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眼泪做的项链 他已经离开她很久了。她很想他。 他和她是既是同学,又是邻居。他们在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同学了。小的时侯他 们经常为了争一块饼干或者是一个小凳子而吵架,不过,最后都是他让着她。她永 远是最后的胜利者。大人都是这样说的;乖的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 他比她大三天,所以他就是哥哥,她就是妹妹。从幼稚园放学回到家里他们也 在一起玩,有的时候就玩那种很幼稚的游戏;办家家。他做爸爸,她做妈妈。她的 那个大眼睛的布娃娃就被当做了他们的娃娃。那个时侯他们很小,还不懂事。他们 当然不知道到了若干年以后他们会真的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家伙。 他们的小孩很可爱,是个女孩,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很密,看过她的人的人 都说她长得和她的妈妈一样美丽。 他们上小学的时侯又是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他们总是手牵着手一起去上学。 同学们老在背后笑他们是小夫妻。他们不懂夫妻真正的含意是什么,所以他们还是 很高兴的一起手牵着手上学下学。 到了上初中的时侯。他们还是在一个班上。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起 了些微弱的变化。脸上也老长些小痘痘。不知道从什么时侯起,他突然不和她说话 了,老躲着她。每天早上他都是起得很早,再也不等她一起去了。放学的时侯他总 是很快的就冲出了教室,也不再等她一起回家了。 他们两家还是隔壁邻居,所以,他们很容易碰上。他们的大人之间的交情很好。 所以他的父亲经常叫他到她家里来叫她父亲过去杀两盘相棋。她的母亲却经常叫她 到他家去叫他母亲过来叨叨家常。在他在不得不和她说话的时侯,他总是低着头, 把话说得很快。他们两个都很容易脸红。因为,他们不再是从前两小无猜的他和她。 他们已经长大了。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从前那种很尖细的童音了。而是变成了一种很低沉的 有着磁性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听他现在说话的声音。 到了高中他们还是同学。他们互相之间还是不说话。他就坐在她的后面。 她老是觉得他在她的后面看他。 他的个子长得很高,原来象搓衣板一样的身体现在居然有了很象模象样的肌肉。 那个时侯还没有铺设煤气管道。所以,家家都烧煤球。他经常在院子里劈材引火。 她房间的窗户就正对着院子。所以,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她很喜欢看他用 力劈柴时身上肌肉鼓鼓的样子。所以,在他辟柴的时侯,她常躲在窗帘后面偷看他。 他也知道窗帘后她在偷看他,所以,他劈柴的时候很卖力。简直不象在劈柴, 而是在进行一个伟大的演出。 高考的时侯,他和她报考的是同一个大学。他们都考上了,而且又分在了同一 个班上。当时的大学里流行的是恋爱。所以,很快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成双成对的, 双宿双飞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找女朋友,她也没有找男朋友。她知道她为什 么不找男朋友,因为她在等他。但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等她。 学校里经常组织舞会。他和她都会去跳舞。他和她的舞都跳得很棒。但是,不 知道为什么,在大学的四年里,他没有邀她跳过一次舞。很多次明明他好象是走过 来准备约她跳舞的,但是后来居然就约了坐在她身边的女孩子。 他长得很高大也很帅。她也很美丽可爱。所以。在舞会里他和她的同步的两个 光点。不过,她常常觉得很悲哀。他们就象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尽管彼此欣赏, 却只能在设计好的馗道上互相凝视,永远无法接近。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和别人跳舞的时侯她的心里却总是想的他。 有一天,她给自己画了一张自画像。她本来想把自己的脸部表情画得比较快乐 一点。到完成时却画成了很惆怅的神情。因为,她在画自画像的时间想起了他。她 是多愁善感的。她想起他对她的漠视,所以,她很伤心。她的眼泪就从她的眼眶里 不知不觉的流下来。顺着她美丽的脸庞,一直滑落,掉在了她刚完成的自画像的脖 颈上。那些泪珠很晶莹剔透。就像一颗颗的珍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很像 是画中的她在脖子上戴上了一条洁白无瑕的珍珠项链。 一条以眼泪编成的项链。 在宣告大学生活结束的毕业典礼晚会上。所有的同学都欢聚在一起。他们将要 分配到不同的城市去。他和她一起长大的那幢房子早就拆掉建了新的高楼大厦了。 他们现在住在这个城市的不同城区。这个城市实在太大。所以,他们以后将很难见 上一次。想到他们既将分离,她的心隐隐作痛。她很怀念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破旧 的院落和他砍柴时肌肉鼓鼓的样子。 她看着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身影,心里觉得很痛、很悲哀。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没有想到他那天居然会主动过请她跳舞。虽然这是她期待了很久的。 就像所以被压抑了很久的幸福,在迸发时会格外的猛烈。那天的舞会,简直就 象是他们俩人的专场演出。他们是那样般配的一对舞伴,他们出现在舞场的任何一 个角落都引来了诸多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他的舞姿很矫健,她的舞步更为轻盈。他 们一起共舞了一曲又一曲。他带着她在舞场里不停旋转。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幸福的 神情。她的长发因为旋转而飞舞着,因为飞舞而显得越发幸福。 舞会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他在路边摘了一朵洁白的百合花送给她。 白合花上凝结了很多露水,在路灯的灯光下显得闪闪发亮。不知道为什么。 这朵百合花上的露水却让正沉静在幸福中的她想起了那天在她自画像脖颈上的 眼泪编成的项链。 回到宿舍后,她把这朵他送给她的代表他们爱情的的百合花和她的自画像一起 珍藏起来。 他们的爱情进展得很快。到后来他们就象所有的恋人一样的恋爱,结婚,再后 来他们就有了一个共同的家、并且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的那个长着一对大眼 睛有着很密的睫毛的的女儿。看过的人都说,他们的女儿很可爱,长得象她的母亲 一样美丽。 她是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她身上有着中华民族女性的传统美德。为了他,她 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她对他们的小家庭,倾注了她所有的热情和爱心。她爱 他,也爱她的小女儿。她很依恋他,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象一只依人的小鸟。她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他,她将怎样才能够活下去。 在别人眼里,他们是那样恩爱得让人羡慕得要死的一对夫妻。 因为她的无私支持缘故,他的事业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他有了自己的公司,有 了自己的汽车和办公大楼。当然,也就有了自己年轻漂亮的的女秘书。 有一天,她照镜子的时侯,发现自己的眼角居然有了几道很深的皱纹。 女人天生就喜欢美丽。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衰老得这样快,所以她心里感到很悲 哀。不过,她有爱她的丈夫和她可爱的女儿,所以她仍然觉得很幸福。她很满足,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善良女人。 丈夫开设的公司现在已经规模很大了,发展了好几家分公司。所以,丈夫是很 忙的。她每个夜晚都亲手为他准备好宵夜,坐在她熟睡的小女儿的床沿,等着她辛 苦工作一天的丈夫回来。她知道他喜欢吃木耳莲子羹。所以,她每天都煮好一碗放 在那里,等着她的丈夫回来。 她的丈夫总是要到深更半夜回来,有的时侯干脆直接打个电话通知她说不回家 睡觉了。 她体谅他。他有他的事业。她爱他,虽然,他爱她的事业比爱她和她的女儿还 要多一点。 不过,有一次,深更半夜一个女人打电话来找她的丈夫。她接到这个电话后心 里很有点不安的感觉。但是,她没有告诉她的丈夫这件事情,也没有向他追问那个 女人是谁。她相信,她的丈夫是爱她的,就象她爱他一样的爱她。 她经常很惆怅的对着镜子看她眼角的皱纹,随着时光的流失。她眼角的皱纹越 来越明显了,皮肤也失去了一些应有光澈。 她的心里感到很悲哀。 丈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的时侯不回家也不打电话回来了。到后来,外 面穿来了一些关于她丈夫的流言蜚语。她很惊慌,但是,她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总是以很平静的表情面对她的丈夫。她没有向她的丈夫追问一次有关那些流言蜚 语里所说的事情。 因为她爱他,她怕失去他。他就是她的一切,没有他,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活下 去。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个日子说不定什么时间就会到来。 终于到了他对她摊牌的时侯。她很平静的听丈夫说出离婚这两个字。看着这个 她为他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她心里觉得很痛很悲哀。其实,从那天接到那个女人的 电话起,她就敏感的预测到了会有今天。她只是善良,但绝不是愚笨。她是爱他的, 所以,她情愿他欺骗自己,也不愿意他离开她。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其实你可以一直欺骗下去的,就 当做我不知道好了。她想这样对他说。 但是,他现在连欺骗她也不愿意了。她感到很绝望,很悲哀。她听着他出门把 门关得很响和汽车发动时马达的声音。她站在窗前,看着他的汽车离开。 他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不知道,失去了他,她以后怎么活下去。 她很无助。 她蹑手蹑脚走到她女儿的房间。她的女儿正熟睡着,她的红扑扑的脸蛋显得很 可爱,眼睛象她,很长的睫毛密密的盖在眼睑上。她的心很痛,。她俯下身,轻轻 的吻了一下她的女儿。她的眼泪掉在她的女儿的脸蛋上。她的女儿在睡梦中受到了 这样的刺激,嘟囔了一下,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她很心疼她的小女儿,她爱她如命。她关紧了她女儿房间的门口。又仔细检查 了一下。 她把她珍藏的那幅自画像和他送她的百合取了出来。百合已经枯萎得失去了生 命的光澈。这朵不祥的花啊,就是代表她的从前的爱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 眼泪从她眼角已经有皱纹的眼眶里掉出来,先滴在花瓣上,然后又滴在她的自画像 的脖颈上。月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在上面,看上去很像画中人的脖子戴上了一条闪闪 发光的项链。 一条眼泪做的项链。 她和画中的她一样都是很惆怅的神情。 她很悲哀。。。。。。。 他已经离开很久了,她很想他。她很无力的靠在墙上,意识逐渐模糊。 她开了煤气,厨房里嘶嘶作响的气体正在吞噬她的生命。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在这样寂静狰狞的夜晚,很让她感到惊心。 “你好,这里是电话录音,我不在家,请你在听到‘嘟’一声后留言。” 一个很惊惶失措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太太,不好了,您的丈夫出了车祸, 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已经不治身亡了。” 她很想爬起来接电话,但是,那种气体已经无情侵噬到了她的血液里,正将她 的生命从她的躯体里一点一点剥离。她徒劳的扬了一下手,那朵被她的泪水祝福过 的已经枯萎的百合花就从她的手里滑落,掉在地面她的自画像上。 她的脸上有一丝欣慰的笑容在凝固。她知道,她是幸福的。命运仁慈的作出了 它的设计。他最终还是她的,并且永远是属于她的。命运将安排她在另外一个世界 相逢。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自画像脖颈上闪闪发亮的那串眼泪做的项链上, 也同时投射在正在睡梦中她的女儿红彤彤的小脸蛋上。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母亲留 给她的,只有明天的日出和一幅镶嵌着眼泪做的项链的自画像。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