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变更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交到楚歌的手里进行审批,签字。在“项目负责人” 一栏中,楚歌的名字会跃然其中,而且非常醒目。楚歌的迷乱在这个时候更加地明 显,张艳几乎在旁边注视了他有一个多小时。楚歌在喋喋不休地,断断续续,似梦 非呓地直说着那痤小岛的设计错误。最后楚歌受到了惊吓,因为他忽然发现了张艳 的存在。他当时尴尬地对张艳说了一句: 一个自杀的人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张艳知道楚歌的意思,她不想知道其中 的真相,她说对不起楚歌,我刚才正在想事情,你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张 艳从楚歌那欲盖弥彰的表情上,似乎已猜到了什么,无论如何,那是一件可怕的事 实,在不久的将来,张艳确定那件事会发生。 后来张艳对她的朋友们说,楚歌当时签字的时候出现了那种缓慢,象是一只木 偶,更象是患了老年痴呆症那种相类似的病。她说楚歌的神质被吸引了,有什么东 西从他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那是一种怎样的缓慢?小莺抚摸着我的胸膛问我。 一种猎豹在扑击动物之前的那样的缓慢。这说明了楚歌身上的一种不正常的现 象。 这当然是对楚歌周围的那些人来说的。 当然是。 楚歌的这种执迷不悟使他一手创建起来的事业走向了滑坡,他的公司逐渐衰败, 最后溃散。 最后的楚歌没有想要挽回这一切。而这一切正是楚歌自己造成的,是他有心安 排的,这是一个由自恋到自虐的过程,这是楚歌成为真正的逃亡者之前的一段生活。 对于楚歌来说,这一段日子是惨烈的,不过在起初的阶段,他的公司还是一片繁荣 的景象。 当那套规划设计方案完成的时候,楚歌并未在他的容身之所四处奔走,他开始 厌恶眼前的一切,他只想宁静地思考,只想把自己完全释放到绝对的孤独中。时光 象不被人发现的盗贼一样悄悄地溜走,楚歌因为那种绝对的孤独对张艳的需要更多 了,有时他会把张艳看成是梦非,那种强烈的占有欲望使楚歌耗尽了他的体力。与 此同时,楚歌对于梦非的规律性的牺牲依然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那座公园的规划方案的中标并未给楚歌的生存带来多大的转机,他显得犹豫不 决。他询问了一些关于那个方案变更的具体内容,当时他看到了张艳脸上那种兴奋 的表情,当他获悉了整个变更内容全部细节时,他曾笑着对张艳说,这更能证明我 的设想是对的。张艳不解地笑笑,说是因为所有的人都这么看吗?楚歌说是的,石 城的震荡会引起那小岛的塌陷。张艳当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石城?哪里是 石城?楚歌根本不会理会张艳的提问,他说石城毁灭的时候,首先要塌掉的应该是 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它的中央会出现巨大的裂痕,这样,首先毁掉的是石城人的 希望。楚歌说石城人的希望之地在那里,罪恶之初也起源于那里。 张艳惊惶失措地退出楚歌的办公室的时候,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 当这些不正常的现象在楚歌的身上显现出来的时候,他误导了公司的前途,使 它走向了最终的失败。 小莺这时说,你好象曾经说过这一切是楚歌亲手策划的,那么他便是在那种清 明的状态下将一切毁掉的。 我说是的。楚歌由于极度地自恋开始了自我毁灭,他由自恋中看到了自己的罪 行,这有点儿象《变形记》中的那喀索斯。他抛开一切于不顾,专心思考的样子使 任何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提心掉胆。公司的所有业务由张艳来领导完成,所有的应酬 也由张艳来出面应付,而这位秘书小姐表现得一直很出色,她巡着楚歌的路走下去, 公司的前景一片光明。楚歌除了聚精会神地宁想之外,便是对着“项目负责人”那 一栏发呆,他觉得别人在用虚假的幻想刺他的神经。一条蛇的七寸被捏在陌生人的 手里,楚歌的性命危在旦夕。楚歌想,如果我是这家公司的主宰者,那么这公司发 生的一切事都与我脱不了干系,从项目负责人那里可以看出楚歌存在的重要性。而 可笑的是,他自始到终都不曾设计过一张图纸,从那个公园的规划之后他更没有参 与过任何一个设计项目。那么,楚歌开始问自己: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负责人 那一栏中呢? 他问过张艳同样的问题,张艳说因为你是公司最有权威的一级注册建筑师,而 且是公司的法人。 楚歌终于想通了,他这才想到这公司是他一手创建的,所以他理所当然要对这 公司负责。楚歌心想,如果公司不存在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在负责人一栏中签字了, 这样的话,那一张张假想的图纸便不会出现。公司的命脉依然掌握在楚歌的手中, 他可以付予它一个崭新的命运。 他想我的生活也是如此,我用双手创造了那生活,那王国,我便是这王国的主 人,谁知我竟然制造了虚假,用活生生的现实制造了虚假。 这时楚歌的痛苦更深了一层,因为他发现那美丽的幻想会使更多的人变得疯狂, 它可以改变人性,成为罪恶去引诱灵魂。楚歌在突然之间意识到了灵与肉的区别, 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觉得他用了肉体上的暂时的享受使灵魂受到了磨难, 这无异于偷吃了禁果,所以,要达到完美的境界他就必须要赎罪,要反抗,要接受 灵魂的谴责。弥天大慌在楚歌的眼中已经昭然若揭,所以,他开始直接插手于具体 的设计中,这就造成了公司的衰亡。 楚歌把握住公司的气息,象抓住了一个垂死者的喉咙,他开始兢兢业业地调整 公司的内部结构,周围的人此时却象是惊弓之鸟。楚歌最初的想法是把那些残存在 头脑里的假想变换为真实的完美,这样在他的世界里竖起了一道坚硬的墙,他埋头 其中寻找废墟的基础,想用崭新的构筑物来代替那不曾实现的希望。但是这时的楚 歌已经筋疲力歇,无能为力了。他再一次走到了不被理解的边缘,目睹了那些叹息 与微笑。于是,他开始明白过来,你无改变现存的世界,无法在现实的世界中构筑 那理想的王国。可以想象到,楚歌进入了极端,既然不能建造那份完美,不如索性 完全地放弃,这样无非是要保证我们那优雅的灵魂的纯洁。对于肉体所感知到的一 切事物在楚歌眼里已经麻木不仁,他想这肉体的享受便是那些原本子虚乌有,却又 活生生的空幻与假想,这更能使我处于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里。楚歌的大脑出现了 短暂的混乱,混乱之后却又清晰得透明,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手营造起来的公司, 用完美建造的那理想之国逐渐地走向衰亡破败,他渴望着世情对肉体的摧残,因为 这在于楚歌来说,似乎成了唯一的赎罪的方法。 张艳的救助性的引导对于楚歌来说无济于事,反而让他在挣扎中更加看清了自 己的生活,从而使自己越陷越深。他想到自己与梦非失败的生活,在楚歌还未认真 地思考之前是绝没有这种想法的,那时他象是一个真正的神经错乱的人,在用石头 当作枕头,把荆棘看成被子的同时,他希望梦非的生活会更加地美好,为了这些他 可以施放更多的爱。 与张艳的频繁接触使楚歌注意到了梦非存在的可怕,这使他疼痛不已,发现了 自己在梦非的面前成了一个正常的人的错误的严重性,他忽然发现那床温暖的,缠 绕在自己身体上的被子居然是有刺的荆棘时,他成了最后的先知。楚歌一反常态地 开始宣扬那恐惧大预言,迫使周围的人认为楚歌是疯了,这时的楚歌还未开始真正 地逃亡,象是在等待这世界的末日,他希望自己的肉体能永远在炼狱中生存。 楚歌的固执终于导致的公司的破产。 最主要的原因是楚歌的建议令所有的工程师都不能接受,他们相信楚歌正处于 病态之中。经楚歌过手的建筑设计方案出现了严重的弊端,他不再刻意地追求整体 的造型与完美,而是偏重于杂乱无章与枯燥无味。所有的工程师都在私下里议论楚 歌不正常的行径,他们评价他的设计方案要么是不能建构的天国,要么便是单调的 死之国。毫无疑问,这两种构想同样不能成为现实,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设计 的依据与客户的设计要求,所以它们个个无法实施。 楚歌手下的工程师们认为他是开一个致使的玩笑,公司终因楚歌的巨变逐渐瓦 解,留在公司的人们也成了游手好闲的散沙。楚歌无视于他们的存在,公司在关键 的时刻宣告了破产。 张艳一直跟随在楚歌的左右,陪他渡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时光,楚歌为此感激 不已,觉她是上天派下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的天使。 随着那个假想的王国的崩溃与希望之光的破灭,那个腰缠万贯的乞丐终于接近 了那座堡垒的边缘,他开始逐渐地退化,开始把残余的梦想一一扔掉。楚歌极为痛 苦,他明白他的身躯只要有一天还活在虚假的城市中,就算他有万费贯家财也依然 形同乞丐,这只是第一点。第二点便归结到了梦非的身上。梦非需要那种关心和爱 护,象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她希望得到那个王国,她不能失去它,因为那便是 她的生活。那个英俊的王子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富有与贫穷,天生的生存 环境使她象一个深闺中的处子不明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那个王子的出现并 未让她感到多大的震惊。她甚至不曾想到过与王子的结合,她只是寻着那固定的形 式走下去,既不会太累,也不会觉得很舒服。在那条风吹叶落,安静宁寂的小路上 她遇上了那位王子,她很高兴自己能有个伴儿,况且那个王子本就是个编造故事的 专家。 起初那王子用类似于披风的东西替她遮住从天而降的雨水,然后又请她去他的 堡垒去消渡时光,这一切发生得都那么自然,以致于使她渐渐地忘记了身边的人便 是一国之君。而王子则被忽然出现的仙子迷住了,他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并 不觉得这是非分之想,因为他具有强壮的身体,高傲而优雅的智慧,除了别人所有 的一切,王子还具有别人所没有的利剑,他将用这剑劈荆斩棘,来实现那神话般的 梦想与天堂。他迷住了仙子,以致于渐渐地忘记了他是一国之君,是一贫如洗的国 王。他不曾对那仙子说,亲爱的仙子,你能陪我流浪天涯吗? 他只是对那仙子说,亲爱的仙子,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那王子迷 失了他原有一贫如洗的本性,盲目地创造虚假的城堡,在追求物质享受的同时,他 不曾对仙子的天性有所理解,所以他错误地用现实的空无引导了那仙子的灵魂,所 以,他所制造的这种爱情是错误的,这注定会成了一个悲剧。那仙子对这天国的一 切都一无所知,她只是很感激眼前这英俊可爱的伙伴。前面的那条小路一直延续到 她所向往的地方,但她不知哪里才是终点,她只要往前走,希望便会随时地出现, 她只想快些走到她那理想之国,以致于她抛开了眼前一切向前奔跑,她不曾看到她 脚下的石头上那血和着汗的痕迹。与此同时,那王子也没有感到疼痛,所以他也不 会去注意那石头的颜色,他被那仙子快乐而满足的笑容而吸引了,所以他更加疯狂 地创造能使她快乐幸福的一切。他当然不会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因为他相信他能 够征服命运之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王子注意仙子那美丽足踝的眼神忽然变 了,王子忽然低下头去凝思静想,那仙子美得令人惊魂的脚上为什么出现了秽物呢? 这王子忽然意识到了石头上的鲜血与汗水,忽然注意到了仙子那飞奔的脚步,王子 忽然感到一种无法抵抗的疲倦与无可奈何的疼痛,所以,王子出现了那种迷惘与缓 慢,最后中断。 中断了创造天国之路的王子已经累极了,他终于意识到这样的王国会为人间带 来毁灭性的灾难,会使更多的原本悠然自得的善良的人民没命地,盲目地狂奔。他 发现自己成了这一切的主宰者,而那幻想中的王国根本就无法营造。然后,那王子 便开始拯救那些疯人了,说这天国之路本是幻想的终端,根本就是不能达到的地方, 这道路建得实在是太陡太高了,它面临了塌陷,更重要的是它便你们迷失了心性。 王子说,你看,你们原本平安喜乐,悠然自得,而虚假的天国之路则使你们变得骚 动不安,最后导致了你们的疯狂。为了达到天国,你们会勾心斗角,恶贯满盈,失 去了最原始的爱恋与关注,而使你们成为追随毁灭的受难者。王子说,你们显然已 经不能再回头了,但你们却拒绝了那早已失去的爱与关注重新回到你们的身体里, 灵魂蜷缩在冷而潮湿的角落哭泣,在谴责你们的疯狂。疯人们啊,千万不要无视于 灵魂的存在,其实你们一开始便遭到了灵魂的漠视,你们甚至甘心情愿地使肉体忍 受疲劳与难言地痛苦,却又将思想埋在了恒古不化的牢笼里。王子说,疯人啊疯人, 你们不肯醒悟也许是对的,可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拥有灵魂是一件多么高雅而幸福 的事。你们又何必要盲目地东奔西走求乞幸福呢?灵魂便是这幸福,她可以引人向 天国,王子有些无力地说,虽然我们的肉体很可能依然在痛苦的炼狱中。 小莺这时说,你便是那个王子,因为你会说故事,而且还是专家。我无从想象 到没有成为过那王子的人,是怎么会讲这种故事的。 我说我并不是那王子,那王子叫楚歌,他现在想必已经跑得很远很远了。 这个故事的后来我也许能猜得到。 哦? 楚歌的公司破了产,这对他的生活及爱情影响一定会很大。 生活?真正的生活是从楚歌开始逃亡时才开始的,在此之前楚歌确定自己不是 在生活。如果非要把生活按在楚歌的身上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这个和平而自 由的年代里,他实在不愿承认这种说法。一个正常的人既不会被生活所排斥,也同 样不能被生活所吸引,而当时的楚歌却被生活完全吸引了,更准确地说,他充当了 生活的奴隶,扮演了傀儡的角色。 你说的不错,公司的破产证明了楚歌是一个失败的人,而在梦非的眼里这根本 就是不可能发生的灾难,所以梦非认为楚歌在忽然间变得无可救药的堕落了,她当 时觉得自己好委曲,这意味着梦非与楚歌的爱情会有所转变。 在明朗朗的日子里,梦非抬着头望着那蓝蓝的天空,天空没有云,却有被阳光 织成的五彩缤纷的绸缎,它为蓝天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梦非凭窗而立,觉得好 幸福,她在感激那慈恩浩荡的上苍,能够赐于她如此美妙的生命去享受她如此美妙 的人生。象是一个孩子在吮吸母亲的乳汁,梦非用力地呼吸着大自然的芳香与洁净, 凉丝丝的风拂过她的脸,温柔得象是情人的抚摸。梦非眨着眼,风中的芳香流进她 的体内,就象是一丝甜甜的,淡淡的蜜。她的小嘴微微地张开着,显得说不出的可 爱。她的眼里充满了柔情,浓得就好象在看久别重逢的情人的眼波。 她看着他走了过来,她有说不出的欢欣喜悦,一只孤鸟的飞影从她的眼神中掠 过,她又眨了一下眼,然后,她看到了那疲倦的身影。梦非笑了一下,她想,这蓝 天,这彩衣,这青山…… 都是他给她的,所以她愿意在今天晚上接受那王子的任何的请求。可那飞鸟与 影子却不是他给我的,梦非想,那是它自己飞进我的世界来的。梦非后来离开梦歌 的时候如是说。 小莺说,梦非象是生活在浪漫的幻想之中的,象是一个孩子。 是的。一天天的等待,一天天的幻想,一天天的期望,她渴求的是什么呢? 绝不是真正的爱情,在梦幻的王国中她的爱也会成为梦幻,存在于现实中的梦 幻本就是不纯洁的,她可以享用它,却没想到亲自去安抚它。小莺说梦非似乎是个 不会爱的人。 楚歌又何尝不是呢?但他比梦非要明智得多,因为他选择了终结。在痛苦的终 端他用最内在的真实去实现超越性的毁灭,超越了肉体的本身,接受了灵魂的愤怒 与诅咒。楚歌没有觉得自惭形秽,公司的破产使他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为此他 感到心安理得,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楚歌意识到了他是爱错了 的。楚歌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爱的人是错的,而是他爱别人的方式错了,所以最后他 能从容地接受那灵魂对他的引导与批判,便是因为这些,他感到了自己的行为侵蚀 了别人的灵魂,尤其是他所钟爱的人的纯洁的灵魂。正是因为这一点,楚歌产生了 矛盾的心理,他始终无法揭晓那生的欲望,爱的奥秘。 爱梦非是没有错的,楚歌确信这一点。事实上,你爱任何一个都是不会错误的, 就算你爱上的是一个强奸犯也一样不会错,因为爱是一种关注与美好,一种理解与 帮助,这个世界上就是缺少这种博大的爱。当时的楚歌不能承认爱情里包含了同情, 他认为同情对于一个逃亡者来说是一种无言的讥讽与刺伤。楚歌开始分析他和梦非 以前的爱情,如果说楚歌在开始建造那天国之路的时候是错误的选择,这也并非全 对,但是只对一部分也并非就是错。他当时付出的便是那种伟大的爱情,所以,他 的心里就充满了温暖,可是他这么做也的确不能让一个正常的人觉得他是全对的, 因为在那通往天国的路上到处都是可得的梦想与希望,当梦非沐浴在这爱河中的时 候,只知道盲目地呼吸那清凉的风,郭受蓝天那让人舒服的颜色,她不曾想起过对 别人施放什么可以让其他人感到快乐的东西,就象楚歌和张艳在一起时,他只想到 了射精。梦非的人格的失败是她的生活所造成的,而梦非的生活是楚歌给她的,所 以楚歌那伟大的爱情创造出了错误,但这错误的本质的东西又是正常与美好的,因 为它是爱。楚歌挣扎在对与错之间,于是,他的内心中生出了慌恐与焦燥,在终级 的边缘他显示无所。灵魂的声音在梦中暂现在楚歌的耳边,这声音似乎在预示着将 有大的裂痕在楚歌的生活中出现。楚歌所以成为先知和他以后不被人理解的行径, 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公司的破产宣告着灾难的开始,在那段祸不单行的日子里,楚歌在渐渐地恢复 正常。这一切都预兆着一种黑色的恐怖,预兆着肉体的死亡,灵魂的升华。 公司的破产等于理想之国的破灭,这破灭在楚歌的心里最后成了一道内电,让 他看到了周围混乱的世界,引他走向光明,这些便是灵魂赐于他的最美好的东西, 所以,楚歌才能从毁灭中看到最后的希望。对于梦非来说,这一切全变了,她好似 有了一种美人迟暮的悲哀。原来的天空不再明郎了,而是布满了愁云,那风儿也不 再爱抚她的脸了,而是变得萧索,吹在脸上象刀割般地痛,彩虹不再出现,它成了 淡淡地单调的光晕挂在空中,冬雨来临的时候,梦非感到了无助的寒冷,唯一没有 改变的便是那飞鸟的孤影,它在空中彷徨发盘旋着。梦非说你寂寞吗?你的伴呢? 你的伴哪儿去了?你的家呢?你的家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去? 有一晚,梦非对楚歌这样说。 公司的倒闭事前没有一点征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只是徒曾烦恼,你有办法解决吗? 就算我没有,你也应该告诉我,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我现在已经告诉你了,其实我说不说都一样,迟早你会知道的,就算那王国瓦 解了,你还是我的妻子。 梦非当时很惊讶,也有些慌乱,她说你说什么呢?楚歌?什么王国?哪里来的 王国? 楚歌说,这本就是一个假想的王国,我们在这王国里铸造的天国之路本就是永 远都不会到达的。因为你造得越高,它便越陡,它形成了一道坚硬的城墙,它们塌 陷的时候,你的身体犹如落在水中,于是,你上了那岛,然后你开始欣喜若狂,再 然后你开始绝望,因为你发现没有人会救助你。也许那岛上根本就没有人,而是光 秃秃的寂寞。 梦非的身体忽然起了颤抖,她流着泪说,楚歌你有病了。 楚歌说我很正常,梦非,以前我有病。 那一晚梦非好象撞见了鬼,她流了一整夜的泪,瞪着的眼睛张了一整夜,楚歌 有些可怜她,可怜了她一整夜。 楚歌忽然觉得自己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未免有些草率,他应该让梦非亲眼看到 这一切虚伪的毁灭,这样她才会慢慢地适应,逐渐地恢复到初时的那个梦非。但楚 歌也不能保证如果让梦非在现实生活中去直接接触那令人心酸的灾难,她会不会发 生什么意外。后来,楚歌又认为自己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既然这些东西来的时 候你可以接受它,它的离去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呢?如花。楚歌想,如花,人生如花。 楚歌想起梦非很喜爱花,尤其是正在慢慢地开放着的花,她说她喜欢看花儿在开放 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有一次,梦非为了看一朵花的开放居然在外面整整坐了一夜, 梦非为这可爱的生命而欢呼青春,随后的几天,她便天天观察这花儿的动静,可花 的娇艳已形成,已没有什么变化了,梦非虽喜爱这花,可虽着岁月的流逝,娇艳的 花已在梦非的心中变得普通不能再普通了。可以这么说,它在梦非的心目中逐渐地 消散,最后化为乌有,直到花的死亡,凋谢。人生如花,所以梦非并不会去真正地 喜爱她,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爱。花儿凋谢的那一天,梦非被这突如其来的 悲惨震慑了,她开始记起了那花儿的娇美,开始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好好地珍惜呢? 但记忆就象是用冰做成的叶子,在阳光下很快便融化了,她心中只存在那毁灭的哀 伤,直到第二朵花的开放。梦非在重复着那千篇一律的痛苦与逃避。生活在梦非的 眼里也是如此,所以当梦非心中的第二朵花开放的时候,楚歌的心灵之花衰败了。 楚歌念念有词,说着如花,如花……。楚歌对梦非的生活定了性,这在以后发生的 事件里得到了证明,那时楚歌成了一个真正的逃亡者,他几乎将自己迷失在整个空 间里。 楚歌曾试图使梦非接近回忆,但梦非拒绝回忆。如前所述,她心中只存在那种 毁灭的哀伤,回忆却能使这种悲痛变本加厉。所以她拒绝。 楚歌与梦非的生活归于出奇的安静。楚歌没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种尴尬的气氛, 所以他只有安静。梦非似乎活在一种恐惧之中,活在世界的末日,所以,她也只有 安静。它若不安静,她还能怎样呢?这种安静的生活使楚歌与梦非之间的关系近一 步地僵化。 楚歌几乎天天都去张艳,只有张艳才能为他洗刷掉头脑中的污秽。他喜欢抱住 那具有弹性的身体,他喜欢吻她那柔柔的嘴唇,喜欢抚摸她的乳房和臀部,喜欢摸 她的小腹。他只想尽情地去品味这些美好的东西,他只希望享受的时间越长越好。 在此期间,他丝豪不会理会张艳为他设下的陷井。楚歌想,对于一个逃亡者来说, 要多大的陷井才能留下他呢?楚歌笑了,心想,生活岂非就是一个陷井?一个深渊? 但楚歌决不能在张艳那里呆得太久,他的心里还惦记着梦非。他要和梦非一起 远走他乡,要回到那个原始的和平的年代,尽管他依然没有想好确切的办法。那里 似乎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之国,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和圈套,没有周围的人 们的指指点点,那里只有和平与恬淡,欢乐与骄傲。在那个地方树上的叶子会绿得 发亮,那里没有强烈的狂风,没有人随便从口中吐出发毒的浓痰,只有和煦的阳光 与柔细的雨丝……。雨丝?楚歌忽然想起那场春雨,于是春潮来了,于是,楚歌的 心里出现了那把小伞。那把伞不仅能为情人遮住从天而降的雨水,也许能为她遮住 灾难。那把伞不仅能为情人挡住外来的焦急,也许还能为她抚平心灵上的伤口。楚 歌象一个孩子般地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于是他将心里的春天带给了梦非。 梦非蜷缩在那张床的角落里,蜷缩在毛毯里,她刚做了一场噩梦,直到醒过来 的时候全身还在冷得发抖。 她梦到了一只漆黑的大鸟飞进了她的生活中。穿过了那蓝色的海,穿过了那又 厚又高的城墙,穿过了紫色的花园,撞碎了白色的玻璃飞了进来,梦非象是一只受 了惊的兔子跑开了。她看得出那大鸟已经很疲劳了,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但 梦非还是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她想,从哪里忽然飞来了这么一只大鸟呢?这 只鸟实在是太大了,它的羽毛象是铁片。这里的半个城池已被它捕捉到阴影里。那 只大鸟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倦意,但却是明亮而温柔的,可梦非确定它会她伤害她, 她害怕极了。她没有任何办法来抵挡那只大鸟的入侵,因为事先她一无所知。梦非 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这该死的大鸟,你是谁?为什么要闯进我的生活? 大鸟说,请不要对我产生愤怒吧,仙子,我是那天国来的使者,我已经快要累 死了,我是来接你去天国的。 梦非因为惧怕而大声叫道,你在骗人,从你丑陋漆黑的面孔我已经看出了你是 在骗人。我这里本就是天国,我为什么要与你同去? 这时,大鸟的眼里闪出了一丝哀伤,它说,亲爱的仙子,请你相信我,我怎么 敢冒犯神圣的天国呢? 梦非笑了,说,天国在哪里?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梦非说,天国本就在这 里,我便是这天国的王后。 大鸟申辩说,你的确是生活在天国里,可你的灵魂呢?你的灵魂哪去了?人间 的天国本就是虚无的存在,你何不陪我一起去那天的深处呢?在那里你可以与灵魂 共舞。 梦非说,真讨厌,人类哪有什么灵魂呢?人们活着就是在这个世界,从没有人 看到过第二个世界。 大鸟说,仙子,你错了。在人间本就有好几重世界,好似地狱与天国。在那里 又分化为许多世界,可在我们那天国里可以看到,在人间,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一 个世界,它们虽相似,却绝不会完全相同。而我们的天国只是一个世界,在那里你 不必为了金钱和食物而担心,你甚至不必为了爱情而担忧,因为那里只有爱,除了 爱,它里面绝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大鸟抬起头来,望着蓝天深处的某一个虚无缥 缈的地方,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说,因为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是无心的,都会 付出无心的爱,因为那里没有一点自私与杂念,你在那里会得无限的幸福,还会得 到永生。 梦非说,真是荒谬,我不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离奇的事呢?人会没有感情?人会 没有心?没有心的人岂不是……。 没有心?梦非在心打了个冷战,她忽然注意到了那漆黑的大鸟的明亮的眼睛。 她几乎已近疯狂,她的声音也低沉得如同疯狂前的那种平静。她问大鸟,那天国在 哪里? 大鸟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刚才那眼里的寂寞与疲倦象过去的一场风,没有留 下任何痕迹。 它说,穿过那花园,穿过那城墙,穿过那海岸,在云的世界,天的深处,那便 是天国的存在,你可以让自己自由翱翔。在那里灵魂会为你洗刷掉从人世间带来的 各种秽物,而在人间,你的肉体束缚了她,只会遭受她的批判与谴责,因为你使她 在人间无处安身。 梦非说,你在撒谎。你可知道你来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天 上什么地方来的,可是你带来了乌云,并把它击得满天都是,以致于淹没了天的蓝 色,你几乎把那清澄的海水都喝光了,我的城堡的坚固的墙在你的铁片般的羽毛下 不堪一击,你吃光了我花园里所有花,打破了能替我遮风的门窗。你知道你都做了 些什么?你毁坏了我眼前的事物,绞乱了我的生活,打碎了我的宁静,你想让我伤 痕累累,体无完肤地顺从你。梦非说,可能吗?虽然你是一场悲剧。悲剧?梦非笑 了,是的,是悲剧,你从你的天国下来便是一场悲剧。你这只可怜的大鸟,在人间 你有了七情六欲。 大鸟有些沮丧地说,你说是不错,我的确是一场悲剧,但作为天国的使者,我 情愿自己暂时活在肮脏的人间。我的任务是接你去天国,我甚至不怕死在这里,我 的脚上虽然满是泥土,但它辱没不了我的灵魂。是的,我的确毁坏了你的生活,但 这是我的职责,是我最重要的任务,到那时你也许会绝望,可只有绝望你才能有真 正的希望。 梦非的身体又起了颤抖,她想起了大鸟刚才说过话,她的头脑里开始闪现那些 罪恶的镜头与词语:铁片、充满了柔情的明亮的疲倦的哀伤的眼、天国、使者、神 圣、无心的爱、金钱、食物、感情、秽物、人间、批判与谴责、职责、任务、毁灭、 绝望、希望……。梦非尖声大叫着,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成了音乐,然后她醒了。 梦非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冒冷汗,外面的秋风呜呜地响着, 它吹落了最后一片树叶,吹败了百花。花园中的五彩缤纷成了胭脂色的泥土,又被 落叶覆盖了,成了浑黄的世界。她在想,那只漆黑的大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每天都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一切又是怎么在梦中得到释意的呢?梦非觉得这件事很恐惧,也很无聊,所 以她记起了楚歌。楚歌呢?梦非心想,为什么大鸟出现的时候他不在我的身边?他 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安慰我? 若大的一个房间里只剩下梦非一个人,她急得想叫出声来。她在流着泪,在心 里哀求着,楚歌,楚歌,你快回来吧。于是,楚歌便回来了。 楚歌回来的时候以为自己遇上了鬼。他看到了一个憔悴得不能再憔悴,惊慌失 措得不能再失措的女人了。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缕头发贴在了她的苍白 的脸上,划过了左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惊恐的光,嘴唇在颤抖,身子缩成了一团。 楚歌惊得几乎叫出了声来,他不明白梦非是怎么会在眨眼间变成这样子的,是谁偷 走了她心中美好的东西?是谁让她如此地失魂落魄? 大鸟。梦非紧紧地抱住了楚歌,一点儿也不肯放松了,她说,大鸟,它肯定还 没有走,它要拘走我的魂魄。 楚歌望着玻璃窗上的冰花,外面正有几朵花在深秋的风中摇曳。什么大鸟?梦 非,你一定是在做梦了。 梦非的泪珠还挂在她的脸上,眼神痴痴地说,梦?什么才是梦?有谁能分得出 真假?那只大鸟从天的深处来,说要带我去天国,可是我根本就看不到通往天国的 路。所以,那只大鸟在撒谎,它闯进我的生活等于无中生有,它想带我去地狱,我 好害怕。梦歌,我怕。 梦歌抚着梦非的头发,为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他忽然感到了有一种陌生的清 凉的感觉。 楚歌叹了口气说,好了,亲爱的,那场梦本就是无中生有,那只大鸟根本就不 存在,至少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对吗? 梦非执拗地说,可是我真的看见它了。 楚歌又安慰她说,不会的,那只是一个梦罢了。就算它真的存在,也只是自讨 没趣。 梦非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为什么? 楚歌笑了一下说,因为我会象揍李青一样把它打出屎来。 梦非忽然笑了。 梦非就是这个样子,象一个孩子。如果你有经验,那么当你看到她哭的时候, 往她的嘴里塞一块糖便是最有效的法子。 梦非想起了那个叫李青的人,含着泪花的眼里又有了笑意,说你还记得李青呀? 楚歌说当然,他是第一个被我打出屎来的人。 梦非说,我当时并没有让你打人,尽管他总是骚扰我。 楚歌说,不过从那儿以后,他就明白了的一个道理。 什么? 他若是想再骚扰别的女孩子,就得先准备好被人打出屎来。 梦非咯咯地笑了,说你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 楚歌心疼地把梦非放在床上,说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梦非说,那是什么? 楚歌从地上捡起那把刚才失落的伞,把它捧到梦非的面前,等待着她的笑容。 梦非没有给他那期待已久的笑容,那片用冰做成的叶子根本就不会存在,梦非把头 扭向一边,说,我还以为你给我买了我想要的东西呢。 楚歌当时的表情是尴尬的,他的眼神里隐藏着一股愤怒,他站起来,默默地把 那伞放在了梦非的梳妆台上。无法表白成了楚歌的痛苦,在他的心中,他没有权利 责怪梦非的任何行为,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给予的。 楚歌说是的,这一切的来与去确实不同,如果你没有亲人与朋友,便不会有相 聚时的温暖,更不会有离别时的凄愁。可是,你为什么不好好地想一想,没有别离 又怎么会相聚呢? 梦非说,楚歌你有些不正常,我为什么要有离别? 楚歌说是的,你为什么要有离别呢?可是你一直在持续不停地在做这件事,你 的思想被扭曲了,可是你不想回头。我的确也有些不正常,我甚至不该提起那把伞, 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梦非的瞳孔逐渐地收缩,眯成了两条线,她抬起头来看着楚歌的脸,他的眼, 想看出他心里的事,想刺穿他的心。她说楚歌,你终于承认了当初不该提起那把伞 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说? 你还在爱我吗? 楚歌在痛苦地摇头,说你错了,梦非,我的意思你误解了。我当初不该想起那 把伞的存在,它虽然给了我爱,但使我们成了疯子,我在它的笼罩下生活,被它所 保护,而我这时则会变得麻木、空虚与软弱,象是蜗牛的肉体。我当时应该陪你在 雨中,这样那把伞的保护便不会出现了,我们呆在里面只会感到没有理性的爱,因 为我们不曾注意到那个无家可归的乞儿正在雨中迈着艰难的步子,不曾注意到用自 己的衣服裹住孩子的母亲,我们甚至看不到还有成千上万的梦非在雨中奔跑,看不 到那将被摧毁的花朵……。楚歌叹息了一声说,亲爱的梦非,那把伞为我们创造了 神话般地爱情,它成了一种牵引,于是我们便将那神话的生活看成是自然得不能再 自然的了。你说的不错,在神话般的世界中有谁肯醒悟呢?更何况我们以为是生活 在现实中,这种结合使你不能离开它,却不知真正的相聚却正需要这离别。那是心 灵的世界,心灵的相聚,我们会因为无私而被爱所包容。楚歌说你难道不曾做过一 个梦么?在那山林的深处,我们远离了闹市,心心相依,不要富贵荣华,不要高官 奉禄,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冷嘲热讽,黑暗中不会出现大鸟,角落里也不会伸 出罪恶的手。世间的辱,生命中的悲欢我们全都抛弃,我们只要那淡淡地,那清凉 地心,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爱的天国里。那时你愿意受到雨水的洗礼,接受阳光的爱 抚,你更愿意让风儿抚摸你的全身。楚歌的眼里出现了迷幻的疯狂,说那风儿是纯 粹的,不象石城的风,只会让你生病,因为它里面含满了细菌,当病毒逞虚而入的 时候,你还没有想到有人在这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会随便地吐上一口肮脏的痰。 这里的文明也许只存在于物质,而精神文明则残缺不全,形同乞丐。随着物质文明 的增长,精神文明也许会有所改观,而在每个人的心里,也就是说这世界的内在的 灵魂之美最后会以墓碑的形式出现。物质的享受与文明成了一种罪恶,它会勾引并 不丰满,几乎没有抵抗力的灵魂。没有人想去挽回这一切,因为生活在石城的所有 的人几乎都在这么做。 梦非再一次进入了惶恐的状态中,她用颤抖的嘴唇问楚歌,没有人吗?你似乎 不是这些人里的一个。 楚歌说当然不完全是,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事。石城也许还有第二个楚歌 存在,我们的所作所为也许没有为这世界增加关爱,但我们会为这世界减少一份罪 恶,事实上,这会成为爱。 梦非说我有些听不懂你的话,什么叫做神话与现实的结合?我们的生活并不是 神话,它是实实在在的,是我们用双手创造的,这其中哪里来的神话呢?更何况你 说的似乎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天地,这是一座假想的城池,在现实生活中你能创造它 吗?你甚至嗅不到它的一点气息,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你根本找不出那么一 块地方来。你在逃避,你一定是在逃避,你能逃避到哪里去呢?楚歌?你决别这个 世界,只不过是想决别你的生活,可是你只要有一天生活在这个空间里,你就要接 受,因为你别无选择,因为这样会让你觉得你是在活着,离开这些你便不能生存。 没有自私?梦非笑了,你是在想彻底的毁灭,你在想全人类的灭亡,自从人类知道 了羞辱之后,自私便产生了,它们几乎同样古老。梦非说你是在杞人忧天,痴心妄 想。楚歌,你应该回到现实中来,好好地生活下去,尽管我不太承认人类具有灵魂, 但我也同样不能否认你所说的真正的天国也同样无法营造,它甚至连一点可能的倾 向都没有。心灵的相聚?梦非笑了,你所说的不会是灵魂的相聚吧?灵魂的相聚? 梦非忽然打了个寒战,这话她好象在哪里听到过。她努力地做着回忆,她抬起头来, 忽然看见了那面天空。大鸟! 梦非的心里一阵抽紧,一定是那只大鸟说过的话。梦非的眼神有些涣散。她想 重新看清楚歌。 她说楚歌,你有点儿象大鸟。 楚歌说我倒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只大鸟,如愿以尝可以使我摆脱桎梏身体的牢笼。 他说梦非,我不能承认你的理论,尽管我想我那真正的天国也许真的不会出现,但 我确定你还是没有从梦中醒过来,因为你还在想着那能辱没灵魂的生活。我知道你 不会真正地认清灵魂,所以你是在梦中,也所以你才有那一套理论。这样看来,你 的生命似花非梦,如梦如花。生活在美梦中的人永远都不肯醒来,因为醒来之后却 是凄凉萧索,春天只有在你的梦里才能找到。 在梦中寻找春天的痕迹,梦非说,这不是很好么? 真正的春天并不在梦中。楚歌说。 在哪里? 你用不着寻找春冰融化后的痕迹,也用不着去看枝头的新绿,你只要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 这个世界里有许多人觉得春天来得很迟,也有许多人根本就看不到春天,可是 有些人却永远活在春天里。因为真正的春天就在你的心里。楚歌说,一个人的心里 若是充满春意,那么他就会永远活在春天里。 象是最初的那场春雨,楚歌说,你只是没有去寻找。 梦非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病态的红晕,说,可是我们的生活真的象你所说的是一 个完美而永远不会醒来梦,那我情愿呆在如花似梦的世界里。 可是就算是生活在梦中,楚歌看着梦非的脸说,你也同样伤痛。因为你的生活 中会留下花的可怜,梦的虚假,何况你本就知道这是一场梦。 梦非垂下头,将十根手指叉进头发里,说楚歌,你对我不负责任。 楚歌的身体忽然一震,过了很久,才说是的。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从开始的时 候我便没有对你负任何责任,可是我想把你从梦中叫醒的时候,却被你拒绝了。 梦非说,我的生活出现了裂痕,你想让我面对更多的破碎。 楚歌笑着站了起来,说,绝望的终端便是希望,这两个词的意思相差无几,可 是有许多人都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可是我不高兴这么做。梦非说,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绝望? 楚歌叹息了一声,笑了笑,然后说了声,也是。这笑容表示他将会放弃些什么。 楚歌觉得梦非的身体成了一只躯壳,在被风掀起的海浪里随波逐流。 以后的几天楚歌接着去找张艳,他乐意将她放在那张桌子上,不论她是趴着还 是坐着的,楚歌都喜欢。他不敢妄自菲薄,他不敢失去这唯一的短暂的空白。张艳 的呻吟使楚歌兴奋异常,可有时楚歌却不喜欢听这骚人的呻吟声,因为他还不想那 么早就射精。 那一天楚歌去的时候,张艳正在卫生间呕吐,看样子她是想把肚子里的所有东 西都吐出来,楚歌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张艳笑着说,不论你怎么皱眉也止不住我呕 吐。 楚歌说,那我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