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凤姐听了大吃一惊,贾赦的生死她其实倒不大在乎,如果死了,把世袭传给贾 琏岂不是更好?可是王子服就不同了,是自己娘家的靠山。出嫁了的女人,如果娘 家没有势力,自己再有能耐也得受人欺负,秦可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到这里, 她着急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贾琏举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又是几大口:“可靠不可靠我也说不上,反正大 街上都这麽说。”说罢往炕上一倒,呼呼地睡着了。 凤姐越想越害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平儿一进门吓了一跳,忙问她出什麽事 儿了。凤姐把刚才和贾琏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说到自己的叔叔王子服可能 死了,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平儿,你知道二爷一直嫌我太张扬,不把他放在眼 里。现在我娘家的靠山要是倒了,他还不变法儿报复我?” 平儿把毛巾在热水里投湿了,拧乾,递给凤姐:“奶奶不用担心,咱们二爷跟 薛大傻子他们不一样,虽然好色,但是也有情有义,您看看他怀念二姐的样子就知 道了。况且一日夫妻百日恩,二爷是最念旧的人,您和他这麽多年的夫妻,还不知 道麽?” 凤姐接过毛巾擦一把脸:“他有情有义?我怎麽看不出来?” 平儿笑着说:“您呀,尽顾着看帐本子了。告诉您件事儿,那鲍二家的女人死 了,二爷还伤心了好几天呢!” “鲍二家的?就是上吊死了的那个?那个跟谁都睡觉的滥女人?” “所以说二爷有义呢,那麽多人和她睡过,只有咱们二爷一个人伤心。”平儿 感叹地说:“那鲍二家的也死的蹊跷,有人说她是被暗杀的呢!” 凤姐把擦过的毛巾递回给平儿:“唉,不说这个了,咱们得先打听一下我叔叔 阵亡的消息确实不确实。我再进宫里去看看娘娘吧。” “要去见娘娘,就最好带着宝玉,娘娘才会高兴。”平儿笑着说。 一阵秋风吹过,树稍头最後几片叶子叶落下来了。“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贾五叹了一口气,他又想家了。总觉得像是梦一样,又觉得像 是在演戏,在人前自己就是那个娘娘腔的宝二爷,只有一人独处的时候,才感到是 自己。有时候他也觉得好怕,想回二十世纪去,可是如果人能有机缘改变历史,免 去中国一百六十年的苦难,就是成功的可能再小,也值得一试麽。 贾五在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停了下来,心里乱得很,总有一种凶多吉少的预感。 和麦克聊过几次,觉得这家伙也实在不简单,对英国君主立宪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一 清二楚,比自己在历史课上学得生动详细得多了。尤其是他提出,英国的立宪是由 一个强大的商人阶级促成的,而中国的商人几千年来一直处於被打压的状态,势力 小得可怜。没有社会基础的变法,很容易流产。应该把麦克推荐给康熙和十四阿哥, 给他们参谋参谋。 竹林另一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贾五抬头望去,是黛玉和珍尼。黛玉似乎在 询问珍尼什麽,珍尼笑着不肯说。黛玉把珍尼抱在怀里,珍尼才附在黛玉耳边说了 什麽,黛玉好像一下子楞住了。 贾五穿过小竹林:“喂,你们两个在干什麽呢?”黛玉一见是贾五,扭头就走。 贾五心里奇怪,刚要去追,珍尼跨前一步拦住了他:“宝玉。” 贾五看看珍尼,珍尼碧蓝色的眼睛正在深情地望着他,像蓝天一样,透明深邃。 贾五觉得一阵心跳,讪讪地问:“你俩刚才聊什麽呢?” “刚才呀,”珍尼笑嘻嘻地说:“林姐姐问偶‘爱辣糊油’是什麽意思?” 贾五心里一惊:“啊?那你告诉她了?” “当然告诉她了,偶跟林姐姐最好了。” 贾五心说坏了,林妹妹肯定又吃醋了,正不知怎麽办好,只听得珍尼问他: “宝玉,你怎麽好几天没来看偶?” 贾五定定神:“是这样,我和你哥哥在聊朝廷的事儿,明天我带你们去皇宫玩 好不好?” “好啊,我早就想去皇宫看看了,”珍尼拍着手笑着说。 “珍尼~~珍尼~~快来呀~~”远处传来宝琴的叫声。 珍尼凑到贾五面前:“你真好!”就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向远处喊 道:“来啦~~来啦~~”就欢快地跑开了。 贾五楞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地往潇湘馆而来。 黛玉正在自己流泪,见了贾五,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贾五心疼得不得了, 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 什麽?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会说洋 文,你又作什麽来?死活凭我去罢了!” 贾五听了忙上来悄悄的说道:“你这麽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 後’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表姊妹,珍尼是外国 人;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得这麽大了。她是才来的,岂 有个为他疏你的?” 黛玉啐道:“我难道为了叫你疏他?那我成了个什麽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 贾五说:“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说着 就用手来拉黛玉。 黛玉一闪身,贾五脚下一滑,肩膀正撞在书架上。书架一晃,架子顶上的青瓷 花瓶掉了下来,正砸在贾五头上。贾五“哎哟”了一声,就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下可把黛玉给吓坏了,她急忙跪下来,托起贾五的头:“宝玉,宝玉! 你快醒醒吧,我再也不怪你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滴滴落在了贾五的 脸上。 贾五睁开眼睛,笑着说:“你真的不怪我了?” 黛玉破涕为笑:“呸!你这个捉挟鬼!”看见贾五的脸上被碎瓷片划破了,鲜 血汨汨地流着,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手帕给他擦,贾五顺势握住了黛玉的手。 两人对望着,都不知道说什麽好。过了好久,黛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宝玉, 紫鹃有个亲戚要去苏州,我想请他把五儿的棺材带回去安葬。但要一千两银子,你 帮我当几件首饰好麽?” 想起五儿,贾五不禁也难过起来:“好吧,银子的事儿我可以想办法,首饰不 要当了。” “还是当了吧,我留着也没用。”黛玉搀着贾五起来坐在子上。血不流了,黛 玉把染了血的手帕放在桌子上说:“你等着,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洗洗。” 贾五看着染血的手帕似乎隐隐地透出字迹,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一首诗: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 闲抛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哪得不伤悲。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