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 作者:仪琳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孩有着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里面浅浅的蕴藏了一丝婴儿的纯洁和光晕,泉水般得温柔细腻。 身子如蛇一样的在扭动,每块肌肉都颤抖着,吟唱着,释放出了压制的阴郁。脸上 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神情。 在喧嚣的舞厅中,只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停的跳,一边讥诮地看着周围的人。 苏雅看了他好长时间。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种东西被撩拨了出来,年轻的躯体新鲜而 又灵动,清丽的面孔嵌刻着的那双眸子在掠过她的瞬间,已经坚固许久的心在一刹那又 活泛泛的起来了。 轻盈的他在向她昭示,来吧,体会这种放纵的感觉。 舞厅里洄旋出强烈震憾的音乐,把原已失去生气的她从街头拉了进来。 一进来,苏雅就看见了他在那里放出的光芒,晦淡隐藏却又温温吞吞的耀眼,人群 都在向着中间的热闹和繁芜进军,唯独他悄然舞动,罔若无人。 孤独城市里的孤独人,苏雅坐在一角,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望着喧嚣的众人,她只 感到久已存在的凄然,手握玻璃杯的青葱细手,温润光滑精巧细致,久无劳作的痕迹。 蜕变成一只失去翅膀的金丝鸟原来也有着伤心劳神的时刻。 他仍在人群里舞动着,婴儿一般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所有的人。 苏雅的心一点点地柔软了起来,水一样的浸满了全身。那双眼睛偶而折射出的一道 精光,让她知道他是她的,不管是现在或将来,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与他周旋。 这一瞬间,她明白,有着婴儿眼睛一样的男人会使女人产生出母亲一般的爱怜。 苏雅拿起随身带的记事本,写下了自己的电话。一曲音乐响起时,她鼓起勇气舞到 了男孩的跟前,在男孩扭转身的一瞬间,她把纸条塞到了他的衣襟上,随即抓起男孩的 臂膀跳了起来。男孩眼里闪过了一丝惊愕,很快被涌现的惊艳神色冲刷掉,他满脸放着 光快乐的面向苏雅,开始与她在舞池里对舞着,有如一团燃烧沸腾着的火焰把周围的人 都照映得明亮热情。 一曲响罢,苏雅汗汁淋漓,站在舞池中,她微喘着紧盯男孩的婴儿眼睛,轻轻的说, 走吧。 清脆的皮鞋声敲击着地面,苏雅的身影在微光中拉得瘦长。另外一个灰色微黑的身 影很快就交叠在了她上面。没有回头,苏雅知道他出来了。 一双手轻轻的搭上了她的肩膀。 郊区的深夜微凉沉寂,月色静谧。细细雨丝仍在滴坠,屋中清清的灰暗。 苏雅从床上坐起,凌乱的被单下只有肌肤接触的沁凉,丝毫感觉不到温暖的丰实。 男孩已经熟睡了,面容松驰文静,一头黑发披散在枕头上,慷懒不设防地象个小猫。那 双漂亮的眼睛在他熟睡时已经没有了醒着舞动的灵魅和纯洁。 屋里有一种亲呢过后的气味,萦绕在鼻间徊之不去。年青的身躯、紧绷的皮肤、光 滑的额头对苏雅来说既是讽刺也是骄傲——时间是人世间最残忍的见证者。苏雅的手从 男孩头颅上的发丝爱抚到脚趾,细致的触感,结实的肌理,使得她回视自己虽然丰腴却 略显松驰的体态不禁有些沧桑自怜,同时也感到全身充满了再生的活力。 露在被外的肌肤已经有了凉意,苏雅把身子重新裹在被单下,露出一张脸注视着男 孩。 男孩轻微的呼吸吹拂在苏雅的脸上,宛如羽毛一样爱抚,带着甜甜的男性味道和静 静的活力。苏雅侧过头微闭上眼,一滴水珠滑下了她的面庞。男孩的一切让她想起了那 个有着腐死气息的床伴。 跟了他四年,苏雅一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在心里她管他叫“床伴”,表面上则称 呼他为“雷哥”。雷哥和苏雅从来都不是一对亲密的爱侣,他们的每一次接触,只有不 停躁动的肉欲和时刻紊乱的气息,就象两只搏杀的野兽,始终在寻找着能够互相慰藉的 依靠,依靠的最终仍是分离,没有交集,没有深入,徒留下搏斗的痕迹和野兽的气息。 肉体的厮磨、纠缠带来的永远是一种腐死浑浊的味道,里面盛满了对生活的恐怖和绝望, 消瑟的时间为他们的苟合不停地注上了这种难闻的气味。与苏雅欢好之后的床伴的汗水 里总是弥漫着这种腐死气息,让苏雅的反胃从心里往外反渗,却又挥之不去。久而久之, 苏雅也能闻见自己身上开始隐隐带着这种气味。 这个男孩清新而又干净,身上的年青气息把苏雅略带的腐味全部遮盖得浓浓透透, 苏雅恍惚之间又回到了那个还是刚出校门不久的小女孩,全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散淡的气 味,美丽秀雅,和这个男孩一般的纯真。 男孩睡觉时的嘴唇如风中摇坠的蒲公英张翕着。苏雅伸出手去抚摸着这花瓣似的软 质,脸上肌肤上汇集的水珠一滴滴地掉在了上面,还有什么比青春的躯体更加让人留恋 生命的美好?苏雅痴痴的望着他,房中的一切在月华灰暗中放着诱惑的莹光,只有此时 她才能放松、才能感觉到安宁,一个真正被爱的女人,往往需要通过一场痛快淋漓的欢 爱来寻找其中的真谛。对苏雅来说,年青、新鲜的男孩是她寻找的牵系,他们的眼睛没 有长年积累沉淀的诡谲和奸诈,虽然藏着浮燥和轻佻却掩盖不掉那种纯美的光芒,诱人 的身躯不必带着终日不散的腐死气息,火热滚烫宛如一碗诱人可口的青稞酒,绝洌清爽、 沁人心脾。 黑夜中的苏雅始终睁大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个年青的男孩,现在她是主宰,是神祗, 没有了白天耀眼光线的照射,没有了一切世事的洞穿,她觉得蛰伏在这里是安全而又闲 逸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着,苏雅唤醒了男孩,于是,在晨曦即至之时,他们以激烈的 方式迎接了天边第一缕光明的到来。 苏雅动作轻柔的往身上套着衣服,当她俯身穿上丝袜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过她 的身子,让她不由得一颤。 男孩探过头来,俊秀的面庞上一双婴儿眼睛注视着她。里面有一丝乞求。 苏雅轻轻的抚过男孩丝缎一般的黑发,话语轻巧得告诉他明天即将来临。 当苏雅走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男孩正拿着昨天给他的那张纸条俯头沉思,觉 察到苏雅凝望他,他抬起头来,婴儿眼睛里好象闪烁出了狡黠,只有一瞬,又回到了那 种温和平淡的目光。 苏雅只看见了那缕平和,她很安心的走出了这间房子。 在住了已经四年的别墅里,她清理出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准备离开之即,雷哥没有 大发雷霆,只有令人诧异的温柔和慈爱,与他平时那种在床弟之间的疯狂和嗜血完全不 一样。他安慰苏雅,该是你的就是你的,雷哥的女人离开之时也比别的女人风光,四年 的青春完全抵得上这栋房子。不过,你欠我一个吻,在与我四年中,你从来没有主动吻 过我,临走之前,你什么都可以带走,但必须给我留一个吻。 苏雅望着雷哥,平淡地说,我可以什么都不带走,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是不能给你 留下我的吻。在我心目中,吻才是我的贞操,我的身体可以帮我换取任何东西,可是吻 却只能留给我爱的男人,给了你,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之后,她准备返身欲走。雷哥上前猛地抓住她,左右开弓地掴了她数不清的耳 光,一边打一边骂,臭女人,自己把自己抬得太高,骨子里就是一个妓女,走到哪都是 被玩的货。苏雅被雷哥扭得不能动,脸颊被男人粗重的掌力掴得火烧火燎,她咬牙站在 那里不动也不说一个字。等到雷哥打累了,她猛地抬起一脚踢中了他的下体,雷哥抚痛 松开了攥住她的手,苏雅扭头冲出了雷哥与她曾经共度四载的别墅。 郊区中新建得一幢幢平房中有一间是她可以休息放松的避风港,当初买房子是为了 独处清静,如今应该是重新开始再生的地方了。 床上还残留着早上与婴儿眼睛共赴云雨的痕迹,就着这些痕迹,她躺了下来。小憩 的她在睡意中感到面庞上爬行着一种猫的舔舐,迷蒙得睁开眼,她看见了那双婴儿眼睛 的温柔注视。轻启的唇正在她面颊的伤痕上摩挲着。 苏雅最深处的柔软被轻轻地开启了,好久没有了这种被爱抚的感觉,原来男女之间 不光有狂风肆虐的激情体验,还有着比那更加蛊惑人心的甜蜜抚触。一阵冲动之下,她 不由得覆上了自己的唇。 这是我的第一次哦。随着双唇的接近,彼此热气的交换,苏雅在心里暗暗地低吟着。 没有了身上终日环绕的腐味,没有了无所事事的闲坐,没有了寂寂等待的磨心,没 有了纯粹肉欲的运动;苏雅的心一天天的沸腾起来,每天与婴儿眼睛深情缱绻耳鬓厮磨 得欢爱,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校园中曾经经历过的那一段青涩的纯纯之爱,满身心的疯 狂甜蜜和无所顾忌。 少了雷哥的支撑,苏雅重新奔波着找工作。在当地报社的一家招聘中,她被聘为记者, 拾起了原来的本行。 工作的增多,使得她和婴儿眼睛的时间少了起来。婴儿眼睛从来不说,不过他却一 天天的沉默下来,苏雅只看见了他日益暗淡的目光和逐渐瘦削的面庞。 苏雅辞掉了那份工作,买了一堆东西在家里通过电脑炒股,一段时间下来小有所赚。 婴儿眼睛不喜欢她在外面奔波,她就专心和婴儿眼睛厮守着。 她时常和婴儿眼睛感动着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钢筋水泥的都市中,只有他们坚守 着一份古老的盟约。 婴儿眼睛是一自由舞者,就象这个城市里喜欢黑暗的所有人,每当天黑之后就是他 开始活动的世界。 婴儿眼睛喜欢在某个晚上拉着苏雅上酒吧或者在的厅里跳舞,他在那里有着帝王一 般的感觉,舞者的腾挪跳跃、摆动旋移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极致的体验,是个性的沦陷, 他对苏雅说,这种感觉比男女之间的好合还要让他疯狂和沉迷。 苏雅总是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演,他不喜欢和别人跳,只喜欢一个人或者拽着苏雅 一起旋转着兜圈子。 婴儿眼睛的固执和专一让苏雅感动又欣喜,她对他的所有一切都深深的眷恋着,象 一个仍在撒娇的孩子离不开母亲的怀抱。 婴儿眼睛的舞蹈才能在一次自跳自乐中被发掘了出来,他被那家夜总会的老板定为 了“的厅”每晚的领舞者。一段时间过后,他开始在几家舞厅中穿梭。 于是,苏雅在郊区的小房子中开始守候着他的归来。随着他回来时间的逐渐推迟, 她经常会产生出原先与雷哥在一起的恐慌。 每天晚上,苏雅看着他睡觉之时那张依然无邪的面孔,都不停地默默流泪,她不想 变成第二次被诱惑的女人,长长久久的厮守一生是她现在最迫切的一个愿望。 她经常抱着婴儿眼睛的脸孔吻着他的眼睛和嘴唇,感受到他时刻涌动的活力和无言 的青春。婴儿眼睛睡梦中不再安详甜蜜,而是不耐烦得转过身去避开她的温存。 在又一个等待他的夜晚,苏雅失眠了,她没有坐在那里等他回来,服下了几片安定 片,准备入睡。药物却对她产生不了丝毫的睡意。她只有自己坐在床上拥着棉被默默数 羊。外面的夜光照射在屋里,让她产生一种无依,从前的许多时候,都是她和婴儿眼睛 在欢爱中度过,如今的孤独是不是昭示着以后将会有一条不可知的路在等她? 房门突然开了,苏雅高兴地跳下床去迎接婴儿眼睛的回来。 一个年青的女孩站在房里,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苏雅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孩手里的 钥匙串有一对儿白色的小绒毛狗,是她送给婴儿眼睛的。 女孩斯文清秀而又眼神犀利,她用一口悦耳好听的京片子对苏雅说,他不会再回来 了,我过来拿几件他的衣服,搬到我那儿去。这串钥匙是他还给你的。别的东西他都不 要了,你如果也不要就把它扔了或者烧了。 女孩一边说,一边开始拾掇起婴儿眼睛的衣物,匆匆之间俐索的完成。 她走出房门之前突然转身对苏雅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儿, 请你不要再去找他,他不愿意你来打扰我们。 苏雅的神智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望着女孩一张一翕的嘴唇,突然在她心里涌起来 一个强烈的念头。 她微笑着对女孩说,其实,这次可是你们打扰了我呢。 女孩有些诧异的望着她。苏雅温柔地对她笑,来,你到我身边,我告诉你怎么一回 事。 女孩走到了苏雅的身边,苏雅慢慢地从床上走到地上。 女孩在等苏雅的回答。 苏雅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条漂亮的枕巾,突然勒上了女孩的脖子,女孩措不及防, 被枕巾压抑得一阵呛咳,她手脚乍动,拼命寻求着生还的途径。 苏雅轻轻地说,每个人的生命都会被人不停的打扰,我已经厌烦了这种被打扰的日 子,所以,今天变成我主动。 女孩被苏雅越勒越紧的枕巾箍得面色青紫,她不停地挣扎着,想要走出这条不归路 的阴影。 苏雅的手突然放开了,女孩捂着脖子站在原地咳得象个虾米。 婴儿眼睛冲进来攥住了苏雅的手。 望着苏雅,婴儿眼睛依然带着那种纯洁和无邪,对不起,你就放过我吧。 苏雅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她看见婴儿眼睛搂着依然呛咳的女孩走出了她的视线, 看见女孩眼里临去的那一丝惊恐,也看见了婴儿眼睛最终一瞥却义无反顾的神情。 她站在那里,轻轻地告诉自己:如果女人经不起诱惑,放手一搏比原地等待更加容 易获得。 重新躺回床上,她盖上棉被,拿起床边的安定药片,她一粒粒的往嘴里塞着,心里 模模糊糊地告诉自己,该睡一个好觉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外面,月色依旧,夜色沉沉在告慰着最后一点人间。 7:59 99-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