲哀!疚责的同时她又替他担心,恳切劝到:“百业,既然阿 富能够重用你,你可千万不要因此骄傲呀!” “我知道,老婆!”百业高兴地说。 回到家,良良不自觉地为百业做了许多天以来都不愿意做的事,态度不但温和, 甚至非常讨好,百业感到了她明显的变化,更觉得有种成就感,他幸福而感激地说 :“老婆,我发现你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呢!” 一听到他这样说,她更加内疚了,甚至不忍心对他说离婚的事了; 可是,另一方面,犯错,使她感到恐惧,发抖,想逃离他,逃离开他的目光, 逃离开他的身边,她仿佛真的一刻也无法承受面对着他的恐惧啊!……然而离婚, 离婚不也是逃离开这种恐惧的办法之一吗?这时,安欣的话便又在耳边响起,“良 良,你可别一高兴就忘了本来的目的,一定要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百业上班”——这可是良良想要和他离婚的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然而百业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次到底该不该珍惜呢?良良又陷入了 为难。 ——和睦相处的日子真让人留恋不舍,可它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重新回来? 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犯错、恐惧、想要逃离?然而,若是不曾想要逃离,也 许不会犯错,那么他也不会因自己的这个犯错而回来!——难道,这其中的因果不 是回响着魔鬼般哈哈大笑的讽刺吗?没有‘此’就没有‘彼’,而有了‘此’却仍 然无法能有‘彼’。——难道,这一切不是苍天捉弄自己的‘在劫难逃’的定数吗? 看来,这个机会是无法不去“珍惜”了!那么,还是想想他曾给自己的压力与痛苦 吧,硬起心肠来,闭上眼睛,对他此番的善意视而不见,将先前离婚的决定进行到 底!然而如今,为什么这个决定,比他曾经施加给自己的那些压力和痛苦而更显得 苦涩和无奈呢? 三天之后是星期日。下午二人在家,良良烧上壶水就进屋坐在电脑前打字,百 业躺在床上看故事会。不知不觉的一小时过去了。 “什么味,这么炝人?”百业抽抽鼻子说。 良良一惊,“啊!”的一声起身跑到厨房,厨房里青烟弥漫,水壶已是红通通 的,她赶紧将火关了。百业也赶紧跟了出来,见状埋怨她说,“你看看你,烧上水 也不想着点儿!” 她正在惊恐之下,他不安慰却埋怨,她本能地反弹到,“你什么都不做,用不 着你来说我!”说完越想越生气,接着对他喊,“家里的责任从来都归我,就好象 是应该应份的,你怎么就不能烧壶水?怎么就不能做做饭?我本来就很忙,你却只 知道消遣,反而还要埋怨我!整天就知道看那破故事会,就不知道你能看出个什么 出息来?!”她的惊恐全都转化为怒气,一连串地斥责他,话越说越多。 见她怒气冲冲、劈头盖脸地训斥自己,百业也如强劲的弹簧一般立即反弹到: “你总是喊什么呀?谁天天总受你这一套啊?!”他心里感到委屈,自己都已回心 转意想和她好好过日子了,可是她却仍是如此? 然而他的凶相毕露,立即又勾起良良对他的恨恶,仿佛有个魔鬼在追着她抢时 间一样,说到,“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赶紧离婚算了!”说完感觉自 己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象在找茬?“唉,就这样吧!不然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她劝慰自己。 百业更觉伤心委屈,对恃到,“离就离呗!天天总拿离婚吓唬谁呀?”一转身 进屋了。 良良见他满不在乎的架式,便觉得有点心安理得了,想,“既然是这样,那么 我就不必再与他说一句废话!”她没再作声,穿上衣服去妈家了。 关门时听见百业发出一声抱怨,“就是不能让人好!” 她为之一振,转而想,“唉!他要恨就恨吧,也许是命中注定!” 晓光是昨天回来的,良良和她通过电话。良良到妈家时晓光正在此,晓光看见 小姨此番竟然变成了这般状态,面色憔悴,目光低迷,瘦骨嶙峋,有气无力,她立 即惊异到:“小姨,这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瞧你的眼神,哪里 还有一丁点光彩?再看看你瘦的,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脸都脱了相,皮肤也是腊黄, 你是怎么搞的吗?” “晓光,我要和百业离婚,可是他不肯离,所以我为了让他讨厌我,才故意把 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她心情沉重地回答,语气却有些轻浮,让自己听起来象是 在敷衍,说着二人进了小屋。 “唉呀!小姨,你怎么可以乱用方法呢!你可知道,‘假做真时真亦假’啊! ‘精、气、神’乃是人体当家的宝贝,你怎么可以故意去损坏她们?真是太危险了! 人的身心是谐调一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它直接影响着人的情绪,而情绪又主 宰着人的命运。人只有身心健康才能够感到幸福快乐,也才能够无所畏惧,从而也 有力量去战胜一切悲苦与不幸。你们那阵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要离婚呢?” “唉,他总是束缚我,打击我,折磨我,拖绊我,……他给我重重的压力,他 是一个魔鬼,是一个吸血鬼,是,……我只有离开他。”一切有关离婚的理由又被 重提了,然而此时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嘴上虽是这样说,心 里却在想着百业上班后的态度转好,想着自己企图逃离恐惧的动机,为刚才找茬离 婚而感到不安,就好象他从前所有的恶行都是假的,就好象是自己在说谎。 “天哪,小姨,原来你的眼睛是在专看他的‘恶’?你的心里也是装满了对他 的‘恨恶’之情,难怪你会有这种眼神了!小姨,请快快转换一种思维方式吧,千 万不要再执迷行事了,这样真太危险了。因为,人在生气发脾气怀恨的时候,就会 脸赤心悸、身相不端、丑陋可怖,而且气大伤身。整日满含怨怒就等于是在损耗精、 气、神啊!瞧你现在的状态,满脸怨气的样子,神情可怕,这才是真正的伤害了自 己呢!眼睛是心灵的窗子,心里面有什么眼睛里就显现出什么。心里想美丽的事物, 人的眼睛就美丽;心里装满恶人恶事,眼睛就会露出可怕的光芒。所以,人就算是 为了漂亮,也不应该生气,也不应该心怀恨恶,否则,再漂亮的眼睛也会失去美丽 的眼神。环境,它总是在牵引着人去爱,去恨,或喜,或悲,人一定要在其中主宰 自己,而不被其诱惑、牵引、左右。‘见人善’这是对自己身心健康的负责啊!小 姨,难道百业舅他就没有一点好处可以想吗?为什么非要去想他的恶呢?” 良良更加心震不安,她不是为了辩解,似乎是为了寻找到什么理由和答案所以 才故意提出问题,说,“晓光,可是,他是一个魔鬼,我只要离开他才能够得以解 脱啊。” 晓光接说,“小姨,‘执迷不悟’才是最大的痛苦,‘放下’就是最大的幸福。” “是的,我不正是要放下他了吗!” “小姨,‘放下’可不是‘放弃’。最大的魔鬼实是我们心中的‘执著’。‘ 放下’是放下内心对“贪爱,嗔恨,痴迷”的‘执著’。不要与魔为敌,不要与人 和环境为敌。恨不能化解恨,只有爱才能化解恨。对于犯错的人,我们只要有能力 就应尽量帮助他改变,如果没有能力帮助也要祝福。我们就算不能做救世主,难道 还反而要怀恨和厌憎吗?” 晓光是认真的,真心为她感到急切,句句话都说到良良的心里,良良理解她的 关心,似乎希望能进一步获得什么力量,又问, “是的,晓光,我可以不怀恨,我也可以祝福他,但是我只有离开他才能寻找 到自己的幸福!” “可是,小姨,你想过没有,生命与世界本来就不是完美无缺,你离开他也不 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每个人都想找到幸福,可是许多人并不知道怎样找,也不 知道幸福和痛苦的根本原因。 人,之所以会有痛苦烦恼的感受,就是因为对‘不顺意境界’的‘拒弃’,和 对‘可乐境界’的‘向往’——孰不知这是一种错觉。 ‘近处无风景’,因为,近处会让人看清了生命的本质,而人们却不愿意、甚 至不敢去面对现实的平庸与丑陋,所以总是把梦想寄托在遥远的远方、迷茫的未来, 总是离开原地而向外边去追寻,寻梦,以为在那里一定会有美丽的风景、美丽的时 空。然而当远处成为近处,当那儿变成了这儿,当远方或未来随着梦想的实现不断 地变成原地和现在,到时候我们依然会感到满怀的失望,依然会感到两手空空,一 无所获,依然会向更远的远方去寻觅。于是不断地逃离与反抗,然而无论逃到多么 远,不过仍是一样的情形,所有的梦想仍会随所到达之处而破灭,人就这样在执迷 中追寻,却把原本的平淡、从容和真实给丢失了。 幸福快乐并不遥远,就在当下,就在心灵的纯净、平和、安然和满足里。强求 幸福,反而却会失掉幸福。 对幸福的向往,对环境感到不顺意,已经是错觉了,然而越是挣脱,则越会产 生枷锁感,而枷锁感又会给人错觉,使人更想挣脱。然而,就象猫头鹰的歌声若不 改变,无论到哪里也都是令人讨厌的。只要我们内心还存有丝毫的怨尤与担忧,还 有未曾达到的欲求和向往,那么无论逃到哪里也同样是不会找到幸福的。况且,离 开、划分界限、彼此对立、伤害,这些东西只会使伤痕、怨结越来越深。如此,当 将来回首往事的候,生命不会因此而感到太多的遗憾吗?” 良良叹到:“也许我们之间的伤痕已是太多,而且越来越多,可能已经没法改 变了。” “那么,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呢?” “唉,事过境迁,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件,因果复杂,以至到如今我也说不清 具体都是些什么了。总之他一直以来都处处折磨、障难我,而且我又对他犯了一个 错误,因此我就更想离开他了。”她无奈地说。 “既然犯错,就应该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躲避逃脱并不是办法。现代社会的 离婚率太高,而且大多都是由小事引起,然而却会留下一生的阴影,想想很不值。” 良良心怀迷茫,又勉为其难地推出最后一个理由,“晓光,我记得你曾说过, 有时候‘离开’也是一种爱的方式。那么,我离开他,或许他正可以自强自立,或 许还可以和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得更加幸福,这样我不也是为了他好吗?” 晓光说,“小姨,凡事都要抱以‘真诚心’,否则,‘自欺欺人’是会招悔的。” 良良实在感到心虚发慌了,最后她痛苦无力地问, “晓光,难道‘离婚’真的就不对吗?” “不完全是。”晓光沉思而郑重地说,“只是,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每一个人, 以及种种‘相处’,都是社会的细胞,由小至大组成了社会的整体。婚姻关系是社 会细胞之一,婚姻的成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每个细胞都没有病,身体自然 会健康。如果有一个细胞坏了,就会对它周围的细胞产生腐蚀的影响力。所以,挽 救社会要从挽救家庭开始。我们既然选择了婚姻,成立了家庭,就有义务尽力去维 护它,也有义务为周围的人做一个好榜样。” 晓光的话使良良深受感动,她想,“晓光是多么善良的孩子啊,她从来就有一 颗美丽的心灵。每当她向其它人数落百业的恶行时,总会引起愤怒的共鸣而对他斥 责,而晓光却从不认为他是恶的。是啊,看看她的那双眼睛有多美啊,让人不能不 平息愤怒而感到安慰。唉,百业,一想起他上班后高兴的样子就让人心痛。”她心 中哀叹。 良良回到家已是10点。 开门,听见伤感、深情似是哀嚎的歌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象我一样的爱你?想要问问你敢不敢,象我爱你这样痴狂?……”百业正用比哭还 难听的腔调跟VCD 唱,让她听了一阵鼻子发酸,“看起来,他是真的很伤心啊!” 她进到屋里看见沙发桌上有两份吃剩的盒菜,酒杯里还有一些白酒,百业靠在 沙发里,脸色紫红,眼皮微肿,见她进来,他情意迷离地望着她,满脸的哀伤与自 嘲,然后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喝完又长叹了一口气。 良良从书架上拿起《安娜•;卡列尼娜》躲到方厅里坐在板凳上看。他依然 在不停地唱,他的歌声太伤感了,让她感动得不禁流泪,她不停地想:“看来我真 是让他伤心了。难道我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吗?难道是我一定要摒弃他吗?”她擦 擦眼泪劝勉自己,“可是,我还能和他过好日子吗?我有能力当他的救世主吗?算 了,还是别再心软了,事情总要有个尽头吧!”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忽然听到 他悉苏的脚步声正往外走,才强制住流泪,只是眼皮还发红。 百业如醉如痴地走过来,醉眼迷蒙地望着她,伸出手伤感地抚摸她的头发,看 见上面的蝴蝶夹,呼唤她,“小蝴蝶!”声音里充满无限的依恋。她低头看书,任 他摆弄了一阵。他好久没有这样为她迷醉为她痴狂了,可是却要拒弃他了,她阵阵 心酸。他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回到屋里,她没反抗,说什么也硬不下心来,只是紧 闭着眼睛,任自己的心木然不动,任凭他温情地亲热了一阵。之后她仍是回到沙发 上睡了。 次日上班,不知为什么百业昨夜伤感的歌声仍是让她感动得阵阵心酸流泪。感 情,人坏就坏在是个感情动物,毕竟好几年的感情了,一想到他的一些好处则更让 人难以割舍。她拿出本子,想以加深对他的恨恶来克制这颗软弱动摇的心,却实在 感到苍白无力。 阿富请百业回去上班,使百业毕竟消除了先前沉重的疑虑,所以此番吵架并没 有使他心寒,经过昨晚的迷醉和亲热之后他决定主动请求和好,还想好好和她过日 子。中午,他打电话约良良吃饭。 良良同意了。 她打算与他最后谈判一次。能离尽量离;要是他不想离,那就与他谈谈怎样才 能好好过。把该说的话都说开,并且她打算向他坦明给阿富电话的事,然后一切就 任其自然吧,反正不能再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了,她太疲惫了。 二人坐在酒馆的桌边,喝过一杯酒后良良先开口到,“百业,我们还是分手吧, 不然,这样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因为,我不会再给你爱,也不会再给你快乐, 什么都不会再给你,只会和你形同陌路。然而,人活着,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够 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吗?而我们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合不来,在一起只有痛苦,这又 何必呢?你放了我,也就是放了你自己。你看看,你的条件多好啊!你很容易再找 到一个优秀的女人。” 百业明白良良此刻说的是真心话,他自知曾经给她施加过什么样的折磨与压力, 可是他却装做不以为然地:“不就是一句话吗?你还至于这般小题大做、兴风起浪 的吗?” “是的,每次都是因为一句话、一点小事,然而生活原本是由一些不起眼的小 事组成,以至组成了整个一生,难道就让生命这样度过吗?在一次次的不愉快中度 过?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和情趣,也没有真诚的关爱,就算有 过,也已经成为过去了。也许我们之间的伤痕真的是太多太多,也许无法弥补,彼 此之间已成怨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互相忍让了。你不能忍让我,而我当然更是 做不到!所以这已经不是小事了,两个互不相让、互不容忍的人在一起是无法幸福 生活的!” 百业委屈道:“那你也不能总拿人不尊重啊,对我就象骂儿女一样!” “我是信任你才会对你这样的!”良良不觉地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我不也是信任你才对你这样的吗?”百业讽刺挖苦地说。 良良被他敲击得觉出自己的话是刁蛮无理了,有点想笑,却忍住了,停顿一下 正言道:“百业,说真的,我害怕受不了你的折磨,假如你仍总是折磨我的话,我 会被压垮的。” “怎么了?我怎么折磨你了?” 既然他问,她想他或许并不自知,于是把之前从睡觉、家务、打击、作难等事 都通通地说了一遍,语气温和,慢条丝缕,他能耐心听,她总算有机会当面控诉他, 诉说自己的苦衷,一会儿功夫就数落了一大堆,“……你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每天都在承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你也许不是故意,可我却感到了莫大的 压抑和痛苦,有如巨石压在胸口,无法喘吸,生不如死。我与其让你一点一点地扼 杀致死,还真不如痛快的一死了之才好。况且,你吵架之后也从不道歉,只是赌气, 让气氛显得那样沉闷,我憋屈也憋屈死了,……” “哪次不是我主动啊?”百业片面地对待问题。 “是的,你只是以动物的方式演合一下,就算是你主动了!你那算是什么道歉 方式啊?分明是给人屈辱的方式!” “咳,爱你也不懂?真让人没办法!唉,我就知道我是怎么做也是不对,你不 就是为要离婚才故意找出许多借口刁难我吗?是不是已经都找好人了?啊?” 良良见他又用惯常的狡辩来歪曲自己,根本不想理解自己,他对那些使自己倍 受折磨的事情竟然不以为然,他不接受意见又何必与他白费口舌呢?她无奈的不再 说话了,看来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了。 没想到百业虽是嘴强,却竟然拿出来一本房证来交给了良良,以行动证明他的 诚意。是他爷爷的那个平房已经变成楼房了,直接写在他的名下,同时他说了句, “行了!别总再说‘离婚’‘离婚’的了,整天没事找事!”接着又说,“这两天 所长要找的那个人就快回来了,我就把他找来,他是去外地了。” “真的会这样吗!”良良一阵惊喜。 房子和一切都是次要的,关键的是他的诚意,“能找来那个人”这个消息是最 让她感到欣慰的了,如果能解决宏伟哥的情急和为难,她简直是要对百业感激不尽 了!况且自己对他也做了错事,还有什么权利抱怨呢?还有什么权利坚持拒弃他呢? 她百感交集,心里开始翻腾着将要向他坦明电话的事:说不说是欣姐挂的电话 呢?怎样说才能使他更好受一些呢?说完之后他还会去上班吗?到底是说对还是不 说对呢?怎样才是对他有利的呢?她犹豫着。 “来,喝一杯吧!”百业提议到。 二人举起杯来干了。刚放下杯子,百业就掏出电话来挂电话,只听他说到, “您好欣姐,那天我是因为和良良赌气所以一时冲动就故意对你说了杨院长的 那些话,我想请求你的原谅,今天晚上我想请全家人吃饭,主要是向您赔罪,行吗?” 良良听百业在向欣姐道歉,心里更加感激他。这阵子二人僵持着,百业一直都 没有和良良的家人见面。 安欣的仇恨是决不可以轻易改变的,她是阿修罗刹,生性好斗,报复心强,不 得罪她的人,她尚且会轻易伤害,更何况是得罪了她的人,她必须要没死没活地报 复。她正是由于怀恨良良,才故意给她出了那些“馊主意”,还强行给阿富挂了电 话。如今,见良良和百业离婚不成,她心中生气,不过为了俟机报复二人,她仍然 表示亲切地说:“哟!百业,没关系的!你还不了解欣姐的为人吗?我是从不会计 较恩恩怨怨的,只要你们俩个人能好好过日子,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我早就知道 事情会是这样的,不信你问良良,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百业放下电话,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阿富有急事招他快点回公司去,他赶 紧急着走了。良良关于电话的事只有等过后再说。 晚上。百业定了酒店,五点,KKK 。 安欣又招来了那些兄弟。她从海天回来后又开始和那些令她伤心过的兄弟们联 络起来,一是抵挡不住寂默。二是,从安明那里弄来的钱还够她虚荣一阵。安欣从 来是爱面子,摆排场,讲虚荣。从前她整日挥金如土、吃喝玩乐,就是为让大家看 到她是一个有钱、有力量的女人。如今没钱了,而没钱的恐惧则更激起了她的虚荣 心,她害怕大家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穷光蛋。况且,今天是拿百业的请客来虚荣, 她更是毫不吝惜地招了一大圈。 其实众兄弟与她相处都感觉很累,虽然她钱多,多请一些。别人钱少,少请一 些,可是毕竟大家都是工薪阶层,况且每次请客安欣总要上大酒店,至少也要花千 八百的,渐渐的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了。有人开始向外游离了,却被安欣骂做什么不 够朋友,小气鬼,怕花钱,不是大男人,怕老婆等讥嫌话。安欣一去南方大家刚觉 轻松几天,她就又回来了,无奈,那怕被挨骂的只好跟她继续“礼上往来”,更有 虚伪的,则会跟安欣一起骂那向外游离的人。 安欣今天也请了宏伟,说是家里人要请他吃饭,宏伟答应办完事就来,可能要 稍晚一些。良良白天已经给宏伟挂过电话,对他说:要找的那个人去外地了,再等 两天就能回来了。 众人围坐,气氛喧哗。 百业坐在安欣旁边,连连向她道歉,安欣表现宽宏大量,并劝他和良良好好过 日子。 众人正在吃喝说笑之际,只听“乓”的一声,随之就听见月月“哇”的一声大 哭起来,大家惊得寻声一望,月月正伸着小手哇哇咧嘴大哭,原来是他手里握的子 炮爆炸了,将他的手烧出了一道道黑印,虽然伤势不重,可是月月却感觉很疼。安 晶忙带他去医院包扎,省医院离酒店不远,良良陪她去了。 见良良走了,安欣趁机对百业说:“百业,只要你们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我 就感到非常欣慰了,良良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可是真心的爱你啊!你可知道,你 不上班的时候她有多为你着急上火,为了不让你失去一份好工作,她便主动给阿富 挂了电话请求他让你去上班,为了你她有什么不能去做啊!你们两个人呀,感情实 在是太深了,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以后可别再治气吵架的了!” 百业眼前一阵发黑,他感觉天已经蹋下来了,直觉地想,“一切都完了!一切 都该结束了!这回是真的真的该结束了!……”他勉强控制自己保持冷静,装作若 无其事地好歹把这顿饭吃完。 一会儿功夫,宏伟和林阿力到了。宏伟坐到百业一旁,提起找人的事情,此时 百业所有好的想法都已消逝怠尽,他冷冰冰表示坚决找不来人,对宏伟爱搭不理。 宏伟见状非常生气,心想,“帮忙还帮出罪来了!况且,良良白天还说能找来呢?” 百业与宏伟无话可说,起身到外面去了。安欣趁机准备挑拨宏伟对良良的情义, 她准备来个“激起反感”,“激起愤怒”!她现出一脸醉迷迷的笑容对宏伟说: “哟,懂事长大人,近来打黑,贵公司没有什么事吧?良良在你公司上班,你 们公司的事情我一向是一清二楚。黑钱,不赚白不赚!你不违法,也有别人来违法 ;你不欺负人,也有别人来欺负人,对吧?不过,你确实应当小心谨慎为好。当然 了,假若你真有什么闪失的时候,我在官方是有人的,黑道毕竟黑道,最终还是要 服从白道,到时候我能帮你一把的。”安欣完全是诬蔑良良,她说的这番话完全是 出于“社会人”对于“黑社会”的见地而说。 宏伟闻言顿时气往上撞,他生气安欣对自己说这些话,但转而便牵怒于良良, 她怎么可以对安欣胡乱说他公司的事呢?况且他违法的具体详情良良又不曾知道! 安欣接着又说,“对了,宏伟,我这两天正有点小事想求你帮个忙呢!我想要在贵 公司买一处房产,看看你能否帮忙选一套经济实惠、物美价廉的?”安欣说完故意 笑了起来:“哈哈哈!嗨,瞧我这个人!我真是多此一举了不是?我找你帮忙还不 如找良良来得直接、解恰呢!我知道,在你们公司谁说话最管用,良良说一不二, 她就象垂帘听政的慈喜,你就象当朝的皇上!这会儿我怎么竟然把我家良良的魅力 给忘了呢,真是舍近求远了不是?哈哈哈!” 林阿力在一旁听了嘻嘻地点头笑。 宏伟只觉得怒发冲冠,只听安欣又说:“我家良良啊,可真算是一个迷人的女 子,就凭她的脸蛋无论到哪里都会赢得爱情的包围,男人们总是心甘情愿地为她去 赴汤蹈火,只不过她呀,哼,只是有一个弱点,她就是对百业太痴情了!她为了百 业,简直是可以不惜牺牲所有爱她的男人,这就叫,‘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 却为我爱的人付出一生’,唉,这其中的意味可真是让人慨叹啊!” 宏伟愤怒的同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他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抓起 酒杯用力地向二位示意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起身便走,林阿力紧紧跟随其后。 这天晚上回到家,百业没有象昨日那样抱起良良上床,他没理她就顾自地睡了, 良良略感他有些异样,不过想起白天他那真诚的表现,她只以为他是累了而没多虑。 她依然睡在沙发上。 百业的心里又遭受了更加沉重的一击,但是这回他已经不知道痛了,巨烈的阵 痛仿佛使他真正清醒过来了,“原来,他们竟然是在合谋来愚弄自己!她竟暗地给 阿富挂电话?他也竟然如此听从她?并且还替她向我保密?!”一时间,刚刚被悔 过向善挤走的疯狂仇恨又立即占据了心头,他恨这一切,恨他们,更恨这份工作, 这是一份满含耻辱的工作!异常疯狂的仇恨和报复,决不再以那耗时的折磨,而是 要与她决一死战!他先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那些大智大力的圣者们便有能力主宰自己的身心而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弱者 的情绪、欲望则总是被动的、本能的、习惯性的被环境所牵引、左右,为外物所转 动。一个被骂的人会条件反射般地回骂,一个被打的人也会本能地出手反击,…… 犯罪,来自于诱惑,以及抵挡不住诱惑。然而关于犯罪的定义与律条则因不同的境 界而有所不同了。比如“情爱”,于世俗人习以为常,而于受戒的僧人则在戒律以 外了。不谈犯罪,单从控制、主宰情欲来讲,在我们的故事里或在现实的生活中, 有多少人能自始至终经得起环境的诱惑而不曾改变纯真的本性?有多少人能不以物 喜、不以己悲、八风吹不动、宠辱皆忘?又有多少人在生活的舞台上任凭环境的摆 布,而不由自主地变幻着生命角色?有人被财色名利的魔鬼给诱惑去了,有人则是 痴迷地被“爱恨喜悲”的魔鬼牵着鼻子走,……大家都在种种的情和欲中追逐着、 执迷着,同时也不乏与良善的天性挣扎着,到头来各自会是怎样的结果呢?谁会得 到什么,谁又会失去什么? 夏宏伟这个公众眼里的大无畏者如今正陷于烦恼和慌恐之中。他虽有诸多经营, 但实际上都是空架子,五星级酒店不赚钱,房地产开发公司也没赚钱,物流公司一 算账倒赔钱,……并且他支撑起这些经营项目还都是借的贷款。在外人眼里他有的 是钱,实际他却是一个负千万富翁。而今,“名声大造”更使他感到“高处不胜寒”, 一想到将会从高处摔下的惨败而蒙受众人的耻笑,他便紧张得瑟瑟发抖。恐惧感膨 胀着金钱欲,使他如今对于金钱的贪婪,就象是一只被枪声惊吓的野兽那样慌不择 路,只顾拼命向前狂奔,而顾不上探明前面是不是悬崖和深渊。 从前的夏宏伟,希望富贵和仁慈两全齐美,虽被传为“黑社会”,其实并不黑 ;而今的夏宏伟真变“黑”了,开始钻起法律空子,做起各种违法勾当,包括偷税 漏税,假冒伪劣,也包括掩人耳目的欺行霸市,对于阻挡他财路的,一律“PS”。 他听从了林阿力的提议,为弥补亏损而收回了许多承包在外的小额收入项目,但是 他唯独对良良的KI项目网开一面。前不久几个人在办公室里坐谈,林阿力又提议, 要加倍收取雇工的劳动剩余价值,宏伟虽然有点心动,不过他依然接受了良良的提 议。良良说,“雇工们赚点辛苦钱已经够不容易了,不应该从雇工身上算计利润。” 宏伟对良良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他无论发了多大火气,只要见到她,依然会 对她笑。对她是一种近乎百折不挠的感情,但还是禁不住第一百零一次的“折”而 “挠”了。 是夜,宏伟对良良真生气了,气得肝直疼,若不是曾经对她有过那种微妙的表 达他也许不会这么生气。他心想,一定是良良把自己对她的一片挚诚却在背后向人 嘲笑、遭蹋了,不然安欣怎么会说那些话?在公司里他一向把她捧得比自己还高, 自己贵为公司懂事长,可是凡事无论大小总要征求她意见,并且甘愿听从、接受, 给她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面子,以至公司上下员工都尊她为懂事长一般,可她竟然嘲 笑自己是什么“垂帘听政”?特别是最近帮助百业的这件事,帮了她,结果却难为 了自己。张所长会怎样想?只求人家帮忙,却置人安危于不顾?难道是自己无视, 乃至欺负所长大人吗?而她,总是为了一个朱百业而牺牲自己?她让自己伤心不只 是一次了!究竟是怎么伤的?谁又不是小孩子,总该心知肚明吧!自己一再迁就她, 体谅她,爱护她,为什么?自己为她做的难道还不够吗?难道喜欢一个人,至少说 帮助一个人,不图回报反而还要遭受她的鄙弃和嘲笑吗?” 宏伟感觉一片真情被耍弄了一样,他怒了,他决定,“以后至少要对她一视同 仁,就象他对待其它下属一样,不高兴就肆无忌惮地表现冷漠,给以难脸色,让她 醒一醒!她忘了她本是弱者吗?自己把她扶持起来,现在她竟然要轻蔑自己?从此 放弃她,不再认她做知己,她若不满意可以不在此工作啊,我对她已算是仁至义尽 了!” 林阿力一直对良良虎视眈眈,从前他就总试图找良良的茬,只是碍于夏氏兄弟 对良良的维护,拿他所说良良的坏话都当放屁,反而会挨骂受训,他只好眯着不敢 兴风作浪。昨日见安欣说出那番对良良不利的话,使宏伟脸色大变,所以他要趁机 落井下石。今天一早他安排一个营业部先别去交账。按规定,每日十点之前所有营 业部昨日的收入都要交结,之后良良什么时间结账则随意了,工作就是这般轻闲。 由于每天都是十点交齐账,所以当林阿力向良良询问今日的收入额时,她只是看看 钟点便以为所有营业部都已交齐了,然后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告诉他一个大约数据, 因为林阿力并无权过问细账,而他也是以闲聊的态度。 林阿力随后便出去给宏伟挂电话,说发现良良贪污一个营业部的收入。若是平 时宏伟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百分之一百二十地相信良良,即便是现在也相 信,可是他一想起昨日的事就生气,所以任凭误解她。 宏伟由林阿力陪同气势汹汹地来到良良的办公室,表情冷漠,一查账果然少了 一个部门的收入。其实这也无可非议,良良又没有结账,没收的就是没收,怎么能 谈得上是贪污呢?充其量算是工作拖沓或是疏忽而已。良良明白是林阿力陷害自己, 委屈、气愤地说,“宏伟哥,请您不要误会,我知道是有人在公报私仇,所以才要 故意诬陷我,……”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因为从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形,根本不必她说话宏 伟便会替她解释了,他根本不会听信谄言。 可是此次宏伟却是带着怒气说,“算了,良良,不要说了!马虎大意也是不应 该的!”然后竟然又说,“有人瞧不起我,那我也很伟大!我没有对不起谁,我做 得也还不够吗?谁也不能总照顾谁!……林阿力,KI项目马上就到期限,你负责将 所有权转归公司。”说完他起身便走。 良良惊呆了,她万万也没想到平时那样宠着她的宏伟哥竟然一反常态,“宏伟 哥究竟是怎么了呢?他为什么对于如此明显的毁谤也肯相信呢?而让我蒙受委屈和 冤枉?并且他如此冷漠地对待我?是因为我找人找得太慢了吗?那他也不至于如此 啊?难道我对他有过蔑视吗?我不是一直都对他满怀感激和崇敬吗?可是他何出此 言呢?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啊?!”她顿时泪如泉涌,满怀无限的哀伤和迷惑。 一向崇拜的偶象,从来全心全意信赖的那个将永远满怀爱心、永远不会生气、 永远也不会弃她不顾的、公正善良的上帝,如今就这样弃她而去了。被误解被诬蔑 不算什么,自尊心受到伤害也是次要的,财利的损失更不足挂怀,生活中的种种磨 难与压力都可以顶得住,……然而,对“上帝”的善良、慈爱和公正的失望,却使 她的精神支柱忽然间崩塌了,她一直不自觉地活在对宏伟的感恩之中,曾经对他怀 有多少的信赖和崇敬,如今就要承受多么沉重的打击。世界忽然阴暗无光,她迷惑, 无力思索明白,只有对远去的“上帝”沉痛哀悼,“宏伟哥,你难道真的不了解我 对你的情义吗?我甚至愿意为你去牺牲生命,以回报你对我的所有恩情,可是你究 竟是为了什么啊?……” 她满怀凄风冷雨来到安欣家,向她哭诉:“宏伟哥大发雷霆……他相信林阿力 的话……他把KI项目收回了……他从前对我那么好,如今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呢? ……” 安欣立即表示愤慨:“什么?竟会有这种事?!我这就给他挂电话问问他,他 是不是欺负人欺负到自家的头上了?他假情假义和咱们家好,现在他竟然说翻脸就 翻脸?”说着她气冲冲地伸手去抄电话。 良良急到,“姐!你不要挂!公司本来就是宏伟哥个人的,他有权利怎样安排! 这不也是理所应当吗!” 安欣当仁不让,用力抢着电话说:“不行!良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非 挂不可!我非要跟他讨个公道不可!他如今真是太盛气凌人了!” 良良急得一下把电话线拔了下来,“姐!你这样只会使关系激化,你难道还嫌 事情不够乱吗?你就别跟着乱掺与了!宏伟哥毕竟帮助过我,难道你还要让我做忘 恩负义的人不成?” 安欣激愤到,“哟!良良,我看你真是不知好歹呀!我看出了,良良,你最歪! 你最歪!你现在好了是不是?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他不但不 维护你,却偏心林阿力反而要让你受委屈,他安的是什么心啊?他从前虽对你好过, 那是因为他刚刚起步,还没有强大的力量,所以才乐得拉拢群众。现在他翅膀已经 丰硬了,便谁也不再需要了,不是吗?我早就听说林阿力向来处世圆滑,各处官私 都打点得来,而你又有什么本事呢?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呢?在金钱和利益面前, 他能放弃金钱利益而选择你吗?他为了赚钱获利,可以轻易以牺牲你为代价!这你 还看不明白吗?他这样对待你,你却还要拿他当好人?我为了你好,你却反而埋怨 我?我这是何苦呢?” “欣姐!你不要再说了!!在我心中,宏伟哥就是永远都是好人!”良良激愤 地说,“第一,因为他帮过我,我感谢他!第二,因为他帮过我,我不能因为他不 再帮我便将前面的都抹杀!第三,即便他有错,我也不能不原谅他!我不会怨恨他, 我不会的!!” “那你就去忍受他的欺负吧!我这可真是费力不讨好啊!”安欣显得非常生气, 想想她又叨难地说,“良良,是不是在你心中,宏伟竟然比百业还更加要重?!” “是的!正是这样!”良良直言不讳地喊。 良良转身出门,回家去,一路上泪水涟涟,不停地自问,“宏伟哥比百业还更 重要?宏伟哥比百业还更重要?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可是宏伟哥,你能知 道我的心意吗?” 通过对安欣的激烈反驳,她似乎从这场沉重的悲痛和迷惑里清醒过来,虽然她 内心也有点承认安欣的观点,不过她对宏伟仍是不能有丝毫的怨恨,失落和悲伤并 不能消除她对宏伟的感激之情,无论宏伟怎么做她都认为他是可以理解的。宏伟哥 放弃了她,但是她对他还有爱,还有爱,只是这份爱只能被她自己理解并且永远的 埋在心底了,而且将会成为一种隐痛,不再具备一切热情。 是夜,她彻夜难眠,考虑辞职与否?她想,如果继续在这里工作,宏伟哥会不 会因不愿意见到她而感到不快;然而辞职,也许宏伟哥又会认为她在赌气,那样他 心里将更不好受。她权衡一番,决定继续在此工作,哪怕承受他的冷漠和委屈,只 要能让他心里好受就行! 这些日子她情绪消沉,没心思写作,每天只能勉强进行一点。对于宏伟这个她 所崇敬的偶像的失望,就是她对整个人生的失望,从而对事业也失去了追求的热情。 这些天她仍睡在沙发上,百业没再亲近她,她心情沉重也无暇去想更多,只是 看见那本房证还一直放在角柜上,谁也没动。 良良失去了靠山,失去了财源,同时股市大跌,她正面临经济危机,……她, 如今处处惨败,身心憔悴,一无所有,她突然间跌落了人生的低谷——这,正是百 业想要等到的时刻,他以逸待劳的“疲劳战术”看来应该是全面出击的时候了。 晚饭后。百业拿出了一本光碟《想要越过我的那片土地》,他温情友好地招她 一起看光碟。 故事很感人:一个农村妇女因为生活艰难一再想要抛弃一个被父亲收养的小女 孩,而小女孩却百折不挠地留了下来,虽然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和苦难却依然不断给 继母以关爱和照顾,最终令继母感动了…… 良良被故事情节感动得一塌糊涂,涕泪横飞,她不断用纸巾擦眼泪擤鼻子。特 别是,故事所表达的“抛弃者的自责,和被抛弃者的伤痛”使一向感性的她因而联 想到她之前对他的执意拒弃。她想,“百业特意招我看这部片子一定是别有用意的, 他一定是想以此来启发我不要狠心抛弃他。二人自从谈判之后虽是表示和好之意, 可是自己这些天来仍然冷漠地睡在沙发上,难道他还以为我没有原谅他吗?” 这样想着,她便满怀感动而哽咽地说到,“百业!……你抱抱我吧!” 百业半躺着身体,没想到,他闻声竟然“霍地”转过身去,给了她一个冰冷的 后背,一声没吭。——这实在是出人意料!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既然不想和好, 那么他那天为什么要表现那些真诚呢?那么今天他为什么又要让我看这部片子呢? 难道他不是为了给我启发吗?即便是刚才,他的态度还是很温和呢,奇怪?” 她主动,却遭到了拒绝,令她百思不解。 第二天早晨,二人吃过饭,良良往厨房里端碗,路过洗手间时,百业正在里面 刮胡子,他一脸漠然地对着镜子,说:“我听阿富说,你给他挂电话了?”平静的 声音里满含着惊人的杀气。 “?!……”良良吓得碗筷差一点从手中掉下来,就象偷窃贼被人发现了一样, 她强稳住自己的恐惧,放下了碗筷说,“噢,……是,是啊,我,我当时只是想让 你去上班,然后就,和你离婚,……”惊慌之下她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理 由,仿佛是“屈打成招”了一样。说完她立即就感到了后悔,想想这个理由既冤屈 了自己,又伤害了他,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百业没再说话,只是镇静自若地刮着胡子,“涮,涮,涮……”,这平静有力 的节奏使她心震不已,她洗着碗,只盼他快点走。 百业终于要走了,果断的决择使他整个人充满了力量,但这实是仇恨和报仇给 以人的那种邪恶的力量。他穿衣,穿鞋,他今天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容不迫,一扫往 日的懒散姿态,完全是一副强悍有力的样子。他临出门时向她沉静有力地点了一下 头,她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威慑,她平时最喜欢他能具有这种从容不迫的力感了,却 很少有;而如今有了,竟然让她感到如此害怕? 百业刚一出门,她就进到屋无力地瘫坐在沙发里,“天哪!难怪他昨晚会是那 种态度了?阿富到底还是跟他说起了电话的事!我让他失去了自尊,失去了面子, 他有多伤心啊!……而我刚才却还要那样解释,难道为了要离婚就可以那样做吗? 天啊,我究竟是怎么了啊?我看出来他有多么恨我,他越是不出声就代表越恨!这 无声的遣责!……” 她忽然发现,一直放在角柜上的房证不见了,……她更加为他的仇恨而感到惊 慌。 “铃!!……”百业。“明天上午,我们去离婚吧!” “——!!……”她无言以对。 他主动提出离婚,使她更加感到自责。分离倒没什么,只是不要犯错,给他凭 添心灵的创痛,这个罪终未能逃过!……唉,曾经以为离婚后便能轻松解脱,而今 犯错的谴责却如乌云压顶,……她战惧等待审判……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