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出去走走。我说。 早点儿回来。孔侠说,他蜷缩在肮脏的被子里快睡着了。 当我失魂落魄地走到二街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站在树下的女人。我不知道这里 还有几条街,我已经找不到了回去的路。我脱下她的衣服时还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早上的阳光拉开了我的眼皮,我第一次发现阳光竟是如此地厌恶。 看起来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看起来你不象是干过这事的人。她说。 我知道她说的是两件事,两个意思。我有妻子,我说,有个可爱的宝宝。我有 些无地自容,良心的发现在这时变得如同地狱的炼火。 宝宝躺在母亲的怀里是一种享受,我也想有个宝宝,或者说我也想有个母亲。 她笑得很凄惨。 我说她只是个会唱歌和写诗的孩子,而宝宝已脱离了她的怀抱,在奶奶的怀里 她睡得正甜呢。 看得出你不是一个好丈夫。 我不是。 你想要和她离婚吗? 不想,她是我爱的人,我们之间有一道墙,拆了又重筑。血河通向的地方就是 坟墓,这是唯一的终点,我们别无选择。 你的病不轻。 临走时她说,你还可以来找我,不收费的。 我知道她叫阿贞,她说叫我阿贞好了。她说看上去你象个好男人,可是你有病。 而且病得还不轻。我说。 我觉得我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了,周围的人在不动声色地活着,令我惊讶 的是阿贞使我的病好转起来。与此同时,我的肉体越来越麻木,我想要摆脱这一切, 却发现这种想法只是空中楼阁。 一个星期后,孔侠透露说张成失踪了。我笑笑,说他出不了石城。 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怎么度过的,除了和孔侠喝酒就是拼命地工作。有 几个晚上我去找了阿贞,有一个晚上看到她把一个男人推出了门外,这些对我毫无 意义。我只知道我的肉体还活着,只知道我已经连想象都不能了。张成的失踪对我 来说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虽然我并没有对张成产生极大的怨恨,但我并不能阻止 不可捕捉的麻雀。石城人就是这样子的,我想。我的病重新发作的时候,阿贞成了 唯一能安慰我的人,可这种短暂的逃避无疑会使我陷入灭顶之灾。对于孔侠的帮助 我很少拒绝的,每一次我都会保留一点儿去讨宝宝的欢心。 孔侠似乎成了我的影子,在让人讨厌的阳光下他让我看到了他,对此我并未表 示过任何责怪与赞赏。我只不过是一只躯壳,从根本上讲我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公平, 麻木不仁成了这躯壳的思想,当灾难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后悔莫及。这个时候,我对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负任何责任,谎言虽然在紫烟面前不堪一击,但她还是在至少程 度上原谅了我,她似乎意识到怪罪于我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孔侠终于参加了一个暴力组织,在一次打架斗殴中他受了严重的伤害,等他大 病出愈的时候几乎花去了我所有的钱。和紫烟比起来,我和孔侠更象是夫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起了我和紫烟结婚之前的生活,回忆象一道闪光的 剑劈开了我的脑子。 我们从新开始生活好吗?有一天晚上我对紫烟这样说。 我们不就是在生活吗? 可是我们生活得一点儿也不对头。 什么地方不对了? 结了婚就不对了,好象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紫烟并未歪曲我的说法,说,小天,我们的确需要重新生活,可是你不能想出 更好的法子来改变我们的生活。 有一点你不能否认,我说,我们的爱情不能再象从前了。 紫烟说的确如此,不过我还是象最初时那么爱你,只不过不能维持得更好。 我也是。我说。 我们没有继续谈下去,因为这时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 失眠,紫烟在黑暗中睁着的眼睛让我感到恐怖,在黑暗中默默地祈祷天亮成了我们 唯一可做的事。我必须找出另一条路来走,我想,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就会病死的。 我不能死。 最初的时候,我被麻将,纸牌和女人弄花了双眼。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半个月的 时间要和孔侠一起出去走走,在转完半个石城的时候,到手的金钱更使我眼花缭乱。 孔侠说这座城市的另一半是别人的地盘,对此我表示漠不关心。这样下来,我每个 月可以分到五百块钱,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实足的混蛋,发现我已经到了石城的边 缘,成了半个石城人了。我并没有花掉其中的一分钱,我感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 两个月后,我把一千块钱给了孔侠,说我不干了。 有一天晚上,我敲开阿贞家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问我你 找谁? 我说找阿贞。这时,我意外地发现阿贞衣衫不整地从屋里跑出来,她用力地撕 扯着那个男人的衣服说给钱,给我钱吧。 那个男人就象是牧羊人扔一只小羊一般地把阿贞推倒在地说,你他妈的还敢要 钱?你个臭卖X的,我不把你领到局子里就是好事。 阿贞悲伤地哭起来,说你给我钱吧。 那个男人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我平静地说了声:等一下。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瞪着我说,找事? 我冲他笑笑,说,给钱。 那个男人也笑了,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我是收保护费的。 男人笑得更厉害了,他看着我鼻子上的眼镜说,就他妈你这样也象是个收保护 费的?他说,我可以把你的屎打出来。 我走过去,说你打吧,然后迅速向他的脸上吐了一口痰。那个男人用手挡住脸 的时候,我用膝盖用力地撞上了他的阴部,等他用手去捂小腹的时候,我的拳头雨 点儿般地击在他的脸上,这一招是孔侠教我的。 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心中一片空白,只是想快点儿将这个男人打死,在我 的眼中,这男人已成了那道墙,那只鹰,我需要用全力去粉碎他,他象一只狗在地 上爬着,尖叫扭动着。 我大声叫道,起来,笨蛋,凭你也敢玩儿女人? 打斗在阿贞抱住我的时候结束,这时我的身体已没有了丝毫力气,我知道我要 虚脱了。那个男人蜷缩在地上象一只巨大的蜗牛,掩盖他脆弱的肉体的是那一层鲜 血,他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的是野兽般地低吼。 把钱拿出来。我说。 那个男人挣扎着从他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钱。 保护费。我说。 等我意识到这保护费很有意思的时候,那个男人已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阿贞的家 门,他的身体在夜色中看来象是一片在风中的叶子。 我忽然倒在床上,象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我感觉我的肉体此刻象是一团面一样 瘫软无力。这是我第一次单枪匹马地收保护费,我心中充满了快意。 第二天,阿贞对我说那个人是个警察。我笑笑。 她问我,你真的是收保护费的? 我说就算是吧。 她说你不象是这种人。 我说你也不象。阿贞笑了笑,我说,你难道没有工作吗? 阿贞摇了摇头:我是个乡下姑娘,在这里我迷了路,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会这样。 当时我来的时候这路本是直接而明亮的,可是我一走上去才发现这条路根本就不存 在。开始的时候,这路是用幻想织成的,照亮这一切的是幻想的终端,我并没有后 悔,后悔只是象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我没脸回去,她说。 你一定会写诗,我说,紫烟不仅会写诗,还会写信。是情书,她写给我的。不 过在石城这种地方你很容易会迷路的。 石城?阿贞显得有些惊讶,你是说我们这个地方叫石城?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笑笑,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就是石城,在幻想之中你会产生一种 错觉,善良也许会让你把石城看得更清楚,然后这种概念会在你的头脑里扎根,滋 长,固若金汤。我说,石城并不是一座假想的城。 阿贞显然不会和一个病人争论,她让我尽量地觉得舒服:你的妻子会写情书, 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吗? 我有些兴奋,然后开始为阿贞讲故事。 我和紫烟的开始是因为一次误会,而第一封情书就是因此而来。直到现在我还 不敢相信紫烟那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写了那样的一封情书,她把情书给我的时 候,我感到我的热情在整个世界燃烧。那时她是班里最好的学生,象一朵招蜂的花。 我上初中的时候被分到离家较远的一所中学,那个环境在我的眼中是完全陌生 的,我不认识那里的每一个人。当时我不爱学习,只爱玩儿,和几个坏小子混在一 起我觉得很开心。我们经常在教室后面开一些有趣的玩笑,我的胆子那时大得出奇, 而那一次的误会使我和紫烟相爱了。我当时不知道紫烟早熟,我只知道她是个聪明 爱学的小女孩儿,在学校时她象个小商人。 我们班有个坏小子叫张涛,他总是在紫烟读课文的时候用钢笔捅紫烟的屁股, 我看不下去的时候便鼓动几个同学在黑板上合着写了一首在当时非常流行的酷似儿 歌的几句话: 赶马车的老头笑嘻嘻,闲着没事抠马X,马惊了,车翻了,老头儿的 鸡巴轧弯了。然后,我用左手在后面写上:张涛大作。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老师没有查出结果来是因为他忽略了那些学习好的同学。张涛为了报复我,偷了紫 烟的笔放在我的桌子上,当老师大声询问紫烟的笔谁拿了的时候,同桌对我说,你 桌子上的笔就是紫烟的。第二天,紫烟忽然塞在我手里一张纸条,上面说对不起, 我并不知道是你拿了我的笔。如果知道是你拿的,我就不会告诉老师了。那个时候 我表现得异常勇猛,在老师背对着我们写字的时候我走到紫烟面前将一张纸条放在 她的桌子上,说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紫烟写了回条让同学从前面传过来,说我已经 猜到了,那你好好爱我吧……。于是,我们的爱情便开始了。 上学的时候,她经常鼓励我好好学习,她从来没有反对过我和那些坏小子们在 一起玩儿,这种感情激励着我,最终使我踏入了大学的校门。老师和父母的教诲在 我们的面前就象是一场经已过去的风,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反而使爱情更清新了。 那个时候,我们有的只是关心和理解,这使我不敢相信婚后的生活会变得如此糟糕。 走在清冷的阳光下,回忆变得象是我的影子跟随着我,这无异于饮鸠止渴,我 想,它会使我头脑中残留的那一点儿清晰摇摇欲坠。在被青山围绕着的石城里,我 无法把整个世界看得更清楚,在我的眼里,这地方的高檐碧瓦和破旧的矮房没有什 么区别,它们遮住阳光的时候,我只能活在它们的阴影里。象是一叶大海上的孤舟, 在风暴还没有来临之前我只是在随波逐流,巨浪掀翻这一切的时候,我将万劫不复。 我仿佛听到了生命在啼哭,灵魂在叹息。我忽然想起了孔侠对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着 的肉体的解释,我应该找个更好的理由来承认这种说法以得到心灵上的合理解释, 从而去安慰灵魂。这其中我忽略了一点,有了肉体才有了灵魂。 我的灵魂是属于我自己所有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灵魂,只是有些人似乎没 有意识到这一点。肉体诞生的时候,我的灵魂也随之而来,随着我的肉体的成长, 灵魂也逐渐成熟,在不知不觉中我感到了她的存在。灵魂潜在我的头脑中并不是自 私的,若把自私强加到她的身上可以理解为她作为个体存在着。她如同人类的思想, 能分辩好坏善恶,对于人性是否与生俱来的善与恶我无法获得结果,但我不知道要 获取这些结果的人是不是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了,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也许能预言出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他人有权说出由于短暂的执着而制造的内心的倾向,却无 法判定这场争论的结果,结局在活着的人们心中无迹可寻。人们无法得知在他还未 出生前是什么样子的。我的灵魂在从我出生的时候便陪同我受到了锻炼,等我看到 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所感受到的一切所遗传。灵魂告诉我她是纯洁的,象水一样透 明,象雪一样洁白。她是善良的,象母亲的心。在我的思想做挣扎的时候,她告诉 我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按我现在的生活来分析,她将我恶的一面困制了,这 样,目前看来我非常痛苦。可以这样理解,我本是生在绝对的黑暗中的,天生的环 境使我受到了磨练,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学会了象别人一样摸索着活着。这时,灵 魂的出现象是一束光,这光在至少程度上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这使我用不着摸索 而看到了近处的秽物,尽管她在这辽阔的世界里显示得微不足道,但这时,我的烦 恼产生了。是这种不习惯造成的,是由于有了灵魂的缘故。她以她的光让我看到了 秽物,于是我便开始厌恶眼前的一切了。黑暗使我恐怖,秽物使我恶心,无奈的是 灵魂自始至终地让我把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所以,越来越清楚的世界让我感到巨 大的痛苦。在我挣扎着是否反抗的时候,灵魂对我说:看得清总比看不见的好;有 眼睛总比没眼睛的好;意识到罪恶总比意识不到而身居其中的好;清醒总比麻木不 仁的好;你越是痛恨,就表示你越是爱它,爱这个世界总比不爱的好。灵魂说,所 有人类的灵魂组成了这人类世界的灵魂,就好象是一个整体,我们便是这个整体的 细胞,当善良的组合战胜邪恶与自私时,这个世界便是美好的。在人类的行为无视 于灵魂的谴责时,我们显得无所适从。所以,我们也同样在不断地挣扎。罪恶善于 诱拐美丽的灵魂,在一定程度下,美丽的灵魂也乐意接受罪恶的诱拐。不过有一点, 小天,你一定要记住,不管灵魂有没有被罪恶拐骗到手,除非灵魂乐意,否则罪恶 永远也别想强奸她。 别人的灵魂不会象你一样是吗?我说。 灵魂说当然,尽管我们有一些属性是相同的,但人是自私的。她说我的名字叫 小天。 与灵魂的对话在这时结束了。 我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回了家,我发现家里的门居然没有上锁,我惊慌地走进去。 一个人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地将我紧紧地抱住,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孔侠 教我的“大背胯”的招式。我紧紧地抓住胸前的双手,用力弯腰,正想把这个人从 后面背过来摔在地上的时候,忽然发现桌子的一盘蛋糕。小偷是不会送蛋糕的,他 只会送花来。我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暗笑,我忽然感觉到有一对胀鼓鼓的乳房在顶着 我。 原来是紫烟。 你怎么没有上班?我说。 紫烟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今天是二十五号,而且是八月二十五号。 啊!今天居然是我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猛然想起来。都一年了么? 我问。 是呀,都一年了。 紫烟没有责怪我居然将这日子忘了,我们这种形式上的和睦相处已经保持了很 久了。 蛋糕送给你,庆祝你的生日。紫烟说。她现在变得又象是那个婚前的紫烟了, 连眼神也变得象了,充满了狡猾与天真,象只小孤狸。 我回到了从前,用力地抱住她吻她的嘴唇,她的脸。有一种香甜的东西流入了 我的嘴时,竟然是她的泪水。我说紫烟,紫烟,你怎么哭了?许久,她才止住了哭 声,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又充满含着泪水的狡默的光。 我没有更好的东西送给你,她说着把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纸条塞在我手里。我 展开一看,上面有一种我所熟悉,但小得不能再小的字: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是你拿了我的笔。如果知道是你拿的,我就不会告诉老师 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象是有两只拳头在不停地打我的胸腔。这就是我的紫 烟,我想,她还是象最初时那么爱我,爱得如此真切。我象中了魔似的从抽屉中翻 出一本稿纸放在桌子上,将紫烟放在我的腿上,搂着她写了两句话。 没关系。 有件事我想对你说,说了怕你生气,所以还是不说了。 紫烟扭过头来看着我,脉脉的眼神让我的心都醉了。她用左手抚摸着我的脸, 在另一页稿纸上写了一封情书。 田天: 来条已经收到。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一件什么事,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从那天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那时我有些奇 怪,为什么田天会和那些疯女孩儿一块玩呢?其实从我看见你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些 恨你,为什么那么帅的一张脸上总是带着揶揄的笑容呢?要知道这种笑容使你看上 去象是一个小流氓,我不喜欢,因为别的女孩儿也许喜欢。为什么你的眼里总是闪 着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光呢?你真的那么出色吗?你打架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英勇无畏 呢?这本来是一件坏事,我为什么会佩服你呢?难道应了“自古美人爱英雄”那句 话了吗?可我并非美人,你也并非英雄呀。难道我只是感到了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吗?你为什么在上课的时候看小说呢?为什么还很有理由地解释你的所作所为呢? 你为什么总是和别的女孩儿一起玩儿而不看我一眼呢?难道你怕我?是不是因为青 春期阶段那种对异性的羞涩呢?你对我笑过几次,那几次的笑象是婴儿的笑。婴儿 的笑,知道吗?这说明你只有对我才是真心的吗? …… 田天,还有许多的疑问在我心里无法解答,我发现我已经在偷偷地爱你了。 如果我说错了,对不起,请你原谅,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不会象别的无 聊的男孩儿一样会把这件事宣扬得到处都是,是吗? 如果我说对了,田天,你好好爱我吧。 我讨厌玩儿弄感情的人。 牧紫烟 一字不差。我说。我惊讶于我们的记忆力。 这封信是紫烟用心去写的,这封信是我用心去读的。火一样的热情将我的身体 燃烧,嘴唇是火烫的,我有了那次初吻的感觉,慢慢地,慢慢地,我靠近她,我爱 就在嘴边。 我问紫烟,还记得那次初吻吗? 记得的。紫烟说,你写信问我可以吗,我说可以。你说你知道是什么吗就说可 以,我说不会是那两个字吧。紫烟说着,在那封信的名字前面加上“吻你”两面个 字。 你还能记起那一夜吗?我问她。 记得的。紫烟说,那是一个残秋初冬的夜晚,诗一样的夜晚,那一晚饭好静呀。 你说静得就象是夜晚出现的那一声虫鸣,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吗?我的小天? 现在懂了,是因为你考了我一连串为什么,我亲爱的。 你那时臭美得可以,吻了我之后说要向全世界大声宣告。 我愉快地说,当然。 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那一些问题吗? 当然。你问我为什么秋夜的虫鸣更能显出她的寂静呢?为什么一面洁白上出现 的乌点更能衬出它的洁白呢?为什么黑暗中出现的那一点灯光更能让人感到恐惧呢? 为什么在花儿凋谢的时候才会觉出它的美丽呢?为什么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离别 以后才想回头呢? 一字不差耶,紫烟高兴得叫起来:我还想听,田天回答我。 她在我的怀里撒着娇,我抚摸着她的柔发说,你应该喜欢那鸣叫,因为它使你 感到了夜的安详;你应该为那面洁白而骄傲,因为幸好它没有被染成全黑;你应该 爱那灯,它可以引你走出黑暗,燃起你心中的明灯;虽然花儿凋谢了,但那芳魂却 能永贮我们心间……。 紫烟忽然说,凄美比美丽更美是吗? 是的。我接着说,你想重新回头拥有,是因为你失去了这些,因为回忆有时虽 让人心碎,岂非却总是能让人感到温暖与快乐? 紫烟吻着我的下巴说,你还记得老师把我们的父母叫在一起时的情景吗? 记得的。我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我们本来也没有错的。爱一个人是 没有错的,爱也不需要任何条件。可那时你这个臭丫头却想出一个法子,说我们假 装分手吧。 可是你没有接受,你这个小混蛋。紫烟咬着我的耳朵说。 我说当然。既然他们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可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