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中考研、排爆队长和英雄的脚踝 又是考研的日子,大雪再次如约而至,缓缓沉入校园里,一夜间,整个校园银 装素裹…… 2000年1 月21日,我汇入了上山的滚滚人流,走进了2000年度全国研究生入学 考试的考场,英语、政治、刑法……一门门功课逐一拿下,第三天上午,当我提前 一个小时做完考卷的时候,可以听到雪落在雪面上沙沙的声音,忽然觉得这是世界 最美妙的声音。走出考场,长叹一声,我一下子仰躺在雪地上,泪流满面,直到全 身快冻僵了才缓缓站起。 考完后,师兄和几个大学同学请我吃饭,然后送我出学校,落过书店时购书四 本,分别是刘军宁的《共和民主宪政》、苏力的《中国法治的本土资源》、冯骥才 的《一百个人的十年》和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这里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罗列 书名和人名,不是因为我想吊书袋,相信我也没资格在这里显摆,而是想说,虽然 三年来自己藏书近万,但这几本书对我思想的启蒙作用却居功至伟,使我逐渐确立 自己自由主义的思想观,务实、入世的学术态度,以及在内心深处对一切极左派思 想的排斥甚至厌恶。记得读大四的时候初次看到余杰的《火与冰》时,我觉得自己 四年来完全白过了,对这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学者崇拜的要死,但现在却能习惯用批 判的眼光看待他的学术套路。又比如我喜欢写《一个王朝的背影》时的余秋雨,却 不欣赏《霜冷长河》后的余先生一样。相信大家都有这样一个逐渐走向独立思考的 阅读体验,在这种体验中我们的思想慢慢螺旋上升,进而成体、成熟。 不扯远了,继续谈警察。回到队里,我的工作边自行恢复,每天依然是关在队 里训练,偶尔会和隔壁的特警踢几场友谊赛。说到特警队,依习惯我们还是叫他们 “飞虎队”,那帮鸟人也乐于接受这个称号,但我们和他们的关系一度很僵,因为 他们经常在白天进行射击训练,打起子弹来象开了水管,哗哗往外泼,可是我们每 次下了夜班都要在白天睡觉,枪声震天快把我们弄的神经衰弱了。去交涉,未果, 打又打不过,就骂!常常可以看到巡警和特警隔墙大骂的壮观场面,我们说他们是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他们多数是体育学院毕业和转业的特种兵),以我和几 个中文系的大学生为主要骂手。他们则大骂我们是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每次摆不 平的事情全靠他们来料理。一般由其排爆队长牵头。一时双方积怨甚深。 后来有次我们配合烟草局打击了几个很有势力的烟贩子,抓了不少人还扣了货, 那帮人也真是猖狂,居然聚集了几百个地痞流氓来冲击防暴警察基地,当时刚好主 力队伍都执行保卫任务去了,剩下的几个中队眼看着就应付不了了。又不能真的开 枪,这时候飞虎队的兄弟们赶来救援了,他们也不和歹徒们正面对抗,居然摆开阵 势在他们面前操练起来,女队员表现飞刀绝技和擒敌拳,男队员则表演诸如胸前碎 石、脑袋撞瓶、开砖神掌等走江湖的套路,居然把那帮家伙糊住了,楞是没一个地 痞敢近基地大门的一步。最后做鸟兽散。 从此飞虎队对防暴队就算有恩了,屁股翘的更高!我们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枪声 隆隆的时候只好在被窝里问候特警队员们的直系血亲(十八代以类)。时间长了他 们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靶场搬到郊区了。我们遇到配合烟草局和质量监督局行动 的有偿劳动时也会邀上他们,共同合法创收。从此特警巡警一家亲。 关于那位排爆队长,后来见到我双方也就点头一笑,但没说话。后来再次上勤 巡逻的时候,我们在一个咖啡厅发现了一个土制炸弹,我和小毛观察了半天觉得是 真的就汇报了上级,马上排爆车就过来了,排爆队长穿着排爆服过来,老远就看到 我:“书生,没你的事情,闪开!”我习惯性的要回骂,被拉开。他开始独自埋头 在炸弹前工作,我们则躲在警戒线后维持秩序。有个飞虎队的熟人说这是该队长拆 的第二十四枚炸弹。“操!真不吉利!”小毛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轰的一声响,眼 前一团白色烟雾。排爆队长一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拼命抽动着双腿,大叫:我的手, 我的手不见了。大家全部冲上去,一帮人负责包扎抢救,一帮人含着眼泪找手,最 后在一个污水沟里找到了他的右手,手还在动…… 那位队长成为了英模,在接上一只假手后,又开始出现在这个城市各个炸弹出 现的角落,依然是排爆队长。我再也没见过他,但我一直在为当年对他所有的恶毒 语言攻击而自责不已。 说到英雄,我又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那位被张君一枪点中脑袋的防暴警察,他 没死,但是已经是五岁儿童的智力。常常痴痴地望着脚踝上系着的一个铃铛,那是 他的女朋友送的,女朋友在他变得痴呆后消失了,而他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对那个 铃铛那么牵挂,只知道,对于过去的自己,它很重要。《焦点访谈》曾经专门做过 一期节目,电视上的他正吐词很艰难地跟着护士唱一首歌曲: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 当随意拿枪杀人的恶警们化为腐土,英雄们却将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