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明珠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谢江南早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好一首优美的诗。这首诗,是诵江南。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秀江南。自然能 引得人流连忘返。没去过的人,想去看看,土生土长的人,就一辈子不想离开。 但江南实在太美了,那种温柔的美。美的太过安逸,太过悠闲。一个人若常在 江南待久了,恐怕连筋骨,都会慵懒了几分。所以有志的年轻豪杰,绝不会久待在 江南,而是要出来闯荡江湖,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萧天鸣就是如此。这时的 江南,正是暮春三月,莺飞草长的时节。他却骑着骏马,北上关外,要去塞北的大 草原,见识一下迷人的塞上风光。 这次,他不但是外出游历,增长见识。而且,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个父母交托的 重要任务,在江湖上消失近百年的紫玉夜明珠,前些日在塞北忽然出现。就在伦尔 勒大草原上。 据说紫玉夜明珠是近百年江湖上最受人重视的宝贝。传说紫玉夜明珠是一百二 十年前,武林第一高手、同时也是佛门的大师,五台山菩提寺伽叶尊者,与当时西 域第一高手天目上人,二人合手,十九年内连灭江湖上三十八处匪窟,得到不义之 财共三千余万两。据说当时中原人多眼杂,所以二人不远万里,将这些金银埋藏在 塞外的大草原上,具体地点不明。同时与金银珠宝陪葬的,还有二位大师的遗骸, 以及二人数十年心血结晶的武学宝典。 放眼天下,有这样一笔重宝,谁不心动? 所以自从近百年来,二位大师将藏宝地点封存在紫玉夜明珠内的消息逐渐传出 之后,江湖上就一直没断过寻找紫玉夜明珠的人。这期间,它曾一共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八十年前,紫玉夜明珠在山西出现,那一次,大同府城外树林内血流 成河,尸骨遍地,紫玉夜明珠据说被一游方道人所得,但一直也没听说有人取宝的 消息。 第二次是六十年前,紫玉夜明珠在京城出现。这一回,竟然引动了官家出面, 镇南王府小王爷朱长水亲自出面,但仍未能压住局势,紫玉夜明珠在一番争夺后, 下落不明。 第三次是三十年前,那时朱长水已经是老王爷了,他还念念不忘这颗紫玉夜明 珠,竟然亲自带人赶到了江南。结果天目山一役,所有人葬身山谷,尸骨无存。紫 玉夜明珠,又从此下落不明。 这一次,这个消息,谁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谁也不敢不信。各路英雄豪杰,地 方势力,连同京城内各路高手,均一窝蜂似的赶往塞外。 萧天鸣的父亲萧远天,号称江南剑法第一,武功高绝。萧天鸣虽然年轻,今年 不过二十四岁,但也有父亲八九成的传授,在江南高手中,首屈一指。这次萧远天 派萧天鸣出塞外,倒也未必是让他一定夺到紫玉夜明珠,只是让他见机行事。主要 还是在于游历,增长见识。 所以这次萧天鸣出塞外,也是抱着一半游玩的心态而去的。 从他由玉门关出来,大约已有十天了。这时他的双脚,已经确确实实的站在了 大草原上。 萧天鸣飞身下马,仰望那一望无际的白云和纵横千里的大草原,长出一口气, 忍不住高声道:“这才是真正的……” 话尚未说完,忽然旁边有一人声道:“这位仁兄,不知可是从江南来?” 萧天鸣回头一看,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英气逼人,向自己含笑顿首。萧 天鸣看这人气质大非常人,不敢怠慢,还礼道:“不错。阁下是……” 那人笑道:“我姓祝,祝晃。京城人氏。趁着科举刚过,到塞外来散散心。” “噢。”萧天鸣一抱拳道,“原来是祝兄,在下萧天鸣。江南人氏。” 祝晃道:“久仰久仰,原来萧兄。我虽在京城,但也听过萧兄在江南是首屈一 指的青年才俊了。” 萧天鸣一笑道:“客气客气。祝兄是头一次来么?” 祝晃笑道:“非也非也。这已是我第三次来了,贤弟是初次到此?” 萧天鸣微笑道:“正需祝兄识途老马带路。” 祝晃哈哈笑道:“你我二人难得相遇,不如结伴同行可好?” 萧天鸣略一踌躇道:“祝兄随意,只是江湖人未免身上多事,怕连累了祝兄。” 祝晃笑道:“无妨。我在京城最喜结交江湖朋友,萧兄人中龙凤,就算有事, 也必能护住我的安全,何惧之有?” 萧天鸣笑道:“如此甚好。我也想途中有个伴儿。那就请问祝兄,现在天色已 晚,何处才有住的地方?” 祝晃伸手一指前面,“离此五里,有个部落。虽然较小,但主人却极为豪爽好 客,到那儿借宿一晚,应该没有问题。” 萧天鸣道:“那就多谢祝兄了。” 祝晃哈哈笑道:“无所谓。”二人催马,向前行去。 祝晃身手矫健,比起萧天鸣,也并不落于下风。萧天鸣心中暗自嘀咕,祝晃一 个读书人,何以有如此好的体力,他说曾到过塞外三次,为何读书人不安心读书, 却跑到塞外游历,这个人,大不寻常。萧天鸣心中作如此想,但面上却丝毫未动声 色,只是暗加留意。祝晃倒是颇为豪爽,一路上与萧天鸣高谈阔论,什么这里风景 如何美丽、那里的大河如此壮观,俨然一个识途老马,萧天鸣只有竖起耳朵听的份 儿。 五里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转眼便到。萧天鸣远远看去,这部落果然并不 甚大,草原上搭着数个帐蓬,数十人正在草原上牧马放羊,祝晃老远便高声喊道: “老萨!老萨!” 人未动,帐蓬里先传出一个粗豪的声音,“谁呀?一定是祝先生了吧?” 祝晃跳下马来,跑上前去,这时帐蓬内走出一个身材高大满面胡须的老者,五 十上下,握住祝晃的手,哈哈大笑,“祝先生,这可有三年没来了吧?” 祝晃笑道:“这不是就来了吗?”拉着萧天鸣过来,“来,我来介绍,这是我 的朋友,他叫萧天鸣。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是老萨,部落的首领。” 老萨看了萧天鸣几眼,啧啧赞道:“好人才。怎么,又要在我这儿住上几天?” 祝晃笑道:“打搅几天,真是不好意思。” 老萨拉着二人的手道:“哪里哪里。太客气了。” 三人正在此寒喧,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疾速的马蹄声,祝晃奇道:“有人来了?” 三人扭头看去,这时外面有一匹红马,飞驰而至。有一个正在外面放羊的孩子, 红马正好从他身边经过,马上骑士伸出一只手,抓住孩子腰带,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然后手腕一挥,直扔上半天。 旁边的人只是看着,萧天鸣大惊,看那孩子直被抛起七八丈高,摔下来定然立 成碎粉,不假思索,飞身纵起,在空中右手一按帐蓬顶上的木柱,借力使力,连续 三个起落,左臂前探,将那孩子揽在怀中,而后稳稳落地。 那匹红马当真如风驰电掣,转眼来到萧天鸣面前,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哪 里来的高手?” 萧天鸣定睛一看,面前一匹红马,遍体通红,无一根杂毛。。马上坐着一位姑 娘,约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披一身白色斗篷,脸色红润,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与水 晶般相似。只是现在气鼓鼓的瞪着萧天鸣,全无一点温柔娴静的风采。 萧天鸣即使在江南少年中,也算是较为文静的一种了。看到女孩子,不自觉的 便会脸红。 本来自己应该是颇为理直气壮的,但现在张张嘴,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被萧天鸣放在地下的那个小孩子跑了过去,拉着那个女孩子的手,“玉 珠姐姐! 玉珠姐姐!“ 那被称作玉珠姐姐的姑娘拍拍小孩子的头,冲着萧天鸣喊道:“喂,你聋啦, 听不到我说话吗?” 萧天鸣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办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张张嘴巴,更说不出 话来了。 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祝晃与老萨一齐走了过来,祝晃笑道:“玉珠小姐, 大草原东西相隔万里,我们却又见面了,真巧啊!” 那姑娘扫了祝晃一眼,“啊”的道:“是你,朱……” 祝晃笑道:“正是我,祝晃。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老萨走过来道:“祝先生是老朋友了,经常到大草原来,你们认识吗?” 那姑娘瞪了一下才道:“祝晃,祝晃。认识,认识。” 祝晃指着萧天鸣道:“我来介绍,这是在江南名震一方的萧天鸣萧少侠。这位 是冷玉珠冷姑娘。” 老萨道:“冷姑娘是我们整个大草原的骄傲。” 萧天鸣摇摇头,他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虽然冷玉珠很漂亮,不过 她也不至于被夸张成这个样子。 祝晃似是看出萧天鸣的心理,笑笑道:“萧公子是江南用剑第一高手,你们若 有时间可以一直切磋。” 冷玉珠看了萧天鸣一眼,撇撇嘴,“你拿得动剑吗?” 萧天鸣涵养极好,任冷玉珠出言讽刺,也不发火,只是道:“姑娘也用剑?” 祝晃笑了,老萨也笑了,拍着萧天鸣的肩头,“萧兄弟,你不知塞外有双璧之 称,其中一个,便是她了。” 萧天鸣被搞得一头雾水,寒外双璧,是从三年前被叫起来的。那是由于大漠飞 鹰龙鲲到了江南。刀斩江南第一剑客司马云天,大漠飞鹰名扬天下。后来听说塞外 有一位女侠用双剑,能合使两种不同剑法,妙到毫巅,加以轻功高绝,闻声见影不 见人,所以都叫她“塞上飞鸿”。 萧天鸣瞪大眼睛,使劲的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应该不会就 是塞上飞鸿吧? 冷玉珠被萧天鸣看的有些不自在,一侧身,叱道:“怎么,愣什么?” 萧天鸣道:“姑娘当真就是与大漠飞鹰龙鲲齐名的那位被人称之为‘塞上飞鸿 ’女侠吗?” 冷玉珠撇嘴道:“什么大漠飞鹰,胆小鬼一个。一年前我找上京城去,他都不 和我动手。 要不是看他娶了妻子,我非把他的家拆了不可。“ 萧天鸣看看祝晃,祝晃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想来他们二人,应该就是在那时 候认识的。 老萨在旁边道:“冷姑娘十四岁成名,曾以一招‘孤潭映月影’剑斩一十九名 大草原上的马贼,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萧天鸣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竟就是与大漠飞鹰龙鲲齐 名塞上飞鸿。他也是好剑之人,手中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这时已经天色将晚,夕阳西下,祝晃过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你们就算要 打架,也要吃了饭再打嘛。吃饭是人生第一大事,第一大事。” 冷玉珠把她已经提起的包裹又放回马上,道:“迟早要和你较量较量。不知你 的剑法比起龙鲲如何?” 萧天鸣道:“在下剑法浅陋,与当年司马云天尚不能相比,自然远比不上龙大 侠了。” 冷玉珠哼了一声,“妄自菲薄,难成大器。吃饭去!”牵着她的马,走向帐篷。 老萨与祝晃在旁边跟着,萧天鸣故意退后几步,不与她齐步。老萨问冷玉珠道: “姑娘,这回来这里,要住多少天啊?” 冷玉珠摇摇头道:“明天就走。你不知道,最近大草原很不平静。形形色色的 人,什么都有。有些陌生人,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说罢斜了祝晃与萧天鸣一眼。 老萨爽朗大笑道:“若是连祝先生再信不过,再也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走 吧,一起去吃饭。” 这时已近黄昏,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忽然远方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又迅又疾。 冷玉珠“咦” 了一声,“至少有十余匹马,且都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好马,今天怎么这么多事?” 众人抬头望去,果见有十余骑远远行来。萧天鸣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极为赞叹。 不愧是在草原上驰骋多年,耳力如此灵巧。那十余骑确是在草原上都难得一见的上 等好马,不一时已至近前。 这十余骑虽然从同一方向来,但似非同伴,下来之后先打招呼,“付兄,乔兄, 江兄,好久不见。”“哪里哪里。小弟应该先拜上才是。” 萧天鸣冷眼旁观,来者共是十一人。两僧一道八俗。那八名俗客倒还罢了,那 两僧一道,一见便知是绝顶高手。尤其那黄袍老僧,身材瘦小,满面皱纹,但双目 晶莹润泽,双手则隐现金属光泽。外家功夫定已练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萧天鸣脑 子里轰地一下,想起一个人来。 那便是少林寺的罗汉堂首座,三十年前与武林第一魔尊千面魔神力抗三十招而 不败的唯一一人。般若大师。据说他的般若掌,已经练到了阴阳相融,刚柔兼济的 境地。在石块上放三块豆腐,其上再压一块铁板,一掌拍下,铁板与石块寸寸断裂, 三块豆腐却能完好无损。 单这份功夫而言,即使武林第一人丁伟也自叹弗如。他来到大草原,自然是为 了那颗紫玉夜明珠了。 萧天鸣三年前随父亲上少林,曾与他见过一面,此时相见,不好不上前见礼。 于是走上两步,一揖到地,“后学晚辈萧天鸣,拜见般若大师。” 般若大师与同来的一位老僧,坐在旁边,不言不动。见了萧天鸣上前,才微抬 眼皮,“你是……” 萧天鸣道:“晚辈萧天鸣,三年前曾随家父萧远天,在少林寺见过大师一面。” 般若微微点头,“萧少侠。幸会。”又闭目不言。旁边那位老僧倒是颇为和蔼, 微笑道:“萧少侠。老僧般度,是般若师兄的师弟。久仰大名。” 萧天鸣还礼道:“久仰,久仰。”心中却在嘀咕,般若大师是少林寺中仅有两 位“般”字辈大师之一,另外则是少林方丈般禅大师。今年已近八十高龄。早已不 问寺中事。一切均由座下弟子代理。什么时候又出来个般度大师,真是令人费解。 这时那帮人互相见过了礼,见萧天鸣是江湖中人,纷纷走过来,互相引见。 这一道名,真让萧天鸣大吃一惊,来者十一人,除了少林两位大师之外,也均 是有名人物。那位道长,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弟,追风剑客赤松子。另外山西大豪 铁雄,号称东南第一剑的龚离查,以及独霸川西的雷家四虎,还有连环剑震八方的 洪氏兄弟。都是北方赫赫有名一跺脚地皮都要晃三晃的主儿。萧天鸣与众人一一见 礼,萧远天名满天下,自司马云天死后,他便是公认的江南第一剑客。众人自然不 敢怠慢萧天鸣,但言语间虽然客气,却也透着一丝轻蔑,似乎见萧天鸣一个文弱样 子,很看不起他。 萧天鸣一笑,他对这些向来并不介怀。这时群雄中最为粗豪的铁雄一拍老萨的 肩头,“喂,老头,能不能给咱们找个住的地方?” 那么一张蒲扇大的手拍下来,带着风声。老萨一闪身,险些被拍了个趔趄,冷 冷的道:“穷家苦寒,没地儿!” “你?”铁雄大怒,伸手欲打。赤松子走了过来,伸手一拦铁雄,“慢。老人 家,贫道等诸人远来塞外,人生地不熟,想找老人家讨水喝,借个地方住,这位老 兄天生莽撞,还望老人家不要见怪。” 老萨哼了两声,“我老萨虽然不过是个小小部落的酋长,但也不会任人摆布。 既然这位道长有礼,我若拒人三尺,便不是蒙古人的待客之道。诸位请进,蒙古人 虽然贫苦,但也不会让客人有了亏吃。请!”抢先把赤松子与两位大师迎了进去, 对铁雄,则是看也不看。 铁雄哼了一声,抢步欲入,却正好与冷玉珠撞个满怀。冷玉珠性喜清洁,见铁 雄那只毛茸茸的大手便要撞到自己身上,眉头一皱,在二人身体将接未触之际,脚 步一移,身子横挪了三尺,却将铁雄结结实实的甩到了帐蓬的柱上。只听“登”的 一声,铁雄身大力沉,整个帐蓬被撞的唿悠一下,铁雄的脑袋,当时被撞起了一个 大包。捂着脑袋哎哟直叫。骂道:“你……你……” 冷玉珠“扑哧”一笑,做个鬼脸,转身欲走。铁雄大手伸出,“慢着,撞了我 还想走?” 正走路的老萨听到声音,愕然回头,瞪着铁雄。 铁雄喝道:“老头,这是你闺女?撞了大爷,也不能白撞。” 老萨一咧嘴,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没事,您随意。” “嘿!这个老头,他……”铁雄觉得好笑,刚在咧嘴大笑,冷玉珠看着他样子 便心中有气,莲步轻移,无声无息移到他近前,飞起一足,也不用力,轻点他足下 “玉泉穴”,铁雄“哎哟”一声,左腿一颤,顿时整个下肢都失去知觉,“扑通” 一声,跌倒在地。 冷玉珠耸耸肩,一副“你自找,哪能怪我?”的表情,快步走进门去。 忽听一个阴冷冷的声音道:“姑娘且慢!” 冷玉珠愕然回头,“什么人?” 出声的正是一直未说话的洪氏兄弟。二人都阴沉着脸,嘴角下咧与吊死鬼相似。 说出话的声音也是阴森森的,让人有种毛骨耸然的感觉。 冷玉珠叱道:“什么事?” 左边那个站了出来。这二人长得差不多少,若不是与他们十分熟识之人,倒真 分辨不出。 这位应是老大洪天飞。洪天飞冷冷的道:“若我兄弟猜得没错,姑娘当是这三 年中名震塞外的塞上飞鸿冷女侠了?” 冷玉珠笑道:“你倒有几分眼力。不错正是在下,你是谁?” 右边老二洪海雄也踏出一步,二人一齐拔剑,阴森森的道:“京城连剑八方洪 氏兄弟,今天想领教姑娘双剑高招。请赐教!” “噢。”冷玉珠伸出晶莹的玉指,指着二人,“你们就是什么天下无敌手,双 剑鬼神愁的那对活宝?上次去京城没能领教高招,这次正合我意。你们是一个一个 的上,还是一齐上?” 洪氏兄弟丝毫不怒,“我兄弟二人一齐是二人齐上。对一人如此,对一百人也 是如此。” “好!”冷玉珠声音清脆,如明珠落盘。面上犹带笑容,身形已飘飘而起,一 个“好” 字说完,人已到了五丈外的马旁,双手一抖,“呛啷啷”双剑出鞘,剑身如一 泓秋水,明亮之极。冷玉珠擎剑在手,人影一闪,已到了洪氏兄弟一丈之外,叱道: “出手!” 洪氏兄弟宝剑伸出,却不出招,“姑娘先请!” 众人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赤松子忙上来打圆场,“几位均是江湖 上有名用剑高手,比武过招,万一有个闪失,对谁都是不好。再说今天天色已晚, 也于比武不利,不如这事先放放再说罢。” 哪知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激起了冷玉珠的火气,冷哼一声道:“道长不必 担心。本姑娘十剑之内,定教他二人双剑出手,不然我就此折剑,塞上飞鸿退出大 草原!” 饶是洪氏兄弟涵养再好,也被气得脸色发白,“臭丫头,当真口出狂言,便让 我们让你知道关内英雄的厉害。”二人一声清啸,同时一剑劈出。 一剑劈出,剑风呼啸,荡起地下滚滚尘沙。冷玉珠身形旋起,灵巧双手织出两 道剑网,刹那间把洪氏兄弟威势压了下去。此时已看不清冷玉珠人影,只见一条白 影,两道寒光。冷玉珠仗着身法奇快,竟以一打二,把洪氏兄弟围在其中。 旁观众人均觉头昏目眩。洪氏兄弟身处其中,更是觉得天旋地转,手中剑劈出, 却已失了章法,冷玉珠娇笑一声,左手剑连挥,接连挡开二人一十八剑,右手剑长 驱直入,直捣中宫。宝剑自两人中间缝隙处穿过,猛地嘎然而止,玉腕一转,两指 捏住剑柄,忽地一旋,只听“当当”两声,正是宝剑碰击之响。随即剑光顿止,冷 玉珠人此时已在三丈之外,笑道:“这是第几招?” 洪氏兄弟分握左右腕,鲜血一滴滴掉在地上。正滴在他们宝剑之上,映的分外 刺眼。瞪了冷玉珠半晌,“哼”了一声,连剑也不捡,转身径直走入帐蓬之中。 冷玉珠本想奚落二人一番,此时大感没趣,双手一扬,两口宝剑似长了眼睛, 飞入身后数丈之外马背上的囊中。也走了进去。 赤松子轻叹一声,“塞上飞鸿,果然名不虚传。这份快剑,贫道也自叹弗如。” 萧天鸣眼力较赤松子尚要高出一筹,看得更为真切。冷玉珠剑法岂止是“快” 一字。她对剑的触觉简直是盖世无双。就那致胜一剑,那一招近似于杂技般的动作, 其中的精妙之处,又岂止是“快”一字所能形容的。萧天鸣自忖剑法沉稳之处或有 过之,但论起轻灵奇巧,妙手天成,却又不如远甚。 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众人也都没有了心情。草草用过饭后,分别休息不提。 萧天鸣迷糊迷糊正在睡梦中,忽听外面人声嘈杂,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想要睁 开眼睛,却觉头痛欲裂。以手臂支地,勉强爬起身来。呻吟道:“什么事啊?” 睁眼看到祝晃还在旁边忽忽大睡,跌跌撞撞走过去,拍祝晃肩道:“祝兄,祝 兄!” 拍了半天,却不见他醒。萧天鸣不再管他,勉强走到帐旁。找到一盆清水,浇 在头上,这才觉得清醒了些。抓起宝剑,走出帐蓬之外。 一看外面众人聚齐,单少了铁雄与洪氏兄弟,围成了堆,不知在看什么。萧天 鸣咳嗽一声,朗声喝道:“出了什么事?” 他连叫了两声,最先回过头来的是冷玉珠。看了萧天鸣一眼,满面不屑之色, “文弱书生就是没用。就算中了迷药,也不该这么晚才醒来吧?” “迷药?”萧天鸣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为何初起时头痛欲裂的原因。忙问,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时众人均回过头来,赤松子道:“现在已是午后了。我们也刚起不过半个时 辰。” 萧天鸣感到了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般若大师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萧少侠,你来看。” 萧天鸣隐隐闻得有一股血腥气传来,知道事情不妙。抢前两步一看。众人围拢 的一片地上,平平稳稳的躺着三具尸体,一个身材胖大,两个身材较小。面目已被 剑划的血肉模糊,看不清楚。但看那衣饰,分明就是铁雄与洪氏兄弟。 萧天鸣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赤松子摊手道:“我们也不知道。今天贫道是第一个起来的,然后叫醒了两位 大师,然后唤起了雷家兄弟。然后龚先生与冷姑娘也先后起来,正想去叫两位,少 侠已先出来了。” “那这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赤松子道:“我起来,发现四下无人。极为奇怪,便上马四处搜寻,结果方圆 数里内毫无人烟,但却发现了五里之外有三具尸体,我认得是铁雄与洪氏兄弟的兵 器,便把他们带了回来。一看才知已然气绝多时。” 萧天鸣摸摸头,醒来就昏昏沉沉的头,现在更感到头疼。“老萨呢?” 赤松子摇头道:“不知道。不单那老头,这里连同小孩大人一共将近二十人, 都不见了踪迹。我们分别骑着快马到四处查过,现在方圆二十里内,只有我们了。” 萧天鸣走上前去,看了尸体几眼,“这真是他们吗?” 赤松子道:“不错。你来看。”翻开铁雄的后背,指着一处红点道,“这是铁 雄的表记,雷家兄弟与他私交甚好,所以清楚。”又翻开洪氏兄弟左右腕,一处细 细的剑伤,赫然在目。 萧天鸣点头,“那他们的致命伤是什么?” 赤松子长叹一声,“在那里。”一指咽喉。 萧天鸣看的清楚,咽喉处,也是一道细细的剑痕,但就这一下,便足可将三位 高手置于死地。“是什么人杀的呢?剑伤……剑伤……” 众人的目光,都投到冷玉珠身上。冷玉珠醒来被人用迷药麻翻,心情就不好, 这时被看的大感不自在,叱道:“都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 “哼,那可未必!”说话的是雷家四虎老大雷龙。“定然是铁大哥昨天得罪了 你,你心中不忿,所以杀人灭口!” “你……”冷玉珠忽觉脑中又一阵昏厥,踉跄两步,方才站稳,“我晚上也在 蒙头大睡,谁有工夫去杀那三个狗熊?” “分明是你!” “胡说八道!” “你还敢狡辩!”雷家四虎拔刀就要往上冲。萧天鸣忙道:“四位且慢,有事 慢慢商量。” 赤松子也道:“无凭无据,还是不要莽撞。” 冷玉珠把拔出一半的宝剑按了回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这时一直笑眯眯的 般度大师长诵佛号,上前道:“贫僧斗胆,请问女施主,昨晚可是一直未曾出去过?” 冷玉珠对着这位佛门大师,也不好发脾气,“当然。你们谁不是在屋里睡觉?” 般度又回身冲众人一打稽首,“阿弥陀佛,老僧斗胆请问诸位,昨晚都在什么 地方?” 他首先问的是般若大师,般若大师低声道:“贫僧在帐蓬门口打坐,未曾有人 进出。” 般若大师与般度大师同在一帐,与冷玉珠和赤松子帐蓬相邻,这句话亦是说, 冷玉珠已可以摆脱嫌疑的了。 萧天鸣忽地想起一事,道:“怎么,大师晚上不睡觉么?” 般若大师道:“老僧每晚以坐当睡,从不睡觉。” 般度大师道:“般若师弟正习练大金刚般若禅功,已经辟谷多日,只食一些瓜 果。所以昨晚他应该清醒的很,即使入定,但是否有人从他身上越过,他也应知道。” “噢。”萧天鸣这才明白,原来般度大师还是般若大师的师兄。有天下最受尊 重的老僧般若大师为冷玉珠说话,雷家四虎脾气再大,也不敢发作。谁也不想自己 胸口不明不白多个窟窿。萧天鸣刚从帐蓬内出来,祝晃又是手无缚鸡之力,二人均 与铁雄素不相识。所以雷家四虎的眼光,都集中到了东南第一剑龚离查身上。 龚离查似乎像一个海底的孤潭,深不可测。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雷家四虎, “不是我。” 雷龙的手按住了刀柄,“凭什么?” 刷! 一道白光闪过。 雷龙的刀,掉在了地上。他的手上,有了一个小小的十字,血十字。 龚离查将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淡淡的道:“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独自 走到远处的一个树墩处坐下,不再说话。 冷玉珠的脸上也不禁变色,“好快的剑法。” 萧天鸣点头道:“洪氏兄弟与之相比,当真萤火想与日月齐辉。” 冷玉珠瞪了他一眼,“谁要你插口?” 萧天鸣不想与她争辩,他与赤松子较为熟悉,悄悄拦过赤松子,轻声道:“道 长,这龚离查到底是什么来头?” 赤松子摇头道:“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从福建来,什么来头,连两位 大师也看不出。我们只不过凑巧遇上而已。” 这时祝晃才苏醒过来,嘟嘟囔囔的走出来,嚷道:“怎么回事?”一看到三具 尸体,吓了一跳,蹦到萧天鸣身旁,“萧兄弟,怎么了?” 萧天鸣摇头道:“不知道。我们都被下了迷药,这三个人,昨晚被杀了。” 祝晃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太恐怖了。这是怎么回事,老萨呢?” 一言提醒了萧天鸣,他忙道:“这里的人都不见了,很可能是他们搞的鬼。” 雷龙的怒气无处发泄,正一刀一刀的劈着树干,闻言喝道:“没错,肯定是他 们干的!” 萧天鸣的目光投向冷玉珠与祝晃,“你们应该了解老萨的底细吧?” 祝晃似乎尚未从惊惶中恢复过来,嘴唇翕动半天才道:“我只不过爱到大草原 上游历,每个蒙古人都是乐于好客的,与我都有交情。老萨嘛,不过见过几次面而 已,更没什么深交了。” 冷玉珠道:“我们一年前才见过一次面,今天不过恰巧路过,我对他,也不太 清楚。听说他们这个部落在草原上很怪僻,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部落打交道。” 赤松子道:“他们最熟悉此处地形,很可能此时已走的连影子都不见,他处心 积虑的谋害我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萧天鸣道:“他不是早有预谋的。” “何以见得?” “诸位以前均素不相识,不过在关外恰巧碰上,而老萨在草原上已住了十几年, 他怎么可能在十几年前就知道你们要来,预先在这儿搭好帐蓬?根本说不通。” 众人都点头同意这个观点,包括雷家兄弟在内。萧天鸣又道:“所以肯定是一 次突发事件。只可惜到底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恕我斗胆问一句,诸位这次 到关外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了闭目入定的般若大师之外,大家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冷玉珠哼了一声,“你们来干什么,谁不是心知肚明。谁不是冲着那颗紫玉夜 明珠来的?” 般度大师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言之有理,贫僧并非贪图其中财 宝,不过是久慕二位前辈先师名声,想一睹真容而已。” “哼!”冷玉珠悻悻道,“虚伪!” “阿弥陀佛,老衲之言发自肺腑,决无半字虚言。” 萧天鸣摆手道:“好啦,不要吵啦。现在不是推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我们 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找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紧!” 众人齐声道:“正是。”冷玉珠悻悻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 理。 萧天鸣道:“好了,不论各位出于何种目的,总之都是为一睹紫玉夜明珠真面 而来。那么,各位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呢?” 雷家四虎道:“我们是与铁大哥同道而行,刚出玉门关外,就碰见了洪氏兄弟。 走了一段,才遇到两位大师和赤松子道长。至于他……”看了龚离查一眼,“是昨 天才遇上的。” “那诸位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雷龙道:“我们想本来有个照应嘛,谁想到会……” 萧天鸣道:“大草原东西相隔万里,难道诸位就全靠着瞎摸乱撞?” 雷豹大声嚷道:“当然不是。我们……” “老四!”雷龙大喝一声,刚要喝止。“雷兄!”萧天鸣喝道:“现在有什么 事必须说出来,否则一切后果萧某不予负责!” “阿弥陀佛,雷施主,有事不妨直说,贫僧自当为你做主。” 雷龙见事情遮瞒不住,才道:“实不相瞒,是铁大哥得到了一张藏宝图,上面 写明了藏宝的地点,我们几个,才依地找来了。” 祝晃插言道:“那你们与旁人一起走,难道不怕露馅?” 雷豹大声道:“怎么不怕,但是人多,走起路来也就不怕危险嘛!” 冷玉珠忽然道:“啊,我知道了。你们是想借几位高手保护你们,等到了地方 再把他们甩开。见机行事。” 雷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那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甩开可能还未必, 杀人恐怕倒是真。”正是从来不言不语的龚离查。 冷玉珠恍然大悟道:“噢,你们是想到时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哈哈,没想到 杀人未成先被杀。这可真是荒唐荒唐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盯着雷家兄弟。雷龙大喝道:“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可是 什么也没干,可是铁老大尸体都干透了。肯定是有人贪图他身上的藏宝图,把他干 掉了。我刚才看守,他身上的藏宝图,已经不见了!” 萧天鸣呻吟一声,大感头疼,现在人人都牵涉其中,甚至连冷玉珠也是。只是 自己与祝晃二人是旁观者清,可以受大家的信任。可是这事情竟越来越是麻烦,还 扯到了这百年奇珍的头上。他深知江湖事一牵扯到珍宝那可是什么人情都没有。或 许杀人凶手就在其中,自己说不定也很危险。真是大感头疼。“那一定是有人盗图 喽?” 雷龙道:“废话,还能是什么?” 萧天鸣道:“萧某斗胆请问一句,那藏宝图,不会只有一份吧?” “你什么意思?”雷龙大喝。 萧天鸣忙道:“萧某绝非有意贪图什么,只是个中事情实在太大。萧某想,我 们大家目前暂时不要分开,一起到藏宝洞中去。如果这些事和老萨有关,那他们肯 定要到那里去。我们就可以一网打尽。如果凶手确在我们其中,那我们日夜同行, 到了宝库后,他也无所遁形。 谁若反对,谁的嫌疑最大!“ 这一招非常厉害。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出声。半天雷龙才道:“我们辛辛苦苦得 来的东西,难道要与你们平分不成?” 萧天鸣道:“萧某指天为誓,若是贪图宝藏中一丝一毫物件,叫我死后下烈炎 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阿弥陀佛!”两位大师一齐道,“老僧只求一睹真容,决无他意。” 赤松子也道:“贫道只求一观,绝无妄求。” 雷龙哼道:“现在让你们改主意也不成了。世上没有白来的事情。东西可以分 给你们,但我七你三。不能再多。否则事情一拍两散。谁也干不成!” 萧天鸣道:“在下绝无意见。” 二僧一道齐道:“不错,贫僧(道)绝无意见。” 冷玉珠哼了一声,“谁贪图你们的东西?” 雷龙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龚离查,“姓龚的,你呢?” 龚离查站起身来,淡淡的道:“我要与你们抢,你们哪等得到今天。”用手按 住剑柄,走了过来。“我也想知道名闻天下的紫玉夜明珠是什么样子,我也想知道 是谁要杀死洪氏兄弟。 即使我不管,也会有刑部来管,刑部总捕铁英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铁英,关他什么事?”这回是冷玉珠大惑不解。 龚离查冷冷的道:“洪氏兄弟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铁英的直系手下。他死了, 铁英怎么肯善罢干休?” 铁英? 这怎么又会牵扯到铁英头上? 在场中的人,谁也不想与铁英打交道。 铁英,就是御前二品带刀护卫,皇上御笔亲题“天下第一捕”的铁英。据说他 有一双鹰一般敏锐的眼睛,有一种鹰一般灵敏的嗅觉,有鹰一样快捷的身法。别人 都管他叫“铁鹰”。 他十四岁入公门当差,破过大小案子千余件,死于他手下的大盗不计其数。他 的武功究竟多高,没人知道。 不过往往不可测的高手,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两位大师听到铁英的名字,也不禁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萧天鸣更感头大,“先不去管什么铁英,我们还是先把这些事弄清楚再说,不 然的话,说不定我们当中还会有人出事。现在要赶往地方要紧。雷兄,请问那藏宝 地在什么地方?” 雷龙瞪了萧天鸣一眼,“跟着我们走吧!”向雷家四虎使了个眼色,催马向前。 众人都骑有快马,当即翻身上马。反正大草原千里无阻碍之物,一览无余。也 不怕他四人跑了。经这一回,就连对世事不闻不问的两位大师,也被激起了好奇心。 想一探事情究竟。 雷家四虎在前面一直闷无声息的带路,大概过了半天有多。终于冷玉珠耐不住, 在后面喝道:“喂,还有多远才到啊?” 雷龙没好气的答道:“再等三四天吧,早着呢!” 冷玉珠嘟哝道:“慢慢腾腾的。”但还是快马加鞭跟着,一点也不敢落下。 冷玉珠自小在草原上长大,骑术自然极精。连骑了一天的马,仍是精神奕奕丝 毫不见倦容。萧天鸣却已忍不住有些疲倦了。毕竟他还很少如此长时间的骑马。抬 头看看冷玉珠,再看看祝晃,二人座骑相差不到两丈,祝晃也是骑术精湛。在马上 精神抖擞,萧天鸣暗自惭愧,看来自己还是差得很远。不知不觉已夜色将近。赤松 子朗声道:“几位雷家英雄,天色已晚,不如休息一晚再走吧?” 雷家四虎勒住马缰,冷然道:“也好。就先休息一下。你们歇你们的,我们歇 我们的。 慢,咱们离的远一点,谁也不许过来!“ 冷玉珠横了他们一眼,“摆什么架子!”把马拉到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下,萧天 鸣、祝晃以及赤松子和般若般度两位大师,也把马拉过来,准备在这里歇息一晚。 冷玉珠撇撇嘴道:“瞧那几个人鬼头鬼脑,可别叫他们跑了!” 萧天鸣道:“不会的,我们每晚安排三个人上下轮值。” 这时般若大师忽道:“不必了,萧公子。老僧每晚打坐,从不睡觉。这事由老 僧代劳便可。” 萧天鸣道:“这怎使得?” 般度大师笑道:“师弟每晚练功必备功课。无须睡觉。萧公子不必多虑。” 萧天鸣道:“也好,那就一切麻烦大师了。” 当夜众人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起来,旭日早升,初阳高照。萧天鸣跳起来第 一个先问般若,“大师,昨晚可好?” 般若大师点头道:“一切正常。”这时雷家兄弟还在蒙头大睡,萧天鸣过去叫 道:“几位,起来吧,起来吧!” 雷氏兄弟不语。萧天鸣又叫,半天无人应。萧天鸣眉头一皱,一掀被褥,一股 血腥气直冲入鼻,萧天鸣叫道:“不好!”一看雷家兄弟四个人躺在地上,仰面朝 天,在咽喉处,一处淡淡的剑痕,极为醒目。 萧天鸣猛地回身,大喝道:“别动,谁也别动!” 冷玉珠莫明其妙的道:“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与二僧一道站在那里。这 时,远远的龚离查也站起身来,祝晃遥遥喝道:“怎么回事?” 萧天鸣道:“雷家兄弟死了!” 般度大师垂首低诵,“阿弥陀佛。又死了一条生命。” 萧天鸣目光射向般若大师,“大师?” 般若大师低首道:“贫僧所说,绝无虚言。” 萧天鸣看着众人,猛地转身,在雷家四虎身上摸索,扯出一卷羊皮纸,紧紧攥 在手中。 “幸好凶手未将这东西拿走。”慢慢展开,上面写的全是回文,画的弯弯曲曲 的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萧天鸣道:“冷姑娘,请你过来。” 冷玉珠抓着宝剑,一天之内连死七人,她不得不小心了。走过来道:“什么事?” 萧天鸣把那地图放到冷玉珠眼前,“请你看看,这是什么?” 冷玉珠接过,仔细看看,“啊。这是藏宝的地方。你看,这上面写的是‘巨宝 藏于东南诺沙曼丘百里石场盘龙柱下。这是地图。” 萧天鸣道:“这在什么地方?” 冷玉珠道:“东南诺沙曼百里石场在距此一千二百里处,这盘龙柱下……究竟 是什么意思?” 萧天鸣抓紧地图,高喝道:“诸位,现在我们势成骑虎,不能不去这地方看个 究竟了。 我相信,到时,凶手一定会自动现形。“ 众人齐道:“萧公子说的正是。” 冷玉珠看着萧天鸣的样子,心道:他也不是那么差的嘛! 不过过了一晚,又死了四个人。每个人的心里,都不是很舒服。这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 或许正像萧天鸣说的那样,到了藏宝地,一切都能一清二楚。所以一路上,众 人默默无言,冷玉珠与萧天鸣二人在前,一行七人,在大草原上飞驰。 又过了两天。 这两天,一直相安无事。今天,离目的地只有二百里了。 萧天鸣问冷玉珠:“还有多远?” 冷玉珠现在对萧天鸣也不是那么没有好感了,答道:“快了快了。那个地方这 些年都没人出没,荒凉的很。” 萧天鸣奇道:“为什么?” 冷玉珠道:“传说,那里半夜里有鬼出没。所以把人都吓跑了。” “有鬼?”萧天鸣越来越感到此事蹊跷。这时冷玉珠问道:“你与祝晃是什么 时候认识的?” 萧天鸣想了想,“就在那天,与你是同一天了。” 冷玉珠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不知道他的……” 萧天鸣道:“什么?他是不是与凶手有关?” 冷玉珠把手乱摆道:“不是不是。他怎么会是凶手,绝对不是。” 萧天鸣松了一口气道:“我说也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杀得死那七个人?” “手无缚鸡之力,那倒未必……”冷玉珠嘟哝着,“总之,京城里是个藏龙卧 虎之地,高手不计其数。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们。” 这时后面遥遥传来声音,浑厚悠长。正是般度大师,“公子,冷姑娘,还有多 远啊?” 冷玉珠轻声道:“这个老和尚倒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他的功夫也这么高。” 萧天鸣笑道:“少林天下武学正宗。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大师,不到一百里了!” “知道啦!” 三个时辰之后,正午时分,七人到了诺沙曼百里石场。这是大草原中一片小小 的沙漠地带,果然荒凉之极。散散落落的竖着二十多根大石柱,再无其它。众人跳 下马来,萧天鸣极目四望,果然荒凉之极,再无人烟。问冷玉珠道:“就是这里了 吧?” 冷玉珠点头道:“就是这里。恐怕已经几十年没有人来了。” 萧天鸣道:“但是这么一个地方,紫玉夜明珠会藏在哪里呢?” 赤松子道:“总不会埋在地里吧?” 萧天鸣笑了笑,“不太可能。既然有了地图,他不可能再让我们费那么大工夫。 你看,这里方圆数里,要全挖遍至少需要十几年时间,哪里干得完?” 祝晃忽然道:“我知道了。” “嗯?”众人目光一齐投向祝晃。祝晃摇头晃脑道:“盘龙盘龙。既然这时叫 盘龙。我们不妨扒开地上的泥土看看,说不定真有一条盘龙画在上面呢?” 众人一听顿时都泄了气,这算什么法子?萧天鸣忽道:“且慢!”侧头沉思一 会儿,猛然飞身纵上最高的那一根石柱,向下观看,过了一会儿道:“你们都上来!”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跳上。只有祝晃不成。龚离查拉了他一把,把他提了起来, 二人一齐纵上。向下观看,冷玉珠奇道:“怎么啊?” 萧天鸣道:“你们看,盘龙盘龙,这二十多根柱子从上向下看去,像不像一条 盘龙?” 冷玉珠马上大点其头,“像,像,非常像!” 祝晃摇摇脑袋,“弯弯曲曲的,就算是龙了?” 萧天鸣道:“不管怎样,我们也要一试。龙身之上以龙目为最重要部位,我们 就到那里一试。”说罢飞身跳下。走到东南角一根石柱前,仔细观察。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冷玉珠蹲在石柱前,托着双腮,自言自语道:“这有什么 呢?” 萧天鸣看了半天,叹道:“如我没料错的话,这里定然应该有个机关,只是可 能没写在地图上。雷龙想必知道,可是他死了。咦?”萧天鸣忽然蹲下,正好在冷 玉珠旁边,把她吓了一跳,“怎么啦?” 萧天鸣仔细看了几眼,一指道:“你看!” 冷玉珠看去,那里也没什么异常,只不过石头的颜色较白而已。萧天鸣道: “这里的石柱经过几百睥风雨侵袭,已经朽败不堪,石质大都损坏,结满青苔泥土。 唯独这里石色较新。” 冷玉珠道:“那又怎样?” 萧天鸣道:“说明这里经常有人抚摸,你看!”萧天鸣问冷玉珠道,“姑娘, 可有针没有?” 冷玉珠摇摇头,“那东西,我从来不带。” 萧天鸣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刃薄如纸。轻轻贴在石壁上一挑,“你 们看。” 众人看了半天,匕首上有一小片黄渍渍的东西,不知是什么。萧天鸣道:“这 是有人在上面用力按过,留下的汗渍。如我没料错的话,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萧天鸣站起身来,神情严肃,“两位大师功力深湛,请为在下护法。我要试一 试,开这机关!” “贫僧自愿效劳。” 萧天鸣退后两步,仔细察看。随后,伸出食中两指,按在那个指印上。吐气开 声,喝一声“开!” “格!格!格!”三声重响,这足有一丈粗细的大石柱,竟忽地向右边挪了数 尺,露出一个数尺方圆的空洞。一股浊气,扑鼻而来。 萧天鸣喜道:“是这里了!” 祝晃过来,叹了口气,“总算找到了地方,我们一直下去吧!”话音未落,龚 离查与冷玉珠已抢先一步跳下,萧天鸣叫道:“慢一点!”向二僧一道招招手,也 拉着祝晃的手,飞身纵下。七人全部跳入洞中。 一入洞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萧天鸣打着火折子,与冷玉珠二人手执宝剑, 当先领路,赤松子与龚离查护着祝晃居中,两位大师断后,慢慢向前行进。 这地洞似是出奇的大。走了半个时辰,竟还未走到头。若不是萧天鸣在每个路 口处都做下标记,就是迷路,也说不定。冷玉珠不耐道:“这要走到什么时候?” 萧天鸣道:“别着急,这里的弯道我们差不多都走遍了,我想如果这里有大厅 的话,应该就快到了。”正说着话间,猛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阴风,“刷”的 一声! 萧天鸣手中的火折子,忽地一下灭了。祝晃尖叫道:“有鬼!” 冷玉珠“啊”的叫了一声,扑入旁边萧天鸣的怀里。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连 毛毛虫都不怕,就是怕鬼。 但马上就响起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啊!” 萧天鸣毕竟更为镇定,刹那的惊惶过后,一扬手,又打着了火折子。这才看到 冷玉珠正伏在自己胸前,忙拍拍她,“冷姑娘。”冷玉珠跳了起来,“鬼在哪里? 鬼在哪里?” 萧天鸣笑了,“哪里有鬼?不过吹来一阵风而已。” 冷玉珠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慢慢转过头去,“啊!”她又大叫起来, “有鬼,真的有鬼!” 萧天鸣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两位大师垂首低诵,“阿弥陀佛,又死了一条人 命。” 原来赤松子靠在壁上,两眼突出,嘴唇外翻,样子极为可怖。咽喉上插着一口 宝剑,鲜血满身,眼看是不活的了。 萧天鸣抢前两步,拔下那口剑,喝道:“大家的剑,全都拿出来!” 冷玉珠、龚离查,都抽出了自己的剑。上面一丝血迹也无。萧天鸣喝道:“这 是谁的剑?” “阿弥陀佛。萧公子,这是赤松道长的剑。”般若大师道。 萧天鸣低头一看,果然不假。又惊又怒,凶手竟趁这短短时间,夺下了赤松子 的剑,又将他杀死。到底是谁? 每个人都觉得身上有一股凉意。 凶手,或许就在自己身边。 静默良久,般若大师才道:“萧公子,向前走吧。” 萧天鸣把赤松子的尸体放好,才道:“大家要千万小心,兵刃时刻不能离手。” 打着火折子,与冷玉珠一起向前。 又心惊胆战的走了半个多时辰,萧天鸣看着手上的地图道:“照这图上画的, 前面就应是大殿了。” 大殿! 到了大殿,所有的谜底,或许都能在那一刹那揭开。 三步、两步、一步! 萧天鸣推开了前面的一扇石门,顿时灯火通明,一阵耀眼的光辉,射入众人眼 里。遥遥,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那是老萨! 冷玉珠叫道:“老萨,真的是你!” 老萨回过头来,“是我,又怎么样?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东西!” 萧天鸣道:“你到底是谁?” 老萨道:“六十年前,在京城。那个蒙古大汉,就是我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说些什么。祝晃突然跨前两步,从后面走到众人之前。 高声喝道:“抢走紫玉夜明珠的,就是你爹?” 老萨哈哈大笑,“其实早在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只是那时 候我还没有发作而已。我爹若不是身受重伤,又怎么会一出京城后即伤重身亡。又 怎么会把那紫玉夜明珠被人夺去?我在大草原上等了四十年,才让我等到紫玉夜明 珠露头。我怎么能……” 般若大师与般度大师齐道:“拿下他!”二僧齐上,四掌虎虎生风。二僧联手, 威力无穷。 老萨一时间左支右绌,全无还手之力。老萨大叫道:“可惜的是,没能杀了那 姓雷的,是他抢走我爹的遗……噗!”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原来正被般若大师一 掌拍在后背,随后般度大师一掌拂在他天灵盖上,老萨头骨碎裂,倒地身亡。 二僧齐退,低手长宣,“阿弥陀佛!”般若大师俯下身去,要查看老萨的尸体。 萧天鸣突道:“且慢!”飞身而过,落到般若大师的面前,弯腰掰开老萨的手,果 然一颗龙眼大的紫莹莹的珠子,萧天鸣叹道:“这就是紫玉夜明珠。” 众人一齐惋惜,为这一颗紫玉夜明珠,死了如许多人,般若大师叹道:“这许 多事,今天便能有个了结了。” “错!” 众人一齐看去,这句铿锵有力的话,正出自萧天鸣之口。 般若大师愕然道:“萧施主何出此言?” 萧天鸣把紫玉夜明珠收入怀中,冷冷的道:“大师,你不应该不明我说话的意 思。” 般若大师摇头道:“老僧不明,请施主指点。” 萧天鸣冷笑着,猛然退后三步,“杀人的不是老萨,而是你!” “我?” “不错。老萨或许对铁雄有怨,但与雷家四虎无冤无仇,与赤松子道长更是互 味平生,刚才他临死前亲口说,雷家四虎并非他所杀。再者赤松子道长之死距如今 不过一柱香的工夫,老萨显然已在此大厅许久。而且凭刚才他的功夫,他焉有如此 本事能避过我们众目睽睽之下,在一招之内杀死赤松子,他又有何能耐能在我们眼 皮底下杀死雷家四虎?能杀死雷家四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师你!” “哼,一派胡言!” “在下所说,绝非胡言。为什么每次死人时只有你最清醒,为什么每次死人时 你什么也没看到,因为那就是你干的!你半夜里趁轮值的机会,无声无息杀了雷家 四虎,刚才又趁我们大家不注意,用金刚袖扇灭手中火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点了赤松子的穴道,一掌把他拍死。再拿出他腰中的剑,插入他的胸膛。现在见 了紫玉夜明珠,你又想捷足先登。我说的对不对?” 般若大师怒道:“萧公子,你可不能平白诬陷老僧!” 萧天鸣道:“这难道是诬陷?这一切你怎么解释?” “你……”般若大师大怒,举起右掌,“老僧毙了你!”萧天鸣“锵”的一声, 拔剑出鞘。 “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今天我们注定还要有人葬身于此,出招吧!” “你……”般若大师大怒,挥手便打,萧天鸣出剑接招。剑风飒飒,把般若大 师卷入一团剑光之中。这大殿中甚是宽敞,二人越打越远,打到大厅的西北角。旁 人都有些发呆,只是愣愣的看着。 冷玉珠拉拉祝晃,“喂,这是怎么回事?” 祝晃也是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萧天鸣真是出人意表。” 冷玉珠凝神观看,般若大师盛怒之下,掌风凌厉,但萧天鸣剑招沉稳之极,挨 个接下。 面对这位享誉四十年的佛门第一高手,竟是丝毫的不落下风。 忽然听见“扑”的一声轻响,萧天鸣宝剑自下向上斜掠而过,溅起一滩血迹。 随后萧天鸣刷地倒退数步,手执长剑。般若大师按住左臂,怒气冲冲瞪着萧天鸣。 虽然谁都没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一仗,是萧天鸣赢了。 冷玉珠关心萧天鸣,跑过去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萧天鸣不理她,走到般度大师面前,合什为礼,“大师……”两眼瞪着般度, 明明白白是问般度大师对这事的反应。 “阿弥陀佛。”般度大师的脸色也难看之极,“师弟,你过来。” 般若大师恭恭敬敬走过来,般度大师道:“师弟,你这……,唉!”一个“唉” 字尚未出口,猛然变故突生! 萧天鸣本来宝剑下垂,忽地上扬,一剑飞起,刺向般度大师的咽喉。与此同时, 般若大师双掌飞起,两道掌风,拍向般度大师的后背。 般度大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遇此情景,才显出真功夫来。猛一吸气,腰身 便向下矮了三寸,正好避过萧天鸣那一剑,同时吸气收腹,吐气开声,硬接了般若 大师这一掌,“啪” 的一声,般度大师被横打出一丈多远,吐出一口鲜血,喝道:“你们这是干什 么?” 萧天鸣仗剑而立,“大师,你还是下手软了。” 般若大师低首道:“老僧惭愧。” 旁边众人都被弄得一头雾水,冷玉珠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天鸣退后三步,与般若大师并肩而立,站到冷玉珠与祝晃面前。萧天鸣冷冷 的道:“真正的凶手,正是般度大师!” “般度大师?”祝晃也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天鸣道:“不错。我开始确实怀疑过般若大师是凶手。但是刚才与般若大师 打斗时,我突然想通了一点。” 众人齐声道:“什么?”连沉默寡言的龚离查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萧天鸣道:“因为我想起般度大师的身份。” “身份?” “我一直奇怪,少林寺一向只有两位般字辈的大师,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般度 大师?而且这位般度大师的武功还这么高。却一直不为外人所知。这是个很奇怪的 事情。终于,在刚才,我想起了一件事情。”说着,萧天鸣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众 人。 “大家应该记得,三十年前群雄合力,大败千面魔神。千面魔神座下有一位摩 诃尊者,弃暗投明,投到少林座下,决心改弃前非,重新做人。少林长老十力大师, 因他所犯杀孽太重,罚他在戒律院做苦工三十年,才得下山的事。” 是他? 众人的目光一齐盯向般度大师,他便是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摩诃尊者? 般度大师哈哈大笑,“不错,我便是当年的摩诃尊者,那又怎样?三十年期满, 我奉师命下山。谁能管得了我?” 萧天鸣冷笑道:“其实,这三十年内,你无时无刻不想重振当年雄风。这次, 听说大草原有紫玉夜明珠出现,你便心存垂涎,联合你的几个旧部,一齐来到大草 原,想抢走这颗紫玉夜明珠,然后重振当年千面魔神的威风。是也不是?” “哼,一派胡言!” “我说的千真万确。如我没猜错的话,洪氏兄弟,应就是你当年的手下。他们 有了官家身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不怕暴露身份,是你最合适的帮手。只可惜, 洪氏兄弟的底,也不是没人知道。这你可没想到吧?” 般度大师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胡说八道!如果洪氏兄弟是老僧手下,我怎 么能杀死他?” “错!你根本就没杀死他。其实从头到尾除了赤松子以外的人,都不是你杀的。 铁雄、雷家四虎,都是你指使洪氏兄弟杀的。你探听到铁雄身上有藏宝图,姑且不 论他是从哪儿抢来的。于是你便令洪氏兄弟故意与他们接近。在与冷姑娘发生争执 时故意替他出头,还假意受伤,骗取铁雄的信任,然后趁机把他杀掉,取走他身上 的东西。洪氏兄弟为什么假意受伤,就是因为要在身上留下记号,以做第二天辨认 尸体之用。不然,谁知道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不是洪氏兄弟?” 萧天鸣这一番话侃侃说来,说的众人心中雪亮。萧天鸣又道:“而且出乎你意 料之外,又出了老萨这么一件事。正中你的下怀。你正好把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 老萨身上。第二天,你又令洪氏兄弟杀死雷家四虎,却不拿走他们身上的藏宝图, 借此图把我们都引到这儿来。 想把我们都一网打尽。我刚才问过了般若大师,那晚轮值的本来是他,但他突 然跑肚拉稀,曾临时让给过你半夜。般若大师辟谷已久,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明明就是你捣的鬼! 刚才你怕老萨说出事情全部,于是趁机将他杀死。但没想到我能认出老萨不是 凶手。刚才我故意说般若大师是凶手,你心中大喜,就想一掌把般若大师置于死地。 殊不知我们两个在打斗之时已经商量好,就是要演一场戏,揭出你这个凶手!“ 般度大师哈哈大笑,“好,好,好一个萧天鸣。老僧倒是小看了你。只是这一 切,你可有什么证据,不然,老僧告你一个诬陷之罪!” 萧天鸣大笑,“要什么证据。活生生的人,便是证据。龚兄!” 龚离查闻声而动,如僵尸一般的身材平平飞起数丈之高,已够到大殿的顶上。 右手一挥,腰中宝剑飞出,只见剑光一闪,从上面的穹窿顶处,“扑通!”“扑通!”, 掉下两个人来。正是洪天飞和洪海雄。 洪氏兄弟落地之后大惊,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龚离查出手。指着他道:“你究 竟是谁?” 龚离查哈哈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走到祝晃面前,双膝跪倒,“属 下幸不辱命,已将洪天飞和洪海雄二名叛徒擒下。” 祝晃一摆手道:“罢了,回宫后交铁英处置便可。”这时的祝晃,气态尊贵, 仪表堂堂。 哪里还有刚才一副落魄书生的样子? 般度大师这回终于大惊失色,“你究竟是谁?” 龚离查站起身来,傲然道:“敝主上太祖御封世袭镇南王朱天豪。在下镇南王 府总管宫一心。” 宫一心? 就是“京城七大高手之一”,号称“崩云裂地震南天,笑傲穹苍第一剑”的宫 一心。与大内侍卫总管方少杰、刑部总捕铁英齐名的高手。怪不得有如此之高的剑 法。这位“祝晃”,便是当年镇南王朱长水的嫡孙,如今的镇南王朱天豪。 般度大师脑中一黑,本以为事事均落入自己算中,现在才知到头来只不过是为 他人作嫁衣裳。万般算计皆成空。这时般若大师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师兄。 迷途知返,犹且未晚啊!” “返?我返什么返?你们这些孽障!”般度大师双掌猛然向外推出,顿时整个 大殿山摇地动,一掌排山倒海的掌力扑天盖地席卷而来。室中烛火顿时一片黑暗。 般若大师大喝一声,双掌平推而出。 黑暗中只听一阵乱响。不过弹指间事,“扑”的一声,萧天鸣点亮火折,室中 又复平静。 再看情况比刚才却已迥异。 宫一心脸色苍白,右手剑支地,摇摇欲倒。般若大师倚在墙角,鲜血染满僧袍, 但看样子尚无生命之危。朱天豪身上也溅满了血迹,不知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只 有萧天鸣毫发无伤。 冷玉珠呢? 萧天鸣环视四周,啊? 冷玉珠已被般度点住穴道,般度一掌,正抵在她后心之上。这时的般度,已全 无高僧之面目,而是面色狰狞,叫道:“交出紫玉夜明珠,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这时般度也已是嘴角血丝渗出,显然也是受了严重内伤,但他一人力战四大高 手,竟尽皆受伤,还能生擒一人,这份功夫当真令人咋舌。 这时情况明摆着,若是萧天鸣能不要冷玉珠的性命,凭他的功夫与般度现在的 状况,应有七成把握可战而胜之。但若要从般度手中救下冷玉珠,萧天鸣又没有半 分的把握。这可如何是好? 萧天鸣脸上豆大的汗珠向下直掉,心中犹豫难决。 般度叫道:“快点,不然我一掌打死他!” 萧天鸣终于一点头,从怀中拿出紫玉夜明珠,托在掌中,回头望向朱天豪,朱 天豪微微点头,萧天鸣向般度喝道:“你先放人!” 般度喝道:“做梦,先交珠,后交人!” 萧天鸣喝道:“你划出道来!” 般度道:“先把珠子给我,等我到了安全地带,自然放人。” 萧天鸣喝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花招?” 般度叫道:“随你的便!如果你不要她的命!”右手按在冷玉珠心脉之上,随 时都能置她于死地。 萧天鸣踌躇道:“不如这样,我跟你到外面。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安全无事才 行!” 般度叫道:“先拿珠子过来!” 萧天鸣伸出右手,慢慢的把珠子递了过去。般度一把抓过,右手仍按在冷玉珠 心脉之上,叫道:“只能你一个。走!”面对着萧天鸣,一步一步,挪出大殿。 萧天鸣回身向大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无事。一步一步,跟着般度,走出大殿。 地道迷宫,曲屈盘旋,错综复杂,但般度却极为熟悉,三转两转,便找到出路。 萧天鸣步步紧跟,唯恐跟丢。冷玉珠一条性命,全系于他一人之手。 终于走出地下,来到地上。这盘龙柱石场之中。萧天鸣喝道:“现在可放人了 吧?” 般度看看萧天鸣,“扔下你的剑!”萧天鸣一扬手,手中宝剑飞出数丈之外。 般度刚要伸手将冷玉珠推过,萧天鸣喝道:“解开她的穴道!” 般度沉吟半晌,左手一扬,一缕指风,弹开冷玉珠的穴道。一把将冷玉珠扔了 过去。与此同时,萧天鸣飞身而起,双手一张,与冷玉珠擦身而过,低声喝道: “剑!” 冷玉珠平日使双剑,但在身上秘藏一把短剑,少为人知。萧天鸣这几日与她日 夜同处,所以知道。冷玉珠功夫初复,满处真气无宣泄处,左腿一扬,短剑弹出, 萧天鸣右手一招,接在手里。运全身真力向前一弹,大声喝道:“恶僧哪里走!” 短剑挟追雷逐电之势,飞向般度! 依般度本事,本来可避过此剑,但一来受伤过重,洞察之力已不及从前;二来 初得紫玉夜明珠,心喜过甚,竟没留意到后面有剑来袭。听得萧天鸣一声大喝,惊 吓中回头,短剑挟劲风扑面而来。百忙中不假思索,伸右手一挡,“啪”的一声, 正中右腕,紫玉夜明珠脱手飞出,萧天鸣此时已把数丈外宝剑抢在手里,同时右腿 一弹,将冷玉珠宝剑弹回原处,喊道:“接着!” 冷玉珠伸手接过宝剑,刚才她黑暗中被般度点了穴道,早有不服之处。此时正 是机会,叱一声:“纳命来!”双剑挥舞舞起如雪般剑光,向般度刺去。 萧天鸣剑光抖动,一并攻来。二人双剑合璧,三口剑织成一片大网,密不透风。 将般度罩在其中。就算般度此时毫发无伤,想要脱出二人包围,也非易事。何况此 时内外伤兼具,想破二人联手,再也不能。何况冷玉珠心中愤恨,快剑如风。一剑 分化数十剑,漫天都是剑影,单只看也看得般度眼花缭乱。再看冷玉珠剑光如虹, 四面八方都是人影,“塞上飞鸿” 果然名不虚传。打得般度手忙脚乱,应接不暇。忽听冷玉珠一声清啸,双剑扬 起,正是一招“百风朝凰”,漫天剑影扑面而来,再听般度一声惨叫,溅起漫天飞 血,般度倒在地下,身中数十处剑伤,眼看是不活的了。 萧天鸣此时也收剑归鞘,论起武功,他实是不如冷玉珠,所以也未帮得上太大 的忙。忽听冷玉珠一声尖叫,“夜明珠!”萧天鸣扭头看去,那颗紫玉夜明珠被般 度脱手扔出,掉在青石板上,已经摔成碎粉。 萧天鸣叹了口气,“这颗紫玉夜明珠,终于还是不能保全。”走了过去,将那 滩碎粉小心的捡了起来。冷玉珠眼尖,“这是什么?” 萧天鸣一看,是一颗指甲大小,灰白色的乳状物质。萧天鸣凑到鼻前一闻,淡 淡有一股幽香。萧天鸣叫道:“这是舍利子!” “舍利子?”冷玉珠不解道,“紫玉夜明珠里怎么会有舍利子?” 萧天鸣摇头,忽又从碎粉中捡起一张小纸,一看上面开头几个小字,“伽叶天 目敬奉有缘”,叹道:“一切缘故,想必都在这里了。” 这时地底众人见二人久去不归,均不放心,一齐上来探看,正好看到般度授命 剑底,均大快人心。一见萧天鸣手执奇物,不明所以,纷纷上来探看。 众人一起看这张小纸,原来是伽叶尊者与天目上人临终手书。“二僧坐化,身 无长物,仅留西域经书三万八千册,留于山西五台山镜元峰下,东晋鸠莫罗摩高僧 舍利一颗,若我佛门弟子有缘,可以得之,告慰后人。遍数一生,无事可赠后人。 唯与上人齐力译天竺绝本经书三万八千册于中土,聊以自慰耳。” 般若大师看后长叹道:“阿弥陀佛,二位大师高风亮节,实为我辈的表率。” 朱天豪叹道:“什么宝藏秘图,原来就是如此。可怜数百人为此丧命。” 萧天鸣把舍利与二僧遗书交于般若大师,“大师佛门高人,必能让此批重宝重 见天日,二位高僧遗愿,就由大师鼎力完成了。” 般若大师接过,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萧少侠虽年少而英才,实为我侠义中 人之表率。 老僧回寺当奏明方丈,少侠对敝寺大恩,定当已报。“收下舍利子,拖过般度 尸体,上马而去。 朱天豪长叹一声,“没想到事情落个如此结局。萧兄弟,这次若说有什么值得 高兴的事,那便是认识了你,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知道我真正的身份的?” 萧天鸣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你定非常人,而且宫兄与你平日眉 来眼去,更是旧相识无疑。你自言姓祝,祝晃祝晃,自是朱皇无疑。两下一合,再 加上当日镇南王朱长水与此事牵扯,你的身份,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出来了。” 朱天豪笑道:“果然聪明。萧兄弟,你虽然武功难当天下第一,但这头脑,比 起铁英,恐怕也差不多少了。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告辞,我也要回京城了。顺便也 给铁英一个交代。 请!“向萧天鸣一拱手,与宫一心二人带上洪氏兄弟尸体,上马而去。 眨眼间,偌大一个广场走得干干净净,刚才还是杀气满天,现在已是寂静非常。 只剩下萧天鸣与冷玉珠两人。萧天鸣看了冷玉珠两眼,“冷姑娘,你……” 冷玉珠低下头去,脸上竟罕见的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我……” 三月后,江南道上。 正是绿柳依依,春风和煦之际。一对男女,并骑而行。 男子,正是萧天鸣,女子,却是冷玉珠。 这时的冷玉珠,比起在塞外时,已少了三分逼人的英气,而是更为温柔可人。 这次随萧天鸣回江南,是去见萧天鸣的父母的。 二人并骑,缓缓而行。冷玉珠忽然停马,有些俏皮的看着萧天鸣,“你这次没 能拿到紫玉夜明珠,你爹娘不会怪你吧,你会不会后悔?” 萧天鸣笑了,勒住马缰,拉起冷玉珠的手,“我不后悔。夜明珠虽能照亮黑暗, 但是你,却是照亮我生命的夜明珠……”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