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 我是一个住在北方的南方人。 我第一次看见结着冰的河是在前年,去北京图书馆借书,图书馆的旁边有一条 细细的小小的河,秋天的时候,它浅浅的水虽然不那么清澈,到底使得图书馆院子 里的小树林有了一个微波荡漾的背景,我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仰头看天,然后 视线慢慢地下落,就看到了一幅极其美丽的北方秋景,先是蓝得不可理喻的天空, 然后是暖暖的阳光里,那一片渐渐有些光秃的杨树修长的枝干,层层地重叠着,在 天地间形成了一抹浓稠的金棕色,再往下是树投在地上的影子,不远处一些行人从 河边匆匆而过……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就已经是冬天的一个下雪的日子,借完书我 仍然去看了看那条河,它被白雪覆盖着,有一串横穿的足迹,被踩得发黑了,我突 然地才意识到河在北方是可以结很厚很厚的冰的,我立刻走了上去,来来回回地体 验着走在冰上的感觉,甚至大着胆子跳了几跳,惊讶而快乐着,他那天跟我在一块, 拍了好多我在冰河上的照片,回家后我很兴奋地将其中几张用EMAIL 传给在南方的 家人看,还特别注明:我站在一条河上。 那年的春节我回家的时候,到处都是山清水秀,我一直想重温一下荡舟在那湖 光山色中的感觉,终于没有时间,回到北京后不久的一个周末,我和他在阳光下的 闹市中散步,我忍不住提议找一个湖看看吧,信步就踏上一辆旧旧的公共汽车,周 末汽车上人很少,我俩随着汽车摇晃着大约七八站的样子,到了有着亭台水榭的团 结湖公园,这地方我们常来,天气热的时候曾经在湖里划过船,也在游泳场的人工 沙滩玩过砂子,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我兴奋地对他说:我们去划船吧。然而一绕过 门前的假山,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湖面在阳光下一片银光闪烁,我们这两个 南方人竟然忘记了这个时候的湖是结着冰的,更没有想到结冰的湖是这么的美。 我俩绕着冰湖走,岸上一排柳树垂着纷乱细长的枝条,在散淡的阳光下,像一 抹环绕着小湖的苍茫烟霭,穿着校服的孩子在湖面较窄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踏冰过河, 叫人不得不捏一把汗,然而这一切,可爱淘气的孩子,美丽苍茫的树林,都叫那一 大块宝石般的湖面夺走了光彩,湖面并不是平滑的,所以将散淡温暖的阳光,折射 得晶莹夺目,美的叫人不忍久久凝目,又不忍不去注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看它一 遍一遍又一遍。 去年初冬的时候,他被派到很远的地方学习,我一个人寂寞的生活,上班下班, 周末躲在家里睡懒觉。 隆冬的时候,上下班的路线改了,我于是每天路过一座高耸沉重的城楼,它总 是沉默着,脚下市声沸腾从来不曾打乱它的思绪,过了城楼就可以遇到一条结了冰 的护城河,河凝结着,与高高在上的城楼相对无言。冰河可惜不是那种冰清玉洁的, 仔细地看,冰是灰的,有浓重的市井生活气息。 这个冬天特别的寒冷,下过好几场大雪,冰河成了白白的一条,两岸层层叠叠 破旧的房子也披上了白色棉被,成了童话世界,每天走过桥去,我总在纷乱飞着的 大雪中跟冰河照个面。我和冰河日渐熟稔,它成了一个无言但是亲切的朋友。 日子寂寞的在我匆匆的脚步中过去,渐渐的天气变暖了,日照也长了,那一天 仿佛是突然来到,下班走出大楼,天空竟然亮堂堂的,我坐上汽车一路看着窗外, 天色迅速暗淡,路灯逐渐变亮。好像有一只不知名的手在操纵着神秘的按钮,让天 幕缓缓降下,同时,将那一轮明月数颗星星以及人间的万盏灯火一一点亮。第二天 清晨,我在阳光中看见冰河,它的颜色变得越发的深了,几乎发黑,冰面上有了水 的痕迹,我知道,它在传递着告别的讯息。 如今已经是仲春的季节了,虽说北京的春天不尽如人意,但到底还是桃红柳绿 水也清了,我依然每天从河边经过,高兴地看着如今小河生机盎然的喧哗的样子, 惆怅地怀念着昔日那条凝结着千思万语却又欲说还休的冰河。 我尽管怀念着南方那些永不言老的青山绿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一条河, 一湖水,有热闹的季节,也有结冰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人,有时候需要快快乐乐的 率性宣泄,有时候也需要安安静静的思考积累和沉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