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诱惑 暖暖的太阳已经照在床的中间,这表示最起码已是上午十点左右了。 小易还是不想起来,还想继续睡下去,反正今天是星期六,她有两天的时间。 中午十二点时,有电话打来,小易就知道一定是她的,除了她,没人会想到给 小易打电话。 妈,什么事? 你吃中饭了吗?干什么呢? 吃了,没干什么,看东西呢。 噢,记得吃东西呀,一定要记得,别糊弄自己,要当心身体。 知道。没事了? 没了,就是不放心你吃没吃饭,问问,好了,乖,听话,好好照顾自己。我挂 了。BYEBYE. 再见。 小易挂了电话,重又睡到床上。紫色的天鹅绒窗帘被太阳照地发着柔媚的玫瑰 色光影,整个房间里有一种宁和的气氛。小易平平地躺着,两眼盯着头顶的吊灯, 连它也在发着暖暖的黄晕。 这根本就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气味,怎么跑我这来了,真见鬼。 小易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穿好衣服,下床。哗,一下拉开了一边的窗 帘,又哗,拉开了另一边的。正午的太阳立刻就进来了,照得小易眯起了那好看的 眼睛。 小易整个下午就做了一件事,打扫卫生。因为没别的事可做,也就只有好好打 扫自己的家了,虽然在一般人眼中这不该算家,只能说是一所一个人住的房子,家 这个称呼对它根本就不合适。 一切都做完了,也不过才三点多。小易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阳台 上的几盆花,不知该怎么好了。 上网?看书?逛街?喝下午茶?小易在脑子里一个个地问自己。可心里哪个也 不愿做。 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父母,好久都没有回去了。 小易换上了墨绿色的薄棉外套,黑色的贴身喇叭裤,黑色小皮靴。拿上黑色的 小包和黑色的皮手套就出门了。 小易很喜欢坐这种无人售票的大客车,可以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和街道边 的房子,不知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坐这样的车去很远很远的 地方。那时的车还是那种中间分节的,坐在里面晃悠得很。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小易没想过,只是想坐着它一直向前向前,不要停,总认为远方会有美丽的不同的 东西在等着她。 下车了,走在两边没有一棵树的新路上,走着走着小易停住了,想,回去干什 么呢?要说的话妈在电话里已说了,好像也没别的话可说,算了,还是算了。小易 反身又朝车站走。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周末的街上没什么人,小易一个人站在站台上。 车来了,小易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又在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到站了,下车, 小易又开始向自己的家走,黄昏的太阳看上去真温和,暖暖的,小易眼中有了那么 一点湿度。 小易真的不想现在就回去,可去哪,小易自己也不知道。就往回走。 一盏一盏的灯亮了起来,远远近近。 回家吧,还是回家吧,毕竟那里是可以栖身的。 打开客厅的吊灯,淡桔黄色的光一下就填满了目中一切。突然一大团气塞满了 小易的胸腔,憋得小易泪水涟涟,无法控制。小易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今天会 这么想哭,而且泪水真是该用滂沱这个词来形容一下的。 稀里哗啦地哭完了,小易洗洗已不成样的脸,坐在摇椅上,直直地看着对面人 家吃晚饭。这时的空气里总是香香的,那种混和着不同味的菜香。 小易没有想吃什么的念头,面对无尽的夜小易很怕,吃了三片安定,又睡在了 床上,闭上眼什么也看不见,过一会睡意就会来,那什么也就不用想了。睡吧。 一条长长的巷子,青砖铺成,阴阴的湿湿的,小易和一个男孩儿并排走着,走 着。不知什么时候小易发现身边的男孩儿不见了,一回头他走向了另一条同样的小 巷,小易拼命喊着,追着,可男孩儿就是不回头,还是那么继续走着,走着。小易 在叫喊中昏昏醒来,又昏昏睡去。 小易高兴地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婚纱,笑眯眯的眼眉里藏不住一点点心事,就 等着新郎来接新娘了,马上小易就会是别人的新娘了。新郎来了,手里没有鲜花, 脸上没有笑容,只是干巴巴地说:小易,我不能娶你,慧回来了,我最爱的还是她。 不,不,不,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怎么能丢下我,怎么能去和别的女人厮守, 不,不,不,你不要走,不要走! 小易又在叫喊中醒来。 这次小易已经不想再继续睡了,梦是假的,可人分明是真的,那两个男孩儿是 谁?小易努力地想。 第一个梦中的男孩儿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初中时一直暗恋自己的班长,也 好像是高中时的那个坐在后面的,但都不确切,算了,梦而已。 第二个梦中的男孩儿记得很清楚,是他。那个久已不见的人。本该让这个人在 自己记忆中永远定格的,可偏偏,他就会拦也拦不住的走进真实的心情。也许正是 现实中知道结局只有一个,梦才会总是重复相同的命运。 天已经亮了,今天小易起得很早,她实在不想睡了。该做点什么,不能光睡觉, 日子还要过下去,现实是要自己面对的。 在网上看完邮件,又为明天的工作找了一些资料,本想再看一些新小说,突然 电脑黑了。显示器的灯亮可主机的灯不亮,这下完了,要找电脑公司的人来了。 打了电话,对方说马上就派人来看看。还好,回答让小易满意。 门铃声中,小易打开门,看见一个高高瘦瘦,剪了平头的男孩子,他极自然地 向小易介绍着自己。 小易领着男孩来到电脑前,男孩问了小易一些问题后立刻开始了他的工作,主 机拆开检查后,他告诉小易是主机板烧了,要换主机板。小易说好的。 男孩告诉小易有板后立刻来换,会事先打电话来通知的。 小易送走了男孩,又不能用电脑,只能看书了。 这一天也好打发,看看书也就过了。 其实人的烦恼都是自己找的,不是嘛?昨天那是自找,今天不想不是也就过了。 唉,真的是自寻烦恼! 星期三小易接到电脑公司打来的电话,小易让他们明天下午四点以后去她家。 明天下午小易可以早点回家,老板有事,放她早走。 星期四下午小易匆匆赶回家,一会电脑公司的人就来了,还是上次那个男孩, 和小易打了个招呼就开始了他的工作。在他换主机板时,小易发现这个男孩的睫毛 出奇的长,灰蒙蒙的。还从没看过男孩有这样的睫毛,又长又直,但又不密,而且 还是灰灰的,营养不良似的。 可能是看的有点忘形,小易没发现男孩已经做完了他的事。当小易明白时男孩 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她,小易觉得自己的脸开始热起来,而且越来越热,男孩一定 看出来了,他在偷偷地笑。 男孩又帮小易检查了操作系统,说还是重装比较好。小易得先把原来硬盘上重 要的文件给COPY下来,然后再把电脑交给男孩。当男孩什么都做好时,天已经很黑 了。 不知是因为男孩那短短的平头,长长的睫毛,还是男孩整个的清洁感,反正小 易就看他很顺眼。 要不要喝点什么?小易问了一个很礼貌性的问题。 不用。他很客气的回答。 噢,那,那,那…… 什么? 你可、可、可不、可不、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吃晚饭?小易终于做了她长这么 大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邀请陌生人吃饭。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小易,为什么? 因为,我看你这人真的挺好的,而且我觉得你很亲切,更主要的是因为我很久 没和人一起吃晚饭了,很想有个人陪我一起吃晚饭。小易的脸已红成了胭脂。 呵呵,好的。男孩恐怕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笑得也很羞涩。 晚饭吃得比较不是味,两个人都觉得怪怪的。尽管小易想让气氛轻松些,可毕 竟是陌生人,再轻松也轻松不到哪去。 吃完饭,男孩急急地就走了。小易只是说很谢谢他能陪她。 夜又安静的来了,小易还是觉得今天心里多了些什么,有些甜甜的。 很意外的小易第二天接到了男孩林——那个来修电脑的电话,他只问些电脑好 不好用之类的话,小易第二次邀请他晚上来她家。林答应了。 小易知道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认为自己遇桃花了,可小易宁愿相信这个男 孩还是单纯的。 这个晚上气氛明显比昨天好多了,林说了很多话,小易也说了不少。 久不听笑声的房子也暧昧了许多。 林走时吻了吻小易的头发,他说,小易你要学着让自己开心点,不然连我也会 心疼了。 林走了,小易想着他的吻,他说,小易你要学着让自己开心点。是吗? 我的不开心,真的会让他也心疼吗? 小易曾经很想让那个对她说过同样的话的男孩——陈,一辈子进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当他说:小易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时,小易犹豫了,于是失去不可阻挡地来 临。 小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是因为家的阴影,是因为对自己不确定,还是 因为对生活的不认可,反正小易拒绝走入那既定的模式。而陈要的是一份实质的稳 定,既然小易不能给,他也就无可努力了。 因为怕梦中的被伤害,小易在现实以拒绝来抵挡伤害。拒绝了就要有勇气面对 独处的自己,就要有勇气面对环境里流露的一切,小易也就接受着。 这样的接受,很像手上划开的一道伤口,当它在流血时,痛疼是唯一的感觉; 当它开始愈合时,伤口就有了躁动突起感,于是另外的手指会去压挤它,不自觉得 你就会沉迷于这又疼又痒的兴奋里。伤口崩列开,血又流出来,那流血的边缘分明 厚实了许多。当血凝固,紫色的淤血在厚厚的伤口中又开始诱惑着你的手指去碰触 它。又酸又疼又痒又难以抑制的兴奋再次通过神经时,浑身的那种松弛感像极了从 性的高潮中沉落,于是这样的重复伤害也就像性一样,碰上了就会上瘾,学会了一 辈子不会忘,难以拒绝。 今天林对小易说,小易你要学着让自己开心点,不然连我也会心疼了。 不知林可会是那多出来的一只手,当自己的手指企图去伤害自己的伤口时,这 只手会轻轻抓住它,不让伤害继续,不让血再次滴出。 伸出一只手是要很多东西来支撑的,最有力最多份的还是…… 既然从未奢求有谁能从这伤口的轮回里救出自己,那也就不怕伤口的轮回再次 继续。 夜已深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