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 杀人难,杀人后还能保持异常镇静则更难。 周事平现在却很镇静。在这家昏暗的、晦涩的可气氛还算地道的小酒吧里,他 用一种轻松的、和谐的、安详的心态摩挲着半浸入咖啡杯里的调羹,浓热的咖啡贴 着杯缘游散出很重的咖啡豆气味,并在周事平的眼睑下方烘托出两滴水珠:分不清 是汗粒还是眼泪。 一杯没有糖的苦咖啡,周事平品在口里却很甜。 他能不甜吗?和他朝夕相处了两年零三个月的胖女人娜娜总算在世间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 周事平恨极了这个体重两百多斤的胖女人了。 他和娜娜结婚,完全是出于一种手段和目的:一种爬上上流社会的手段;一种 享受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的目的。周事平是那种相貌平庸又无家世却野心勃勃傲骨眼 高的男人。他总是看不惯那些有钱有业的男人,他鄙视又嫉妒这些人,可他同样矛 盾的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也去让别人来鄙视和嫉妒他。所以周 事平选择了娜娜,一个拥有八十万美金却不懂得该如何正确享受人生的又胖又丑的 女人。他巴结娜娜,殷奉娜娜,献媚娜娜,勾慑娜娜,最后和娜娜结婚。和别的男 人不同,他可不想永远占有这个女人的身体,他只是想永远占有这个女人的财产而 已。可周事平却低估了娜娜,他本以为这样的女人完全应该具备比猪还笨的脑子的, 但事实是娜娜反而很聪明,至少在理财方面,娜娜绝对是一个专家。婚后,周事平 从来没有能够随心所欲的向娜娜预支到一个男人在社交、应酬和外遇上所必需的开 支。娜娜看钱看的很紧,就像一个地道的守财奴。 令周事平更加绝望的是:这个胖女人的性欲竟还特别的旺盛,每天晚上例行公 事翻江蹈海般的做爱,将周事平折腾的死去活来,使他完全散失了在外拈花惹草的 活力与精力。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周事平已经三十了,他知道男人一过三十精力和性欲就要逐年衰退的,他必须 采取有效的——行动了。 他要杀了娜娜。 傍晚时分,周事平溜回家中。 他是用极其纤细的钓鱼线窜进厨房将娜娜活活勒死的。 他选择的作案时间恰如其分。 因为昨晚有三个精神病人从医院逃窜出来,今天早上被击毙一个,抓回一个, 还有一个仍在逃窜。 而且他刚好在作案前几分种看到了那个与电视上精神病人照片完全吻合的陌生 人,正在翻弄垃圾箱,精神病人的手里还玩弄着一根被别人废弃的钓鱼线,只不过 那精神病人摸弄了两下钓鱼线后,便丢到一旁了。 周事平带上手套,将钓鱼线捡起。 这真是天赐良机。 那个精神病人的出现真是帮了周事平的大忙,他现在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态,并 赋以麻利的手脚去干掉他的妻子了,否则他还得周折出很多可能尽显破绽的方法去 掩盖、装饰、改变作案现场呢。 现在就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勒死了娜娜,丢下钓鱼线,立马离开。 之后就来到这家酒吧。 周事平只要能找到一个替他帮腔说“周事平不在案发现场,我可以证明”的人 出来的话,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周事平找到了他很熟悉的那个吧台的服务生,许诺了一万美金,买下了他提前 一个小时进入酒吧的牢靠口供。 凌晨五点,周世平才回到家中。 一会儿他就要报警,他还要在脑中孕育出报警后如何应付警察的有力台词和惊 讶焦急并含蓄痛苦的神情。 但令周事平意想不到的是——警察竟先一步光临了他家。 这不合逻辑,没有人会先于周事平知道娜娜的死亡的。 到底是谁报的警呢? 屋内一片狼藉,令周事平大为震惊,难道有小偷光顾过家里了? 警察录了周事平的口供,并告知保险箱已被人撬开,里面的现金和贵重物品全 部被盗。 周事平陷入绝望,他苦心经营的计划,结果却替别人做了嫁衣。 警察没有找到周事平的任何可疑的证据,那个酒吧服务生第二天确实替周事平 做了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人。 警方只能推测:此案系那个逃离在外的精神病人所为,因为钓鱼线上化验出精 神病人的清晰指纹。 大家都清楚,精神病人就算作案杀人,法律也无法将其治罪的。 所以此案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令人称奇的事又发生了:周事平也在事发三天后意外死于家中,死于一根钓 鱼线,钓鱼线上的指纹分明又是那个在逃的精神病人所留的。 警方终于重视起这件案子,可他们无法理出头绪,便派了徐警员来委托我帮忙 协助调查。 我当时手头上还有私人业务需要处理,本来不欲答应的。 但这件案子引起了我的兴趣,作为一名私家侦探,我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尚 缺乏这类案例。 我答应帮忙。 我打算从那个精神病人入手,两天后,我便设法在一个荒废的枯井里找到了他。 我用塑料薄膜将他的双手纷纷套上,连拉带哄的将那个精神病人领到LPY 研究 所,那里的研究员很卖我的交情,当即对精神病人的双手和那两根钓鱼线做了分离 化验。检测的结果令我感到满意:两根钓鱼线上的指纹虽然都系精神病人留下的没 错,可却残留着不同的破绽——第一根钓鱼线的中间有两处(每处长度大约十五厘 米)指纹非常淡薄,仿佛被人涂抹擦拭过一般,其它部分则零星的散步了精神病人 的指纹;而第二根钓鱼线从头到尾竟全部附着了精神病人的指纹。 我的分析,一个精神病人作案时,怎么还可能顾及着指纹的流向与多少呢?还 有,为什么第二根钓鱼线从头到尾都附着了精神病人的指纹呢?难道有人故意在作 案后逼迫精神病人抚摩了整根钓鱼线? 我便找了一根新的钓鱼线给那个精神病人测试,结果他摸了几下就扔掉了,很 显然,他对钓鱼线只是好奇罢了,认定精神病人就是凶手的推理是很不合逻辑的。 我笑了。 我已灵发了顺藤摸瓜的思路了。 我想,第一件案子如果不是精神病人所为的话,那就跟周事平脱不开干系了。 在徐警员的努力帮助下,我找到了一副手套,扔在周事平家屋外垃圾袋里的一 副手套。 一副崭新的手套,为什么要扔掉呢?拿去LPY 研究所化验后,发现上面有类似 钓鱼线组织的纤维,于是又重新化验第一根钓鱼线,哈哈,这根钓鱼线上同样保留 着和那副手套一模一样的化纤组织。 这回我可以下结论了:杀死娜娜的凶手并不是精神病人,而是娜娜的老公,周 事平。至于动机嘛,根据娜娜被勒死案发后,周事平交代,保险柜里应该有八十万 的美金被盗。看来周事平自然是冲着钱才痛下杀手的了。 我有一点狐疑:据警方透露,报警之人是在案发现场打的电话,也就是盗贼本 人。那个盗贼居然够胆够量的主动报了警?盗贼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是 不是想陷害某人,比如说周事平? 如果说周事平就是凶手的话,那么证明周事平不在案发现场的那个服务生就一 定做了伪证。 做伪证的那个服务生动机又是什么呢? 要么出于金钱要么是出于有把柄被周事平掌握。 可我现在关心的并不是那个服务生做伪证的动机,我真正怀疑的是他跟第二起 谋杀案有关。 周事平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我来到那个酒吧,找到老板,和他做了详尽的交流。 我去电信部门,查阅了酒吧当晚的电话输出信息。 一条有利于破案的线索又出来了:“有人于当晚凌晨在工作间拨过一个市内电 话。” 而拨电话人,根据老板回忆:当时能进去打电话的只有那个吧台的服务生。 所拨的那个电话号码,经过察校,证明号码就是那个服务生的表哥家里的住宅 电话。 我在调查服务生表哥的档案后发现,那个服务生的表哥竟是个盗窃惯犯,自三 进宫出狱后便在西河口开了家小餐馆。 我找到那家餐馆,却发现铁门紧闭,红纸黑字上写着“暂停营业,寻求出租” 的字样。 我现在已经怀疑:那个服务生就是杀害周事平的凶手了。 所以我便设了一个圈套。 我主动找到那个服务生,约他中午在十四街区的凉亭里谈话,他欣然答应。 他来时,我并不很热情的站起来,并把勒死周事平的那根钓鱼线递给了他。 他摆摆双手,身子往后退,显出一副茫然迷离的姿态。 我便坚定的说:“可以肯定,您就是凶手。我在这根钓鱼线上面发现了您的指 纹。” “怎么可……”他欲言又止。 他突然改口说:“怎么……怎么会有我的指纹呢?荒唐!可笑!胡说八道!” “您别激动,我猜您原本是想说:”怎么可能?我在作案后把钓鱼线擦拭的干 干净净,并找到了那个精神病人,又把钓鱼线完完全全的在他的手上磨蹭了几个来 回,然后旋又送回案发现场。‘是不是?“ 他开始咆哮。 我又说:“您的表哥已经招供了盗窃保险柜的事实,您难道还想欲盖弥彰吗?” “谁说的,我表哥昨天去了上海,他怎么可能招供?”他终于在激动的情况下 说漏了嘴。 “哦!”我这一声在他听来恐怕极其刺耳。 “您在挑我的语病,对不起,我还有事,不想再和您交谈了。” “请您等一下,有一件事,我忘了跟您说了,那个精神病人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拿了您和周事平的照片给他指认,他说不认识周事平,可却说见过您。”我边说 话边观察他的反应,我这话当然是胡诌的,但我估计他的心理防线就快崩溃了。 “您胡说。我没有盗窃,我绝没有盗窃。” “我没说您盗窃。不过,谋杀,呵呵,您可能和谋杀有点关系吧?” “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那笔钞票,可是不小的数目吧,是人都会动心的,何况是一个天天都 在擦洗玻璃杯的吧台服务生呢?” “证据,请您拿出证据?” “那笔钞票很难出手的,对吧?因为上面的印号在死者娜娜的笔记本里已做了 记录,谁一使用,谁就将自投罗网的。” “是嘛,可这不关您的事。对不起,我该走了。” “请等一等,死者当天,我指的是周事平,他穿的是红马甲,灰西裤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 “可您看见了啊。” “我怎么能看见?” “因为是您用钓鱼线杀了他啊。” “请您不要胡乱推测好不好?我可以告您诽谤的。” “周事平为什么要贿赂您呢?这点您无法否认吧,请务必回答我。” “这……因为,他太太有一百万美金存在保险柜里,他为了钱,杀了他太太, 并为了制造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所以才贿赂我的,但我并没有拿到钱。有什么 不对吗?” 我笑了笑。 诡异的笑容使得他局促不安,终于又紧张的问我:“您在笑什么?您又抓到我 的什么语病了?” “呵呵,的确是抓到了。这回您该认罪了吧。”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认罪?您有什么证据?” “是美金!钞票、美金。请问您怎么知道保险柜里有一百万美金呢?” “这点周事平也知道。” “可周事平在口供里说他只知道保险柜里有八十万美金啊。连娜娜最亲近的人 都不知道保险柜里有多少钱,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您说的数额和娜娜的私人笔记 本里记下的数据是极其吻合的,请问这一点您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是巧合吗?” “这……这又怎么样?空口无凭,您还是无法将我定罪的。” “所以我用了袖珍传真收录机,我们刚才聊天的话语,已经全部在警局备案了。” “您真是个疯子。” “呵呵,您是自觉的和我回警局去呢?还是打算继续遮掩下去?” “我……我……我……”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