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住在窗台上的猫 季风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从第一次抱着她到昨晚到现在,一直觉得她就 像一只可怜见的小猫。老辈人说,一猫九命,猫是可以死九次的…… 罗马公寓的房子一周前就已经装修好了,季风和郁沉尘约好了晚上在新房庆祝。 傍晚,郁沉尘到精品店取了提前选好的一个窄长的敞口雕花玻璃瓶,又到花店挑了 12枝香水百合包好,叫了一辆车。风从没有关严的车窗里进来打散了头发依旧带着 点阴冷,车窗外人行道上是刚下班匆匆往家里赶的人群,被两边人流裹挟的车流也 都是往家里赶,往约会地点赶,总之是都有一个目的地。怀里的百合散发着丝丝入 扣的香气,几分不安分的想法慢慢漂浮上来,到下车时终于被她压下去。 季风来开门的时候系了一条好笑的围裙,拎着一双湿手,把她往屋子里让,嘴 里说着:“对不起啊,来不及去接了,你先看看房子,我烧几个菜,一会就好了。” 郁沉尘到处转了转,客厅、书房、卧室,完全尊重了她设计图上的意愿。卧室里地 毯已经铺好了,窗帘已经挂起来了,只留花瓶等小物件空着,本来那是等女主人来 摆弄的,好享受一份持家的快乐。她转了一圈才到客厅里拿了带来的花瓶和花进厨 房。 厨房的设计在整体格局里是最让她满意的,仿欧式的布局有一个很大的空间, 这是罗马公寓的一个卖点。以柠檬黄和苹果绿为基调,大胆的色彩使用让人眼前一 亮,晶亮的不锈钢厨具和透明的玻璃餐具发射的幽光是不会流淌的凝冻的光,美丽 被凝固在这里近乎不真实。郁沉尘往花瓶里注了三分之二的水,摆放在钢化玻璃桌 面的餐桌上,12枝香水百合插在花瓶里瞬间散开瓜分了花瓶的所有空间,听得见 “哗”的一声爆响,是她如花绽放的心情。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饭,冷热菜是一起上的并不讲究,那两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倘 若排场倒是见外了。冷菜无非是盐水虾之类的常见菜,热菜也不过荷兰豆炒鲜鱿, 西芹百合之类的家常菜。酒倒是好酒,1983年法国红葡萄酒。两个人对面坐下来, 对视了一下,是毫无准备的眼神的碰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似的一怔。在一起吃了 许多次饭,每一次多少都有些担心碰见熟人,第一次有了完完全全的两个人的空间, 反倒有些不习惯的局促。 季风明显的在找话说:“很久不下厨了,不知道还入不入得了口。”郁沉尘只 是笑。 季风问她笑什么。本是一个应酬的笑,是对说话人的回应,被这么一问,便说, 原来季总也有心虚的时候啊。虽是一句玩笑,但气氛马上就转变了。 两个人喝着酒,倒没怎么吃菜。季风自嘲:“看来今天是出糗了。”郁沉尘却 说,两个人在一起吃了这许多次饭,这一次是最好的。季风笑她嘴甜。她说:“你 还不了解我,实话实说罢了。”神色既天真又真诚,“好就好在家常上,家是气氛, 常是道理,一日三餐,循环往复都不会厌的。”两个人有意无意多搛菜吃。刚上桌 时还青翠欲滴的荷兰豆稍稍转了色,郁沉尘搛了一筷在嘴里说,看来有些菜是熟在 锅里,有些菜是熟在碗里的。季风有些吃惊地问:“你会做菜?”郁沉尘笑了,有 些心虚地说,纸上谈兵而已。季风说,那就找机会让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一顿饭吃下来,花了不少时间。郁沉尘收拾了碗筷,开了热水洗,发现倒是连 洗洁剂都有,厨具餐具调味品也一样不少。季风拿了条围裙替她系在腰上,顺势从 后面把她抱住问:“做得来吗?”郁沉尘说,没问题。顿了一顿又说,你这里倒是 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了。季风说:“要是还缺什么,得你自己来补上了。”郁沉 尘回头问,什么意思?季风笑而不语,放开她到冰箱里取了一串提子洗净到客厅去。 郁沉尘洗好了碗碟,收拾好厨房也到客厅去。季风拉她在身边坐下,握住她有 些冰凉的手。 郁沉尘陷进黑色的真皮沙发没有动弹,手上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饿东西,有点 沉。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串钥匙,被一条很漂亮的链子串起来,她认出试她在画设计 图的时候用过的那串。抬头看季风。 他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套房子原本就是买给你的,只是当初买的时候没法用 你的名义,等你工作了会自动转到你名下。” “所以你才要我自己设计的,对吗?” 季风点一下头。郁沉尘定定地看着他,两滴眼泪就滚了下来。 季风替她抹去眼泪,笑着说:“我把钥匙复制了一串,以免哪天你生气的时候 不给我开门。” 郁沉尘破涕为笑,扑进他的怀里,心里感动于他的体贴与周到。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多余摆设,除了他们身后的酒柜、吧台和他们坐着的意大 利沙发,就是对面的音响和电视机,分别盘踞在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显得空旷而 寂寥。郁沉尘趴在季风的怀里,柔顺安静得像一只小猫。一盆硕大的巴西木趴在角 落里盯着他们。 拥抱着的两个人看不清过去也看不见未来,惟有眼前令人心酸的短暂幸福穿过 永恒而凝固在心里。时间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它明明是随着呼吸、随着心跳 一点点流淌,已然过去了很久,但没人意识到。白色的窗纱如水飘起,厚重的窗幔 挡住了星辉月晖也挡住了黑沉沉的夜色,温凉冷暖都是自己心里的感受。本是最自 由的那颗心,今晚上也被主人放逐,陷于无知无觉的境地。喝了酒的脑袋被酒精麻 醉着,却是清醒的;不知被什么冲胀着,却又是空空的。他们像是睡着了,不过都 睁着眼睛。 底下传来一声巨响,从很远处传上来,带了很长的余音,让人想起身外有个世 界。 听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下,隔了好久,跌落在楼底花岗岩的石板上, 分崩离析。那种粉骨碎身的声音让郁沉尘痉挛了一下。她坐直了身子。 早就过了睡觉的时间了,季风拉她站起来说:“睡觉吧。” 两个人先后去浴室洗漱,默契得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好久。 等郁沉尘到了床上就显出不知所措来了,没有睡衣换不知道该不该脱衣服:不 脱,怕季风多心;脱,又不好意思。终究是脸皮薄,只脱了外衣在床上半躺着。季 风出来的时候,郁沉尘下意识地看他一眼。那婉转的一眼里可是内容丰富:有惊恐 无措也有羞涩,还有点说不清所以然的期待。 “怎么还不睡?”季风坐到床上来。郁沉尘就一把溜到被子底下去。季风好笑 地问:“穿那么多衣服裤子不难受吗?不好受吧?” 郁沉尘只是摇头,不知道到底是要表达不难受还是不好受,半晌才挤出一句: “难受。” 季风掀开被子在她耳边说:“把衣服脱了吧。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不愿意做 的事。” 郁沉尘红着脸背过身去,到底把衣服脱了。 季风碰到她的手,是冰冷的,便把她揽到自己身边,用自己的体温给这个滑溜 溜凉沁沁的小人儿取暖。郁沉尘枕着他的手臂,一动不敢动,只觉得有一股暖意从 小腹上来慢慢扩散到周身。这种感觉是从未经历过的,让她既兴奋又害怕,好象需 要什么又说不清到底需要什么。头晕脑胀的,心底却很清楚。对于性,她虽然没有 经验,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季风转过头轻声问:“还冷吗?” 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却把两瓣嘴唇主动迎了上去。 “沉尘!”季风呻吟一声。怀里这个绵软的身体具有一种天真的挑逗性,让他 激动难捺,不止拿她怎么办好。接下来,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暴风骤雨过去,一切重归平静。 季风点了一支烟,却不吸,任烟丝缓缓地燃烧着。怀里的人儿在他的安抚下已 经睡着。看得见覆盖着眼睑的长睫毛是扇形的整齐一排,脸是微红的,蒙了一层细 汗,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紧紧攀附,楚楚可怜。幽暗的灯光下,整个身体是暧昧不 明的,白得透明的皮肤,看得见颈上淡蓝色的经脉和底下血液的流动。烟灰结了很 长的一截仍没有断,据说这样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季风掐灭了烟头,不管以后发生 什么,这个女孩总是他拼了性命也不叫人伤害到的。 深蓝色的地毯,钱蓝色的墙壁,乳白色的顶棚,白色的大床漂浮其中。一夜的 睡眠,郁沉尘的脸平实而动人,有那么一刻,她以为是在自己家的房间里,如果不 是身边躺着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唤醒她昨夜的记忆。昨夜他们像两朵落在火山口的 云,热烈而单薄。两个人的身体糅合在一起的最初难受得要命,痛到忍无可忍的一 瞬欢喜却来了,一切都是那么不同寻常。等她看见了身下的鲜血,疼痛重又回到身 上,她下意识到用身子去挡床上那摊暗红。 一只手伸过来,把她重又揽回去。抬起头刚好接触到季风的目光,他已经醒了, 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便又低下头去,只是明显的觉得脸上一热不知已红到了颈下。 “沉尘。”季风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从第一次抱着她到昨晚到现在,一直觉 得她就像一只可怜见的小猫。老辈人说,一猫九命,猫是可以死九次的。“可我只 有一条命,只能死一次的。”季风的手隔着她雨一般的皮肤把她的心烫伤了,眼泪 无可遏止的出来滑过眼角落到耳朵里流在枕头上。季风定定地看着她,叹了口气: “可是我终究会赔给你的。” 郁沉尘的手机恰在这时来警告了,两个人默默地起来梳洗。一直无话到楼下。 季风去开车,郁沉尘看见了昨天夜里摔下楼的“尸体”,是一盆花。抬头看,不知 道是从哪个窗户掉下来的。心里想着那摔了花的人家自会买一盆来重新栽着,已经 碎了的终究是无法挽回了。待季风来了车来送她上学,便主动找话跟他说。她这样 的委曲求全是感动了他的,两个人达成了谅解。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