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 下岗买断。这两年成了老百姓嘴里的“时髦”名词。虽说这种时髦老百姓不喜 欢它,可它却最“衷情”老百姓。这不?汽车厂的老刘也“买断”了工龄。他手里 掂着半辈子都没见过的八万多“票子”。却怎么也乐不起来。老伴早他半年下岗, 身体还腻腻歪歪。儿子读研,正是大把大把花钱的时候,甭说还有天天离不开的柴 米油盐。月月要交的水费电费…… 工资存折从此没了进帐,这刚买断半年,那8 万7 千元就缩水成了8 万。不行! 光出不进,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喝西北风? 于是,老刘想再找一份工作。可到人才市场转了仨弯,心凉透了。原来45岁以 上的人找工作比大龄青年找对象还难! 昨天,一起买断的老李申请的小报摊开张了。这让老刘心里一动。咱不兴也做 点儿生意?眼下是早秋季节,老刘忽然想起前天去香山溜早,山根儿小贩批发毛栗。 他老伴儿爱吃糖炒栗子,那天他还买了三斤生栗子,十块钱。挺便宜。虽说家里没 法糖炒,可煮的味道也不错。 就是有点湿,可能是太新鲜的缘故。要是买糖炒栗子,那么大的一斤少说也的 8 块钱。对啊! 咱也批点儿毛栗?买几斤红塘,楼底下支口大锅一炒……生的10元三斤熟的三 斤24块 24 减10……就是不自己炒,往旁边的贸易市场上一倒手,一斤说不定也赚 个块八毛,搞它几百斤……老刘心里偷偷乐了。 他向来就是风风火火的人。说干就干。不用和老伴儿商量。老刘就这点儿骄傲, 没有“妻管炎”。家里大事他说了算。小事归老婆。做生意是大事,所以自然老刘 自己做主。他还想给老伴儿一个惊喜。 第二天起个大早儿。兜里揣了1200块钱。赶往香山脚下。这次可不是没事溜早 儿。老刘要做这辈子还没作过的一件大事。 想来做生意还是不难吗!怨不得外地人疯了似的往北京跑?生毛栗10块三斤, 一斤3 快三毛三熟的一斤8 块,咱卖便宜点,按一斤7 块钱一斤赚3 块六毛七。批 它400 斤就赚小一千块啊!他坐在公交车上手里按着计算器,心里美滋滋的。 下车。往西走。从车站到山根儿,小柏油路爬坡蜿蜒,两边都是店铺。工艺品、 鲜果摊、拉面馆、烙山东煎饼的,可以说是玲琅满目。不过略显冷清,几个相临店 铺小老板,有男有女,凑在一起打扑克。听人说:这里做生意只忙一个半月,十月 到11月中旬,一个红叶节,就会让所有的小老板撑破腰包。就是摆地摊儿卖野酸枣 卖山野菜的,有的一天能进好几百,着实听着让人耳热。 老刘前天是从一个地摊儿上买的栗子,所以他两只眼睛就往两边的地上寻摸。 嘿!甭说,前天哪个卖栗子的还真来了,顺路边一拉溜儿有四摊儿卖栗子的。每个 摊儿相隔不足10米。 迎着老刘第一个就是哪个“打过交道”的小贩儿地摊。 老先生买点儿栗子?小贩30多岁。略带河南口音。“我老吗?老刘心里有点儿 不高兴。 好赖今天心情好。不在乎。 “怎么,不认识我了?”老李开始套近乎。 您说那儿还那儿?沙家滨里的阿庆嫂不是有一段唱儿?“来的都是客,全凭嘴 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你老刘大老远的就买过人家三斤栗子,又不是 靓女明星,人家能记住你? “呦!怪兄弟眼拙,不过有点儿印象,您在我这里买过栗子?”小贩儿挺老道。 “还行!记性不错。今天栗子多少钱一斤?”老李不由挺挺腰板。 “您要几斤?这可是怀柔当地的毛板栗,您瞧,个大新鲜,早上刚拉回来,要 是买10斤以上给您便宜,10块钱三斤半,” 哈哈老刘心里乐了。买10斤就三斤半,要是多还不10块四斤?对!沉住气,还 的砍。 “我要是还多呢?”老刘背起手,脸上显出大老板的神态。 小贩眼睛一发亮,好象钓鱼翁刚甩线就游来一条大鱼。“您要多少?” “我要是买200 斤呢?” 啊?200 斤?您是说着玩……还是……? 此时老刘看着小贩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和小 炉匠。自己变的高大起来。“”谁和你开玩笑?我吃饱撑的大清早儿跑百十里路, 到这儿和你斗咳嗽?我再告诉你:起码200 斤,多少钱一斤?“此时好象老刘真的 成了老板。 小贩一拍大腿。“得。就冲您老这么爽快,刚才我看您就象大老板,10块钱四 斤,我就是认陪也交您这个朋友了”小贩的样子非常认真。 “我要是买你400 斤呢?”老刘看来不到10分钟就成了批发老手。 “嘿嘿,老板,实话告诉您老,我们的板栗是雇车早晨三点从怀柔拉来的,一 家一家的收,磨破嘴皮子,一斤两块二毛钱。再加上车费,一斤合两块三毛钱。您 是行家,怎么着也让我们挣口饭钱不是?您就是要四千斤,我也没法便宜了。看您 老板是个爽快人,我才实话实说。” 此时小贩脸上带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老刘生来是个善良人。最怕看这副样子。何况已经达到意想不到的战绩。一斤 比预期便宜8 毛三。就此收兵。“好,就按这个价,你马上给我称400 斤”口气似 乎是说一不二,干脆利索。 “啊?四百斤?好好。我马上给您老准备!”小贩脸上泛着红。不知是老爷儿 刚出来照的还是…… “不过,您老捎等一会儿,因为事先不知大老板您今天来,我们四家一共才收 了600 斤。我这里是150 斤,这不?您也看见了,您是第一个客户,一斤还没买, 您要是相信,就不用在称,我这里没有大称。您要是不相信,我就麻烦点儿,10斤 10斤给您称,您得多等会儿。 那三家都是一个车的货,货色一样。您看看,他们也刚支摊。您等一会儿,我 和他们商量商量,10快四斤他们卖不?“小贩一双小眼盯着老刘的目光。 老刘干什么都爽快。半辈子就这样。再说看这个小贩有几分善样。眼神儿倒也 随和。再说,这个价那三家要是不答应,还不靠他串乎?想到这儿,老刘大声说: “好,就照你说的办。 要是这个价几摊都能成交,说不定我过几天还来提货,就不是3 头5 百斤的事 了。“他是故意大声说给邻近那三摊儿听的。 “好好。老板您少等。”小贩掂儿掂儿跑过去。几个人立马聚集在一起。嘀咕 些什么听不清。 “一定是说价钱。”老刘想。 一会儿,小贩兴冲冲的跑回来。“老板,不容易,说了半天他们才答应。哎! 他们还把我数落一顿,说我应这个价不是冤大头吗?累了半天才赚几个子儿?我和 他们说您是爽快人,是大老板,以后我们小生意还不得靠您这样的老板照顾不是? 他们才勉强答应。您也看了,我们虽说是地摊儿,却是长摊儿。我们各摊平均是150 斤。虽说没有大称,可第一次打交道咱得让您信得过不是?这样,您就选一个摊, 我们麻烦点儿称一个摊儿的,这您就放心了不是? 不过,每个摊都是150 斤,正好我们每摊儿剩50斤,还能买小半天。您说中不 中? 小贩的河南口音时不时夹杂着北京土话,让北京人有点儿亲近的感觉。小贩一 口一个是不是。 老刘现在也不知是还是不是了。不过他觉得说的有理。还算公平。他和这个小 贩一起商定,就称最西边哪个女孩儿的板栗。哪个女孩儿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再说 女孩儿做买卖比男人或许更实在吧?不过这只是老刘自己想的。 10斤一称真的比较麻烦。于是,刚称到20斤。小贩建议是不是就称50斤,单摆 一堆儿。 然后在把剩余的100 斤用手分成两堆儿。让老刘自己鉴定一下,另外的两堆是 不是和称出的那堆儿差不多。然后请老刘挑选两堆。 “这家伙挺聪明。看来读过几年书?莫不是从曹冲称象的故事里受的启发?” 老刘心想。 老刘现在已经完全信任年岁大的这个小贩了。便点点头。 于是。女孩儿的生毛栗称出50斤。其余的分成三堆。另外的两个小贩为了不耽 误“大老板” 的时间。分着自己的毛栗,各自平均扒拉成三堆儿。等老刘一会儿过目验收。 女孩儿也是河南人。穿一件粉花格淡绿底儿的上衣,有点儿短,有点儿紧,袖 口短的露着白皙的手腕。浅黄色的裤子也是紧巴巴的。一条黑黑的辫子从右肩甩到 胸前。她不时用一双秀眼瞟一下老刘。抿嘴一笑。好象有点儿害羞腼腆的样子。 老刘心里一动。不知怎么眼睛开始往女孩儿脸上瞟。心里想:这女孩儿长的还 算秀气。看来和自己一样,才出来做生意。千里迢迢,也怪不容易。这样的乡下女 孩儿要会骗人才怪。 他决定要称好的那50斤。又挑了另外一堆。另三个小贩的如法炮制。时间真的 省了许多。 老刘很感谢年岁大的小贩。,看来做生意时间比较长了,要不做生意场上怎会 这么利索?看他多热情!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看来不管做什么的,好人还是多。 小贩张罗着其他几个人用三条大麻袋给老刘装货。只收了老刘3 块麻袋钱。老 刘加着小皮包,(小包还是原来单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忙碌。 板栗全部装完了。结帐。1003块。由年岁大的哪个统一收钱。这是老刘提议的。 钱都是100 票面,老刘在家点了几遍了,可眼下还是重新点了一遍。这钱可是他背 着老伴儿从那8 万里取出来的。这会儿不知怎么拿着它们有一种沉惦惦和怪怪的感 觉。是第一次做生意的缘故? 说不清。 临走,哪个年岁大的小贩还不忘说一句:“老板。祝您老发大财啊。”老刘挺 挺胸脯。抬起右手挥了一下。又点点头。不过,这手和头不由自主是冲着哪个腼腆 的女孩儿的。女孩儿还是微微笑着。不过老刘感觉没有刚才的害羞模样。好象也是 怪怪的。 400 斤生毛栗,公交车不让上。老刘疏忽了这一点。不过没关系,老刘心情好。 第一次进货就占了好大便宜,起码他自己这么认为。公交车不让上怕什么?咱“打 的”!一辆夏利装不下。打两部。 到家一结帐:车费98块。老刘从包里掏出一张100 元大票,满脸的不肖一顾。 “我说老刘,你这是拉的什么宝贝啊”大门口报摊的老李从亭子里伸出半个头。 老刘诡秘的一笑。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哥,你这个报摊一个月能挣 多少啊?” “嗨。能挣个油盐酱醋的就不错了。小本经营,图个稳当呗”老李顺口答道。 “你到底拉的什么东西啊?”老李还是好奇。 哈哈老哥,这是山货。从山里搞来的。你吃过糖炒栗子吗? “尝过,正宗的味道不错。听说今年山里的栗子大丰收。糖炒栗子也降价了” 老李还是随口答到。老刘心里咯噔一下。“我说老哥,你听谁说的?往年大个上等 的不是10块一斤吗”。 “是啊。往年上好的糖炒栗子一斤要12块呢!咱吃不起,也就是买半斤尝个味 儿。咱这种人谁有闲钱老吃它?今年糖炒栗子虽然便宜,我闺女上星期来给她妈买 了二斤,5 块钱一斤。 不过,这个价咱也吃不起,是不是?“ 你说这个老李头。你倒是问清老刘麻袋里装的什么啊?这不是给老刘心里添堵 吗? 老李好象察觉老哥们脸上起了变化。问到:“莫非兄弟拉的山货是糖炒栗子? 这么几大麻袋得多少钱啊?” “我说老哥,糖炒的栗子有拿麻袋装的吗?这是怀柔买来得生毛栗。”他不愿 说是香山脚下小摊儿趸来的。显的道行不深。 “哦。是吗?我明白了,兄弟想做糖炒栗子的生意?”老李一边卖报纸一边又 顺嘴问。 “算你老哥聪明。咱也学学你做点儿小生意吗!”老刘还蛮谦虚。 “呵呵……我说兄弟,你做这个买卖怎么不问我一声?我刚买断哪会儿,也想 搞点儿山货什么的。什么山里红,板栗的行情我都打听了,可后来一算计,不行。 山里红现在讲究要深加工,生的卖不动。糖炒栗子需要设备,不是咱开始想的支口 大锅就能做。温度,糖份,比例有规定呢。要不怎么人家还有注册商标?贩生栗子? 哪会儿价钱吃不准,不敢轻易出手啊,到前几天才死了这份儿心。虽说今年山里栗 子大丰收,收购价下来点儿,可是卖价跌的也斜乎。用现在的名词说:就是市场规 律。这咱摸不透,听炒过栗子的人讲:鲜栗子炒熟了,一斤也就出6 、7 两。再挑 扒挑扒拣出杂七杂八的,剩个半斤就不错,所以就没敢做。怎么? 你进的鲜栗子一定很便宜?成色一定不错?“ 老李的话怎么让老刘后背直冒凉气?是啊,怎么就没好好打听一下今年市场的 行情呢?老刘还有这么个优点:只要别人一点拨,脑子立码就开窍。而且会马上产 生“联想”…… 老李头的话有点儿道理啊?老刘突然有点儿不安。到山村里直接进货多少钱一 斤?自己不清楚啊?还有,哪天老伴儿烧开水忘了关火,壶底都烧红了!这鲜栗子 一炒……?更闹心的怎么联想到菜市上买的菠菜香菜了?大热的三伏天,赶上中午 去买菜,那菜都经常水渌渌的……还有老伴儿买的大米里掺的白沙粒,咯的槽牙疼 了一个多月……电视还报道过:路边的小贩,称盘子下面装吸铁石……还有…… 这么一联想,他脑皮有点发紧。顾不得回答老李的话,说:“老哥,我还有事, 有空在聊。” 他家多亏住一楼。他把三麻袋生栗子拖进客厅。麻袋下面湿了一片。他脑袋也 好象进了水,心里也发湿。 “我说他爸,你这半天干什么去了?问谁谁都不知道。麻袋装的什么玩意儿? 湿乎乎的?” 老伴不停的问。 “我说你先别唠叨好不好?赶紧打电话,看看老三家有没有人?”老三是老刘 的三弟,菜市场上的管理员。他家有一辆平板三轮。老刘想起只有菜市场哪个‘公 平称’。才让他最放心。 他没等老伴儿通电话,急匆匆的往老三家跑。 弟媳妇在家。没多说,蹬起三轮就走。 空车一身汗。心里发毛。重车汗如雨。心烦加上累。一出大门,老李还给他心 里添堵“兄弟,栗子这么快就出手了?” 公平秤的女管理员他熟悉。正偷偷把双手伸到桌子下面打毛衣。看来很清闲。 “呦。刘哥,您这是拉的什么啊?”女管理员把毛衣塞进抽屉。老三是她的组 长。 “栗子。大妹子,你先别多问,帮我抬下来过过称”他和她很熟。平时见面总 斗几句咳嗽。 今天?没一点儿心思。 “没说的!刘哥”胖胖的女管理员挤出小屋门。满脸带笑。 一麻袋一麻袋的过称。第一个麻袋120 斤,第二个麻袋115 斤。最后一麻袋不 到110 斤。 一共亏55斤。还没打出人家掺的水啊!老李气的眼睛直发黑。腿打哆嗦。幸亏 平时血压不高。 黑影儿里又看到小女孩儿的笑。不过再不是腼腆含羞。而是嘲弄的笑。 老三开会去了,没在市场。要不这个做大哥的还不…… “刘大哥,你那弄这么多油栗啊?买的?多少钱一斤?”女管理员是个爱打听 事的。 他苦笑。“哦。山里朋友送的。你说什么?什么油栗?” “你这几麻袋不都是吗?油栗和板栗听说不一样的。板栗比油栗贵,糖份听说 也差不少呢。 外壳也有差别,板栗比油栗毛刺长,多一条毛刺“女管理员像个行家。 老刘用手狠劲一拍脑门。狠很的骂了一句:“混蛋!”不知他是骂小贩还是骂 自己。 女管理一楞:“大哥,您这是骂谁呢?不是骂我吧?”女人爱多心。 “不是不是那能呢?我是骂我自己,干吗要朋友这么多板栗,对对是油栗……” 他有点儿语无轮次。 “哦我说呢!朋友送的多点儿有什么不好?要是自己买就没必要一下买这么多 啦,什么时候想吃,到咱们市场买点儿不就得了?”女管理答道。看来这个管理员 还是个心直口快不愿动脑子的女人。 “什么?市场上有?”又是当头一棍!老刘想到10块三斤 10 块四斤不!现在 合几块钱一斤了?老刘没带计算器。平时就不会口算,现在?更晕菜! “有!卖了好几天了,”女管理接着老刘的话茬继续说着。 “都是正宗怀柔的板栗。挺好的。农民自己来卖的。10块钱五斤,挺干楞的。 您的水分太大,不过好赖是别人送的,要不10块钱7 斤也没人要。毛栗五斤都不好 卖呢,再说您这个是油栗,不好吃,糖分少。油栗大部分是外地产的,听他们说一 般的才一块多一斤。像您的这个成色,估计到不了一块。您这个朋友肯定是本地的 吧?外地的要是这么大水分早就长白毛了”女管理还在喋喋不休。 老刘一屁股做在麻袋上。脑袋发涨。耳朵里嗡嗡的。他好象在做梦。梦里他在 高声吆喝:糖炒栗子,本地的糖炒栗子! 12 元一斤,请大家排好队,不要挤,都 有份儿…… “刘大哥,您还是赶快拉回家吧赶紧在凉台上摊开晒晒,没水的新鲜栗子捂两 天也长毛呢!”也真是,女管理员也太热心了!你怎么就没看看老刘什么模样呢? 其实老刘什么也没听到。他脑袋里热烘烘的,脑门就像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在冒 着热气。 (创业艰难怎么找准自己的位置?)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