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历经万水千山以后 (一) 我念大四的时候,郭阳大学毕业分配到海南,尽管他在毕业前半年就做出种种努力 费尽心机想留京可依然未能如愿。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提着简单的行李去了遥远的南方。 那天,正好是我们恋爱二周年的纪念日。 我们之间有个约定,一年后的今天他会考回北京读研究生。我在心里焦急地期待着 这一天的来临。 一年后,我大学毕业留在了北京,并幸运地应聘到一家电脑公司做白领丽人。郭阳 却失言于我,他放弃了考研,因为在他看来海南更适合他事业方面的发展。他说男人不 能没有自己的事业,他相信我能理解并支持他。 在大学里我学的是艺术教育专业,凭着我在大学几年里获得的大大小小的荣誉证书, 我进了这家电脑公司的公关部,我所面对的是京城IT行业中上百家新闻媒体的宣传。 去公司上班报到的第一天,人事部经理安排我到市场部实习三个月,以便我在短时 间内尽快地熟悉公司里的业务和本职工作。负责在实习期间带领我工作的是早已有三年 工龄的程实。他是一个办事精干、果敢、严密的年轻人,比我大三岁,与郭阳同龄。 公司里习惯称男士为先生,女士为小姐。而我却学生气十足地称呼他为老师,他竟 毫不推让地“笑纳”了。 坦率地说,一开始我对程实印象并不好。我历来欣赏像郭阳那种懂女孩子心事,有 怜香惜玉气节的男孩。像程实这种刻板、单调、工作狂型的男孩我一般都“敬而远之”。 无奈的是程实是我实习期间带领我工作的负责人,我只得收敛我挑剔的性格,老老实实 地伴随在他左右,认认真真地向他学习业务知识。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个半月,我听其他的同事说程实在背后夸奖我素质不错,我对他 也就稍微有了几分认可。以致于那天听到他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与外商的谈判,我高兴 得脸都笑开了花。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当我身穿一件超短背带裙,扎一个蹦蹦跳跳的羊角辫,背 着双肩包快快乐乐地出现在同事们面前时,程实那一张惊讶、气愤的脸,那表情恨不能 立刻将我赶出去。 我不明其因。一脸明朗的笑瞬间也凝固在半空中。程实尖刻地对我说: “小姐,你以为这里是学校吗?你是去出外郊游吗?搞没搞错,这里是公司,你的 身份是职员,你是去参加谈判,代表的是公司形象,不是游艺。” 望着程实一副生气不容我辩解的模样,我委曲得转身就跑,恨不能立刻钻到地缝里 去。我觉得实在是很没面子,被程实这样不讲情面地狠狠地“K”一顿。我在心里暗自诅 咒他不解女孩子的风情,不懂女孩子的心。 自这以后,我在程实面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在防范他的同时也在将他拒之于千 里之外。 我是如何也想不到就是这个让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的人居然会对我日后的生活变 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 待我的实习期满了,我将我在这期间遭遇到的委曲写信告诉给远在海角天涯的郭阳,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在信里把程实浓墨重彩地描述得像是一个木头人,并将这三个 月来的工作体会总结成一句精典的话:从事电脑的男性只懂计算机不懂感情。 愈来愈繁忙的工作使我愈来愈想念远在海南的郭阳。单调快节奏的工作环境已让我 产生快要窒息的感觉。这时,郭阳打来电话,他向我描绘海南三亚的冬天阳光明媚,气 候宜人,特适合旅游。他建议我到他那边去散散心。 坐了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到达海南已是正午,我在机场搜寻郭阳他那熟悉的身影, 我想象着浪漫的郭阳肯定会让我有意外的惊喜。我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的影子。摆在 眼前的现实让我意识到情况不妙,我径直找到了郭阳就职的单位。他的同事告诉我,他 为了接洽一笔大的项目,临时应急坐飞机去了上海。他的同事转递给我一张写有他亲笔 留言的留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他说大约一周后才能返回海南。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心窝里,全身冒着寒气。当时海南的天气正是风和日丽的艳阳 天。我却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我一个人在海南小住了几天,一个人独自徘徊在三亚的大海边,来来去去。我像是 一个寻梦的女孩,怀着一种错觉来到陌生的城市找寻梦里出现过的千百次的爱情。 我想起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读到过的一本童话,童话的名字就叫《海的女儿》,我 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童话故事曾带给我的感动,那种心动与此时此刻体验到的心痛让我 铭心刻骨。 记得生平第一次看海,是在大二和郭阳相爱的那年,他带我去北戴河看海。我们从 北京坐了六、七个小时的旅游车,到达北戴河海边已近黄昏。黄昏看海,海像一位深沉 的长者,我和郭阳停止了在海边沙滩上的追戏,我们安静地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听渔歌 唱晚。看晚霞怎样一片又一片染红天际;任幸福怎样一次又一次荡漾在心间;听海潮声 怎样一句又一句地向我们讲述古老而又忠贞的爱情…… 我相信世上如果有一种梦叫做爱情,我就是那一个寻梦的女人。 可是如今三亚的海边,除了长长一大串的回忆,就是海浪拍岸时的喊叫,那分明是 我的一颗心在慢慢地撕裂开来。浪花泛起又消失,一如爱情,起起落落。 为什么最真的心等不到最好的人?我在心里扪心自问。 我不等郭阳从上海出差回来就提前飞回了北京。 (三) 北京的生活依然如故。走进办公室,看见办公桌上那一盆郭阳送给我的含羞草由于 缺少水分叶子已渐渐发黄了,呈枯萎状,我见物思人,心不自觉地又一阵阵地收缩。 有一个身影站立在我的面前,我抬头一看是程实。我呆愣愣地看着他,是一种从前 未有过的眼光,没有了戒备和防范,我的失意写在了我的眼睛里,我总是学不会掩饰自 己。 程实还是看出来了我的变化。我们两个部门在一个大写字间里办公,每天我都是精 神气十足地来公司上班,我的变化没能逃出他那双精明的眼睛。 他主动约我到写字楼下面的大厅里喝茶聊天,我没有拒绝。 程实告诉我公司即将主办一个大型的市场活动,需要市场部和公关部共同来完成, 他说希望我能和他一同担当这个活动的负责人。我很想拒绝但我没有。因为我想用忙碌 的工作来帮助自己走出那份让人心伤的感情。 有时候忙碌是一张面具也是一剂良药,它可以让人不去纠缠那些纷纷扰扰的烦恼。 来自海南的电话一天天多了起来,郭阳在电话里对我说,由于上海的项目签署得比 较即时顺利,他为单位挣回了一笔可观的资金,而且还被荣升为项目经理。他希望善解 人意的我能够理解他。 我原谅了郭阳,没有和他再追究下去。我不曾想到一直在我心目中优秀的郭阳在一 天天地变质。 与此同时,我和程实的合作也告一段落。通过这次与他的紧密合作,我对他又重新 有了的认识。 在整场活动的筹备过程中,程实严谨的工作风格使得这次的活动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而他却奖功劳归功于我,他说:“我是个对人对事都非常苛刻的人,所以一般都没有人 愿意与我合作,但是这次你的表现非常好,你是一个可塑性很强的人。” 因为这个活动,我和程实接触多了起来。有时,中午一同吃盒饭还会凑在一起开开 玩笑。惭惭地我发现性格沉稳的程实其实也有风趣幽默的一面。我对他的态度也友好了 许多。聪明的程实看出来了我已在心里接纳了他。 没有郭阳在身边陪伴的周末,我就习惯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用计算机上网,这样既 能打发一个无人相伴的假日又能调剂一下单调沉闷的生活。 每次,我都能在办公室里遇到程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消磨一个假日? 每次,我起身离去,他也会随之离去。偶尔,他还会主动提出请我吃饭,或陪同我走过 公司门前那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我也喜欢和程实在一起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有时, 在聊天中我还会向他提起远在海南的郭阳。 我会说:郭阳的皮肤会不会被海南的烈日晒黑了?郭阳会不会又瘦了?郭阳是不是 又出差了?郭阳……,总之,我的言语中永远也离不了郭阳。 程实是我最好的听众。他不像身边的女朋友那样听了会嫉妒。他总是以一种平和的 笑容来听我讲述我的生活我的感情我的喜好。我以为他真的喜欢听,所以我就经常对他 讲。 我压根儿就没有料到程实从一开始就在默默地爱着我。 (四) 那是在我二十四岁的本命年生日之际,我和郭阳约好要在一起过这个特别的生日。 一大清早,我就接到快递公司为我送来的二十四枝鲜艳的红玫瑰。我猜想是郭阳特 别为我安排的。我把它们分别插在二十四个小花瓶里,然后在每一个花瓶之间放上一根 蜡烛,我希望郭阳能为我点燃这二十四根彩色蜡烛,我想象着那一美好时刻的来临。那 会是怎样一个浪漫缠绵的世界。 我在首都机场迎候郭阳的到来。 首都机场海口至北京的班机守时地降落,我焦急地站在出口处等候郭阳。行人一群 群地从我身边越过,直到大厅里空无一人,我还不愿相信这一次郭阳又失约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从机场回来的。站在家门口,我的双腿发软,我看见我的 木门把上挂着一个礼品纸袋,我随手拿进屋连看的心情都没有便往地上一扔,二十四只 模样可爱的卡通虎散落在了地面上。一张精美的卡片洒在上面,随之祝你生日快乐的音 乐在我的耳畔想起,我好奇地捡起那张精美的生日卡,上面写着: “生日快乐!你知道吗?其实我对你的祝福无时不在,要知道你的快乐是我的又一 种幸福,你的幸福是我的又一种快乐。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祝福你,深深也!”末尾落 款是程实。 猝然间,我惊醒了,原来真正一直在深爱着我的人是他,程实。 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明白,最远的最美的其实不见得是今生惟一的真爱,最好的东西 其实也不见得最适合自己。为什么最近最真的东西往往容易被人所忽视?为什么最适合 自己的不把它当做最好的东西来珍惜?为什么爱要在历经万水千山以后才知道情的归宿? 爱,其实只有一个字,把握不好却会伤人一辈子。程实之于我的这份情,又岂是一 个爱字了得! 第二天,我去公司上班,我看见我的办公桌上那盆含羞草不知被谁修剪得青枝绿叶, 蓦然间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把目光向他投过去,程实一直在会心地冲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