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夜书 我常常读夜书,成为一个乐趣。人在有生之年,总得找个东西来打发自己。我 没有可选的,就选了夜里读书。我不喜欢那些人云亦云的书,因为大多是上当。传 媒有时就是就是个丑角,因权力或为自己利益,使劲地对人喊话。好多的畅销书不 忍卒读,令人反胃。败坏图书的名声,也损读者。买书的钱和时间还是小事,伤害读 书人的智力,令他的尊严也蒙休。我也不知道这出版界,何以如此局面。 我今日读的一本书是《中国鸣虫简史》,讲蟋蟀呀吟蛩呀螽斯呀这些虫虫的。 我读得很有味。冬天的寒风在外面刮得很紧,我的屋不算温暖,但也没有杜甫先人 那般凄惨。这让我感激时间,其它的,我想不起来理由。 这书里写道傅仪,说他身着中山装,再次回到紫禁城(今日的故宫博物馆), 去寻找当年最美好的回忆。只见他矫健地跃上高高的御座,从熟悉的座椅下掏出一 只昔日装蝈蝈用的精美的葫芦罐,他略加凝视后便 转身递给正以好奇目光注视着他 的一位带红领巾的男孩。我觉得在这个镜头里,傅仪很可爱。其它没什么。我也读 不出来批评家一定要读者读出的主题。我经常只读场景,不读主题。因为我的生活 也没有主题,生命也没有什么主题及意义。我就喜欢傅仪审视他儿童时装蝈蝈的葫 芦罐情景里的傅仪。此情此景,在这夜晚,2000年冬天的一个寒夜里。这个情境的 存在就是最大的主题了。我的老师,小学教我的王老师李老师,你就别批评我了。 我今年都三十五岁了。 这书里说,《诗经》(公元前11~6世纪)和《尔雅》(公元前5~2世纪)两书, 共记载昆虫近百种,其中有吟蛩、螽斯、蟋蟀等多种鸣虫。这提起了我再读《诗经》、 《尔雅》的兴趣来。与以前部同,这一次我专看里面的虫虫。我喜欢这样。小时候 就是,但老受人批评。 这书里谈到甲骨文中。作者说,甲骨文中的“夏”字形似蝉,“秋”字则形 似蟋蟀。我想了想,我有一张光盘,全收的的是甲骨文,说不定能看到这两个字。 我把那光盘放进光驱,找了一会儿。嗨,找到了。我左右看看,也不是很像。我也 可以说是那“夏”字像是一只打盹的猫,再看看,又像是一个子宫里的娃娃,在看 看,又像是个戴帽子的英国绅士。哎,说它像什么都有点勉强,因人而异而已。但 权威解释说这个字是“夏”。郭沫若解释的,不知道勉不勉强。 这书的描述,有些地方挺动人:“鸣虫是最敏感的物候指示生物之一。蝉声噪 噪,指示着夏天的来到;蟋蟀声声,则表明秋日已至。农历第三个节气名为“惊蛰”, 就是昆虫觉醒的意思。如果冬眠的昆虫蠢蠢欲动,人们便知道该是春耕时节了。 《诗经》的《国风.幽.七月》篇中,对昆虫出现的时令节气、行为及栖息场所等作 了更说细更形象的描写:“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 九月在户,址月蟋蟀,入我床下。” 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就有蟋蟀跑到床下的情形。我说“外公,我想起来把它 抓住”,我外公说,“哪你去把电筒拿来”。爷孙两都扑在床下而今外公亦不在人 世了,一个人不可能终生受人宠和爱。爱其实是一生中并不可多得的东些。 我也想到诗经时代的情形,竟复制一样出现在我的那个情形里。幌若千年只隔 了一层纸。 作者又说,大多数鸣叫类昆虫在夏末秋初成熟,秋天便成了昆虫歌手们动股振 羽、引昂高鸣的季节。秋去冬来,万物亦将进入一个休生养息的阶段。人们常感叹 秋天的短暂,嘀嘀不休的鸣虫便 也成了悲秋之虫,成了寄托人们孤独、失意、思乡、 怀旧等各种悲切、伤感情绪的小生灵。文人墨客闻虫鸣而生情,借鸣虫以传情,写 出了无数篇吟咏鸣虫的传世诗丈。咏鸣虫诗篇最早见于《楚辞》中,最盛是唐朝及 以后各朝。杜甫的《促织》(即蟋蟀)早已被译成英丈,成为中国鸣虫文化的代表 作(Itaufer,1927)明朝张弼的《络纬词》(络纬,亦叫纺织娘,是一种螽斯)借 虫发挥,论物明理,寓义深刻。 杜甫是我最喜欢的诗人,在中国诗歌的长河中,他像我的北斗星。他让我对中 国诗歌有信性。他伟大的人文精神,穿越了时空的黑暗,李白比起他,一边儿玩去 吧。我一直心恶,我们的文明,怎么把李白放到杜甫前面去了。真是一个大的罪过。 杜甫的那首《促织》我仿佛记得: 促织甚细微 哀音何动人 草根吟不稳 床下夜相亲 久客得无泪 故妻难及晨 悲丝与急管 感激异天真 这多漂亮,多漂亮的诗。哀婉动人。 这明朝人张弼,我还真是不知道呢。这世界那么大,谁也不能什么都知道啊。 我找来《四库全书》的光盘版(哎!我本来想买那纸书的,卖不起呀,16万啊), 还真找到了张弼,在浩如烟海的渺茫的历史里。我找来他的《络纬词》来读: 促织甚细微 络纬不停声 从昏直到明 不成一丝缕 徒负织作名 蜘蛛声寂寂 吐丝复自织 织网网飞虫 飞虫足充饥 事在人为不在声 思之令人三叹息 这在感慨人世的事呢。写得当然不如杜甫那么空灵,有灵兮震荡其间。但也不 错。他讽刺那些喊叫声很高的人,其实一事无成。赞扬那些默默“运作”的人,成 就人间事业。但那些家伙都有毒,是阴险一派的,是笑面虎。人个有自己的看法, 我虽不同意张弼他的意识,但张先生早已成了我的先人了哦。 如果说在唐朝以前的很长一段时期,人们仅仅是欣赏各种野外昆虫优美动听、 令人生情的鸣声,那么从唐朝开始,人们则把鸣虫畜养在各种笼器内,以便随时随 地能聆听其独特的韵律。《开元天宝遗事》(公元742~759)记载:“每至秋时, 宫中妃妾辈皆以小金笼捉蟋蟀,闭于笼中,置之枕函畔,夜听其声,庶民之家皆效 之。”由此可知,以鸣虫为宠物而畜养起始于唐朝宫女中,这是不难理解的。物质 生活富裕而精神生活贫乏的宫女们,不惜用“小金笼”喂养鸣虫,以“卿卿”虫声 来伴随她们度过一个个孤寂的长夜。这与其说是欣赏小虫幽雅的鸣声,倒不如说是 一种同病相怜的慰藉。这一起始于皇宫的典雅爱好,很快便传人民间,甚至传到日 本,并一直流传至今。 这一段里看写得多有趣呵。那些个唐朝宫女,难耐宫中寂寞,把蟋蟀当宠物 养。我倒宁愿当那样一只蟋蟀。以不致于在这个更为荒诞的世界上左右为难。我就 想当这样一只虫虫。 燕晓东 重庆市北碚天生新村2号2-5 邮编:400700 电话:(023)68281612 E-Mail:yaad@163.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