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你可以用手拍拍我的背,张艳说,但你不能太用力,因为我不想让孩子受到惊 吓。 楚歌的脑子乱了,那一刻他的眼前产生了不祥的黑暗,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象一 樽石象,仿佛这个世界还没有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直到张艳说,你怎么 了,楚歌? 楚歌说没什么,他走了过去,轻轻地拍着张艳的后背,轻得就象是在挠痒痒。 张艳说太轻了,用力点儿,象是挠痒痒。 楚歌心想我操,这你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操。 张艳被楚歌搀扶着坐到沙发上,脉脉含情地对楚歌说,我怀孕了。 楚歌说,你有点儿象我的妻子。 张艳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成为你的妻子。 楚歌说,如果我没有结婚,一定会聚你做我的妻子。 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吗? 楚歌说,祝你身体健康。 你打算怎样抚养这孩子呢? 你说呢? 张艳说,看得出你现在生活得并不快乐,并不象以前了,否则你不会这么频繁 地来找我。你和梦非既然合不来,为什么不早些分开呢?时间长了对你们两个人都 不好。况且,她只知道整天呆在家里坐享其成,不象我还能……。张艳忽然住了口。 楚歌说,你还能什么? 张艳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说实话吧,楚歌,我把原来我们的公司的人都拉 了回来,我想重操旧业,这些人做得并不错,公司的前景也是非常美好的。况且, 我们的关系网也越来越大了,这些条件都具备了,我们为什么要半途而废,从此放 弃呢? 楚歌说,说实话吧,张艳,你想怎么样? 你和梦非离婚,和我结婚。 我若是不这么做呢? 给我三十万。 我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么? 有。 什么? 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楚歌说,那你呢?我们的孩子呢? 所以我说委曲求全。 第一条路我行不通。 张艳的眼里在发光,说第二条路呢? 楚歌在沉思,他看着张艳的肚子说,第一条路既然行不通,第二条路也同样让 我为难。 张艳说,这么说你只有走第三条路了,这实在很可惜。 楚歌说,我也没有说要走第三条路。第二条路倒可以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你得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给我,我给你钱。 张艳笑着说,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楚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梦非早把你的钱 花光了。况且,楚歌,我并不是不真的爱你,如果不愿意,你可以只在家里,我可 以给你赚钱,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 楚歌说,你想把我当成是梦非,而你则成了楚歌,那么梦非呢?她能象张艳一 样生活吗? 张艳说,我想梦非会那么做的,只不过和我的方法截然相反。我让你活在真实 的幸福中,而她却使你活在痛苦中,为什么你自己知道,张艳笑着说,我可以让你 射精,而她不能,这就是她的方法。她突然又说,你究竟答不答应? 我苦是不答应呢? 那我就做了这孩子。 你还有良心吗?张艳?那也是你的孩子呀,你居然用孩子来做要挟,你把他当 成了什么?当成了商品? 可这已成了我唯一的希望了。 什么希望? 张艳说,创造我的理想之国。 楚歌走了以后,梦非便开始做那场梦。那场梦显然还没有做完,所以,她不可 避免地要继续做下去,因为那只大鸟随时会在楚歌不在的时候出现。 梦非回到了梦中,她看见了那只大鸟正垂着头站在她的面前,用温柔的目光看 着她。它的铁片似的鸟羽遮住了半个城市,也将梦非的苍白的脸笼罩在阴影之下, 成了一种暗灰的颜色。 大鸟说,仙子,我们的话还没有谈完。我既然是从那个天国来的,你就用不着 害怕我。 梦非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大鸟,希望你不要伤害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梦 非说,我想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大鸟说当然。 梦非说,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去你们的天国呢? 大鸟说,仙子,我并不是非带你去那天国。这其间有两个可能:要么我留下; 要么你跟我走。 梦非说什么?你留下?你留下做什么?难道你想每晚都出现在我的梦中?这有 什么意义呢? 不鸟在叹息,说,我何尝不想飞回我的天国,那本是我最原始的生活的地方。 现在我既然已经来到了人间,我就要完成我的使命,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又不 愿让我留在这个地方,那只有一个办法解决这件事。 什么办法? 杀死我。大鸟说,你只有杀死我才能离开我,这也是我的灵魂回归的唯一的办 法。 梦非的心里在笑,心想这大鸟肯定有毛病,杀死它?看它的羽毛遮住了半个城 市,我他妈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梦非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毕竟是 一件很危险的事,弄不好也许会被它杀得片甲不留。所以梦非继续问,你还没有回 答完我的问题呢? 大鸟说仙子,这是我始终不愿提及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 不行。梦非说,你若是想说服我,就要说。 大鸟叹息了一声说,在我们那遥远的天国,有许多灵魂存在着,我们虽然并不 孤独,但我们也需要有更多的同伴。我们可以看到正有别的人朝那个方向奔跑,迫 不及待地象是在逃脱一场灾难,这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楚歌,你的丈夫。 梦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等着大鸟说下去。 那只大鸟很安静,可以看得出它似乎很喜欢梦非,并没要伤害她的意思。大鸟 接着说,我的天国是无心的爱营造的,这一点你已知道了,所以我们希望有更多的 人得到它。楚歌开始向那个方向奔跑,我们看到了他匆忙的样子,可他却犹豫在通 往天国的路上,我们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知道他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 他所担心的正是你,梦非,他不能丢下你,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了他的责任感。在人 间的时候,你们彼此深受,可在现实中,他误导了你的灵魂,楚歌在赎罪,他想要 拯救你的灵魂,所以他希望能与你同去天国。 梦非说,你们在那里看到了楚歌的灵魂了? 大鸟说是的,楚歌的灵魂象是一片风中的叶子在途中徘徊,她可怜巴巴地望着 她所向往的地方,却怎么也舍不得她相爱的伙伴。 所以你才会在梦中出现告诉这我一切?那是因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派你下 来呢?梦非说。 那是一个秘密。 梦非笑了,说你象是在胡言乱语,大鸟,要知道你曾告诉过我你们的地方是无 私的。我对你的到来并不感兴趣。 大鸟垂下了头,流下了晶莹的泪水,那泪水一下子把那片海添得满满的,梦非 似乎从这里就可以看到那海面上飘浮着的贝壳,海底的生物。那海水澄清无比。大 鸟说,亲爱的仙子,这正是我的悲哀。在那天国里的确没有秘密可言,可我现在是 在人间,你看,我已经有了人性。 大鸟抬起头望着那遥远的地方,无限向往地说,我想回我的故乡,我想回去。 梦非说,大鸟你很可爱,你还是回你的故乡吧,因为我离不开的生活。 大鸟说,对你的话我并不表示愤怒,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安。但我们为了拯救灵 魂宁可牺牲自己。我的意思是说,你只有杀死我,我才能回去。梦非的手里忽然多 了一把剑,这剑也是晶莹如秋水。大鸟说,你用这剑杀死我,所有的秘密都会解开 了。 梦非说,我可不想这么做。 大鸟说,梦非,你虽然并不愿意这么做,可是总有一天你会的。这件事情发生 的时候,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 梦非说,我为什么必须这么做呢? 大鸟说,因为我要震碎那蓝天,喝干那海水,毁坏你的城墙,吃掉所有的鲜花。 因为我饥肠辘辘,因为我迫不及待。 梦非惊恐地大声叫道,这会毁了我的生活。 大鸟说,对不起梦非,我别无选择,因为我到了人间,感到了渴望与饥饿。 那只漆黑的大鸟走了之后,楚歌才回到家里。梦非说,你为什么总是在大鸟出 现的时候离开我呢?它想破坏我们的生活。它说你在通往天国之路的途中徘徊,说 它们为了你而来,却是在拯救我。它们看到了你的灵魂。 楚歌笑着说,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梦,为什么总是在我离开你的时候那只大鸟 才会出现呢? 难道他害怕我?这有点儿不大可能,它一定有难言之隐。 梦非说是的,它有它的秘密。它还说只有杀死它真相才会大白于天下,那个秘 密才会被揭穿,然而杀死它的人只有我。 楚歌笑着说,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梦非说,我只希望这不是一个事实。 楚歌说,这怎么可能成为事实呢? 我对趴在我身上的小莺说,可笑的是这根本就是一个事实。 小莺说,那个梦真的成了事实? 是的。就在楚歌拿着存折去找张艳的时候,梦非第三次梦见了那只大鸟。 那时大鸟开始扇动它的翅膀,广阔的天空中忽然起了巨大的旋涡,它将白云赶 跑,将乌云引来,然后天开始破碎,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梦非眯着眼睛看不到那疯 狂的结构,因为天地成了浑黄的一体。海水被卷了起来,露出了千百万年前的荒漠, 海的废墟中出现了干枯的贝壳,动物的尸骨,还在一大片铁似的鸟羽。梦非在尖叫, 但海浪听不到她的声音,浪花依然从空中坠落,它们成了冰块,让这世界变得残破 不堪。梦非所生活的堡垒的厚厚的城墙渐渐地倒掉了,花园中的鲜艳的花朵被从天 而降的冰块冻结,破碎掉,梦非似乎记起了那些花儿在生时的娇艳。梦非踩着破断 的砖瓦奔跑,象是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子奔跑在城堡的废墟上。她盲目地择路而逃, 寻找那大鸟的踪迹。 当梦非跑到那城堡的边缘的时候遇到了一望无际的黑暗。梦非在挣扎,它开始 乞盼阳光的出现,开始怨恨那大鸟的来临。梦非想起了那所谓的天国使者的装腔作 势,自命不凡,其实它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家伙,为人类带来了灾难还想让别人对它 产生同情和怜悯。四围的黑暗使梦非生出了无以言状的寒冷,她开始奔进黑暗中, 却发现她已在那只大鸟的身体上了。 大鸟在哀号,在流泪,泪水化做了莲花般地云浮上了天空,却被旋涡所驱散, 被裂缝所吞没,最后到了那个天国,在那里所有灵魂都在摇头,叹息。大鸟开始说 话了,说仙子,请你杀死我吧。它颤动着身子,从身上掉下的一根光秃秃的鸟羽成 了一柄明光闪闪的利剑。梦非握着剑,显得无所适从。 大鸟依然在悲痛,说仙子下手吧,我不愿再伤及其它的人。杀我,杀我。 梦非说,你的胸膛宽阔无比,你的羽毛坚如钢铁,你的身体高大到天上,你强 大的无以复加,我怎么才能杀死你呢? 大鸟说,你抓住我的羽毛爬上来,在最温暖的地方下手,那是我的心脏。 于是梦非开始奔跑。她跑啊跑啊,跑过了一片干涸的海洋,跑出了荒漠,跑到 了最原始的那片森林,她忽然怔住了。 梦非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这里已是春天,满山的花都开了,风中飘荡 着花的芬芳,草木的芬芳,甚至连梦非的头发都被染上了芬芳。她看到了那碧绿的 叶子,象是用玉石做成的。那里的河水是透明的银色,鱼儿在河中游戏。那里的天 空无比的圣洁,天空中出现了彩虹,到处都充满了鸟语花香。久阳来了,引来了粉 色的云彩,云彩上有天使的笑声传来。雨丝从空中飘落,成了雾蒙蒙的梦幻将梦非 引了进去。她光着脚走在草地上,那种柔软地,麻麻地,痒痒地感觉让人觉得舒服 极了。从树林中跑来了各种可爱的动物,鸟儿在她的头上盘旋,嫩绿的草相互撞击 着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梦非笑了,她的笑让百花都醉了。梦非的脸上浮现了羞涩的 红晕,一只可爱的松鼠在舔着她的脸庞。 梦非穿过那并不茂密的丛林,来到了舒适的草地上。她穿过了草,看见了一潭 清明的湖水。 湖水象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明媚的如同上天的眼波。这水是甘甜的,甜得就象 母亲的乳汁。 这水是温暖的,温暖得如同母亲的胸怀。那明亮的光是母亲的笑容,梦非想走 进去,可她怕她的身体会玷污了这一片圣洁。湖水母亲说,来吧,可爱的仙子,到 妈妈的怀里来。梦非忽然有一种难以明状的委曲,说妈妈,请抱我一下。于是,那 湖水妈妈用温暖的胸膛容纳了梦非的身体。梦非流下了眼泪,说,湖水母亲,我可 以吮吸你的乳汁吗?湖水说可以呀,我的孩子。梦非象孩子般地欢腾跳跃着,她用 力地吮吸那湖水的乳汁,琼浆玉液延着梦非的喉咙滑落到她的胃里,梦非的全身都 在发着淡淡的清香和势力。她的身体忽然完全地软了下来,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的 安全与舒适,她只想溶入这湖中,成为母亲的一部分,梦非说,妈妈,我可以在这 里睡一会儿吗?湖水说,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享受,彩虹为你披上纱衣,花儿为你 染上胭脂,你甚至可能以躺在云床上啼听大自然的音乐。睡吧我亲爱的宝贝。于是 梦非便真的睡觉了,在睡梦中她看到了天使在飞舞,她的脸上挂上了迷人的笑容。 象是婴儿的笑容……。 梦非坐在月亮上,手里握着几颗星星。那些星星象是一个个小精灵,正在向她 眨眼,微笑。 那颗最小的星星顽皮地爬上了她的发稍,爬进她的头发中,哈哈地笑了。其它 的星星也跟了去,组成了一个美丽异常的王冠,梦非开心地笑。她与云彩相拥,与 风儿共舞,让彩虹抚摸她的脸。 梦非在享受这一切的温情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象是来自另外一 个世界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叫:梦非,梦非。 梦非觉得这声音好象在哪里听到过,她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说,我是天国的使者,那只大鸟啊。 梦非忽然记起了她似乎是在梦中,而在现实生活中那只大鸟正在毁坏她的家园, 梦非忽然大声叫道:我在哪里?这里为什么如此美丽? 那个声音说,你是在我的心脏。 梦非对这样的回答表示愤怒,她说,真是荒谬,这样美丽的地方居然会是你的 心脏? 大鸟无力地说,那就是我的心脏,我所生活的地方也象我的心脏一样美丽。 梦非忽然记起了自己的家园,说大鸟,我的家园怎样了? 你为什么不往下看看呢? 梦非在往下看,她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看到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废墟。 梦非愤怒了,说大鸟,我要杀死你。 那只大鸟委曲极了,说你杀死我吧。用你手中的剑刺那面湖水的心,刺我的心 脏,刺那美丽。 梦非象是中了魔似的丧失了理智,她用那根光秃秃的鸟羽刺入了那水的心,刺 进了母亲的胸膛。湖水疼痛了,四分五裂的水花象是母亲的泪水。梦非忽然想起了 她刺的是爱,是温暖。 可这时大鸟已经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梦非挣扎在痛苦之中,她大声地问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切是谁创造 的? 楚歌看着梦非刚从梦中醒来时的那疲倦而憔悴的脸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梦非在回忆梦中出现的景物,她说在那个国度里所有的人都相爱,男人被称为 灵,女人被称为魂,你可以想象到,棼非看着楚歌迷一样的脸说,所以那个世界是 由灵魂组成的。他们彼此相拥,相爱,没有忧虑,没有烦恼。在那里盛开着所有花, 所有的花都香。那面湖水象是我的母亲,可我刺中的却是她的心脏。我不明白那只 大鸟为什么要让我感这到样的悲痛,我也不知道那个迷底究竟是什么。 楚歌说,大鸟所以让你做出选择,也许它知道你一定会刺它一剑,而那一剑就 要了它的命,也因此它的灵魂是不朽的,它一定是飞上了天国。至于那个迷底,不 久以后你也许会明白。 直到最的最后,梦非才明白过来,那只漆黑的大鸟就是楚歌。所以,后来的楚 歌是被梦非杀了的,可他甘心情愿,因为那正是他渴望的。他希望梦非能刺死他的 爱,在那条终极的线上,楚歌因此才能超脱。 小莺忽然说,这么说楚歌在一心求死? 我说,那并不能说是死,而是一种希望,在灵魂的谴责声中,他只能以这种方 式来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失。况且,这正是他所想要得到的。 小莺说,和梦非比起来,楚歌更象是一个有病的人,但我无从揭晓这病的根源, 从制造虚假的天国之路到大鸟的心脏,楚歌不曾有一天放弃过幻想,尽管这幻想存 在着极矛盾的严重性。 不过,在楚歌生活的地方,我是说石城,小莺说,尽管我从未听到过这么奇怪 的名字,但我似乎能够凭借想象替楚歌理清那迷乱的大脑,所谓的病之根源便是这 矛盾。楚歌在正常之中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成了那场骗局的罪魁祸首,这一点能够 证明楚歌是清白而可怜的,因为他最终会成为一贫如洗的国王,他重新拥有了贫穷 的爱恋。在我的眼中,那面盾牌无疑就是石城。石城的巨变必将引起天下大乱,而 石城人不是原始的人类, 他们渴望 更高的文明,所以他们都是些正常的人。小莺 笑了,用手指滑着我的胸膛说,你看,楚歌的矛虽然锋利无比,但石城的盾却比他 的矛更坚硬百倍,无论如何那根矛最后会被那面盾摧磨得光秃秃为止,所以,楚歌 只是在自寻死路,而那渺小的,锋利的矛最后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短棒,然后成为绣 花针,最后消失。 我说,楚歌确信石城会塌陷,而真正的矛在他的心里,他的灵魂里,所以,楚 歌选择了逃亡。 可无论如何那矛永远不会消失,它似乎成了一种爱,几乎和人之初的罪恶同样 古老。 小莺说不错,石城迟早是要塌陷的。石城之前的破废毁灭成了它出现的理由, 你甚至可以在脚下的土地上发现故城的痕迹。小莺说,梦非的梦似乎预兆着有什么 不祥的事情要发生。 楚歌把全部家财全部给了张艳,那是一笔为数不少的财产,这在一定程度上改 变了梦非的生活。梦非没有意识到这接踵而来的灾难是因为她被那场梦吸引了,在 她的仙子的天性还未苏醒之前,楚歌依然在安静中寻找早已丢失的东西。与此同时, 楚歌的灵魂对他的谴责依旧没有停息。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楚歌在不知不觉中又创 造了另一个灵魂,一个纯正的灵魂。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这灵魂的诞生,就连楚歌 的善良都不能。在楚歌的内心中,他希望能够见到这可爱的灵魂,因为这天使的纯 洁可以勾引他的泪水,可以安慰他的痛处,他想用他残缺的心去保住这灵魂的天性。 可楚歌的灵魂为他加大了压力,那便是伟大的责任感。楚歌心想,这灵魂若是生在 石城,便难以保存灵魂的性命,虽然灵魂永远不会消失,但她善良的天性一旦消失 了,那么灵魂也必将死亡。她由善良与爱成全了美丽与自由,她飞翔。可楚歌想不 出更好的办法来阻止这天使进入石城。楚歌心想,那天使诞生的地方一定是在石城 的边缘,所以,楚歌肯定了一点,所有人类的肉体都是罪恶的,他不愿看到那成为 媒介的可怕的肉体抛弃它的使命,所以楚歌又在想,避免灾祸的唯一方法就是阻止 那天使的出现。这个时候,楚歌忽然笑了,他想若是石城的人都这么做,那这个世 界的人类岂非都灭绝了?灭绝了也许会更好一点儿,这至少可以让世界在魔鬼与天 使的角逐中免受痛苦的挣扎。楚歌很想自己独立拥有这灵魂,他甚至想这灵魂若是 能在他的腹中孕育就好了,他能用最内在的善良去诱导这灵魂的成长。思想胎教。 楚歌想,胎教?可这孩子现在是在张艳的腹中,她将对她的小生命如何进行胎教呢? 那肉体里流着我的血液,可她似乎是与张艳是一体的,那么不问则详,这肉体很有 可能会是第二个张艳,然后她的身体里会分裂出第三个。楚歌使劲地摇了摇头,他 忽然愤怒,他心中骂道,我操,这鸡巴肉体,这鸡巴罪恶。为此灵魂的谴责加大了 对楚歌肉体的折磨,直到他死亡。 几天以后,梦非的梦逐渐开始成为现实,可怕的灾难发生之后,梦非离开了楚 歌,因为楚歌没有资格再爱她了,因为楚歌堕落到了对所有事都无能为力的地步了。 天使让蓝天上出现了阳光,融化了冰封已久的世界,它穿透了梦境,驱走了黑 暗与酷寒,溶化了积雪和那片记忆的叶子。在那个有阳光的早上,她看到了自己优 雅的影子,她想恢复那凭窗而立,在云中眺望情人的生活。 有一天,她对楚歌说,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楚歌说,好。 悲剧发生在彩云商厦的黄金屋,当时的楚歌与梦非置身其中,呆若木鸡。梦非 看上了一颗钻戒,她想让楚歌给她买回去。楚歌当时的尴尬是难以形容的,用一个 不是小偷的小偷在偷东西的时候忽然被人发现时的那种尴尬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份。 楚歌当然不会给梦非买那颗钻戒,因为他身无分文。梦非认为楚歌伤害了她的 自尊,所以,她不必担心风会吹干她的泪水。梦非跑出了那家商厦,跑到了她那并 不温暖的家,但她知道她是跑不出别人的目光和议论的,所以,她尽力地使自己的 眼泪流干,想把伤痛永远留在枕头上,袖口上,地板的夹缝里。 楚歌心想,是时候了,毁灭吧。所以他把自己不能买那钻戒的理由说了出来, 所以,梦非第二次呆若木鸡。 梦非的吃惊地说,你把我们的钱给了谁?张艳?张艳是谁? 是我公司的秘书。楚歌说。 公司?你还有公司吗?公司既然已经破产了,你又从哪里来的女秘书?她从何 而来? 那就是原来的女秘书,原来的公司。 你为什么把我们仅有的钱给她?难道你想卷土重来? 我不想。楚歌说,我把钱给她是有理由的。 告诉我。 我可以不说吗? 不行。梦非说,我是你的妻子,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事情的真实便是最好的理由。楚歌说,张艳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灵魂,我渴望 见到她,因为她从天国而来,她不希望成为行尸走肉。我要拯救她,我要让她出世。 而张艳却用这一点来威胁我,我别无选择。 你是说……。 我是说张艳她有了我的孩子,而我却用了二十万买了她的生命,这可真是名副 其实的商品交易。 为什么会这样?楚歌? 因为我空虚、孤独、无奈。 和我生活你空虚?你孤独?你无奈? 坦白地说,是这样的。 那么你对我是虚情假意的了?你当初为什么爱我?你为什么不和我离婚?为什 么不和张艳结婚? 我爱你。楚歌说,我想永远拥有你,梦非,但我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梦非,我 无法忍受。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疲倦,我无知。在那条路上我会迷失自己,我总是会接近那道颤抖的墙, 我远离了纯净的边缘,接近了石城的中心。我成了财富的奴隶,形同乞丐,我残害 了自己的亲人的灵魂。 我奔波,我劳累,楚歌苦笑着说,只是在制造空无。他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实 实在在地生活呢? 楚先生,梦非说,请问什么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要知道你如同那只漆黑的大鸟, 总是在别人的睡梦中出现。你从那么远的地方飞过来,只是为了破坏别人的生活, 你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凭你空虚?孤独?无奈?你为了这些去妨碍其他的人, 你不觉得你自私吗? 楚歌说我操,我你妈倒自私了。 梦非说你妈你本来就自私。你的不正常突如其来,你一反常地要造就什么天国, 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你竟然把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说成是空无虚假的。梦非说,我 想不通,也许是张艳那个小妖精搞的鬼。 楚歌说,她最多只能让我射射精而已。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对不起我? 这根本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主要是我暂时忘记了罪恶。楚歌说,我在射精的 时候想得就是你,梦非,说实在的。 真讨厌。梦非说,那你还有什么理由支找她呢? 因为你不能让我射精。 那你和我做爱是为了什么? 我想安慰你,让你快乐。 这倒成了你安慰我了? 本来就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怎么生活? 怎么生活呢?楚歌说,这里又没有布可以织,也没有田可以浇。楚歌说我们怎 么生活呢? 梦非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说既然我们无法生活,不如分开好了。 你爱我,梦非,你也想永远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是的,我的确是。梦非说,可我要生活呀。我们在一起早晚会饿死。楚歌你不 会生活,要生活就要吃饭。 你要的不是食品,而是那钻戒。 就算是钻戒又怎么样?那岂非是你早就答应我的?违约失信对一个男人来说意 味着什么呢? 所以我当时好象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楚歌你有病,说实在的。而且你病得还不轻,你把我们好端端的生活弄成这副 样子,弄得破碎流漓。其实你根本没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梦非,我觉得我的确伤害了你,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否则我们看不到 那颗钻戒,也看不到那些多得连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金钱。我们很可能永远活在那 场春雨中,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梦非说,我不想和一个病人谈话。 楚歌说我也是。 我对小莺说,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你可以想到以后发生的事。 小莺点了点头。 随着灾难的延续,那场悲剧达到了高潮,梦非因为享受不到爱与温暖而离开了 楚歌,她嫁给了一个叫张鹏的人。楚歌认得张鹏,他是飞鹏集团的董事长,以前楚 歌的公司曾和他合作过一个项目,而这个项目由于楚歌的非理性的要求而搁浅。在 楚歌与他合作之前,他经常来拜访楚歌,而且他还企图成为楚歌公司的董事,妄想 拥有近百分之四十的股权,为此他送了梦非一枚钻戒。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完全归于 张艳的操作。 楚歌感到了巨烈的头痛,他知道他害了梦非。而梦非只是为了那颗钻戒与张鹏 结合的,她爱的是钻戒,她一定不会真正地去爱张鹏。楚歌这样想,那梦非是否爱 我呢?以前也许是,但后来呢?梦非因为无法生活而离开我,但她也许忘不了我, 至少在凭窗而立的时候。凭窗而立?梦非想必已经改变了她的习惯,或是说她的愿 望。她现在依然会凭窗而立,依然会想着晚上的邀请,只不过她现在等待着的不是 那疲倦的身影了,她等待着的是一辆“别克”牌轿车。黑色的“别克”会悄然无声 地驶进那座别墅,然后从车上下来了永远精明深刻的张鹏,那身藏蓝色的西装掩盖 不住那因发福而隆起的腹部与他的威严,梦非做好了准备,她准备在张鹏爬上她身 体的时候开始哭泣,然后,张鹏便成了又一个阳萎者。张鹏也许会很痛苦,因为他 摘不下那朵鲜艳诱人的花,但他有钱,他可以在与梦非做爱之前在她的嘴里放上一 颗甘果。梦非在不经意之间被张鹏放在了桌子上,因了那虚伪的果实的甜美,她暂 时忘记了哭泣,张鹏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他开始射精,开始造人,造肉体,造空无, 那是灵魂的痛苦的起源。 楚歌认为梦非丧失了人性。人性是什么?楚歌想,宏观来说人性便是人类的思 想,做事的行为。每个人都有一颗大脑,象鸡蛋,每个人的大脑所做的事都不尽相 同。但具体而言呢?楚歌这样想,人类看不到花草与动物的灵魂,但却可以感知到 自己的灵魂。这样,创造完美的灵魂成了人类的首要的任务,如果人类意识不到她 的存在,便等于丧失了人性。楚歌想,不论一个人是否正常,但只要能看到灵魂的 劫难与欢乐便终归是一个正常的人,尽管他的肉体是罪恶的。灵魂的出现需要人类 思想的引导,而让思想意识到灵魂的事物便是你的行为和良知。灵魂如同肉体,她 所以被称为灵魂便是因为她将恶的一面永久困制在牢笼里,楚歌不相信哪个地方有 罪恶的灵魂,就算一个罪行累累的犯人也同样有美的灵魂,只不过因为他抛弃了她, 也就是说他善良的一面,因为没有人认为毫无原由地伤害别人就是美德。 梦非是如何丧失了灵魂的呢?这罪过最终会归于楚歌的所作所为。楚歌虽身在 严寒与烈火的炼狱之中,但在那极端的痛苦里面他看到了自己灵魂的美丽,虽然他 的罪不可赦,但在谴责之中他同样欢乐,因为他会坦然地接受那一切灾难,欣慰地 接受灵魂的引导。楚歌的身体成了两半,一半成为天使,一半便是魔鬼。楚歌认为 在自己还未真正到达那灵魂的天国之前,肉体是肮脏的,这构成了楚歌的还存活着 的思想的痛苦。 最后的灵魂成了一点光,它燃起了楚歌内心的希望之火,这使他成为真正的逃 亡者。 起初那点光出现在张艳身上。 楚歌在盼望着天使的出现,这成了他将肉体保留的唯一的理由,所以,楚歌在 追问张艳一些关于那个天使的情况。这时的张艳对楚歌表现出了淡漠的态度,她想 方设法不与楚歌直接接触。当楚歌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开始显示出了愁眉苦脸与 不耐烦。楚歌的心在受伤,又觉得有些迷惘。张艳说,我的事业刚有起色,那个孩 子将成为我累赘,况且,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你希望这是那个孩子应有的享受 吗? 楚歌说,我会想办法让她成为没有母亲的人。 张艳笑了,说凭什么?楚歌?让我生孩子,生下来让她和你过?你有做父亲的 资格吗? 楚歌说,若没有我,这孩子不可能产生,这便是做为父亲的资格,况且,你又 不想要这孩子。 楚歌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张艳说,我不想留下后患。你现在一贫如洗,等孩子长大了你或是她会来骚扰 我的生活,而当初我答应你把她生下来只不过是为了要那笔钱来完成我的事业。张 艳叹了口气说,楚歌,我所以这么直接地说这些话,是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当初你对我的帮助不屑一顾,这也已经够对得起你了。 楚歌说,我想要那个孩子,我们不会来骚扰你,我们再苦也能自己生活。 张艳说开玩笑吧你,你怎么要生活?你的所作所为破坏你原本美好的家庭,更 不幸的是你的妻子还和你有朋友结了婚。 楚歌说,我只想要那个孩子,她是我的。 张艳说,就这样吧,这件事我可以考虑。 楚歌无可奈何地走出了张艳的家。 以后的几天,楚歌在朝思暮想,他强忍着伤痛熬过了第六天,在第七天的傍晚 他再一次敲开了张艳的家门。